那就像一件亵渎神灵的寿衣。
安奈可、黛比、萨比娜、梅丽莎、卡罗琳……或者是第六个女孩?
可以看出眼窝和朝后仰的躯体。躯体并不松弛;相反,四肢的线条很僵硬,就好像突然被雷击中了一样。那具人肉雕塑很明显缺少了什么。缺少了一条手臂,是左臂。
“好,我们开始分析吧。”格兰说。
犯罪学家的方法就在问题中,即使是最简单、看上去最微不足道的问题,那些人都试图找到答案。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种观点都会被接受。
“首先,进行身份鉴定。”他开始说,“那么,告诉我,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我先说,”鲍里斯站在引导者的旁边,说,“我们在这里是因为一张缺失的汽车牌照文件。”
“你们觉得呢?你们觉得这个回答完整吗?”格兰看了看在场的各位,然后问道。
“检查站。”罗莎说,“自从那些女孩失踪后,已经设立了几十个分散在各地的检查站。这可能会奏效,而且已经奏效了……事情进展得不错。”
格兰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运气。“为什么他要冒险载着这个危险物到处跑呢?”
“也许他只是想把它扔掉,”斯特恩猜测,“或者他怕我们会当场抓住他,于是要把犯罪证据转移到离自己尽可能远的地方。”
“我也觉得他可能想改变行驶方向,”鲍里斯呼应他说,“但他走错了路。”
米拉知道他们已经确信贝尔曼就是阿尔伯特。只有格兰似乎还有些困惑。
“我们还要想办法知道他的计划。现在,我们找到了后备厢里的一具尸体,但最开始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我们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东西把我们引到了这辆汽车旁,这具尸体前?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我们要抓的人很聪明,也许他比我们更聪明。事实上,他已经玩弄了我们很多次,他能在全副戒备的情况下绑走孩子……所以,他会因为一张愚蠢的汽车牌照文件而被我们抓住吗?”
所有人都安静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于是,格兰重新转向公路警察站的中尉,此时他正安静地站在一边,脸色苍白得像穿在制服里的衬衫一样。
“中尉,不久前,您说贝尔曼要求为自己请一名律师,是吗?”
“是的。”
“也许有个官方的律师就够了,因为现在我们想和犯罪嫌疑人谈谈,找机会推翻我们截至目前做出的分析判断。”
“你是说现在就给他找?”
中尉希望格兰和他告别,而格兰正要满足他。
“也许贝尔曼会准备一套说辞,所以最好能出其不意,在他背出太多东西前就让他的供词自相矛盾。”鲍里斯补充说。
“我倒希望他有时间可以好好反省一下。”
听到这些话,队员们都难以置信地你看我我看你。
“您是说你们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格兰问。
中尉有些不自在,“根据实践经验,我们把他隔离了起来。因为……”
他没来得及说完那句话,鲍里斯就第一个跑开了,他一个箭步跃过了篱笆。后面紧跟着斯特恩和罗莎,他们一边跑,一边脱下鞋套,为了不在跑的时候滑倒。
米拉像公路警察站的年轻中尉一样,看起来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格兰跑在其他人后面,说道:“他是个危险分子,他一刻都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这时,米拉和中尉才明白了格兰所说的危险。
不久后,所有人都来到了关着男人的房门口。鲍里斯向门口的一位警卫出示证件后,警卫赶紧打开了窥视孔。但从那个小孔里,众人没有看到贝尔曼的影子。
也许他待在房间的死角。格兰心想。
当警卫打开沉重的铁锁时,中尉仍在试图安慰大家——尤其是他自己——他再次声明这是按照规定的程序执行的。贝尔曼已经摘下了手表、裤腰带、领带,甚至还有鞋带,没有这些,他就没法伤害自己了。
但一打开铁门,这种想法就被否认了。
贝尔曼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死了。
他背靠着墙,双手垂下来,双腿叉开。嘴角浸透着血。一汪黑色的液体在身体周围漫开。
他选择了最传统的方式自杀。
贝尔曼咬掉了手腕上的肉,然后等待着因失血过多而死。
第7章
他们要把她带回家。
这是没有说出口的承诺,但他们一定要把女孩的尸体带回去。
他们要还她一个公道。
贝尔曼自杀死了,要兑现承诺又变得困难了,但他们还是要尽量试一试。
这就是为什么这具遗体正躺在法医所。
常博士调了调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显微镜杆,让它能完全垂直于停尸房的钢床。然后,他打开了录像机。
首先,他拿起手术刀,动作敏捷地在塑料袋上划出了一条精准的直线。然后,他轻轻地放下手术工具,用手指抓起刚刚裁出的两条边。
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术台上晃眼的灯。周围一片黑暗。在这深渊的边缘站着格兰和米拉。队里的其他人中,没有人觉得应该参加这一仪式。
法医和两位客人都穿着无菌衬衣,戴着手套和口罩,为的是不污染证据。
抹了盐水后,常开始缓慢地打开塑料袋,把袋子从紧贴的尸体上拉开,一点儿一点儿地,非常耐心。
慢慢地,她开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米拉马上看到了绿色的灯芯绒短裙、白色小衬衫和毛线背心。然后,她看到了法兰绒西装外套。
常不断往上拉,就会不断出现新的特点。到了断臂的胸节时,他们发现那里的衣装一点儿血也没有沾到。只是在左肩的高度被裁掉了,露出了断肢。
“她不是穿着这件衣服被杀害的,是后来才穿上的,死后。”病理学家说。
“死后”消失在了房间的回声中,陷入了周围黑暗的深渊里,就像一颗石子反弹到了无底洞里一样。
常看了看右臂。她的手腕上戴着手镯,上面挂着一个钥匙形状的坠子。
塑料袋拉到了脖子那里,法医停了一会儿,用一块小毛巾擦了擦额头。米拉这时才发现法医正在流汗。已经到了最纤弱的部分,他担心从脸上拉开塑料袋时可能会把表皮也划破。
米拉旁观过其他人验尸。通常,法医对他们需要研究的尸体不会有太多顾虑。他们毫不经意地把尸体切开,然后再缝上。这时她才明白,常希望女孩的父母见她最后一面时,能见到她尽可能完好的样子。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有如此顾虑。米拉对这个男人的敬意油然而生。
在间断了几分钟之后,法医终于完全揭开了小女孩脸上的塑料袋。米拉看到了她,马上就认了出来:黛比·格尔丹,十二岁,第一个失踪者。
她瞳孔突出,嘴还张着,好像绝望地想说些什么。
她戴着一个白色百合花的发卡。
常与格兰互换了一个眼神。是确定凶手类型的时候了。他对那个小生命的关注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女孩是否受到过性侵犯。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希望她没有遭受这种酷刑和希望它发生的矛盾想法中挣扎。因为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凶手更有可能会留下一些器官的痕迹,让他们更容易确定他的身份。
研究强奸案有精确的程序。常没有任何理由置身事外,于是他开始讲述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想要试图重建犯罪环境和攻击方式。既然无法从受害者口中获取信息,便无法追溯事实。
下一步是客观检验,需要评估遗体,并拍照取证,从描述整体外观到鉴定体外损伤来判断受害者是否遭到殴打或发生过反抗。
通常都会从检验死者衣物开始,然后研究衣服上可能有的可疑丝线、头发或树叶。直到这时,才进入“刮甲下”的阶段,就是用一种牙签收集指甲里可能残留的凶手的皮肤组织——如果她自卫的话——或者土壤和其他各种纤维来确定犯罪地点。
这一次,依然没有任何发现。除了断肢外,尸体的状况非常完好,连衣服都很干净。就好像有人在把她放进塑料袋前帮她清洗过一样。
第三阶段是最具侵犯性的,需要进行妇科检查。
常拿来了一个阴道镜,首先开始检查大腿表面,希望能找到血迹、精液或强奸者的其他分泌物。然后,他从金属托盘上取了一个试剂盒,进行阴道检查,包括一个皮肤棉塞和一个黏膜棉塞。
最后一个阶段是最残忍的。常把钢床竖起来一点儿,把女孩的双腿放到支架上。然后,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拿着一个带紫外线灯的特殊放大镜,开始检查内部的损伤。
几分钟后,他抬头看向格兰和米拉,用冷冷的语气宣布道:“他没碰她。”
米拉点了点头,在离开房间前,她弯下身从黛比的手腕上摘下了那个带小钥匙的手镯。女孩没有遭到强奸和那个手镯是她唯一可以带给格尔丹夫妇的礼物。
告别了常和格兰,米拉迫切想要脱掉这身无菌服。因为她感觉浑身肮脏。她走进更衣室,在巨大的盥洗台前站定。打开热水,用力地搓手。
她一边疯狂地搓洗,一边抬眼看镜子。想象着小女孩黛比走进了更衣室,穿着绿裙子、蓝色西装外套,头上别着发夹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她用所剩的那条胳膊支撑着身体坐上靠墙的长凳。她看着米拉,晃动双腿。黛比打开门又关上,像是要和她沟通。但她一言未发。米拉真想问问黛比,她的结拜姐妹是谁。那个现在被称为“六号女孩”的人。
然后,她从幻象中清醒了过来。
水龙头没关。升腾的水蒸气覆盖了整面镜子。
米拉感到了疼痛。
她低头,双手迅速地离开了滚烫的水流。手背红彤彤的,皮肤已经起泡了。米拉用纸巾擦干手,朝药柜走去,想要找到绷带。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米拉睁开眼睛时,最先想到的就是烫伤的手。于是,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突然重新想起自己是在卧室里。前面是一个带破镜子的衣柜,左边是梳妆台,窗户上的卷帘拉得很低,但还是有几束浅蓝色的光射了进来。米拉是穿着衣服睡的,因为那个汽车旅馆脏兮兮的,房间里的被子和床单都不干净。
她为什么醒了呢?也许是因为有人敲门了,或者也许只是她做了个梦。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起身走到门口,只开了几厘米。
“谁啊?”她毫无意义地问,因为鲍里斯的笑脸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我是来接你的。一小时后,我们将开始搜查贝尔曼的家。其他人在那里等我们……还有,我给你带了早餐。”他把一个袋子拿到鼻下狠狠地闻了闻,里面应该是羊角面包,还有咖啡。
米拉迅速地瞄了自己一眼。她还完全不能见人,也许这样也挺好:这样她就不会激起同事的荷尔蒙了。她请鲍里斯进了屋。
鲍里斯往里头走了几步,困惑地看了看周围。米拉走到角落的水池边洗脸,最主要的是为了藏住绑着绷带的手。
“这地方比我记忆里的更差。”他闻了闻,“总是这种气味。”
“我想是驱虫剂吧。”
“我刚进队的时候,因为没找到房子,就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你知道这里的每把钥匙都能打开所有房间的门吗?住客们总习惯不付钱就带着钥匙走,而老板又懒得换锁。晚上的时候,你得把梳妆台搬过来堵上门。”
米拉通过水池上的镜子看了看他,“谢谢你的建议。”
“不,我是说真的。你需要一个更体面一点儿的地方住,我可以帮你。”
米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警官,你不会是想请我住你家吧?”
鲍里斯有点儿尴尬,赶紧澄清说:“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可以到处问问,有没有女警官想找人同住,就是这样。”
“我不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她耸了耸肩说。擦干脸后,她盯住了他带来的早餐袋。她几乎一下就抢了过来,然后跷着腿坐在床上,看里面有什么。
是羊角面包和咖啡,就和她希望的一样。
鲍里斯还没从那个动作中缓过神来,特别是他看到她的手上缠着绷带。可他什么都没说。“饿了吗?”他反而胆怯地问。
她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回答:“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来得早,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走到门口。”
米拉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这显然是一种鼓励。但她找不到别的方法感谢他,而且她真的很饿。鲍里斯冲她笑了,带着胜利的表情。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他问她。
“我适应力很强,所以很好。”除了你的同事罗莎讨厌我之外。但这一点米拉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
“我很喜欢你对结拜姐妹的推测……”
“碰运气而已:这是我从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经历中找到的灵感。你十二岁的时候也做过这类的傻事吧,不是吗?”
她注意到鲍里斯有些茫然,似乎在毫无意义地寻找着答案,她情不自禁地笑了。
“我开玩笑的,鲍里斯……”
“噢,当然。”他脸红地说。
米拉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嘴里,舔了舔手指,然后拿起了袋子里的第二个羊角面包。鲍里斯在她那么好的胃口前什么都没敢说。
“鲍里斯,告诉我一件事……你们为什么叫他阿尔伯特?”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说完,他很从容地坐到米拉旁边,开始讲起来,“五年前,我们碰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案子。有一个连环杀手专门绑架女人,强奸完她们后再勒死她们,然后让我们找到那些少了右脚的尸体。”
“右脚?”
“是的。我们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作案的时候如此精确、干净,从不留下任何痕迹。他只是截肢。他毫无规律地进行袭击……总之,我们当时已经找到了五具尸体,但无法阻止他。于是,格兰想到了一个办法……”
米拉把第二个面包也吃完了,开始喝咖啡,“什么办法?”
“他让我们找出所有与脚有关的案子,包括那些最乏味最普通的。”
米拉的表情越加困惑了,然后在咖啡里加了三小块糖。
鲍里斯注意到了,露出作呕的表情,他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继续他的讲述。“一开始,我也觉得有点儿荒唐。但我们还是开始找了,我们发现,一段时间前有个小偷,他总是四处闲逛,然后偷走鞋店外面展示用的女鞋。鞋店外通常只有一只一种款式一个尺码的鞋——你知道,是为了避免鞋被偷掉——通常都是右脚,为了方便顾客试鞋。”
米拉突然停住了,咖啡杯悬在半空,欣喜若狂地思考着这剑走偏锋的切入口。“你们监视了所有鞋店,然后抓住了那个小偷……”
“阿尔伯特·芬利,一个三十八岁的工程师,已婚,有两个年龄还很小的孩子,在乡下有一幢小别墅和一辆用来度假的房车。”
“一个正常人。”
“我们在他住处的车库里找到了一个冰箱,里面用玻璃纸小心翼冀地包裹着五个女人的右脚。那个人很喜欢给它们穿上他偷来的鞋子,他是一个狂热的恋物癖。”
“右脚,左臂。因此,你们用了阿尔伯特这个名字!”
“答对了!”鲍里斯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表示肯定。米拉生硬地挪开了,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年轻的警察鲍里斯愣在那儿。
“对不起。”她对鲍里斯说。
“没什么。”
不可能,事实上,米拉不相信他的话。但她决定装作相信。她背转身,回到了水池边,“给我一分钟,然后我们就出发。”
鲍里斯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你不用太急,我在外面等你。”
米拉看着他走出了房间,然后抬起脸看着镜子。“天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问自己,“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允许别人碰我?”
去贝尔曼家的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米拉一上车就发现车载广播开着,她马上明白了这对他们的旅程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声明。鲍里斯的心情很不好,也许她在队里又多了一个敌人。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贝尔曼的住处位于一片安静的住宅区里,是一幢周围环绕着绿树的小别墅。
前面的路封了。封锁线那里,挤满了好奇的人、邻居和记者。米拉看着他们,心想已经开始了。他们到那里时,听到一则广播新闻说找到了黛比的尸体,并且透露了贝尔曼这个名字。
米拉从车上下来,穿过由记者和群众组成的人群,走进了维持秩序的警察围成的封锁圈。她沿着路迅速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贝尔曼的家门口,一路上没能躲过闪光灯。这时,她的目光撞到了格兰的目光,他站在窗口。她荒唐地觉得有负罪感,因为让他看到她是和鲍里斯一起来的。然后她又觉得自己很蠢,竟然在想这种事。
格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屋里。不久后,米拉进了屋。
斯特恩和罗莎在其他警员的协助下已经工作了一会儿了,他们像勤劳的昆虫一样爬来爬去。屋里被翻了个底朝天。警察们在检查家具、墙和其他所有对这起案子可能有用的证据。
米拉又一次感到无法融入这个搜查中。而且,罗莎立马就对着她咆哮起来,对她说她只有观察的权利。于是,她开始环视四周,手插在口袋里,不让别人发现手上缠着的绷带。
引起她注意的是照片。
家具上放着几十张周围包裹着漂亮的楠木或银质边框的照片。它们记录下了贝尔曼和妻子幸福的时光,那是一种现在看来似乎遥不可及的生活。她发现他们经常旅行,世界各地的照片都有。渐渐地,时光越来越近,他们的脸越来越老,脸上的表情变得隐晦。照片里有些什么,米拉非常肯定,但她不知道是什么。走进这所房子的时候,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现在,她感觉好些了。
一个在场的人。
在人来人往的警察中,还有另一位旁观者。米拉认出她就是照片里的女人:维罗妮卡·贝尔曼,凶手的妻子。米拉马上发现她的性格应该很傲慢。当那些陌生人闯入她家,不经许可地翻弄她的东西,玷污那些亲密的物品和回忆时,她只是端庄地站在一边。她看起来不像是屈服,而是同意。她很配合罗凯督察,她相信丈夫和这种可怕的控诉无关。
米拉还在观察她,突然她转过身,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整面贴着蝴蝶标本的墙。
这些标本用玻璃框裱了起来,它们奇特而美丽。有一些标本写着外国名字,铜牌上还写着原产地,其中最迷人的来自非洲和日本。
“它们很漂亮,因为它们没有生命。”
说这话的是格兰。这位犯罪学家穿着黑色套衫和法兰绒裤子,衬衫领从毛衣领口翻了出来。他站到米拉身旁,为了能更好地观察蝴蝶墙。
“面对这一幕,我们忘了最重要也是最明显的事情……那些蝴蝶再也不会飞舞了。”
“这很不自然,”米拉赞同地说,“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诱人……”
“这就是死亡对一些人的作用。因此,才会有连环杀手。”
说完,格兰做了一个小小的手势,这已经足够让所有队员立刻聚集到他的周围了。这表示,尽管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事实上,大家都在不停地看他,等待着他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
米拉肯定,他们对他的直觉很有信心。格兰看了看大家。这很奇怪,因为他不是警察,但那些警察——至少她认识的那些——却愿意相信一个市民。这个团队叫“贾维拉队”更合适,而不是“罗凯队”,因为通常他都不会出现。他大概只会在发现决定性的证据、能最终给贝尔曼定罪的时候才会出现。
斯特恩、鲍里斯和罗莎站在贾维拉博士周围。根据惯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米拉后退了一步,她害怕自己被排挤,所以先主动站了出去。
格兰的声音很小,让所有人立马知道他只想用这样的音量进行谈话。也许,他不想打扰到维罗妮卡。
“找到什么了吗?”
斯特恩第一个摇头回答:“家里没有任何能把贝尔曼和那六个女孩联系起来的证据。”
“他的妻子似乎毫不知情。我问了她几个问题,我觉得她没有说谎。”鲍里斯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的人正带着警犬在花园里搜查。”罗莎说,“到现在为止一无所获。”
“我们要查出贝尔曼在近六个星期内的所有行踪。”格兰说完之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已经知道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斯特恩,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银行资金的流动没有任何异常。贝尔曼在最近一年内最大的开销是用于妻子的人工授精,这花了他一大笔钱。”
听着斯特恩的话,米拉知道了不久前她进屋和看到那些照片时的感觉了。不是一个在场的人,应该是一个缺席的人。
她注意到在那个拥有昂贵家具、只为两个人而装修的房子里,少了一个孩子,让人感觉他们想一直两个人待下去。因此,这与斯特恩警察说的人工授精似乎自相矛盾,因为让人觉得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并不着急孩子的到来。
斯特恩迅速地总结了贝尔曼的形象:“不吸毒,不喝酒,不抽烟。有健身卡和视频俱乐部借阅证,但只借阅关于昆虫的纪录片。每个月会去小区的路德会两次,并在疗养院做志愿者。”
“一个圣人。”鲍里斯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格兰扭头看了看维罗妮卡,确定她没有听到最后的这句评论。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罗莎问:“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我浏览了家里和办公室里的电脑硬盘,还恢复了里面所有删除的文件,没有任何相关内容。只有工作、工作、工作,这个人完全扑在了工作上。”
米拉注意到格兰突然有点儿心不在焉,但持续的时间很短。很快,他又专注于谈话:“关于互联网,我们有什么发现?”
“我给服务器运营商打了电话,他们给我提供了近六个月的网页浏览记录,那里也什么都没有发现……可以看出他对自然、旅行和动物的网站很感兴趣,特别是蝴蝶标本。他在网上买了些古董。”当罗莎结束她的陈述时,格兰交叉着双臂,开始一个一个地看他的同事们。他的视线里也包括米拉,这让米拉终于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那么,你们怎么想呢?”格兰博士问。
“我觉得好像被骗了。”鲍里斯马上说,并夸张地用手遮住眼睛来强调这句话,“一切都太‘干净’了。”其他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米拉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她不想问。格兰把手放到额前,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然后,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在一两秒的时间内,有一种想法把他带到了别的地方。“调查犯罪嫌疑人的首要原则是什么?”
“所有人都有秘密。”勤快的鲍里斯立马说。
“答对了。所有人都有弱点,一生中至少会有一次。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承认的大大小小的秘密……但你们看看周围:这个男人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信徒,一个好职员。”格兰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说,“他是个慈善家,一个救世军成员,他只借纪录片,没有恶习,收集蝴蝶……这样一个男人可信吗?”
这次的答案很明显。不,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