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要去哪儿?要搭个便车吗?”
“我去北边。”司机说,“我可以载你一程。这没什么,这附近我没看到有别的行人。”
难以判断出他的年纪,可能四十几岁,可能更年轻些。那又长又浓密的红胡子让人难以估计。他的头发也很长,用发绳系在后面。他的眼睛是灰色的。
“怎么样?上车吗?”
约瑟夫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谢谢。”
他坐到那个陌生人的身旁,汽车重新开动了。
“你走了很久吗?”
他没有料到这个问题,于是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男人笑了起来。
男人笑得更厉害了,“哦,天哪!我喜欢你这么直接,孩子。”
他穿着一件短袖的红色风衣,裤子是浅棕色的,编织毛衣上有着规则的菱形。脚上是增力橡胶底的工作鞋。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左手腕上有一块塑料石英表,不值几个钱。
“听着,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我也不会坚持想知道。但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来我家吃早餐,我就住在附近,怎么样?”
约瑟夫正要说不,但他马上又有了新的想法。未来是神秘的,不是危险的——这正是那天早晨他发现的事。为了品尝成果,需要冒险。
“好。”
“鸡蛋、咸肉和咖啡。”陌生人承诺道。
二十分钟后,他们离开主路,开进了一条泥泞的小路。他们在坑坑洼洼、不断颠簸的路上行驶得很缓慢,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斜屋顶的木屋旁。很多地方的白色油漆已经被刮坏了。门敞开着,木板上到处都是一绺绺的草。他们把车停在了门口。
“欢迎光临。”他们一迈进小屋,男人就这样说。
第一个房间中等大小,里面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少了几个抽屉的橱柜和一张上面破了好几个洞的旧沙发。一面墙上挂着一幅没有边框的不知名的风景画。
唯一的窗户旁有一个脏兮兮的煤烟石烟囱,里面堆积着已经冷却的烧焦的余烬。一张用树桩做成的板凳上堆着几个里面有肥肉残渣的平底锅。房间尽头是两扇关闭的门。
“不好意思,这里没厕所,但外面有很多树。”男人微笑着说。
没有电和自来水,不远处,男人从车后座取下了约瑟夫不久前注意到的罐子。
他铺上旧报纸和柴火,点燃了壁炉。洗干净其中一个锅后,他把黄油放进去煎,然后把鸡蛋和咸肉一起放了进去。尽管食物很廉价,但散发出了能唤起人食欲的香气。
“你住在这儿多久了?”
“一个月,这里不是我的家。”
“什么意思?”
“外面才是我真正的家。”他抬了抬下巴,指着汽车。“我环游世界。”
“那你为什么停下来了?”
“因为我喜欢这个地方。一天,我在路上开车的时候,看到了这条小路。我转了弯,然后就来到了这里。谁知道这房子被遗弃了多久,也许它原本是农民的,后面有棚和工具。”
“他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们应该和很多其他人一样吧。当农村出现危机时,他们就去城里寻找更好的生活。这个地方有各种废弃的农场。”
“他们为什么不把房子卖了?”
男人禁不住笑了出来:“谁会买这样的房子?这地方一个钱都不值,我的朋友。”
他做完了早餐,把锅里的东西直接倒到了桌上的盘子里。约瑟夫毫不迟疑地就把叉子插进了黄色的糊糊里。他发现自己饿极了。味道很棒。
约瑟夫记录下了一切,就好像他正在用各种知识构成一本手册:如何用鸡蛋、黄油和咸肉为自己准备美味的早餐;如何为自己供应饮用水。也许,他觉得这些在他的新生活里会很有用。那个陌生人让他很羡慕,不管多么艰难困苦,却比他自己到这里之前的生活好无数倍。
“你知道咱们还没有相互介绍吗?”
约瑟夫握着叉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到五十岁左右时,就会死去。”
他向他解释了他家族里的男性继承人受到的诅咒。
“我知道夺走你父亲和爷爷生命的疾病是不可避免的,但对于钱,我们总会有办法。如果你觉得不够自由的话,为什么不放弃你的财富呢?”
“因为我是在钱堆里长大的,没有钱我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一天都不行。你知道,无论我作什么选择,我注定是要死的。”
“无稽之谈!”那个人一边说,一边起身去冲洗锅子。
约瑟夫想要解释得更加清楚一些:“我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钱不能买到一切。”
“不,相信我,它可以。如果我想让你死,我可以买通别人,他们就会杀了你。没有人会知道。”
“你这样做过吗?”另一个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
“什么?”
“你买通过谁让他为你杀人吗?”
“我没有,我父亲和爷爷做过,我知道。”
他停顿了一会儿。
“可健康用钱就买不到。”
“对。但如果你早就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这就不是问题了。你看,富人都不快乐,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早晚会离开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不能把钱带到棺材里。我不该为我的死亡而伤害自己,已经有人为我这么做了。”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你说得对。什么都不想确实很可悲。你应该有喜欢的东西,不是吗?那么就从那个开始吧。”
“呃,我喜欢走路。然后从今天早上起,我也喜欢咸肉加蛋了。我还喜欢男孩。”
“你是说你是……”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们。”
“那么,你为什么不试着跟女人在一起呢?”
“也许我应该这样做。我首先要想,明白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清楚。”
“不,不用。我想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把锅子摞到凳子上的其他锅子上,然后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表。
“十点了,我要去城里。我得买些零件用来修理烤面包机。”
“那我走了。”
“不,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们还能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你人很好,知道吗?”
约瑟夫看了看满是破洞的旧沙发,觉得它很诱人。
“好吧。”他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在这睡一会儿。”
男人笑了,“太好了!”正要出门时,他转身问,“对了,你晚餐想吃什么?”
约瑟夫盯着他:“不知道,给我个惊喜吧。”
一只手冲他温柔地摇了摇,约瑟夫睁开眼,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多么疲惫的脸啊!”他的新朋友笑眯眯地说,“你睡了整整九个小时!”
约瑟夫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他马上就感到了饥饿。
“已经到晚餐时间了?”他问。
“是该生火了,我马上去准备。我买了些烧烤用的鸡肉和土豆。这个菜单怎么样?”
“好极了,我饿了。”
“你去开瓶啤酒,就在窗台上。”
约瑟夫从没喝过啤酒,只喝过母亲在圣诞节准备的宾治酒。他掰开啤酒罐的易拉环,簧片吱嘎作响。然后,他把嘴唇放到铝片边,深深地喝了一口。他感到冰凉的啤酒快速地滑下食道,同时带给他一种愉快的感觉,很解渴。喝了第二口后,他打了个饱嗝。
“身体健康!”男人喊道。
外面的天很冷,屋里的火光让周围很暖和。桌子中间的煤气灯发出微弱的灯光,照亮着屋子。
“铁器匠说烤面包机可以修。他给了我几个建议,告诉我该怎么修。修好后,我想找个集市把它卖了。”
“那你就是以此为生的?”
“是的,时不时会这样。人们总会扔掉一大堆还能用的东西。我把它们修好,然后再卖点儿钱。有些东西我会留着,比如这幅画……”他指了指墙上那幅没有边框的画。
“为什么留下这个?”约瑟夫问道。
“我不知道,就是喜欢。我想也许它让我回忆起我出生的地方,或者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谁知道呢。我去过那么多地方……”
“你真的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吗?”
“当然,多极了。”他似乎有那么一会儿陷入了沉思,但很快他又说道,“我做的鸡肉味道很特别,你会知道的。对了,我有个惊喜给你。”
“惊喜?什么惊喜?”
“现在还不能说,等吃完晚饭吧。”
他们坐到桌边。土豆包着的鸡肉很香很脆。约瑟夫一次次地添满盘子。那个人——他在心里这么称呼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喝了三罐啤酒。晚饭后,他拿出一个装着烟草的手工雕刻的烟斗。“晚饭前我跟你说过我有个惊喜给你,现在是揭晓的时候了。来。”
他站起来,朝尽头其中一扇关着的门走去。约瑟夫犹豫地跟着他来到门前。
“看。”
他上前一步,走进黑暗里,然后就听到了什么。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急促地呼吸着。他马上想到了动物,然后后退了一步。
“勇敢点儿。”那个人鼓励他,“看清楚。”
约瑟夫停顿了一会儿,以适应黑暗。桌上的煤气灯发出的微弱灯光刚好照出了一个少年的脸。他躺在床上,手和脚都被绳子绑在柱子上。他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没穿鞋。嘴里塞着的手帕让他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嘶叫声一般。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了。他像困兽一样不停地扭动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他是谁?”约瑟夫问。
“给你的礼物。”
“我们也许应该解开他,放他走。”
那个人沮丧地摇了摇头,“你的眼界太狭隘了,我的朋友。你拥有一条人命,这是上帝最伟大、最惊人的创造,而你脑袋里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放掉他……”
“那我该怎么处理一条人命?”
“如果你想杀某个人,那你只要付钱雇个人替你做就行。你真以为这就证明了你的生杀能力了吗?是你的钱拥有了这种能力,而不是你。你如果不亲手做,你就永远体验不到这意味着什么。”
约瑟夫仍然看着那个男孩,很明显,那个男孩吓坏了。
“可我不想知道。”他说。
“因为你害怕,害怕结果,害怕受惩罚,害怕有负罪感。”
约瑟夫低下头,“没有人会知道吗?”
“如果你对自己说你不会受到惩罚,那这会让你产生想尝试的愿望吗?”
约瑟夫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他的呼吸加快,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快感,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要一把刀。”他说。
“没有任何事比夺去生命更叫人开心了。”那个人对约瑟夫说,“不是特别的一个人,比如敌人或伤害你的人,而是任何一个人。上帝给予了你同样的权力。”
那个人把约瑟夫一个人留在那里,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月光倾泻下来,约瑟夫手中的刀闪闪发光。那个男孩挣扎着,约瑟夫可以感受到声音里的不安和恐惧,还有气味。呼吸的酸气,腋下的汗味。他缓缓地走到床边,脚步在地板上吱嘎作响,让男孩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把刀搁在男孩的胸前。他要跟那个男孩说些什么吗?他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到。
他把刀提高了几厘米,让它沿着男孩的身体缓缓移动,直到抵达胃部。他停下了,吸了口气,慢慢地把刀尖扎进那个男孩的衬衫里,直到碰到肉。那个男孩试图喊叫,但他只能发出可悲的呜呜声。约瑟夫又把刀扎进了几厘米,皮肤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口子,就像被撕开了一样,伤口仍没出血。他认出了白色的脂肪。接着,他把刀扎得更深,直到手上感受到了血的热度,并且嗅到了脏腑内发出的刺鼻气味。那个男孩弓着背,不自愿地为他的杰作增添色彩。约瑟夫还在往下按,直到感觉刀尖触到了脊柱。他身下的男孩是肌肉和骨骼捆绑在一起的结合体,他保持了一会儿弓背的姿势,然后从床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再也没有气力,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正在此时,警报声把大家召集到了一起。医生和护士都因紧急情况跑到了病人的病床旁。尼克拉跪在地板上,试着重新调整呼吸。刚刚看到的画面对她所造成的震惊让她陷入了恍惚之中。米拉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背,让她缓缓神。医生为了解开约瑟夫·B.罗克福德胸前的睡衣,一把扯掉了睡衣上的所有扣子,扣子滚了一地。心脏检测仪的响声停在了一个持续的音符上。这时,约瑟夫·B.罗克福德睁开了眼睛。他的嘴唇开始颤动,却发不出声音。为了保证他的呼吸,他进行了气管切开术,他的声带在手术中受到了影响。
那个男人应该已经死了,他周围的机器说明他现在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死肉,他却在尝试着说话。他嘶哑的喘息声让他看起来像个溺水者,仍胡乱地挣扎着要吸一口空气。
最后,一只无形的手又把他拽了下去,约瑟夫·B.罗克福德的灵魂就像被这张死亡之床吞没了,只留下了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第32章
刚一恢复,尼克拉·帕帕吉蒂斯就开始向联邦警察局描绘她和约瑟夫一起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记忆拼图。
据推测,约瑟夫称之为“那个人”的陌生人就是阿尔伯特。
长胡子和浓密的鬓发让她无法仔细看清那张脸的轮廓。她不知道颌骨是什么样的,他的鼻子只是脸上的某个阴影。眼睛的模样她也记不得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眼珠子是灰色的。
无论如何,结果还是印刷在了所有的传单上,散布到了港口、机场和各边界地带。罗凯正掂量着是否也要给媒体一些复印件,但他们会要求知道获得嫌疑犯拼图的过程。如果大家知道这背后有个通灵师,那么各种信息媒介就会推论警察无所事事,他们在黑暗里摸索,近乎绝望了。
“这个险你一定得冒。”格兰建议他说。
罗凯再次来到罗克福德的住宅与队员们会合。他不想碰到那个修女,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地表过态,他不想知道关于这次尝试的一切。就像往常一样,责任会都落到格兰的肩上。格兰欣然接受了,他相信米拉的直觉。
“小乖乖,我想到一件事。”尼克拉一边观察着站在门口草坪上正在讨论着的格兰和罗凯,一边对她宠爱的姑娘米拉说。
“什么事?”
“我不想要那笔悬赏。”
“但如果那个人就是我们寻找的人,悬赏就直接属于你了。”
“我不想要。”
“你只要想想你能为你每天照顾的那些人更好地服务就行了。”
“他们有什么需要现在还没有达成?他们有我们的爱,我们的照顾。相信我,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天,当上帝到来时,他们什么都不用了。”
“如果你拿了那笔钱,你就会想从这一切之中也能生出点儿善来……”
“恶只会生出恶。这一直是它最主要的特点。”
“我曾经听人说恶总是能展现出来,善却不能。因为恶在途经一个地方时会留下它的脚步,而善只能见证它。”
尼克拉终于笑了。“无稽之谈。”她马上说,“看,米拉,事实是善太短暂了,短暂到无法用某种方式记录下来。它所经之处不会留下任何印记。善是纯净的,恶是肮脏的……我可以证明善的存在,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它。当一位可怜的病人临近生命的终点时,我就会尽可能地离他近一些。我抓着他的手,听着他说话,如果他跟我说他的罪过,那我不会判断。当他们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时,无论他们是一生行善,还是做过一些坏事,或者他们做了什么事但后来后悔了……呃,他们都会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保证。因此,临死之人死前的笑容就是善的证据。”
米拉点了点头,备受鼓舞。她没有跟尼克拉坚持悬赏的事,也许她说得有道理。
快下午五点了,尼克拉很累,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你确定你能认出那所被遗弃的房子吗?”她问。
“是的,我知道在哪儿。”
回研究室之前,这应该只是一次例行巡逻,以最终证明尼克拉提供的信息,但还是所有人都去了。
汽车上,罗莎按照尼克拉的指示行驶,她说转弯就转弯。气象预报再次报道大雪将至。天空的一边晴朗,太阳很快就要落山,另一边云朵在地平线的上端聚集起来,可以隐约看到正在靠近的闪电。
他们正好位于正中间。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斯特恩说,“天就要黑了。”
他们来到了一条挖开的小路,被挡住了去路。石子在轮胎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么多年后,还是只能步行到木头房子那里。白色的油漆已经完全褪色了,只留下了几块小补丁。暴露在外的木板正在腐烂,让房子看起来像一颗蛀牙。
他们下了汽车,朝大门走去。
“当心,它很可能会塌。”鲍里斯嘱咐说。
格兰登上第一级台阶。这个地方和尼克拉描述的一模一样。门是敞开的,格兰只要推开就行。里面的地板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土,可以感觉到老鼠由于他们的出现而蹿到了桌子底下。格兰认出了那张沙发,尽管它现在只剩下生锈的弹簧架了。橱柜还在那里。部分的石头壁炉已经坍塌了。格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用来照亮后面的两个房间。这时,鲍里斯和斯特恩也进来了,他们环视着四周。
格兰打开了第一扇门。“这里是卧室。”
床已经不在那里了,原来放床的地板上只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阴影。约瑟夫·B.罗克福德就是在这里接受了鲜血的洗礼。谁知道二十年前在这个房间里被杀害的男孩是谁呢?
“我们应该在这周围挖一下,找找有没有人的残骸。”
“我们一检查完,我就打电话通知掘墓人和常的人。”斯特恩说。
这时,罗莎在屋外紧张地走来走去,由于天气寒冷,她的手插在兜里。尼克拉和米拉在车里观察着她。
“你不喜欢那个女人。”尼克拉说。
“事实上,是她不喜欢我。”
“那你试过去弄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米拉怀疑地看着她:“你是说这是我的错?”
“不,我只是说,我们在指控别人之前应该先弄清楚。”
“我一到这边她就对我很冲。”
尼克拉抬手做投降状。“你别生气,等你走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米拉摇了摇头。有时候,良好的宗教意识让人不可忍受。
屋里,格兰从卧室里走出来,自觉地转身走向另一扇关闭的门。通灵师并没有提过这第二个房间。他把电筒灯对准门上的手柄,打开了门。
旁边的这个房间非常大,里面空空如也。湿气侵蚀了墙壁,铜绿色的苔藓潜伏在角落里。走到一面墙前,他发现有东西能反光。
他握紧电筒,看到了五个闪光的方形物体,每个有十几厘米宽。他走得更近了一些,然后停了下来,发现墙上用简单的钉子固定了几张照片。
黛比、安奈可、萨比娜、梅丽莎、卡罗琳。
在那些照片里,她们还是活着的。在杀害她们之前,阿尔伯特把她们带到了这里。就在这个房间,在这堵墙前定格住了她们。她们一个个都蓬头散发,衣着凌乱。无情的闪光灯惊吓到了她们哭红的眼睛,她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格兰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照片之后,才叫来了队员们。
荒诞。难以理解。毫无必要的残忍。
除了上述形容词,找不到别的语言来定义这一切。众人一路沉默地返回思考室,没人敢打破宁静。
夜晚相当漫长。在这样的白天之后,没有人有睡意。米拉已经连续四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
在伊冯别墅的墙上找到的阿尔伯特的轮廓;发现自己被跟踪后,晚上在格兰家的交谈;还有阿尔伯特有同谋的理论;然后是揭穿了罗凯骗局的萨比娜的眼睛颜色问题;查看罗克福德的庄园;拉拉·罗克福德和尼克拉·帕帕吉蒂斯的介入;对连环杀手灵魂的探索;最后是这些照片。
米拉在工作中见过很多照片,包括儿童在海边或是学校朗诵日拍的照片。那些是她去找失踪儿童的亲戚或父母时他们给她看的。失踪后出现在其他照片里的孩子——通常是裸体或穿着大人的衣服——通常在恋童癖者收集册和殓房的登记册上。
但在这所废弃的房子里发现的五张照片上还有别的。
阿尔伯特知道他们会找到那里,他在等着他们。难道他甚至预测到了他们会请通灵师来探测他的门徒吗?
“他从一开始就在观察我们。”这是格兰简洁的评价,“他一直比我们超前一步。”
还要找到两具躯体。
第一具已经是尸体了,这很明确。而第二具,随着时间的流逝,可能也会变成尸体。没有人有勇气承认这一点,但现在他们已经绝望了,他们觉得不可能阻止凶手对第六个女孩下毒手。
至于小卡罗琳,谁知道会揭露出怎样的恐怖呢?也许可能比他们在此前发现的更加糟糕吧?如果是的话,那么阿尔伯特就是要用第六个女孩做大结局。
鲍里斯把汽车在研究室下面停好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让大家下车,关上车门后,他发现大家都在等他一起上楼。他们不想把他落在后头。
所有人一起走进了研究室的大门。走在最后的鲍里斯关上了门,然后他追上了他们,他看到他们停在走廊里,就像被催眠了一样。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从他们肩膀的缝隙处隐约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躯体。这时,罗莎尖叫了一声。米拉转过脸,因为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斯特恩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格兰一句话也说不出。
卡罗琳,第五个女孩。
这一次,这个女孩的尸体被交给了他们。
××××监狱
第四十五号监区
监狱长阿方斯·贝伦杰的报告
12月16日
致J.B.马林总检察长办公室
副检察官马修·塞德里斯亲启
主题:调查结果——机密
尊敬的塞德里斯先生:
我向您汇报,昨晚对RK-357/9单人牢房进行了突击检查。
狱警闯进了牢房,搜查“目标偶然遗漏或不经意留下的”明显有机物,以从中提取他的基因。一切都严格按照您的指示行事。
我发现,出乎他们的预料,我的手下闯进了一座“完美无瑕”的牢房。由此,这让我们感觉RK-357/9囚犯在等着我们。我认为他时刻保持着警惕,他预测并计算到了我们的每一步行动。
我担心,如果囚犯不犯错误,或者他周围的环境不改变,就很难得到具体的结果。
也许我们只剩下唯一一个能解开这一秘密的可能。我们发现,RK-357/9囚犯有时会自言自语,这也许是因为孤独。像是随意说胡话,而且声音很小,但无论如何,我们认为应该在里面,在经您的同意后,安装窃听器以录下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