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假设中还是存在一些疑点的。比如说,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得到氰化钾的呢?
对此,聪产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惊人设想。
应该是有某个大人骗英美里说“这是能让人生病的药哦”,并把氰化钾交给了她吧。英美里天真地相信了这句话,才往水壶里放了毒药。大人借助孩子之手完成了犯罪。
那么,这个大人究竟是谁呢?首先,此人和英美里很亲近,对她有一定的影响力。其次,此人有杀害本田夫妇和晶子的动机。
最符合第一个条件的自然是英美里的父母和小姨,但如果是他们要犯罪的话,不会选择投毒这种极有可能波及到自己的危险手段。接下来的可疑人选就是幼儿园的老师了。老师说的话,英美里应该是不会怀疑的。
那么,幼儿园的老师会不会有杀害本田夫妇和晶子的动机呢?
这时,聪想到了英美里文章中的一句话——“我像往常一样牵着妈妈的手,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并非乘坐校车,也不是骑自行车接送,而是走着去幼儿园,说明幼儿园与本田家的距离很近。
听说东京二十三区内的很多幼儿园都苦于面积狭窄,极力想要吞并周围的土地。因为一旦面积扩大,校车的停车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招生范围也就会随之扩大。
说不定,凶手垂涎本田家的土地,向本田夫妇询问出售意向。却被本田夫妇干脆地拒绝了。这是自然,如果是经济困难的家庭还则罢了,本田章夫的公司业绩非常喜人,完全没有理由出售位于世田谷区最佳地段的自宅。
可是凶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这块土地。最后的杀手锏,就是杀害本田夫妇。决定把晶子一并除掉是因为在本田夫妇死后,她作为土地继承者英美里的监护人,可能会阻止英美里卖出土地。
于是犯人就把氰化钾交给了年幼的英美里,告诉她,这是给成天把即将降生的宝宝挂在嘴边的爸爸妈妈和小姨的一点小小惩罚,让他们生生病。案发当日的早上,英美里在去幼儿园之前,把氰化钾投入了水壶中。
凶手的计划完美地得逞了,当天下午,本田夫妇和晶子均告死亡。意外的是,之后来到本田家的晶子的前男友放了把火,将现场烧了个干净。这对凶手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本来犯人就是想要本田家的土地用于幼儿园的设施建设,有房子反而碍事。
那么,凶手到底是哪一个老师呢。
对英美里有一定影响力这点,幼儿园的老师基本都符合要求,不过垂涎本田家土地的人,就一定是负责幼儿园的运营计划的人物了——除了园长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聪又想起了英美里文章中的一句话。
——满头白发的园长温柔地对我说:“你爸爸和妈妈突然有点事要忙,暂时来不了了,小英美里可以先和老师一起玩一会吗?”
园长那温柔的面具背后,正在为计划的顺利实施而喝彩。
作为搜查一课的成员,居然提出了这种偏离实际搜查经验、天马行空的假设。可能是因为这九个月来一直在绯色冴子的手下工作,受到她的思考方式影响了吧。
聪一回到赤色博物馆,就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假设全都说了出来。
本以为能收获绯色冴子的赞同,谁想到她一句话就否定了一切。
“不可能。”
“不可能吗?虽说确实是天马行空了点啦……”
“听好了。如果凶手打算杀害本田夫妇和晶子的话,应该力求同时杀掉他们三人。而三人会同时喝茶的时机,要么是吃饭时,要么是下午茶。除此以外的情况下,各人会去喝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喝咖啡的喝咖啡,喜欢喝茶的喝茶。在你的假设中,园长让是英美里在早上出发去幼儿园之前把氰化钾放进水壶里的。那时肯定已经吃过早饭了,可是离午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其间有人渴了,按自己的喜好去泡了茶或者咖啡然后喝了的话,应该当时就毙命了。那么剩下的人肯定会立刻报警的,没错吧。指望三人到用餐时间之前都滴水不进肯定不现实。”
“那如果氰化钾不是放在水壶里,而是混在了红茶叶里呢。”
“氰化钾是白色的粉末。放在红茶叶里的话不是一目了然吗。如果把粉末放进白色茶包里倒确实不容易被发现,但我不认为五岁的英美里能完成这么精细的手工活,除非是预先把已经动过手脚的茶包交给她,让她调包。不过,五岁的孩子真的能承担起这么复杂的计划吗?说到底,借英美里之手来犯罪本身就非常危险。万一她说漏嘴了,凶手立刻就会暴露的。如果凶手的动机真是出于想要本田家的土地这种非常现实的理由的话,应该不至于冒这样的风险。”
“……说的也是。那么,馆长您怎么看呢?”
“我觉得很奇妙的一点是,凶手选择了毒杀。”
“什么意思?”
“凶手随身携带了氰化钾,这点不假,但按理说他应该是很难确定在本田家有没有适合投毒的时机和饮品的。如果是打定了主意一旦谈判破裂就杀害对方的话,一般人会选择带上刀啊钝器啊枪啊之类的东西当作凶器的吧。 投毒这种手段,大多是在被害者对凶手没什么防备的情况下才有机会使用的。所以凶手应该是个颇受被害者信赖的人。可是本田家人打从一开始就警惕着晶子的前男友吧?
“所以我认为,凶手并非晶子的前男友。这样一来,朋子对附近主妇说的什么前男友纠缠晶子要求复合之类的话就很奇怪了。其实她心里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前男友要来拜访,只不过是想让别人以为有这么一个人要来吧。所以我开始怀疑朋子。她这不是在说谎吗?那么,她为什么要说谎呢,是因为她才是凶手吗?”
“……朋子是凶手?”
“仔细想想,其实朋子才是最理想的投毒者。想要在喝茶的时候同时毒杀几个人,就必须保证他们几乎同时喝下含毒的茶。也就是说,可供投毒的只有从泡茶到喝茶的短短时间。可是想要在把茶端到大家面前的过程中投毒简直难如登天。所以最合适的下毒时间就是在端来红茶之前。能做到这一点的最佳人选就是负责泡茶、端茶的本田家主妇——朋子。”
“这么说倒也有理……那,您认为是朋子在红茶里放入氰化钾,和妹妹丈夫一起服毒死亡的喽?但这样一来,泼洒汽油并放火的又是什么人呢?”
“朋子没有必要和妹妹与丈夫同时服毒。她只需要假装喝了茶,等妹妹和丈夫相继毙命后再泼油点火,之后再服毒就可以了。火焰包围朋子的身体的时候她已经毒发身亡了,所以像妹妹和丈夫一样,在烧伤中检测不到活体反应。”
“可朋子为什么要杀害妹妹和丈夫再自杀呢?丈夫的公司业绩很好,夫妇也很和睦,又很疼爱女儿,第二个孩子很快也要出生了……根本就没有产生杀意的余地吧?”
“没错,乍看之下本田家确实没有孳生杀意的空间。不过,只要在某个问题上改变一下看法的话,就能理解产生杀意的缘由了。”
“……只要在某个问题上改变一下看法?”
“那个问题是,怀孕的人究竟是谁?”
聪有些发懵。
“上周,在为了归纳案件信息而读搜查资料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奇怪的点?”
“朋子怀着英美里的时候,晶子正好在美国留学。朋子怀上二胎以后,晶子又要去美国留学了。”
“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吗?”
“当然有可能是巧合。可是你想想看,姐姐又怀孕了,孩子还在上幼儿园,这段时间里肯定有很多需要帮助的地方。姐夫的公司工作繁忙,经常很晚才回家,他是指望不上的。姐妹俩又没有别的亲戚可以依靠。如果按英美里所言,她们两姐妹的关系真有那么好的话,晶子应该会推迟个一两年出国,留下来照顾姐姐才对吧。再者说,这也不是晶子初次留学了,而是第三次,很难想象她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出国。”
“是这样吗……那馆长您是怎么想的呢?”
“所谓出国留学,同时也是从日本消失的意思啊。考虑朋子的怀孕时间与晶子的留学时间出奇地一致,我有了一个假设。”
“怎么说?”
“怀孕的人其实是晶子。至少最后那次留学计划的是为了隐瞒晶子怀孕的事实才制定的。以留学为借口消失,就不会有人发现她已经怀孕了。或许是在初次留学过程中,晶子懂得了只要人在外国,即使怀了孕也不会在日本的友人中暴露这个道理吧。”
聪似乎察觉到了绯色冴子的弦外之音。
“难道说,英美里是晶子在第一次留学时怀上的孩子?而且朋子那个所谓的二胎其实也是在晶子的肚子里吗?”
“正是如此。六年前,朋子理应怀上英美里的时间段,十九岁的晶子恰好在美国的缅因州立大学读书。另一方面,章夫是贸易公司的社长,应该经常会去美国工作。可能就是那时,他去找了晶子,并且两人发生了关系。结果就是,晶子怀上了英美里。
“晶子发现自己怀孕了,便告知了姐姐和姐夫。三人间紧急商量了一下,决定让晶子生下孩子,孩子交由本田夫妇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朋子当即告知周围自己怀孕了,领了母子健康手册,假装定期去妇产科检查,随着孕期推进还在衣服里塞入填充物。
“至于晶子,则时不时悄悄短期回国,去妇产科接受健康诊断。当然,用的是以朋子的名义领取的母子健康手册,检查的结果也记录在上面。母子健康手册在生产之后的很多场合都用得上,所以有必要如此伪装。
“晶子在缅因州立大学留学的后半年几乎没怎么上课,连宿舍都退掉了,是因为肚子越来越显眼了。
“晶子临产时,结束留学回到了日本。朋子也掐准时间谎称住院,离开了家。晶子生产后,章夫和朋子去了她那,把孩子抱回了家。
“虽然章夫和晶子都向朋子辩解说,这是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决不会有下一次,可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却越发亲密。
“然后,六年后的一九九二年,晶子又一次怀上了章夫的孩子。章夫和晶子向朋子挑明后,朋子知道相同的剧情又要再次上演了。
“晶子开始向周围的人宣称自己很快又要出国留学了,这是为了三个月后肚子藏不住时从众人视线中消失而埋下的伏笔。
“可是这次有英美里的存在,朋子一定苦恼于如何骗过她的耳目。晶子怀上英美里的时候,朋子只需要在外面假装怀孕就好了,但这次为了欺骗英美里,她连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都要装出怀孕的样子。等到肚子开始变大的时候,恐怕连给英美里洗澡的工作都得交给章夫来完成了吧。”
“但是,朋子何苦要做到这个地步……”
“恐怕是因为她是不能生育的体质吧,也许她一直为此内疚不已。所以连章夫提出的把妹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这个提议都只好赞成。
“然而默认丈夫和妹妹的关系,还为他们抚养孩子,这对朋子来说无疑是种巨大的屈辱。长年以来,她都承受着这份屈辱。终于,在晶子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而自己还得继续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的时候,朋子的忍耐到达了极限。
“如果朋子是歇斯底里的性格,能够对妹妹和丈夫破口大骂的话,也许反而是一件好事。但她做不到,她没法在嫉妒的驱使下大发雷霆。被逼上绝路的朋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杀死丈夫和妹妹。
“可是,如果妹妹怀有身孕的尸体被发现,把孩子的DNA和丈夫的一做比对,立刻就会暴露那其实是丈夫的孩子。这样一来,犯罪动机明显就是对怀上丈夫孩子的妹妹的嫉恨。对于心高气傲的朋子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的。
“所以,她想——如果自己在放火焚毁房子之后服毒自杀,妹妹的尸体也会一起被火焰吞噬。这样一来,死后,自己和妹妹的身份就会被混淆,能让所有人认为怀孕的其实是自己。被大火烧过之后,容貌上肯定是没法分辨了,而尸体年龄的推断也只能以十年为单位,相差七岁的朋子朋子和晶子确实是有被混淆的可能。另外,知道这一切的丈夫,与妹妹同罪的丈夫,也必须一起付出代价。”
“朋子的尸体和晶子的尸体……搞混了?”
聪茫然地低语道。真的有这种可能吗。聪开始回忆从大火的残骸中确认三具尸体身份的过程。
首先,从齿形确认,男性的尸体是章夫。接下来,把怀孕的女性尸体腹中胎儿的DNA与章夫做比对,确认了胎儿和章夫是亲子关系,所以确认该女性是朋子。最后再把两具女性尸体的DNA做比对,确认是姐妹关系,所以确认没有怀孕的女性是晶子。
然而,所有人都被刻意隐瞒的怀孕欺骗了。真正怀孕了的不是朋子,而是晶子。对怀孕的隐瞒,导致了两人身份的混淆。
朋子让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怀孕了,而晶子则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实,两人的谎言原封不动地体现在了身份的确认中。案发的一九九二年,DNA鉴定的技术已被广泛运用于刑侦领域,经常能在报纸或者电视新闻中见到。朋子应该就是从中了解了一些关于DNA鉴定的知识吧。
绯色冴子继续低声说。
“朋子想让这起案件看上去是针对本田家的犯罪。为了掩盖真正的动机,她必须捏造一个对章夫、自己和妹妹晶子都有杀人动机的凶手形象。于是她编了个妹妹与前男友的故事,为了配合这个故事,还刻意在聊天时告诉附近的主妇要把妹妹和前男友叫到自己家来。大概章夫和附近的主妇们平时没什么交集,所以不用担心这番话传到章夫的耳朵里去。
“晶子怀孕三个月后,肚子有了明显的变化。想必她在那之前就为了隐瞒自己的怀孕,以出国留学为口实离开熟人们的视线了。于是朋子起了杀心。想要动手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不过,必须得保证行凶时英美里不在现场。而满足这个条件的日子,正是英美里去参加集体外宿的七月十一日。”
“……原来如此。我明白您你让我问英美里的那个问题究竟是何用意了。她在文章里提到自己体弱多病,参加集体外宿的前一天还因为热感冒而请了假。如果外宿那天英美里还没痊愈的话,朋子就没法实施犯罪了。但是这个计划又不能拖延太久,无论如何也得在晶子远行前,在七月里动手。为此她必须保证即使英美里没去成集体外宿,也能在之后创造出让她不在家的条件……所以您才问她有没有在暑假里被托管在幼儿园的经验。如果真的有过的话,无疑又是为朋子犯人说提供了旁证。”
绯色冴子的嘴唇歪了歪。真是难得一见啊,这是她的微笑。
“案发当日,朋子把晶子叫来自己家,在妹妹和丈夫的红茶里放了氰化钾,毒杀了两人。然后在餐桌上放了四个茶杯,伪装出晶子的前男友登门拜访的假象。她在餐厅洒了汽油,点了火之后,自己也立刻服下了毒药。
“氰化钾的毒是即时性的,所以朋子立刻就毒发身亡了。大火包围她的身体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因而她的尸体与章夫及晶子一样,检测不到活体反应,不会让人起疑。另外,也不会感受到被火焰焚烧的痛苦。这可能也是她选择氰化钾作为凶器的原因之一吧。”
文章中,朋子在和英美里一起洗澡的时候,总是让英美里抚摸自己的肚子,微笑着说:“宝宝在里面哟。”聪微微揣测了一下朋子当时的心理活动,顿觉毛骨悚然。
让火焰吞噬自己,从而使自己的尸体和妹妹的尸体被混淆——如此计划着,实践着的朋子,其实已经被对丈夫和妹妹的憎恨逼至几近癫狂了吧。
没有让年幼的英美里殉葬,说明朋子对英美里还是有爱意的。这是此案唯一的救赎所在。
可是就在这时,阴暗的想象闯入了聪的思绪。
朋子之所以没有带着英美里一起上路,会不会是要留下她作为证明自己确实怀孕了的证人呢?朋子在英美里的面前施展了各种演技,对于妈妈的肚子里确实有个小宝宝这点,英美里深信不疑。让她活下来的话,她一定会把这些都告诉搜查员们的,这样一来,朋子的伪装就又得到了补强。
为此,朋子需要英美里活着。
果真如此的话,她的阴谋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读了文章就会知道,即使是在案发二十一年后的今天,英美里也一刻都不曾对母亲的怀孕起过疑心。因此,她才会梦见加入了小弟弟或小妹妹的那片幸福美满的家庭光景。
这昭示了朋子伪装的完美收关。绯色冴子说要把文章也当作搜查资料的一部分,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这篇文章本身就是凶手成功地实施了计划的证据。
“那个妈妈、爸爸、小姨、我和小宝宝都在的,平凡却让人怀念的家”——英美里一直在取景器的对面追寻着的那片光景。不过是她的母亲一手编织出的海市蜃楼罢了。


第五章 追问至死
房间角落,柜子上着锁。
打开柜门,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骨灰盒。
拿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是灰白色的骨灰。是我父亲的。
我凝视着它,良久。
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也得问清楚。可是,骨灰不会说话。
我在父亲的打骂中长大。抚慰,鼓励这些从来就不曾有过。自打我记事以来就是如此,总是如此。
更为痛苦的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私奔了。
母亲是个美人,最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与沉默阴郁的父亲截然相反。因此,他们总是吵架。父亲喝醉了就会咄咄逼人地骂她“婊子”。
母亲钢琴弹得非常好,在家里开了钢琴培训班。她和来上课的一个大学生私奔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在她眼里,恋人比孩子重要。
从那以后,父亲的暴力变本加厉。骂我“婊子养的”,踢打我。一直持续到那件事发生前。
因为那件事,我和父亲达成了扭曲的休战。
之后,在我高一时,父亲死于车祸。远房亲戚收养了我。我扔掉了所有父亲的遗物,只留下骨灰。觉得终于可以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了。
这样一来,应该就能忘掉那些过去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过去并不会轻易消失。觉得已经将它埋葬的时候,它便又从坟墓中苏生。
为了彻底杀死过去,有个问题无论如何也得问清楚。只要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便可以逃离过去的诅咒。
可是,骨灰不会说话。
怎么才能问出答案呢。
到底怎么才能——
助理室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下午五点。
寺田聪不停地给摆放在工作台上的证物贴二维码标签的手停了下来,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全部完成了。这项工作可没法急于求成,明天还有一大堆二十年前案件的证物等着呢。
把证物收进收纳盒,放回保管室。接着去馆长室打个招呼说自己下班回去了。绯色冴子只是抬眼看了一下聪,又继续一言不发地翻阅文件。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毫不介怀。
这时,馆长室的电话响了。
“喂,犯罪资料馆。”
绯色冴子拿起听筒,低声答道。
她沉默地听着,不久便皱起了眉头。居然能让雪女皱眉,究竟是什么话题呢。
说声“我明白了”之后,她挂上了电话,再次抬头看向聪。
“搜查一课打来的。说是要来调取未解决案件的证物和搜查资料。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九日在调布市多摩川河岸边发现二十四岁男性他杀尸体的案件。”
“一九八七年?二十六年前的旧案啊。这案子的时效不是早就成立了吗,为什么搜查一课会出动呢?”
二〇〇五年的刑事诉讼法改革将杀人案件的公诉时效由十五年延长到了二十五年。而二〇一〇年出台的刑事诉讼法改正草案更是直接废止了杀人案件的公诉时效。可这起案件发生在一九八七年,即是说时效在二〇〇二年就已经成立了,新法案并不适用。
“今天早上在同一地点发现了男性的他杀尸体。尸体状态和二十六年前的案件几乎完全相同。搜查一课认为极有可能是同一犯。”
“——同一犯?”
聪感到一股兴奋在体内疾驰而过。现代科学搜查技术比起二十六年前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水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些在当时的现场没能发现的与凶手有关的蛛丝马迹,极有可能在现在的现场被捕捉到。虽然有些对不住这次的受害者,但不得不说,他提供了一个将漏网之鱼逮捕归案的绝佳机会。
这时,聪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搜查一课的一份子了。根本就没机会加入搜查本部。
但即使不在搜查本部,只要有证物和搜查资料在手,就有可能沿着二十六年前的旧案这条线进行搜查。聪被调任至犯罪资料馆已有十一个月,在这期间,绯色冴子通过再搜查解决了三起悬案和一起嫌疑人死亡的案件。聪听从她的指挥,负责调查和问讯。这次也照例行事就好。
“现在从搜查一课本厅出发的话,六点左右才能到这。在他们取走二十六年前的搜查资料之前,抓紧时间赶快复印几份吧。”
可是,绯色冴子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当然是为了能比搜查一课的人更先一步解决案件啦。证物和搜查资料就这么被拿走的话,馆长您不会不甘心吗?”
“没什么好不甘心的。这里是证物的保管设施。别的部门需要的话,把证物提供给他们是我们的分内工作。此前也有很多次为了再搜查或是再审理交出证物的情况了。”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没能在二十六前的案件里登场的科学搜查技术,完全可以在眼下状况相同的案件里大展拳脚了哦。这是个绝佳的破案机会啊。”
“交给搜查一课不就好了。未解决案件还有其他好几百起,我看不出这起有什么急着去复印搜查资料的必要。”
“使用与二十六年前完全相同的手段犯案什么的,到底是为什么呢,您不觉得这很耐人寻味吗?”
“要说耐人寻味的话,每起未解决案件里都有耐人寻味的地方。如果你那么想复印的话就去吧,我不拦你。”
绯色冴子说完,目光又落回了面前的文件上。对话结束。聪叹了口气,离开了馆长室。刚才的兴奋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十分钟后,门卫大塚庆次郎通过内线电话告知了搜查一课已经到达的消息。实在不想和来自故地的人见面。聪怀揣沉重的心情走向正门玄关。
恰巧,大塚正要拉开滑轨式的铁门。聪下意识地想要去给已经年过七旬的大塚帮把手,但又怕这么做会惹他不快,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帮忙。
三辆搜查一课的车子开进了停车场。停车场本来就只有四个车位,还停着犯罪资料馆自家的破旧运货车,一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车门陆续打开,搜查一课成员们下了车。聪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来者正是他十一个月前还在效力的第三强行犯搜查第八系。
“哟,寺田。好久不见。迎宾辛苦啦。”
香坂伸也巡查部长扬声道。他和聪同龄,警阶也一样,两人都将对方视作竞争对手。狐狸般细瘦的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第八系系长今尾正行警部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聪。聪虽然略有惧意,但还是用相同的眼神瞪了回去。
今年二月,绯色冴子对十五年前陷入死胡同的中岛面包公司恐吓暨社长杀害案进行了再搜查。刚刚调任到犯罪资料馆的聪在绯色冴子的指示下四处奔走搜集情报。被她锁定为真凶的,正是今尾在警察学校的同学,也是他的密友。绯色冴子给那位犯案的刑警打去电话揭穿真相后,他便提交了辞呈。没过多久,聪就接到了今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