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地板的子弹的确出自一号手枪,但布田先生口中的枪伤是贯穿伤,无法确定造成伤口的是哪把枪的子弹。于是警方就会误以为口腔中的枪伤是一号手枪造成的。
“嵌入地板的子弹实际上并没有贯穿口腔,所以它表面原本是没有血液和脑浆的。但附着在地毯洞口周围的血液和脑浆会流进地板的洞口,接触到子弹。所以也不用担心鉴证课事后调查时发现子弹干干净净,产生怀疑。
“右大腿的盲管伤也起到了强化错觉,让人误以为‘口中的枪伤源自一号手枪’的作用。一号手枪发射的子弹还留在布田先生体内,而且它与口腔中的枪伤仿佛是一前一后发生的。谁也不会想到两处伤口产生的时间隔了好几个小时。再加上遗体是第二天早上十点才被发现的,距离凶手行凶已有十八小时以上,从两处伤口流出的血的凝固状态看起来几乎一样,叫人察觉不到那几小时的间隔。于是大家便越发认定,口腔中的枪伤也是一号手枪造成的。
“而一号手枪是邮递员三点去开户田町的邮筒时发现的,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之后用于行凶。警方因此认定凶案发生在三点以前。平根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成立了。”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在邮递员发现手枪的时候,被害者还没有遇害。平根让警方误以为“行凶事件在手枪被发现之前”,为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我以为平根把行凶时间暨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往后挪了,殊不知他是往前挪了。
“话说回来,第二次去平根家的时候,一听到我们问起案发当天上午,他的脸上好像有几丝慌张的神色。可是当我们继续往下问的时候,他脸上的慌张就不见了。我当时还纳闷呢,现在总算明白了。听我们问起案发当天上午,他还以为警方查到了他当天上午去过布田家,往布田的右大腿和地上发射了子弹,做了准备工作。可听着听着,他发现警方是怀疑自己在上午杀害了布田,然后把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往后挪了。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所以只要警方还认定平根是在上午行凶的,他就是安全的。之所以不再慌张,就是因为他意识到警方怀疑错了方向啊。”
“没错,”时乃微笑道,“我觉得这起案件应该经过了精心的策划。比如,平根先生之所以把第一发子弹打在右大腿,恐怕是因为大腿的肉比较厚实,骨头也粗,所以子弹不会贯穿人体,只会形成盲管伤,而且不会造成致命伤。
“利用邮筒这一点也很巧妙。警方认为手枪被丢进邮筒的时间必然是两点到三点之间。前者是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的上限,后者则是邮递员开筒取件的时间。但这件事其实发生在上午十点到正午之间。邮筒的特征在于它绝对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被打开,而且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又是绝对不会被打开的。在本案中,用它来伪造不在场证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平根先生还利用了白岚会与小八木组的冲突,把‘手枪被投入邮筒’这件事伪装得尽可能自然。您刚才说县警在案发前一天接到了匿名报案,恐怕报案人正是平根先生。他想通过报案,让组员与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警官们守在白岚会总部办公室周围,造成‘凶手在行凶后逃离现场,却在半路见到大量警员,一时惊慌,便将手枪丢入邮筒’的假象。”
原来那通报案也是平根干的好事吗?
“不仅如此,平根先生在购买杀害布田先生的二号手枪时也费了一番心思。”
“怎么说?”
“您刚才说,本县共有两人从警视厅逮捕的枪贩那里购买了手枪:一个买了7.65毫米口径的瓦尔特PPK,另一个买了FN勃朗宁M1910。FN勃朗宁M1910当然是平根先生买的,而7.65毫米口径的瓦尔特PPK应该也是他买的。”
“你是说,杀害布田的二号手枪就是瓦尔特PPK?”
“没错。两把枪都是7.65毫米口径的对吧?我觉得平根先生肯定连‘贩子被捕,警方得知本县有人购买手枪’的事态都考虑到了。要是警方得知有人买了两把FN勃朗宁,不在场证明被识破的风险就会上升。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特意买了瓦尔特PPK当二号手枪,而且制造了两把枪的买家不一样的假象。”
这家伙真是一肚子坏水。不过他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彻底粉碎了。只要他招认倒卖吗啡的事情,警方还能逮捕白岚会的干部。
我怀着万千感叹,凝望柜台后面的时乃。她身材娇小,肤色白皙,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小白兔……这样的她,竟能为逮捕杀人犯与黑帮干部出一份力……
[1] 黑胶唱片。
[2] 子弹存留在体内的损伤。
[3] 子弹射出体外的损伤。
[4] 暴力作用于生活机体时,在损伤局部及全身出现的防卫反应。根据生活反应可确定受伤时人还活着,有时还可借以推断损伤后存活的时间。
[5] 英文单词,意为“哑谜”。


第3章 钟表店侦探与死者的不在场证明
1
今天的时乃正在店里仔仔细细地给一排排钟表掸灰。
“哎呀,欢迎光临!”一见到我,她便停手微笑,“今天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我倒是想说……我是来换电池的,可惜这一次还是想请你推翻凶杀案的不在场证明。”
我怀着万分羞愧如此说道。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上门委托了。亏我还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呢,太丢人了。然而为了顾全大局,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的面子。
“推翻不在场证明是吗?多谢惠顾!”
时乃鞠躬道谢,彬彬有礼。
“其实案子已经结了,因为凶手都招认了。他明确说了自己是凶手,也说了他杀的是谁,在哪儿杀的……”
时乃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他应该也说了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伪造的吧?为什么您还要来找我呢?”
“可惜他没把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说出来。他出了车祸,伤得很重,生命垂危,我当时碰巧在场,他就向我坦白了罪行。可是他还没坦白一切,人就撑不住了……”
2
八月上旬,一个闷热的夜晚。
吃过晚饭后,我出门散步去了。这一趟走得还挺远,来到了之前从未去过的住宅区深处。
突然,汽车行驶的响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轿车打着刺眼的前灯,径直冲向我这边。
我赶忙跳到路边。轿车差点碰到我,继续往前开。定睛一看,有个男人正走在前面。我大喊一声:“当心!”可他好像没听到。
说时迟那时快,轿车撞到了他。他的身子飞到半空,随即狠狠砸在地上。轿车一头撞上民宅的围墙,停下了。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刻抬手看表——当时是八点整。
我冲向被车撞到的伤者。他痛苦地呻吟着,头部鲜血直流。我掏出手机,拨打119叫救护车[1]。不远处的电线杆上有地址标志,上面写着“西森町一丁目”,于是我就把这条信息报给了接线员。
随后,我走向轿车,发现车上的安全气囊打开了,驾车的男子整个人都陷在里面。我心想,既然有安全气囊,那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就回到了伤者身边。
“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到!”
“……我刚……杀了人……”
谁知他一张口就是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刚才杀了人……所以才会被车撞……这都是报应啊……”
“你杀了谁?”
“香澄……中岛香澄……”
“中岛香澄?她住在哪里?”
他闭上双眼,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你在哪里杀的人?”
“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
身为警察,本县的町名我基本是心中有数的。手城町应该在那野市西部。
虽然我无法立刻相信他的坦白,可他刚被车撞,受了重伤,我实在不觉得人会在这种状态下撒谎。所以我又打了110,对县警本部通信指令室主管报上姓名,说自己是搜查一课的刑警,那野市手城町的薮公寓极有可能发生了凶杀案,而且嫌疑人就在我面前,请离公寓最近的警亭派人前去查看情况。通信指令室表示,他们这就安排人手过去,让我守着嫌疑人,还会让交通课的警员迅速赶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问眼前的男子:“你叫什么名字?”然而他只是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救护车的警笛从远处传来。两辆白色的车随后现身,停在我的眼前。其中一辆救护车的急救队员们跳下车后迅速检查了伤者的身体,给出血的部位做了应急处理,然后就把他抬上担架,送上了车。另一辆车的队员开始解救埋在气囊中的肇事司机。
我连忙抓住一位急救队员,告诉他伤者刚向我坦白了杀人的罪行,而我是县警本部搜查一课的刑警,希望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队员不情愿地同意了。
救护车朝医院驶去。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出微弱的波动。连我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男子的状态十分危急。
我重新打量了他——奔四的年纪,瘦弱的体格,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长得倒是挺英俊。他留着长发,有一张长长的脸。左侧脸颊上有三道划伤。伤口还渗着血,看着很新。如果刚才的坦白属实,那他脸上的伤说不定就是被害者抓的。
他穿着白色T恤衫,下身是蓝色的牛仔裤。左腕戴着液晶手表。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跟急救队员打了招呼,摸了摸他的裤子口袋,可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县警本部的通信指令室打来的。
“警亭派出的警员称,手城町的薮公寓503号房有一具女性遗体,疑为他杀。门口挂着‘中岛’字样的名牌。”
“哦……”
看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通信指令室说道:“请告知你那边的情况。”
“救护车正将嫌疑人送往医院,但他的伤势相当严重。我也在车上。”
“收到。请不要走开。有没有查明他的身份?”
“还没有,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另外,能否请您转告现场的警官,让他们仔细检查一下被害者的指尖,看看指甲缝里有没有皮屑。因为嫌疑人左侧脸颊有被划伤的痕迹,伤口还在渗血,应该还很新。”
通信指令室回答,收到,立刻让现场警员确认。
一分钟后,对面回复我说,被害者右手的指甲缝里的确有形似皮屑的东西。这下,他的坦白就有了旁证。
远方的那野市立医院映入眼帘。可就在这时,心电监护仪显示的线条突然变平了。急救队员迅速拿起AED设备对男子实施心肺复苏。
然而,他的心脏再也没有重新跳动起来。
3
救护车抵达那野市立医院的时候,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医生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遗体被直接送往太平间。
就在我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电话是我的上司,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的组长牧村警部打来的。
“哟,新来的,听说你找到凶手啦?看来新人出去走走也会撞大运嘛,”说着,警部自个儿笑了起来,“这起案件交给我们组了。阿下这就过去接你,你就在医院等着吧。”
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停在医院门口。下乡巡查部长与鉴证人员走下了车。
“不好意思,麻烦您特地过来接我……”
我很是惶恐地说道。下乡巡查部长的口气倒是轻描淡写。
“我啊,想在去现场之前先看看凶手长啥样,接你是顺便。”
“也是……”
我向他详细描述了事故的情况和男子的供词。然后我们便在医院职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太平间。
刚才还能断断续续说出几句话的人,如今已成无言的尸骸。鉴证人员用相机拍下了他左侧脸颊的划伤,随后掏了掏他的牛仔裤口袋。可我已经在救护车上找过了,口袋里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
“他到底是谁啊……”
巡查部长喃喃道。就在这时,医院职员畏畏缩缩地说:
“他会不会是……推理作家奥山新一郎啊?”
“奥山新一郎?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他算不上很有名……但我是推理迷,所以看过几本他写的书。我总觉得这个人和印在封底的作者照片很像……”
我掏出手机,输入关键词“奥山新一郎”搜索图片。网站立刻显示出好几张大头照,每张照片里都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不是眼前的死者还能是谁?我连忙把手机拿给巡查部长和鉴证人员看。
“绝对没错,就是他!”
巡查部长点点头,对医院职员道谢。职员也知道自己不该对死者不敬,却是一副难掩兴奋的样子。
我们坐进警车,赶往案发现场。负责开车的当然是我这个小喽啰。一路上,鉴证人员用自己的手机搜了些关于奥山新一郎的信息,念给我们听。
维基百科上说,奥山新一郎今年三十七岁,他是用本名出道的。大学毕业后,他在证券公司工作了八年多。七年前,他在坐车时遭遇车祸,身负重伤。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整整一个月后,他才奇迹般地转危为安。这件事让他痛感“人有旦夕祸福”,于是他毅然辞职,追寻儿时的梦想——成为推理作家。他携作品《时钟的不在场证明》参加大型出版社“亲读社”的悬疑大赛,有幸荣获大奖,成功出道。之后,他一直以每年两本左右的速度稳定地推出作品。推理小说也能分成很多种类型,而奥山的作品以“解谜”为主,“推翻不在场证明”更是他最擅长的主题。
他总共出版了十二本长篇小说和一本短篇集。每部作品的凶手都有牢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证明当然是伪造的,但警方无论如何都无法推翻。当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松尾警部便会被委以重任。他每次都会深入分析案情,以细微的矛盾为突破口,粉碎凶手的不在场证明。
薮公寓是一栋半新不旧的房子,总共五层高。旁边有专用的停车场,可以停六七辆车。
公寓前的马路上停着好几辆警车。街坊邻居们纷纷走出家门,带着忧虑的神色静观事态的发展。
下乡巡查部长、鉴证人员与我和守在门口的制服警官打了招呼,走进公寓的门厅。这栋楼没有门禁系统。我望向信箱,只见503号房的信箱上的确写着“中岛”二字。
公寓楼没有电梯,所以我们爬楼梯上到五楼。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位在楼梯的上行口,战战兢兢地仰望五楼的居民。走到五楼一看,503号房的大门朝外开着,警员们进进出出。走廊是开放式的。
牧村警部见我们来了便说:“哦,辛苦了。新来的,你这回立功了啊。阿下,查到那人的身份没有?”
“查到了,是个叫奥山新一郎的推理作家。”
“推理作家啊……他跟被害者是什么关系啊……”
去看看死者吧——我们遵从警部的指示,走进503号房。走上玄关口的台阶,前方是一条短短的走廊,右边有浴室和厕所,走廊尽头是餐厅兼厨房。再往里走好像还有一个房间。
三十多岁的女性死者仰面倒在餐厅兼厨房的地上。她长得眉清目秀,生前应该算得上“美女”,只是如今颜面肿胀发绀——这是扼颈的特征。验尸官蹲在地上检查遗体,鉴证人员在四周采集指纹,拍摄现场照片。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的那位鉴证人员向同事们展示相机里的照片,开始讲解情况。
餐桌上放着一个手提包。看来是被害者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凶手找上门来,实施了犯罪。
大致查看过现场后,下乡巡查部长和我便回到了走廊。因为在案发现场,勘验工作享有最高的优先级。
就在这时,接到消息的房东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叫矶田幸三,六十多岁的样子。他说自己平时住在骑自行车过来要十多分钟的地方。听说房客遇害,他显得格外茫然,不知所措,提心吊胆地望向503号房间。
“中岛香澄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就是个踏踏实实的正经人啊。她是八年前入住的,租了503号房间和停车场。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每次见到我都会打招呼的。”
“她认识一个叫奥山新一郎的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奥山新一郎?没有啊。”
“那您了不了解她平时都跟哪些人来往?”
“不了解啊,我跟她就是房东跟租客的关系,人家的私生活,我也不好过问呀……”
“那您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进出她家?”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她的屋子……”
奥山新一郎也是三十多岁,也许房东看到的就是他。
片刻后,验尸官完成了初步检查,前来汇报结果。中岛香澄果然是被掐死的,颈部有多处扼痕。所谓扼痕,是凶手的手指造成的皮下出血或指甲造成的半月形、月牙形抓痕。有多处扼痕,就说明凶手曾多次扼压被害者的颈部。肯定是因为被害者激烈反抗了。
据说中岛香澄的死亡时间不足一小时。我抬腕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也就是说,她是七点半以后遇害的。而坦白自己犯下了杀人罪的奥山新一郎是八点整遭遇车祸去世的,这就意味着案发时间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被害者的右手食指、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甲缝里有些许带血的皮屑。皮屑是不是奥山新一郎的,得做过DNA鉴定才能确认,但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掌握上述信息后,我们几个警员开始分头找公寓居民了解情况,问大家今晚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却空手而归。我们还去了案发现场两侧的502号房间和504号房间,以及正下方的403号房间,询问居民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声响,可惜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收获。
中岛香澄还租了公寓旁边的停车场,于是我们去查了查她停在那儿的轻型车。车钥匙就装在餐桌上的手提包里。我们用车钥匙打开车门,进去看了看。无奈这辆车也没给我们带来任何线索。
由于本案的凶手已经基本锁定了,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搜集证据,证明奥山新一郎的供述。因此警方没有设立搜查本部,也没有调用片区警员,由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单独负责本案的侦查。
从第二天早上九点开始,四组前往奥山新一郎家进行调查。
奥山家是独门独院的房子,位于西森町一丁目的住宅区,离车祸现场一百多米远,他家看起来有二三十年的房龄了,所以他不是买了二手房,就是从父母那里继承了老房子。房子一共两层,有足够停两辆车的车位。车位上停了一辆国产车,大概是奥山的。
一楼是餐厅、厨房兼起居室,榻榻米房间,盥洗室,浴室和厕所,二楼是书房、卧室和客房。不愧是作家住的地方,书房里摆着好几个书架,上面塞满了书。推理小说比较多,但法医学、社会学、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也不少。不过奥山貌似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家里完全找不到音响、CD机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一张CD。
奥山出车祸的时候没有带钱包、手机和驾照,所以我们在家里找了找,最后在餐厅、厨房兼起居室的抽屉里找到了。他用的是智能手机。
当务之急是查明奥山与中岛香澄的关系。我们用带解锁功能的最新侦查工具提取了手机内的数据。奥山从未用这部手机打过电话,大概是他不喜欢讲电话吧。不过他跟被害者倒是经常互发短信。
他们原本是男女朋友,但是这三个月里,两人的关系貌似出现了裂痕——奥山好像移情别恋了,喜欢上了一个叫“美奈”的女人。奥山经常同一个女人发短信,这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春日井美奈。
看过奥山与春日井美奈的短信记录,你就会发现奥山的态度比较积极,而春日井美奈对他貌似没有那么上心。她到底是谁呢?话说回来,有个女性学者出过面向大众的心理学读本,上了畅销榜,那人的名字也叫“春日井美奈”。会不会是她呢?考虑到奥山是个作家,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可单凭这些就直接上门找春日井美奈,未免有些草率。就算她真的在跟奥山交往,也有可能在警方问话时矢口否认。所以在找她之前,我们还需要搜集更多的情报。
奥山的书是由亲读社出版的,所以我们决定去找他的责编聊一聊。亲读社位于东京的骏河台。就这样,我跟下乡巡查部长跑了一趟东京。
奥山的责编名叫远野良夫,四十多岁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知性与友善的气场。然而自己负责的作家犯下杀人罪的消息让他大受打击。
“您知道奥山先生跟中岛香澄女士是什么关系吗?”下乡巡查部长问道。
“知道,她好像是奥山先生的女朋友。奥山先生出道之前是在证券公司工作的,中岛女士比他晚进公司几年。我听说他们是两年前重逢的,然后就开始交往了。”
“那他们之间有没有闹过什么矛盾呢?”
远野歪着头沉吟道:“不知道啊……”然而,他的目光显然有些游移不定。
“如果您知道什么内情,还请一定告诉我们。”
“我跟奥山先生只有工作关系,所以对他的私生活……”
“他是不是跟心理学家春日井美奈女士走得很近?”
远野缴械投降,点了点头。
“原来警方已经查到了啊……是这样的,最开始是春日井老师看了奥山先生的作品,特别感动。我之前负责过她的新书,她听说我是奥山先生的责编,就让我介绍他们认识……于是我就牵了个线。”
“然后他们就开始交往了是吧?”
“嗯,好像是的。”
我只见过登在报纸广告栏里的大头照,知道春日井美奈是个四十五六岁的美女。如果奥山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才貌双全的学者,而被害者咽不下这口气……奥山就有了行凶的动机。
“奥山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平时沉默寡言……跟我碰头谈公务的时候,都是我先说,然后他要仔仔细细斟酌很久才会回一句。另外就是……他好像不太喜欢跟人打交道。作家的聚会是一次都没参加过,我想请他担任我们出版社主办的悬疑大赛的评委,他也推掉了。我听说演讲会什么的他也是一概不去的。”
“不擅长社交的作家应该还挺多的吧?”
“那倒不一定,挺外向的作家也有不少呢。”
“奥山先生的脾气是不是比较暴躁啊?”
犹豫片刻后,远野点头回答:“……嗯,是有点。”
换句话说,奥山完全有可能在一怒之下杀害女友。
之后,我们约见了春日井美奈,确认她的确与奥山新一郎交往过。她说自己对这段感情不是特别认真,奥山却陷得很深。她还表示,最近奥山提出要跟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跟她结婚,让她很是头疼——我不禁对奥山产生了些许同情。不过总而言之,警方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有作案动机”。
不仅如此,县警的科学搜查研究所还对被害者指尖的皮屑与奥山的皮肤做了DNA比对,确定两者完全吻合。抓伤奥山的人就是她。
有动机,也有物证。最关键的是,奥山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有这么多证据在手,警方完全可以将相关资料送交检察厅。
撞死奥山的司机系醉酒驾驶,与奥山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奥山之死貌似是一起彻头彻尾的意外事故。
剩下的就是查明案件的细节,尽快送检。
司法解剖将被害者的死亡时间缩小到了“晚上七点半到八点”这个范围。而奥山的车祸发生在八点整。于是警方决定仔细调查奥山出事前的行踪,证明他是有可能作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