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说一下,杏子女士之所以在推特上发便当和甜品套餐的照片,也是为了进一步巩固伪装,给人留下‘滨泽杏子中午吃了便当,三点吃了蛋糕和红茶’的印象。
“三点四十分,杏子女士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大学。助教梶山先生也说,当时她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毕竟她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看起来没精打采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在三点五十分左右回到家里。就在这时,她的前夫,也是本案的共犯菊谷先生来了。为了方便菊谷先生动手,她趴在了餐厅的地板上。菊谷先生对准后背中央偏左,也就是心脏所在的位置,一鼓作气扎下去。杏子女士有医学背景,所以她肯定知道心脏对应后背的哪个位置,能给出准确的指示。这件事应该是四点发生的。”
光是想象那一幕,我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杏子女士是四点前后去世的,所以所谓的‘案发当晚做的炖菜’其实是提前做好的。大概是案发当天早晨出门上班之前做的,或是前一天夜里做的。水池沥水篮里的菜皮也是案发当天早上或前一天夜里准备好的。电饭煲里的米饭也是同样的情况,利用定时功能,让米饭在当天晚上七点煮好。然后在出门前,杏子女士把炖菜和米饭盛好,用手机拍了照片备用。此时电饭煲里的米饭还没有做好,杏子女士只能把冰箱冷冻室里的米饭拿出来解冻后使用。
“帮杏子女士实现愿望之后,菊谷先生就带着她的手机离开了案发现场。因为这部手机稍后还有用。
“从傍晚六点开始,菊谷先生和两个朋友来到‘天之肴’聚餐,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因为工作的关系,杏子女士肯定知道食物会在胃里消化多久,过了多久会移动到十二指肠,所以她能准确预测出警方会把自己的死亡时间误判成几点。菊谷先生之所以在七点的头八分钟离席,正是为了让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段时间,进一步巩固‘滨泽杏子死于七点前后’的伪装。于是警方会光顾着推翻这八分钟的不在场证明,全然想不到他们推断的死亡时间本身是错的。菊谷先生之所以在距离杏子女士家只有五分钟路程的居酒屋制造不在场证明,也是为了放烟幕弹,让警方误以为‘只有五分钟的距离,他也许能用某种特殊的手段往返于居酒屋和案发现场’。
“与此同时,菊谷先生用案发现场拿来的手机,把杏子女士提前拍好的炖菜照片和提前写好的文字发到了推特上。
“到了九点多,菊谷先生和两个朋友分开后回到杏子女士家,把她的手机放回餐桌上。他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米饭出来,这样电饭煲里的饭就少了一碗的量,盛出来的饭大概是当场吃掉或者带走了吧。
“无论是在葬礼上,还是在警方问话的时候,菊谷先生都完全没有表现出对前妻的哀思,态度极其挑衅,这是为了把警方的怀疑集中在自己身上。菊谷先生的嫌疑越重,他与被害者的共犯关系就越不容易被发现,他的不在场证明也越不容易被破解。这话听起来矛盾,但菊谷先生越是吸引警方的怀疑,他的不在场证明就越是牢固。”
“可被害者为什么不直接自杀,而是要找菊谷帮忙呢?”
“因为她想把自己的死伪装成他杀。据说她买了一份三千万日元的人寿保险,受益人是妹妹安奈对吧?杏子女士想把这三千万日元送给妹妹。可是人寿保险有自杀免责条款,如果在签约后的规定期限内自杀,保险公司是不赔的。所以杏子女士决定用‘无论怎么看都是他杀’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为了把这三千万日元给妹妹就去死,这也太……”
“大概是她知道自己得了某种重病,活不了多久了。司法解剖没有查出这件事,那就说明病灶应该在司法解剖不会检查的部位——也就是肺、胃和肠道以外。她肯定是觉得,反正自己已经没几天好活了,还不如最大限度地把这条命利用起来。”
“既然活不了多久,那她为什么不干脆等到自己病死呢?这样妹妹也能拿到理赔啊。”
“安奈女士欠了两千万日元的债,只剩两个月时间筹钱了对吧?杏子女士是得了重病没错,可她不一定会在两个月内死去,说不定要拖上半年,到时候就来不及了。所以杏子女士没法等到自己病死的那一天。”
“那菊谷为什么要答应被害者呢?就算她死了,菊谷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啊。可他还是答应了被害者,真的动手杀了她……再说了,他虽然有不在场证明护身,可是假扮跟踪狂什么的也太……”
时乃露出哀伤的眼神说道:
“这一定是因为,菊谷先生直到今天依然深爱着前妻——爱到心甘情愿接受杀死她的请求。”
7
“嗯,我还爱着她。”
菊谷吾郎在搜查一课的审讯室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之前的挑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口吻分外平和。
我在搜查会议上道出了美谷时乃的推理,但没有提推理的人是谁。要是说了,就证明我触犯了地方公务员法,擅自泄露搜查机密给无关人士的事情就暴露了。所以我虽然心中有愧,却只能假装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心服口服,立刻要求菊谷自行前来警局配合调查,把这套推论摆在他面前。菊谷内心的动摇显而易见。强撑片刻后,他便招认了。
事情要从案发的两个月前说起。被害者主动联系他,说“有件事只能找你帮忙”。菊谷十分诧异,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就这样,他见到了阔别十一个月的前妻。
久未谋面的前妻显得有些憔悴。她对菊谷说道——我得了晚期胰腺癌,怕是没几天好活了,所以我想以“怎么看都是他杀”的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把赔款送给妹妹。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会给你准备好不在场证明的,求你杀了我吧。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了……
菊谷怒喝道,别说这种傻话!他劝了一遍又一遍,无奈她决意如此,无可动摇。最终,菊谷还是点头了。
“离婚前,我沉迷赌博,伤透了她的心。我心想,现在的我要想让她开心,唯一的法子就是实现她的愿望。”
我不由得想,为了实现爱人的愿望,眼前这个男人选择了一条无比残酷的路。他扮演了一个屡次骚扰前妻要钱的跟踪狂,扛下了夺走她生命的任务,却连出席爱人的葬礼都成了奢望,还不得不在警官面前故意说些贬低前妻的话。
菊谷的双肩微微颤动。
“可到头来,还是被你们警察看穿了。我还是没能实现她的愿望啊。要是能回到过去,回到刚和她结婚的时候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再让她伤心了……”
美谷时乃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接过五千日元酬金的时候,她对我道了谢。但那句“谢谢”显得有些消沉。也许她是在为糟蹋了滨泽杏子的良苦用心而自责。
“钟表的指针可以归位,可要是拨动指针就能让时间倒流,那该有多好啊……”
说着,她露出了落寞的微笑。
[1] 1间≈2.8米。——译者注(本书注释如无特别说明,均为译者注)
[2] 法语,意为记号。
[3] 指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妄想症状、难以沟通的人。
第2章 钟表店侦探与凶器的不在场证明
1
“美谷钟表店”的门面只有一间半宽,木质外墙尽是岁月的痕迹。写着店名的招牌挂在门口。
它的左边是一家老旧的照相馆,墙上挂着纪念照。右边是一家肉铺,可乐饼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里是鲤川站东口的拱顶商店街,规模不大。
我假装在看橱窗里的钟表,在店门口驻足片刻。踌躇和“非进去不可”的念头在心中激烈碰撞。
片刻后,我做了个深呼吸,推开店门。丁零零的钟声响起。店里开着空调,温度恰到好处。
背对着我坐在柜台后面忙活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来——她留着波波头,身材娇小,肤色白皙,气场神似小白兔。她戴着放大镜片,右手还拿着螺丝刀。
“欢迎光临。”
店主美谷时乃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呃……”我有些支支吾吾。
“嗯?”
“呃……”
“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帮忙推翻不在场证明!”
我下意识吼出了这句话,赶忙补了一句:“对不起。”
“推翻不在场证明是吧?多谢惠顾!能再次接受您的委托真是太荣幸了。”
时乃彬彬有礼地低头道谢。
这家店不光提供钟表维修、换电池等服务,还能帮顾客推翻不在场证明。恐怕找遍日本全国,都找不到第二家这样的钟表店了。为什么钟表匠还接这种活儿呢?店主如是说:“主张自己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会说‘我几点几分在哪个地方’。也就是说,钟表成了主张的依据。既然如此,那么钟表匠不就应该是最擅长解决不在场证明问题的人吗?”理由实在牵强,但这貌似是前任店主定下的方针,事到如今也没法改了。
两个多月前,我碰巧来到这家店给手表换电池,却发现店里贴着“代客推翻不在场证明”字样的广告,一时鬼迷心窍,便道出了困扰我多时的难题。谁知店主时乃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以精彩的推理解决了我的问题。不过由于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我本来都下定决心再也不找她了。没想到这一回我又碰上了同样的难题,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个头绪来。无奈之下,我只能厚着脸皮,再次委托她破解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要用“厚着脸皮”这四个字呢?因为我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啊。而且擅自泄露搜查机密,本就触犯了地方公务员法第三十四条。
她跟上次一样,请我在古董沙发落座;接着又端了一杯清香宜人的绿茶过来,然后回到柜台后面坐好,说道:“那就请您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我喝了口绿茶润喉,清了清嗓子。
“这起案件的情况有点特殊,警方先发现的不是尸体,而是凶器……”
2
六月十七日,星期六。日湖市户田邮局向县警报案,称邮递员在下午三点去户田町收取邮件的时候,竟在邮筒中发现了手枪。
闻讯后,县警的组织犯罪对策课顿时被紧张的气氛笼罩。因为发现手枪的那个邮筒,就在黑社会组织“白岚会”的总部办公室附近。白岚会与另一个黑社会组织“小八木组”有矛盾。这几个月里,双方的底层组员之间冲突频发。在十六日夜里,县警接到匿名报案,称小八木组的打手计划在第二天袭击白岚会总部,所以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警员们提前在白岚会总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组织犯罪对策课推测,出现在邮筒中的手枪也许与黑帮之间的冲突有关。邮局职员称,当天下午三点,负责收取信件的邮递员打开邮筒,拿出了装有邮件的袋子。他把“大型邮件”那一侧的袋子放在收信专用的面包车的地板上。就在那一刻,他竟听见咚的一声,仿佛袋子里装着什么坚硬的金属。邮递员起了疑心,便打开袋子翻了翻,找到了混在邮件中的手枪。这个邮筒每周六开两次,一次是上午十点,另一次是下午三点,所以手枪一定是在这两个时间点之间被塞进邮筒的。
那是一把7.65毫米口径的FN勃朗宁M1910自动手枪。这款枪的体积很小,而且表面的凸起物也都做得尽可能小,以便顺畅地从衣服里面拔出来而不至于被钩住,所以把它塞进“大型邮件”的投寄口不成问题。
警官们立刻察觉到,枪口散发着浓烈的硝烟味。换言之,这把枪最近刚发射过子弹。不仅如此,枪口附近还附着几丝看似血液的东西,可见它曾零距离射中某种动物(人类?)。手枪中留有六发子弹。FN勃朗宁M1910自动手枪的弹匣最多能装七发子弹,膛室也能装一发,加起来是八发。如果子弹原本是装满的,那就意味着这把枪发射了两发子弹。
调查结果显示,附着在枪口的东西是人血。警方也查过指纹,可惜这把枪被人上上下下擦过一遍,完全找不到指纹。
也许是小八木组的打手开枪击中了白岚会的组员,也可能是白岚会的组员反杀了小八木组的打手。然而,案发现场周围埋伏着大量的组织犯罪对策课警官。凶手可能是怕自己拿着手枪的样子被警察看到,于是就近找了个邮筒,把枪扔了进去……警方带着这样的推论,前往白岚会和小八木组了解情况。警官们把两个黑帮查了个底朝天,却连个伤者都没找到,更别提死者了,也没有一个人有过可疑的举止。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八日,大家才知道莫名出现的手枪到底击中了什么。
上午十点多,警方接到报案称户田町发现了一具尸体,死因是枪杀。根据初步勘查,死者貌似是普通市民。当值的搜查一课第二强行犯搜查四组(我所在的组)立刻赶往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住宅区,是一栋两层高的独门独院小楼。用于保护现场的警戒带外面站满了围观群众。众人带着激动的神情,说个不停。制服警官守在警戒带前,防止无关人员擅闯现场。
我和四组的其他成员进到警戒带内侧,与先一步赶到现场的日湖署警官们打了招呼。
“被害者是什么情况?”组长牧村警部问道。
“是住在这里的一个叫布田真的男人,三十岁,好像是单身,一个人生活。”
“是谁发现的?”
“一个叫佐藤研作的人。他说他在上午十点来到被害者家,结果就发现了尸体。”
“被害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好像是在大村制药上班。”
就在这时,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彪形大汉朝我们走来。他长得神似斗牛犬,头发烫成黑人卷,吓得围观群众连忙给他让道。见他要钻警戒带,制服警官伸手阻拦,牧村警部却说:“没关系,自己人。组织犯罪对策课的真壁。”
“哟,牧村,好久不见啦。”
彪形大汉声如洪钟。早就听说组织犯罪对策课有几位外形与黑帮成员无异的警官,可这位的黑帮范儿格外足。他没对牧村警部说敬语,可见他们大概是警校的同学。
“你觉得不是白岚会干的,就是小八木组干的,所以亲自出马了?”
“嗯,手枪也不是普通人会用的凶器啊。”
警部转身对我们几个部下说:“在鉴证课开工之前,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吧。”
在警部的带领下,我们四组走进了布田家。
进入玄关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厨房、餐厅兼起居室。案发现场位于更靠里的房间。
“乖乖,不得了……”
那竟是一间六张榻榻米那么大的音响室。地上铺着木地板,墙边摆着两台巨型音箱,相互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大约三米开外的地方摆着一张双人沙发,正对着音箱。
被害者穿着短袖衬衫与牛仔裤,倒在沙发前方一米多远的位置。沙发底下铺着一块两米见方的地垫。被害者就倒在地垫上,与沙发基本平行。他左肩朝下,面向沙发侧卧着。
地垫上沾有干透了的红黑色血迹与脑浆。那刚好是将侧躺的尸体调整成仰面朝天的状态时,头部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说,被害者是在仰卧的状态下被击中了头部,后来才改变了姿势?他的身子十有八九是被凶手踹翻的。
米色地垫上的红黑色血迹与脑浆组成了一幅奇怪的抽象画。我顿感反胃,好容易才忍住。要是真吐了,我下半辈子怕是要在前辈们的嘲笑中度过了。
我环视四周,发现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所有墙面不是贴着吸音板,就是贴着形似吸音板的东西。说句不好听的——这环境简直太适合枪杀了。墙边有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唱片与CD。一看标题,全是古典乐。
临近天花板的位置装了空调。可见被害者习惯在这个房间逗留相当长的时间。
鉴证课的验尸官着手检验尸体。其他鉴证人员也开始采集指纹、拍摄现场照片。在案发现场,鉴证课的工作享有最高的优先级,所以我们四组暂时离开了音响室。
日湖署的警员把发现尸体的佐藤研作带了过来。他五十多岁,身材微胖,脸色惨白。
慰问过后,牧村警部问道:“您今天为什么要过来啊?”
“我跟布田都是音乐发烧友,尤其爱听古典乐的LP[1]。布田说要买我手里的稀有LP,所以我跟他约好了,上午十点带着东西过来找他。我是十点整到的,可是按了好几次门铃屋里都没反应。我本以为他不在家,可遮光窗帘没有拉开,屋里还亮着灯,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门的样子。于是我就打他的手机,可他也不接。玄关的房门也没上锁。我心想,他也许是在音响室听音乐,把音量开得太大了所以没听见,就自己进了屋,结果走进音响室一看……”
佐藤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您知道布田先生为什么会遇害吗?”
“不知道啊,他就是个很普通的青年,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惨……”
“布田先生平时跟黑帮有接触吗?”
本案在白岚会与小八木组摩擦不断的时候发生,再加上凶器是手枪,警方会怀疑被害者与黑帮有关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帮?怎么可能有啊!”
佐藤不住地摇头。
“恕我冒昧,请问您昨天从早到晚都做了些什么?”
“难道警方怀疑到我头上了?”
“不不不,只是例行公事问一下罢了。”
“昨天白天……我一直在陪客户打高尔夫。”
佐藤答得战战兢兢。他要是凶手,那只能说他是天生的影帝了——绝对不是他干的。问清联系方式后,我们就放佐藤回去了。
“你们去附近转转,问问街坊邻居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响,或看到可疑的人物跟车辆。”
牧村警部一声令下,我们两人一组,分头去附近的人家了解情况。
这两天总有黑帮成员和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警官们在白岚会总部周围转悠,现在又出了杀人案,所以街坊们有的忧心忡忡,念叨着“好吓人啊”,有的却是满脸好奇。可惜大家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要是有人听到枪声,就能锁定犯案时间了,奈何我们完全搜集不到这方面的证词。坏就坏在凶案发生在做过隔音处理的音响室啊。
通过司法解剖,法医推测布田的死亡时间在六月十七日(星期六)的下午两点至四点之间。凶手对他开了两枪:一枪在右大腿造成了盲管伤[2],子弹碰到大腿骨后停下了;另一枪在口腔内形成了贯通伤[3]。子弹在破坏脑髓后打穿后脑勺,贯穿地垫,嵌入地板。
右大腿的盲管伤有生活反应[4],而口腔内的贯通伤直接破坏了脑髓,所以布田挨了那枪之后必然是当场毙命。由此可见,前者是第一枪,后者是第二枪。
另外,右大腿伤口处的牛仔裤和口腔内都有火药附着,可见两枚子弹都是在枪口顶着被害者的状态下发射的。凶手先射中了布田的右大腿,使他倒地不起。然后再把枪口插进布田嘴里,开了第二枪。但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布田并非仰面朝天,而是侧卧在地,很有可能是凶手把他踢翻了。换言之,凶手对他抱有强烈的恨意。
警方比对了两枚子弹的膛线和邮筒中的手枪,确定夺走布田性命的子弹就是用那把手枪发射的。
虽然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但手枪是在三点之前被投入邮筒的,因此行凶时间必然在两点到三点之间。
凶手在行凶后带着手枪离开现场,却看到了守在白岚会总部办公室附近的黑帮成员与负责警戒的组织犯罪对策课警员。他刚杀了人,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自然会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不会显得可疑。一旦被人盯上,遭到搜身,手枪就会暴露,到时候就彻底完蛋了。情急之下,凶手便把手枪丢进了附近的邮筒。
凶手作案时可能戴了手套,不过这个季节戴手套反而惹眼,所以他也有可能提前在手指上涂了胶水,晾干后再摸枪就不会留下痕迹了。总之,凶手没有在手枪上留下任何指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毫不犹豫地把枪扔掉。
警方将从两方面入手开展接下来的调查工作:一方面自然是布田遇害的理由;另一方面则是手枪的出处。在日本这个国家,手枪是很难搞到的东西,所以我们也许能通过手枪的获取路径揪出凶手。
搜查本部起初怀疑手枪出自白岚会或小八木组。毕竟黑帮私售枪支是常有的事。可这两个黑帮都没有这方面的“业务”。
我被分到了调查“布田为何遇害”的那一队,与下乡巡查部长一同前往布田的工作单位——大村制药。
大村制药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制药公司,总部位于舞黑市,拳头产品是止痛剂与镇静剂。
公司总部大楼共有八层,外墙用了不少玻璃。下乡巡查部长在前台出示了证件,提出要见死者布田真的上司。前台的女员工神色紧张地拿起了内线电话的话筒。
我们在前台等了一小会儿,电梯门便开了。一个四十岁上下,戴着眼镜,身材偏瘦的男人走进我们的视野。他一身挺括的西装,看着像是名牌货。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给人留下“精明能干”的印象。
他走到我们跟前,自报家门说他是被害者的上司平根胜男。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生产管理课课长”。
下乡巡查部长问,有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他便将我们带到了会客室。
“听说布田被人杀了,我真是吓得不轻……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平根一脸沉痛地说道。
“关于布田先生遇害的原因,您有什么头绪吗?”下乡巡查部长问道。
“没有啊。布田为人踏实,正义感也强,不是那种会遭人怨恨的性子啊。”
“那他有没有跟您提起过他有什么烦恼,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啊,完全没提过。”
“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啊,工作很认真,就跟平时一样。”
“生产管理课是负责哪块业务的呀?”
“我们的主要工作是统一管理工厂生产的医药制品。”
“那应该是比较重要的部门吧?”
“对公司来说,每个部门都是不可或缺的,不过在维持敝社的医药制品质量、保障市场供给这方面,说我们是最重要的部门倒也不为过。”
平根嘴上谦虚,但言语中透着满满的自负。
“有没有可能是‘生产管理课员工’的身份让他招人忌恨了?”
“不会吧,不过是统一管理工厂生产的医药制品,怎么可能招人忌恨呢?”
“有没有出现过‘投诉狂’上门闹事的情况呢?”
“生产管理课平时是完全接触不到顾客的。虽然敝社也遇到过投诉狂,但负责应对的是其他部门的同事。”
“布田先生住的好像是独门独院的房子。三十岁的单身汉住这样的房子还挺少见的吧?”
“我好像听他提起过,说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不是有很多LP唱片吗?据说那原本也是他父亲收藏的。”
“那他有没有提起过在收集LP的过程中碰到的纠纷啊?”
“没有啊,完全没提过。”
后来,我们请平根找来布田的同事,和他们打听了一下布田遇害可能的原因,可大家都是连连摇头,毫无头绪。他们口中的布田就是个标准的三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