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警察来找过张睿斯了是不是?”曲妙问。
魏立行正诧异着,对方先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警察没带走她?”
魏立行大概明白她的意图了。“警察没带走她就说明她和这件事无关,你该去上课了。”
“这节是自习。”
“自习课就可以不上了吗,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魏立行正色道。
“她是凶手。”
“别胡说。”魏立行几乎是强忍住胸中的怒气,“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快回教室。”
“当然有。”曲妙几乎是喊了出来,“我们都看见了,韩立洋不是自杀。”
魏立行警觉地盯着曲妙,问:“你们看见什么了?”
“五月十三日放学后,张睿斯又回到过学校。”
“什么时候?”
“五点十分左右。”
“你们怎么看见的,当时都有谁?”
“那天放学我们走得比较晚,正好看见她进了学校。”
“你们一直在学校?为什么不早点儿回家?”
“我们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东西,顺便等朋友过来。”曲妙说,“我们都看见了,她一个人进了学校。”
魏立行抓起一块台布,擦了擦手。“这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她只是回来取东西。”
“但是她在这个时间段出现不是很可疑吗?”
“我不觉得。也劝你别随便怀疑你的同学。”
“她不是我同学。”
魏立行转过身,诧异地看着曲妙。
“不同班也算吧。”
“我们并不熟。”
“不熟却很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吗?”
“我只是正好看见。”
魏立行不禁笑了出来:“我先声明啊,我知道你们几个人的事情,也理解你的心情。我不会追究什么,但是警告你不要自以为是,很多事情不是靠想象决定的。她回学校不一定就和韩立洋的死有关。”
“是的,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本着对生命负责的态度,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谨慎排查所有嫌疑人吗?”
“警察已经排除嫌疑了,谈话结束后再没有找过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我才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也有可能是警察被骗了。”
“干什么,你还想帮助警察鉴别谎言吗?”
“当然,警察又不了解她。”
魏立行感到一阵头大,他觉得对方已经深深陷入固执的想法无法自拔了。现在,不论自己怎样劝说都没有用。
“你刚才还说你们不熟。”
“不熟是指不了解对方,但她的行事风格还是知道的。”
“你快算了吧,如果张睿斯连警察都能骗过,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魏立行继续收拾剩下的显微镜,话说到这份儿上,再废话也没有意义了。
“也许吧,我承认我有些地方不如她。但是她回学校没多久韩立洋就坠楼了,如果说这只是巧合,那么如果韩立洋死前几天还和她有过接触呢,是不是就能说明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看见她和韩立洋走在一起,在说些什么。”
“说了什么呢?”
“不知道,也不能凑过去听吧。但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已经很反常了,以前他怎么会有这种机会呢。”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魏立行靠在桌子边缘,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那是因为还没发现可疑之处。”
看来曲妙是笃定信念不会改了。
“还不明白吗,你掺杂了个人感情,这会影响判断的。”魏立行叹了口气。
“我很清醒。”
“可是你没证据。不管你多么怀疑她,这种事儿口说无凭。那个时候学校应该还有留下来值日的学生,按照你的逻辑这些人也有嫌疑,你也要怀疑吗?”
“他们没有动机。”
“你认为张睿斯有?因为不堪骚扰,一气之下或者是失手杀了韩立洋?”
“对。”曲妙声音很坚定,“还有一点不要忘了,实验楼没人值日。”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你们看到了吗?”
“大概十分钟后就出来了?”
“你们那时候还在?”
“嗯。”
“那我可以告诉你,死心吧,韩立洋是在这之后坠楼的。”
“你真相信他是自杀?作为班主任你觉得有可能?”
“老实说,我不知道。”
“他不会自杀的。”曲妙自信十足,一副不可否定的样子,“出事前两天,他还和我说起过未来的规划,他说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你没看见他当时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的人会随便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忽然间就认定自己能考上重点大学,他说原因了吗?”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很努力,他的自信不是没理由的。”
“他还说什么了,比如如何提高成绩什么的?”
“没说。你觉得他做不到?”
“他近期成绩没有什么提高。一年之内努力提高到重点大学,这一点我持保留意见。这种事不能单靠嘴说,你也不要太盲目。”
“人对未来有美好期望是很正常的事情。”
“哈⋯⋯”魏立行双手叉腰,“你仅凭他一句话就相信能成绩飞升?你们私下关系还不错吧,那你对他水平也应该了解。他现在的成绩跟重点大学的要求相比还有些距离。不是我泼你冷水,很多老师对他都是这个评价。”
这话倒是不假。
“有距离又怎么样,考不上又怎么样,难道不能努力吗?最重要的是心态,带有积极心态奋斗的人是不会自杀的!”
曲妙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听起来格外响亮,魏立行赶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希望她冷静下来。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是骄骄者易折。人要是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稍微遇到些挫折就会信心大减。这种情况在年轻人身上最常见,很有可能是他和你谈完伟大理想就体会到了挫败,想不开自杀也就说得通了。”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他心情低落我能察觉出来。”
“男生会出于自尊不在女生面前表现软弱一面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曲妙摇摇头,马尾辫在后面晃了晃。
“他可不是什么事情都只和你说,比如重点大学这件事和他父母也说起过。你不一定是最了解他的,明白吗?”
“在学校没人比我了解他。”
魏立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提醒你一句,你、韩立洋、张睿斯的事并不是秘密。我不说是因为从来不干涉这种事情,但你别太感情用事。你已经快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了。”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
“我也没有答案。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偏执。要是最后查明就是自杀,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推测都成了一厢情愿的幻想。”
终于,曲妙这一次没有反驳。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了解这么多细节的,比如警察调查过谁?”
曲妙轻笑了一声。“这种事在学生中间传得很快的。”
“但是传言不等于真相,不然你也不会来问我。我不知道警察和张睿斯都说了什么,可既然没带走她,我觉得就能说明一切了。”
出乎意料地,曲妙笑了起来,在她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怅然神情。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还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曲妙笑着摆摆手。“不至于。老师,我发现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在各说各的,你为你的观点做出了假设,找各种理由,可惜同样都没有证据。在证据这方面,我们是打平手的。那么我也来说说我的假设吧,张睿斯那天放学前约韩立洋在实验楼天台见面,但是放学后她先随别人离校,给人留下已经回家的假象。等到晚些时候她再独自折回学校,通过某种方式让韩立洋服下安眠药,等他睡着后把他平放在天台边缘,这样韩立洋只要在睡梦中翻个身就会从楼顶摔下来。就算他醒了,任何人一睁眼看见蓝天白云,发现自己在高处都会吓一跳吧,慌忙起身时失去平衡一样会摔下来。但不管怎样,张睿斯早就离开现场了,就像大家都以为她像平常一样放学回家了似的,没人会把她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很有想象力,用在学习上不是更好?”
“我会的,可是在这件事上分出一点精力也可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韩立洋是朝天台内翻身的话,你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所以这里面一定存在什么手法。”
“手法?”
“对,而且这一定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本以为自己提出了驳倒对方的有力论据,可是在曲妙眼中反而成了突破口,魏立行更加觉得她不可控制了。
“你说得再精彩也没有证据,快适可而止吧。”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也没有。”
“你要干什么?”
“我要回去上课了。”曲妙双手插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不自觉地挺起胸,两只肩膀微微向后收着。说完,便转过身,倔强地走出去。
“我会找出证据的。”她又回过头说。
听着脚步声在实验室外渐渐远去,魏立行沉默了。
下午三点多的便利店里没什么顾客,柴原走到冰柜前随便拿了瓶矿泉水,结完账就坐在店里的休息区喝起来。
鉴定工作尚未结束,可这一周的时间里柴原一刻也没闲着。他一边等待结果,一边和凌沐分头行动,凌沐依然负责调查韩立洋的人际关系,柴原则要来了那部被没收的手机。手机中的信息截止到今年年初,内容都是高中的日常生活。
今天柴原专程去了趟学校,在两座教学楼里,他尝试在不同位置观察实验楼顶。
想要看出天台上有没有人活动至少也要在五楼高度,四楼不是不行,可要站在最远端。因为是仰视,还会被房檐挡住一部分视野。
好在五六两层都有教室,那天也是准时放学,只要学生朝实验楼那边望一眼说不定就会注意到楼顶上的动静。
为了掌握这些信息,柴原花了大半天时间。
接下来要干什么,却还没想好。柴原认为关于天台环境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只是现在苦于缺少能够还原当时情况的证据。排除自杀可能,缺少目击者,导致坠落的原因多种多样,究竟真相是怎样的呢?
越想越希望快点儿把这件事解决,不然很可能会被当作意外。
恢复了些体力,柴原决定去跟凌沐会合,听听他那边有没有新的发现。可就在途中,柴原接到了凌沐打来的电话。
“有情况?”
“有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凌沐用近似开玩笑的口气说。
柴原瞬间就泄了气,催促道:“全是坏消息还让我怎么挑,你快说吧,随便哪个都行。”
“那我先说我调查的结果。和死者关系很好以及很不好的几个同学五月十三日都是一放学就照常离开学校,中间没有耽搁,他们都有周围的人能做证。根据死者班上的学生回忆,那天他则是很快就收拾好东西,一个人匆匆走出了教室。”
“可不可以认为是有所准备?”
“这就没人知道了,可是根据其他人的反馈,死者平时不会急着离开,而且都是和几个要好的人一起走。”
“一定有原因。”
“我还问了那天放学后的情况。坠楼之后离开的人有急救人员、发现死者的女老师,再之后传达室的保安没见过有人出去。”
柴原不由吸了口气。“另一个坏消息是?”
“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凌沐说,“但没什么结果。”
“已经能猜到了。”
“什么都没有,不得不说我们又回到起点了。”听得出柴原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打击到他了。
鉴定报告是下午刚刚写完的,凌沐看完就给柴原拨了这通电话。听完详细情况,柴原也没有多么失望。和预想的一样,就是未能获得实质性证据。
“他还说了另一件事儿。”凌沐说。
“说什么了?”
“他本来是想核对一遍韩立洋的足迹,但是在鞋的侧面发现了一道擦痕,很有可能是在女儿墙上磨的。他说告诉你这个就可以了。”
“哦,是吗。”柴原顿了顿,“替我谢他。”
“喂,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只能一个一个排除。”
“听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意外坠落吗?”
“不见得,也有可能是被害了。”
“那不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一开始的猜测还是站得住脚的,后面还要继续查下去。”
2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三。拖堂十分钟后,魏立行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他收拾好讲义离开教室,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感觉出里面气氛的异样。
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尽管已经是午休时间,但似乎没有人要离开。几位同事的视线都指向关月青,好奇地关注着事态会如何发展。而在关月青面前,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曲妙。魏立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算你什么都没说,无关的人坐在一旁也是会影响警察的工作吧。”
“我说过了,警察同意我留下旁听。不管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张睿斯有意见,请停止无聊的猜测。”
“你这么害怕是因为我说对了吗?”听上去,曲妙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是纠正你的错误。”
“别掩饰了,我说的才是事实。”
关月青笑得无可奈何。“哪有什么可掩饰的,你快放学吧。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会追究你的。快走吧。”
“现在说清楚,不然我哪里也不去。”
办公室里大家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对话中的两个人身上。
“你在干什么?”魏立行打断二人的谈话。
关月青并未回答,曲妙好像是要占据主动地位,说:“确认一点儿事情。”
“有什么可确认的?”
“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去吃饭吧。”
“你到底怎么了?”魏立行没有理会关月青的话,继续逼问。
“我说过我要自己找出证据。”曲妙的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干扰。”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已经知道曲妙的目的了,而且绝对不能放任她在办公室乱来。魏立行沉着脸,瞪着曲妙说:“你给我出来。”
曲妙站在原地,以沉默进行反抗。
“你不是说你遇到干扰了吗,去会议室给我讲讲,我帮你解决。”
这次,曲妙不情愿地迈动了步子,魏立行也在同事的注视下跟了出去。
关月青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刚才,曲妙静悄悄地出现在她身旁着实让她吓了一跳,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女学生竟然有魄力和老师对峙辩论。虽然无畏之勇给人一种略带幼稚的感觉,可是仅仅是一股据理力争的架势就已经让关月青刮目相看了。
“现在的学生真是太嚣张了,一点不懂得尊敬师长。”坐在后面的数学老师自说自话地批评起来。
“是呢,刚才真是吓人一跳。哪有那样和老师说话的,简直是在兴师问罪。”身旁的语文老师也发话了。
“应该好好教育一下,这以后还得了。”
“其实没什么用,说了也是口服心不服。现在的小孩儿都特别有个性,这和家庭教育有很大的关系。按理说,基本的礼仪和教养都是家长应该培养好的,结果还得让学校代劳,这不是给咱们找事儿吗?”
可能是中午有约会,周蓓上完课并没有急着出去,回来就在办公室补妆。
“周老师教她语文吧?”关月青问。
“对,我带她那个班。”周蓓一边在手上涂好护手霜一边说。她和关月青在带班上没有交集。
“这学生平时怎么样?”
“挺机灵的,但就是不踏实,其实能再提高一点儿。”她手背对叠,轻轻揉着。
虽然不想被过去的经验所左右,但关月青还是觉得正是这样的学生才难缠。
“不知道班主任说她时,她还会不会反抗。”
“应该不敢,班主任肯定能压得住。”周蓓虽然不带班,但对学生的心理已经摸得很透了。
关月青好像还没有摆脱刚才激烈对峙的氛围。说实在的,若不是魏立行及时回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那个学生继续在这里胡闹,该怎么做才能让闹剧收场?虽然认为魏立行肯定能解决,但她还是从心里拒绝求援的做法,那就只能拿出强硬威严的态度了。
“真看不出她还有这么倔的一面,平时蛮乖的嘛。”搽完手,周蓓仰着脸,似乎是在想象会议室里正在训话的画面。“魏老师真不容易啊。”
闹剧结束,办公室也恢复到往常的状态。没有热闹可看,同事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出去吃饭了。
关月青心里清净了许多。
“她为什么认定张睿斯和韩立洋的死有关啊?”
周蓓转过身,正对着关月青。刚才的对话她从头到尾听得一点不落,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曲妙一定认为和张睿斯有关。
“听说她俩不太合得来。”关月青淡淡地回答。
“就因为这种事跑来质问老师?”
关月青只是笑了笑。
“那为什么两人合不来呢,又不在一个班里。”周蓓睁着一双大眼,充满了好奇。
“我也只是听说。学生之间的事很难察觉的吧。”
“原来是这样啊。”周蓓慢慢点头。“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曲妙认为关月青的存在破坏了警察单独问讯张睿斯的优势,虽然无法阻止警察的调查,可是关月青起到了临时监护人的保护作用,无形中会让警察问话的气势有所收敛,进而帮助她摆脱嫌疑。讽刺的是,曲妙在这一厢情愿的推测下做出刚才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几乎不能理解。
关月青不理解的不止这个。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那次谈话明明是在上课时间发生的,为什么学生会知道当时的情况。
“警察当时都问什么了?”
“都是和日常生活有关的,其实没什么可疑的。”那天的谈话内容关月青只记得一些片段了。
“张睿斯呢,她是什么反应?”周蓓又追问。
“很平静,就像和便利店的收银员讲话一样。”
“不,我是说她知不知道别人介意谈话时你也在场这件事?”
“不知道吧。”关月青端起杯子,想要喝水却又想起了张睿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她连我都——”
意识到欠妥,关月青赶紧住口。
“嗯?”周蓓歪着头望着关月青。
“没什么。都不是省油的灯。”
“噢,原来如此⋯⋯”周蓓小心打量着关月青。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关月青衣领的位置。
“这个树叶真别致啊!”
她指的是一枚橄榄枝造型的金色领针,别在浅蓝色的衬衣领子上,看上去非常精巧别致。
周蓓整个人都靠了过来,眼睛直盯着领针,微翘的睫毛向上扬着。关月青瞄了她一眼,轻轻整理了下领子。
“这是在哪买的呀?”
“朋友送的。”关月青笑着答道。
“真好看。”
周蓓不错眼珠地端详着,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关月青心里却非常不自在。
“饿了。出去吃饭。”关月青借故岔开话题。
语文老师闻言,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和关月青同时起身。“走啊,我也正准备出去。”
“好啊⋯⋯”关月青努力挤出笑容。
在走廊,周蓓忽然说道:“其实,你刚才完全不用费力辩解,反正不管你做了什么这些学生都不会感谢你的。在他们眼里,老师就是教学机器,不可能真正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也不会把老师当作朋友。”
“哎?”关月青不由得放慢脚步。她大概是听明白了,觉得有点儿耳熟。
趁关月青微微发愣的空当儿,周蓓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别想了,快点儿走吧。”
虽然相邻而坐,可工作至今,关月青始终与身边这位摩登教师保持距离。谈不上讨厌,但也做不到亲近。这一点,自从第一天上班被问来问去时关月青就心中有数了。
从教学楼出来,关月青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食堂在那边。”周蓓指着远处。
“我和朋友约好了。”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
“你是不是太放肆了,还知道自己是个学生吗?!”
刚一坐下,魏立行就开始咆哮起来。曲妙从未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印象中从入学到现在都没听说魏立行对谁这样吼过。
“有你那样和老师说话的吗?你还想审判人家吗?”
会议室的门关着,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能够看到不时有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但听不见吵闹声,这里一点儿杂音都没有,只有魏立行的声音在曲妙耳畔变得越来越刺耳。
“那有什么不可以吗?我也不想质问谁,只是有疑惑,提出来寻求证实而已。”
“你别狡辩!”魏立行立即呵斥。
“我是如实地陈述。我就不能质疑吗?”曲妙挑起眉毛问。
“质疑?你要质疑什么?你以为你具备科学精神了吗?别自以为是了。你根本就是在胡闹,还振振有词地跟我谈质疑!”
魏立行的一连串反问并没有挫伤曲妙的锐气,相反她的鼻息越来越粗重,看来是要准备还击。
“按理说警察在调查嫌疑人时不应该有第三人在场,可是警察和张睿斯谈话时关老师却在接待室,这不合常理。”
“你凭什么说警察只能一对一地调查嫌疑人?”
“难道不是吗?”
“说得好像你是警察一样。可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调查别人,还是说你也被警察调查过了,不然你怎么这么清楚?”魏立行笑着反问。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就是这样。”
“嘴还挺硬。是从电视里看来的吗?”
曲妙没有回答,那么可以视作是默认了。
“别信那些,都是骗人的。告诉你,警方并不愿意办案流程体现在影视作品中。”
“为什么?”
“因为被坏人学了会提高反侦察能力,所以电视上播出来的情节一般是经过加工的,剧情上说得通就行了。”
曲妙露出有些吃惊的神情,显然她的固有认知开始动摇了。
“如果真的只能一对一审问,那为什么这次就可以让关老师旁听呢?不管是谁提出了要求,既然警察都同意了那就说明没问题,你较什么真儿啊!”
“可是她这么做也在无形中干扰了警察的工作。”
“那不可能,你们是未成年人,换成是我的话也会要求旁听的,不然老师岂不都成摆设了。”
“就算她是出于好意。如果她不在现场的话,张睿斯会更加心虚。”
“我觉得如果她什么都没做,即使面对一个警队也不会心虚的。”
曲妙冷笑了一声。
“你不信也没关系。但是,你凭什么那样跟老师说话?”
“我们一直在心平气和地谈。”
“骗谁呢你。”
“是真的。”
“少跟我来这套。听上去好像是和和气气地谈话,实际上呢,每句话都是针锋相对。你刚才的样子已经很不礼貌了你知道吗?这还只是我听见的部分,前面没听到的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魏立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曲妙与关月青也才说了几句,但曲妙已经懒得再费力解释、纠正什么了。
“我昨天在实验室之所以没有立即否定你的推测是因为我也没有反面的证据,这是我对你提出观点的尊重。但是反过来,你就不顾事实依据地怀疑别人。你们现在都是未成年人,不用为自己行为负责,可是再过几年你这么任意妄为是要吃亏的。”
“证据,早晚会找到的。”
刚刚消去的恼怒再度冲上头顶,魏立行直直瞪着曲妙,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给我老实点儿!”
若是看学习成绩和日常表现,曲妙属于那种有点才气的学生,加上性格比较活泼,平时深得老师喜爱,几门课的老师对她评价都不错。然而越是这样的学生越容易自恃才高,一旦偏执起来往往更加难以管理。
“我昨天就不该放任你。”
“我只是想让真相大白。”
“可你的方式是错的。你所说的真相也只是你的想象,你找到证据了吗?没有。但是你不甘心,于是就要搜索一切看起来可以支持你想象的证据,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但这只会让你一错再错。最终你不但会偏离真相,还会伤害到别人。”
“我没想过要害谁。”
“无意的伤害也是伤害。你不觉得你的行为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吗?”
“对学校吗?外面的评价已经很差了。”
“别打岔。”魏立行说,“你再继续下去也会害了你自己。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乱来,你怎么执迷不悟呢?”
曲妙不再反驳,但也让人感觉不出认错的态度。
“你还是固执己见?”
曲妙一言不发。
“那我问你,假如你的质疑起到了效果,在无人旁听的情况下,张睿斯不堪警察问讯的压力承认了她和韩立洋的死有关,但是将来又出现证据证明韩立洋就是自杀。那时候,你会怎么想,你能原谅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