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好意思。”关月青尴尬地笑了笑。她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语无伦次。
“你说发现死者不见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节课刚开始不久,四点十五分左右。”
“在上课是吧。”
“是的。”
“你去什么地方找死者了?”
“一开始没有⋯⋯”关月青嗫嚅道,“刚发现她不在教室时我以为她是去了卫生间还没回来,所以并没太在意。”
“你刚才不是说那时已经上课了吗?”柴原问。
“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没当回事儿,没想到会这样。”
自从发现张睿斯的死,关月青内心陷入无休止的纷乱。除了吃惊,不解和自责让她的大脑一刻都没闲下来过。张睿斯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教室,为什么要选择死,这两个问题拉扯着她的脑神经让她一刻不得安宁。
“一般迟到几分钟老师也不会特别在意,而且实验课一般不是很严格。”魏立行赶紧在一旁解围。
“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只是有疑问就必须进行确认。”嘴上这么说,可柴原的脸色并不好看。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儿的?”他继续问。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她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就出去找她了。”
柴原沉吟了片刻,问:“四点半?”
“差不多。”
柴原点点头。刚才那位医生已经对死亡时间做了大致的推测,死者是在四点至四点二十分之间停止了心跳,那么关月青的证言并没有可疑之处。
“你都去哪里找了?”问题又绕了回来。
“这层楼的卫生间,药品存放室,仪器收藏室,我挨个看了个遍都没见到她。我就回了趟教室。”关月青指向另一侧的窗户,“教学楼那边。”
窗外是一座灰色的建筑,柴原望过去只能看见部分墙体,但能认出来这就他之前几次去的那栋楼。
“一开始就发现她在休息室?”
“不,发现里面有人时门是关着的,我不确定那是她。”
“那你怎么知道的?”
要说原因,恐怕就是一种直觉了吧。
“我到处都找不到她,最后只剩下休息室了。虽然我不确定她会去那里,可是走近了发现里面有人影。”
柴原在本上写了几笔,写完用笔杆指着魏立行:“后来你就去找他了对吗?”
“因为门锁起来了,我打不开。”
柴原又转过脸问魏立行:“她找到你时你在干什么?”
“在实验室上课。我们下午都有实验课,就在那里。”魏立行用下巴指了一下右翼的走廊。
“这里只有两间实验室?”柴原刚来时已经在这里转了一圈。
“是的。”关月青说,“下午我们一直在那里上课。”
“她找到你之后呢?”
“我陪她到了休息室门外,她让我看看房间里是不是有人。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确定,可按理说沙发的位置上不该出现阴影。”
柴原回想现场沙发的样子,的确是浅色的。他瞧了魏立行一眼:“你是上次死的那个学生的班主任。”
“是我。”魏立行淡定地说,“请问上次的事——”
“我们先解决今天的。”柴原打断他,“你们两个一起发现屋子里可能有人,之后开始敲门,但是里面没有反应,所以就去拿钥匙了?”
“是的。”
“那个房间平时上锁吗?”
“平时是锁起来的,只有上实验课的时候会打开。”魏立行本想说,那是专门给老师休息用的,可还是收住了口。他觉得柴原八成会说“你们的待遇还真好啊”之类的风凉话。
“今天是谁开的门?”
“我开的。”魏立行说。
“平时是你负责保管钥匙?”
“不,有专门的人负责实验用品的采购和实验室管理,钥匙也在管理之列。实验课程需要提前申请才能使用实验室。”
“然后也可以借来房间的钥匙?”
“是的。”
“你开门之后把钥匙放哪了?”
“门旁边的墙上有个挂钩,每次都会挂在那里。”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开的门?”柴原一脸狐疑地看着二人。
“还有一把备用的,在传达室那里。”
“从这里到传达室可不近啊。”柴原感叹着,好像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
的确,从实验楼到传达室即使用跑的至少也要五分钟一个来回,如果早五分钟进入房间,是不是就能救回张睿斯呢?关月青不由自主地开始做无用的假设。
“还有件事,可能有点儿多余,但我还是要确认一下,”柴原抬起头,“你们这里有氰化物吗?”
被突然这么一问,关月青也犹豫了。她去过几次药品存放室,不记得见过装着氰化物的试剂瓶,但万一是自己看漏也有可能,另外,高中需要用氰化物吗?
“没有。中学实验室不会用到那种东西,也没有能制造氰化物的原料和设备。”魏立行抢先回答。
柴原问了一些张睿斯的个人情况,大抵都是和韩立洋死时相似的几个问题。这才几天,学校就有两名学生相继死亡,表面上很淡定,可是柴原心里早就接近忍耐的极限了,刚才在现场巡视的时候他更是止不住地心烦意乱。现场找不到明显的痕迹,又是难以界定自杀还是他杀的案件。柴原已经对这所学校的任何事情产生厌烦的情绪了。
关月青几次思量要不要把自己和张睿斯谈话的原委告诉柴原,但那次交涉明明是张睿斯占了上风,况且冷漠也是她待人的常态,即使说不存在不寻常的地方,那么她又为什么要轻生呢?
讯问结束后,柴原留下话,告诉两个人今后如果发现疑点还会再回来了解情况。如果他们得到了与死者相关的线索也要及时联系警方。之后,柴原用笔记本夹住圆珠笔,就那么拿在手里,又折回了休息室那边。
站在休息室的门口,柴原和几个同事说了几句话。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听不清。或许是在听现场勘验的结果吧,魏立行想。
太阳已经西沉,窗外蓝色的天空把走廊也映出了一层浅色。
办公室门外就有悦目的风景可真好啊。在工作的地方发现意外的美景,关月青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再往前走就是校长室了。在等警察来的间隙,关月青给王珺发了短信,简单汇报了张睿斯的死讯。没过多久王珺便发来了回复,内容很简单,只说让关月青留在现场,等一切结束后再来办公室见自己。
王珺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郁闷还是愤怒?不到半个月就有两名学生轻生,她一定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关月青在门外停下脚步,刚要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了王珺的声音:
“进来。”
关月青推开门,房间内没有开灯,很暗。王珺一只手支在桌上,扶着额头。她一定知道关月青已经进来了,但连看都没看一眼,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你坐吧。”王珺依旧保持那个姿势,她身后的窗户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拜这逆光所赐,王珺看起来像是要坐成雕塑。
关月青坐在长沙发一侧,虽说是被叫来了,但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沉默。
房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片刻之后,王珺坐直了身体,说:“什么结果?”
“学生的遗体被带走了,说要进一步调查。”
“通知家长了吗?”
“警察说由他们通知。有些问题他们想要当面询问学生父母。”
王珺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看了下屏幕,又轻轻放下。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传递噩耗的事就应该让专业人士去干。
“那我们就等着吧。”
王珺抱起双臂,疲惫地倚在柔软的靠背上,两眼盯着桌面,看样子又陷入了沉思。
房间归于沉默,这是关月青一向不擅长应对的情况。
关月青轻咳了一声,接着说:“真是对不起。”
“嗯?”王珺抬起头,但是因为逆光,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如果我能看好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王珺轻轻“哼”了一声:“和你没关系。”
“也许能避免。”
王珺慢慢地来回转动真皮座椅。“如果一个人想死,拦是拦不住的。劝也没有用,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付诸行动。她想死在学校还不简单,不在实验楼可以在教室,卫生间隔间,哪里都行,你能时刻盯着她吗?”
她顿了顿继续说:“专心上你的课,你还有其他学生要负责。”
“我知道了。”关月青说。
王珺叹了口气:“你回去吧。学生家长会打电话过来的,不管打给谁,我们随时联系。”
的确,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了。“那么,我先下班了。”
关月青站起身离开,门快关上的时候,透过门缝,她发现王珺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了。
走廊的光线比刚才来时更加暗了,学生们早已离校,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出了学校,关月青才发觉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肚子也有些饿了。这时,关月青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她从包中拿出手机给肖馨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出发了吗?”一听到那边的应答,关月青立马问。
“早就出发了,现在都快到住宿的地方了。什么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不用买东西了,什么都不用买。”关月青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听筒里传来肖馨抱怨的声音,“真是受不了你,临时变卦。”
“是我不好,不过这样你回来时不是更方便吗,回来我好好补偿你。”关月青开始安抚起朋友来。
“我是无所谓啊,就是想买点儿山里的水果和特产,又不沉。”
“我明白。但是你就专心做你的事情吧。我这边也不轻松,等你回来再见面聊。”
嘴上这么说,关月青却很清楚,自己这位同学的好奇心是绝等不到实习结束的。但就在她琢磨该以什么借口搪塞好友时,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喂?”关月青不禁把手机紧贴着耳朵,可她一连问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答。
她再一看屏幕,原来手机没电了。
2
张彦之和吴燕两个人在医院无人的楼道内大跨步地疾走。因为太着急,大腿都有些酸疼了。可是,现在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事。
“真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你还能迟到。”张彦之走得耳边生风,仍不忘用嘲讽的语气说话。
“就晚了五分钟而已。再说,这算迟到吗?我可是挂了电话就立刻上路了,只是路上堵车才比你晚到了一会儿。”
“反正是我等你。”
“别废话了,你想找事儿吗?”吴燕瞪着眼睛问他,明显开始火大了,张彦之只好闭上了嘴巴。
结婚前,恋爱的时候,吴燕就暴露出没有时间观念的缺点,这让做事一向严谨的张彦之很不适应。只是那会儿初相识,张彦之认为男生不该对小事太过挑剔,才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陷入热恋,缺点反而变成了可爱,就更加倾向于选择性无视。
两个人就像急于逃出迷宫的动物,虽然走得极快,但丝毫不敢错过每一个门牌,确认了上面的号码不是自己要找的“出口”才赶紧去看下一个。
“就是这里?不会走错路了吧?”
不知不觉,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在尽头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该怎么走?”张彦之向左右两边望了望,都是昏暗的无人的楼道,白炽灯像是蒙了一层灰,发出的光和铁灰色的门漆差不了多少。往远处看,还以为那墙上都没有门呢。
“咱们刚才好像就是从这边过来的。”张彦之仅仅是朝着左边的楼道在说,根本不想征求吴燕的意见。
“刚才走的是右边吧。”
“不对,从电梯出来我们走的应该是身后那条路。”
张彦之转过身,望着身后。这楼道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其实都差不多。该往哪边走呢,此时此刻他非常不愿意表现得像是没主意似的。
“真的是这吗,我们不会是走错了吧?”吴燕问。
“不会错。”
“真的吗?”吴燕还是不放心。共同生活多年,虽然知道张彦之是个认真的人,但绝没有到一丝不苟的地步。更何况关键时刻靠不住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为了公司例会而准备的新方案最后偶尔会落在家中,这已经见怪不怪了。
“应该是这里。”
“应该?”吴燕本能地怀疑起来。
“怎么了?”张彦之听出话音不对,皱着眉头回问。
“我觉得你还是再问问吧,比咱们俩在这瞎转强。”
虽然不太愿意直说,但吴燕预感到张彦之十有八九是带错路了。从一楼一路走到这里,不见一个亮着灯的房间,确实不太像他们要找的地方。
听到这话,张彦之本就不牢固的信心开始动摇了。放下无谓的坚持,他拿出手机凭印象从最近通话中找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傍晚的时候,就是这个电话向自己传达了女儿的噩耗。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有点低沉的男声。
“您好,我们到了,但是这边怎么也找不到停尸间。”
“在辅楼。”
“我知道,但是这边找不到。”
“嗯,我也没看见你们。”对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觉得你们是走错了。”
“再说一遍具体的位置,我们这就过去。”
吴燕听到这句话就全部都明白了,果然还是被她猜中了。她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见张彦之一脸焦急的样子,又是点头又是答应,嘴角不由得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怎么着,是不是得去别的地方?”她明知故问。
“嗯。”张彦之回到了扮深沉的状态。
在电话里,张彦之被告之停尸间所在的辅楼在法检医院主楼后面。因为是过去遗留的建筑,虽然还在使用,但位置并不显眼,加上前面还有一幢十层办公楼,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走错路。
张彦之和吴燕原路返回,走出建筑后便朝后面走去,果然一走上小路就看见一座灰色砖墙的老式建筑,只有六层楼高,房顶还有现在已经少见的瓦片,夜里只显出曲折的轮廓。张彦之顾不上仔细辨认,确定了位置,走得比刚才还快了。
吴燕在后面有些跟不上,大喊:“喂,你慢点儿!”
“你怎么还穿高跟鞋?”
“我哪有时间换!”
“快走几步,这不就在眼前了。”张彦之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都要跑起来了。”
两人并排走进小楼,虽然从外面看像个历史建筑,内部似乎下了一番功夫修葺,而且就照明设备来说比之前那幢强出许多。
沿着过道旁边的楼梯步上四楼,张彦之和吴燕终于找到了停尸间的所在。其实不用他们特意去找,因为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一扇门前站着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之前通过电话的警察,也就是柴原。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张彦之走近后立即问。
“这个,你们既然来了,还是亲自确认吧。”
发生这种事情,柴原心里也不舒服。尤其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应对死者家属情绪失控的状况,他更怵头了。
在张彦之和吴燕的注视下,柴原打开了白色的防盗门,进入房间按下照明开关,室内即被惨白的灯光填满,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房间并不大,正中央摆了一张包了铁皮的桌子,收在下面的还有四张木凳子。除此以外,三面墙都是冷藏柜。
柴原走到右边一侧,抽出其中一个柜子,什么也不说,望向愣在门口的二人。见他们毫无反应,柴原又点了下头。
张彦之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双手撑在冰凉的铁皮上。
“不可能。你们弄错人了。”
“已经确认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
“我不信是自杀。”
“还不好说。”柴原也不管对方心情,只是如实做出答复。
“不可能是自杀,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吗?”
“没有。”柴原摇头。
“所以我没法相信。”
“我也不信,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你们警察不能草率下结论。”
吴燕走到抽屉旁,确认躺在里面的是张睿斯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张彦之也开始啜泣。
这一幕终于还是来了。柴原看着哭泣的两个人,一丝安慰的想法也没有。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像他这样的陌生人要是凑上去装模作样地说漂亮话只会显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样的话要继续后面的谈话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俩人各哭各的是不是专注得有点过分了呢?看着张彦之抽动起伏的后背,柴原想,要是凌沐在就好了,可以全部交给他处理。
过了好一会儿,柴原轻轻咳了一声,手搭在抽屉上要退回去,可吴燕使劲儿摇了摇头。
因为低温升起的白色雾气已经不那么明显了,现在正好可以看清张睿斯的遗容。若不是脸上没有血色,此刻的她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分别。
“就是这样了,请节哀。”
可能是感受到了警察坚决的态度,吴燕只好收回了手。
“我们换个地方谈吧,你们女儿的遗物需要检查,所以我的同事从学校带回了好多书,该还给你们了。”柴原说。
“在哪儿?”张彦之红着眼睛问。
“在一楼,我们一起下去。”趁他们情绪稳定赶紧离开这里,柴原只有这一个念头。
“走吧。”张彦之对吴燕说。
柴原像个领路人似的走在前面,张彦之看着那个徐徐移动的沉默背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已经等不到去检查遗物了。
“这件事到底会怎么处理,现在跟我说明一下。”
“接下来还有很多调查工作。”柴原回答。
“那大概要多久?”张彦之继续问。
“那要看后面的工作了。”
“别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事实就是这样,要看调查的进度和结果。”柴原头也不回,边走边说。
“我早上还见过女儿,过了十二个小时,现在人就没了。你给我这样的回答像话吗?”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能理解又怎样,一点儿用都没有!”
“真的可以,毕竟见过太多这种事了。”柴原说了句大实话。
张彦之重申自己观点:“我女儿是被害的。”
“有这种可能。”
“现在又说有可能了。”吴燕及时接话道。
“我刚才就说了。但也不是没有自杀的可能,从现场看,当时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就是目前最大的疑问,当张彦之听说女儿一个人死在学校的房间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凶手肯定是跑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一旦调查有了新的进展,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现在调查到什么程度了?”吴燕问。
“今天只是完成了初步的取证。”柴原说,“后面还有很多工作。”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连夜加班吗,怎么只有你没看见别人?”张彦之问。
“有人在加班,但是这个案子很特殊,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法确定。”
柴原再一次陈述了当下的工作状况,虽然也不怎么期待对方能听进去,可对受害者家属就只能这样不厌其烦地反复说明。
柴原带领张彦之和吴燕走到一楼中央的一扇门前,张彦之看了眼门框,只有号码牌,不见科室的名牌。自打进了这个大院他就像被带到了神秘地带,哪里都神秘兮兮的,只有跟在警察身后才不会迷路。
“进来。”柴原打开门说。
这里就比刚才那地方小很多了,大概只有二十几平方米,四张办公桌,两个档案柜。给人的印象就是间普通的办公室。
柴原走到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抱起桌上放着的纸盒,来到张睿斯父母前面。里面就是张睿斯的书包和几本书。
“就是这些,学校里能找到的东西全部都带过来了,你们看看吧。”
张彦之拿起一个红色笔记本,随意翻着,看完又去拿另一个。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究竟还能发现什么,但他也停不下来,好像是这样可以感受女儿最后的气息。
吴燕也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练习册,她已经好久没看过张睿斯的作业了,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
“我先说明一下,我的同事并没有从这些物品里面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当然了,这只是作业而已。”
张彦之脑袋歪向吴燕那边,想看看她手中的册子里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然而那上面只有女儿的字和一些红色的“√”“×”。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错题呢,总是这么粗心。”看完,吴燕放下练习册,又从书包里拿下一本,仿佛只是帮女儿检查作业。
“你们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吗?”
“我觉得没什么,和我平时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张彦之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把手上的书放回盒子,然后直勾勾地看着柴原。
柴原点点头。“和我同事说的一样。”
“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
“是啊,电话里也没说清楚,现在该说明一下了。我们还不知道细节呢,这绝对不行。”吴燕跟着说。
张彦之大约是在晚上六点接到警方电话的,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偶尔会在外地的厂房检查工作。今天便是如此,所以接到电话后便一刻不停地往回赶,也花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
“今天下午正在上实验课,因为她离开课堂很久都没回来,老师出去找她了,最后发现她在教师休息室的沙发上躺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死因是中毒。”
“是什么毒?”吴燕问。
“氰化物。”
“这是哪来的?”
“来源还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家里有这种东西吗?”吴燕转过头问张彦之。
“怎么可能!”
“那最好不过了,氰化物是被严格管制的。”
“那她是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不是说了吗,现在还不清楚。”张彦之最受不了她翻来覆去地问问题。
“我只是担心,真的不是从家里拿出来的吗?”
“你什么意思?”
“这么危险的东西她自己怎么可能弄得来?”
“我也弄不来。我的工作又不需要这种化学品。”
“你能照顾好孩子吗,我十分怀疑。”
“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彦之说。
柴原看着这对夫妇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不禁感到头疼。
“为什么不说,你刚才还带错路了。虽说我是迟到了一会儿,但你就不能提前确认一下路线吗?怎么到这个时候还能出错!”
“有完没完?!”张彦之似乎是忍无可忍了。
“你还不耐烦了,你有什么资格?”
“喂,你们控制一下。”柴原觉得该出手了,“不然你们就出去解决,完事儿再回来,我们再谈。”
闻言,两人都收住了嘴,但就算意识到失态,他们也没有立即摆出和解的姿态,还是相互厌烦的架势。
“可以听我说了吗?”柴原看着二人,严肃问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吴燕首先表态,张彦之跟着点了点头。
主导权又回到自己手上,柴原松了口气,如果还要调节夫妻矛盾,那今晚的工作可就莫名其妙了。
“你们不是来吵架的对吧。事已至此,谁心里也不好受。”柴原光顾着想一些调解纠纷的场面话,未了,已经忘了谈话的进度,“刚才说到哪儿了?”
其实,这番劝解的话也不怎么高明,尤其是用在夫妻之间。
“说到中毒。”
“嗯。”柴原所有所思,“毒药来源还不清楚,这一点也是今后重点调查的地方。”
“谁会这么做呢?”
“就目前的情况看,那房间里只有你女儿,也就是说可能是她自己做的。”柴原说,“这是从现有证据做出的初步判断。你明白吧,也许还有推翻的可能。”
“你们还要怎么调查,需要我们提供什么?”
“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柴原问。
“没有。”
“周记?”
“也没有。只有学校布置的作文什么的。”
柴原拿起一本书,呼啦啦翻起来,“女生总喜欢记录什么,写点儿什么,尤其是她这个年纪的。”从现场回来后他也逐一检查了这些书本,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现在这本也是,书面干干净净,少有的一些标注都是工工整整的小字,一看就是女生的课本。相应地,笔记本则是密密麻麻写满了课堂讲义。柴原想,这样的笔记若是保存起来其实还是蛮有纪念意义的。
“她平时,尤其是最近,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每天上学放学,回家后就是做作业,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回家的时间呢?”
“晚上六点左右。”
“有没有特别晚回家的时候?”
“一般都是六点左右。”张彦之想了想说。
“之前晚过一次。”柴原低声咕哝。
“偶尔会有,她也有自己的事情,我相信她能够自己安排好课余时间。我并不是那种严格限制子女行动自由的家长。”
“我只是随口一说。那也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那说明什么?”
“什么也不说明。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
柴原的话让他们有点迷惑。
“她平时来往的朋友多吗?”
“都是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好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