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比赛时,双方并不知道彼此的牌组里都有哪些牌。通过猜拳决定谁先谁后,然后从自己的牌堆里抽牌、选择、放置,一个回合结束。
我从开始接触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只能算个初学者,幸亏连日来一直往卡牌店跑,积累了经验。
运气也站在我这一边。
开局的手牌挺好,中途抽的牌也很理想,没花多长时间,我就胜利了。
面对一个小学生动真格的,或许不是成年人应有的风范,但我本来就是想来一决胜负的,所以很开心。
然后,他的一个朋友坐到我面前说:“那你跟我来一局吧。”我没有理由拒绝,重新洗牌,然后开始对战。
可能因为对方牌组的战术跟我的有一拼吧,苦战了一场,最后我还是赢了。当对方以强势组合发起进攻,就要获胜的时候,碰巧我的卡牌发挥了恰到好处的作用,一下扭转了形势。之后我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不犯错即可。最终我胜了。
可能这场胜利颇有戏剧性,观战的小朋友都很激动,他们围观着那张逆转局势的卡牌,心怀崇敬地称赞道:“这卡真强。”
“但是,你看这卡,”我得意地对男孩说,“可是你给我的哟。”
“啊?”
“你说它太弱,打算扔掉。”
他终于想起来了,一把从我手中抓过那张卡,翻来覆去地看了起来。“还真是的。”
“便宜倒是很便宜。”卡牌的价格由它本身的作用和市面上流通的张数所决定,强而稀有的卡就很贵,“不过,使用方法得当的话……”
“你那种用法我还是第一次见。”男孩感慨时,我感动得仿佛达成了人生目标,就差振臂高呼了。
就在这时,她回来了。她身姿挺拔,步履轻盈,有种清纯的气质。我这样说肯定要被风我嘲笑——她走过的路仿佛都洒满了阳光。
“啊,妈妈。”男孩开口。
妈妈?是呀,是妈妈。我再次告诉自己。
“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后来风我听我说完,不知为何竟有些生气。
“因为她看起来很年轻。”实际上她还没到三十岁,孩子九岁,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并不大。而且因为她个头偏小,娃娃脸,我压根儿就没朝母子那方面想,以为二人是姐弟。
“就算是那样,正常情况下也能看出来吧。”
可能我心里的某处还抱有幻想,希望二人并非母子吧。实际上就连男孩叫她妈妈时,我也还是不甘心,心想,该不会有些地区就管关系亲近的姐姐叫妈妈吧?也许男孩就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归根结底,我就是被她吸引了。风我毫无根据的直觉还真是不容小觑。
“游戏怎么样了?”面对她的询问,男孩和伙伴们做了汇报。可以感觉到他们虽不甘心,但也很享受过程。我又举起那张原本被认为很弱的卡道:“我用之前他给我的卡赢啦。”
我期待着她的赞许,所以当她拍手称赞“了不起”时,我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已抵达了人生的巅峰。唉,其实,那样开心的时刻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有过。
“我说,优我——女人对男人说‘了不起’时,其实心里想的是‘无所谓’哦。”后来风我这样对我说过。即便当时她拍着手,嘴上说的是“无所谓”,我也一样欢天喜地。
“您是他母亲呀?真看不出来。”我这样询问时,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因为男孩面对她时的态度,明显是孩子面对母亲时的那种。
“我生他时还很年轻。”她这样说的时候,男孩也同时答道:“我出生时她还很年轻。”
后来我们在公园玩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孩子们都去公园里的游乐设施那里玩耍了,我和她就站着聊天。
我心里也有数,当时我如果被拍到,下面肯定会加上一行“纯情大学生试图亲近少妇”的文字。
我还没放肆到主动套取她的私人情况的地步,再说我也没那个本事。我只是跟她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晴子,男孩叫晴田,她丈夫叫晴生。
“用的是头韵呀。”
“什么头晕?”
她会错意了,我也没有纠正的勇气和技巧,只能含含糊糊地附和一句:“我有点头晕。”
“然后呢?”风我心里很是得意。他已经拥有了小玉这个恋人,每当谈起这方面的话题时都洋溢着一种优越感,类似于“你并不了解女人,我却很了解”这种,但我也没有特别在意。我们可是从头到脚都几乎一样的双胞胎呀,有些差异也很难得。
“那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那一天—”风我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这个词,“她多大来着?”
“比我大九岁。”我尽量不带感情地回答,仿佛只是在报告一个统计结果,“她说生孩子时她十九岁。”
“相差九岁。”
“差一百岁也是一样。”我的意思是,我们反正也不会交往。风我却故意要错误解读:“在爱情的力量面前,年龄的差距不值一提。”
之后,我也常见到晴子和小晴田。我把二人看作常光顾我打工的店里的客人,即便只是打个招呼,我也很开心。每当站在收银台前时,我都会想他们今天会不会来。这也没什么好自责的,就好比你看着窗外,期待平日里常见的那只鸽子今天能来一样。
“那她丈夫的事,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具体什么时候我也忘记了。”是小晴田说的,他说他没有爸爸。
一开始,我很震惊。
他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一开始我想到的是离婚。年轻的时候结婚,也正因为太年轻而起了冲突——这样猜想的我,自己也太年轻——反正最后是离婚了。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吧?
但是,此番猜想很快失去了意义。
因为小晴田又提供了新的情报: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这就大不相同啦。”风我的表情有点严肃,“离婚和死别……”
“没什么不同。”反正,我也没打算和晴子在一起。我本想执拗地再纠正一下他,可又觉得越是强调显得我越在乎她,于是就放弃了。“只不过—”
“只不过?”
“不久前,我跟晴子聊天时……”
“跟顾客闲聊的便利店员工应该被开除。”
“不是呀,那是在和小晴田玩卡牌的时候。”
“果然,你们在便利店以外的地方也见面了。”
“我的牌组也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
“是你排列组合的牌组?”
“反正,有一次,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晴田父亲去世的话题上。”
我说了一句“真不容易”,可能这听上去像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但我心里真的这样觉得。
结果她神情有些落寞,轻声说了一句:“嗯,不过,大家都差不多。”
大家都差不多?这是什么意思呢?
风我也问:“大家都差不多?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细问,估计—”这只能猜测,我心里有个想法,“既然是小晴田还小的时候,可能是那次。”
那次什么?风我刚问了一半,便“哦”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说的是那次大型自然灾害 (7) 。
“如果是大量的人同时遭遇不测的话。”
“有道理。”风我咕哝道,“就算许多人都不容易,那也没必要自己强忍着,不是吗?”
“没错!”
但是,晴子觉得“大家都差不多”。或许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只顾悲伤,要坚持往前看。
这不是我能插嘴的问题。
“这可有些太过沉重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本来就没想过和晴子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个大学生,而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
可能我更像是试图通过一句咒语来平复心情,风我看在眼里,以安慰一个逞强的孩子般的神情说道:“明白明白。”
“不过,我也想通了。”
“什么呀?”
“我只是想开开心心地跟晴子和小晴田一起玩耍,不再幻想和她成为恋爱对象什么的了,这样也挺好。”
“你看,我就说你一直以来都把对方看成恋爱对象了吧?而且,你对一个有夫之妇有想法,这才是问题吧?”
“我那种恋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明确。”关于我和晴子之间更亲密的关系,我并没有具体想过,就连妄想都没有过。
“接下来呢?继续做一个她家附近便利店的店员?”
“做一个开朗大方的哥哥。”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真话。如今再冷静下来分析,可能我当时虽然嘴硬,但心里仍然对晴子有一种近乎憧憬、迷恋的感情。如果不是那样,后来我也不会主动提议去动物园或者游乐场,也没有必要邀请他们去野外烧烤。当时的心情,一定类似于那种明知无法同偶像明星交往,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去向往。当晴子告诉我,她通过公司关系买到了便宜的票,邀请我一起去看太阳马戏团的演出时,我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有尾巴,一定早摇上了天。
有一次,便利店的工作结束后,我坐上仙山线在爱子站下车,碰着了一个面熟的女孩子。
我认出了对方是和我同一个专业的同年级学生,她挥手跟我打招呼:“哦,常盘。”她的头发编成辫子盘了起来,看上去挺新潮,也很适合她。身上穿的卫衣和牛仔裤乍一看挺普通,不过也有可能是名牌。
我说不出她的名字。不是我想不起来,是我根本就没记过。
“嗯……”我含糊地应道。
“你住这附近?”
“是啊,就在前面不远。”
“真少见啊。大家一般都住那边。”她抬起右手往东边指了一下。
“是吗?”我对那些并不感兴趣。
“常盘,你加入什么社团了?”
“社团?并没有啊。”
“看你好像总是在认真听讲。”
“还行吧。不就是为了那个才来上学的嘛。”
她很自来熟地跟我搭话,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回应,只得一边附和一边试探。不知道她什么目的,简直有点像审讯,我甚至想赶紧把自己的包拿出来让她检查。
“你放假都干什么?”
“打工吧。不是去便利店,就是做家庭教师。”
“不出去玩儿什么的?”
“玩玩卡牌游戏吧。”我回答,她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拖长了尾音说了声“哦—”。
“呀,常盘哥哥。”有人叫我。我转头一看,小晴田和晴子正朝我走来。
“放学了?”晴子问我。
“嗯,刚回来,”我说,“你们要坐地铁?”
“去仙台站那边。这个时间开车很堵,而且,晴田喜欢坐地铁。”
“是吗?要不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刚说完,刚才一直跟我聊天的女生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我。可能她惊讶的样子使晴子感到了异样,晴子赶忙行礼解释说:“哦,不好意思,常盘平时很照顾我们家孩子。”
“刚才我说的卡牌游戏,就是和他一起玩的。”
她来回打量着晴子和小晴田。也许她也觉得比较意外,因为晴子看上去并不像一个那么大的孩子的母亲。
“这是哥哥的女朋友?”小晴田问道。
我一惊,连忙看晴子,然后又坚定而迅速地说:“我今天第一次跟她讲话。”简直就像是要洗清自己的冤屈似的。我自己也觉得有些过激,便试图改变话题。“对了,学校那边没事了吧?”
“嗯。只不过,好像还没回来。”
“你们这是说什么呢?”旁边的女生插嘴道。
你还在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没有表露在脸上。
“你没看新闻?市内有个小学生失踪了。”
“哦,新闻上播了,”她点头,“大约两周前吧?”
一名小学男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失踪了,有目击者说看到他被车子带走了,这桩绑架案受到了关注。一直没有案情进展的消息,一周前又有一名小学生失踪了,就是小晴田所在的学校里的一名女学生。小晴田跟她不是同一年级的,所以没见过。孩子们都非常害怕,更别说教师和家长们了。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另一名小学生。记忆的弦一旦被触碰,与之相连的初中时的场景就会在脑海深处复苏。
她怀抱着玩偶,被汽车迎面撞击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我的胃部一阵痉挛。
“对了常盘哥哥,那个约定你还记得吧?”小晴田问道。
“什么呀?”
“去打保龄球呀。”
我完全忘记了。前不久小晴田邀请过我。我还从未打过保龄球,当然那只不过是出于经济上的原因。于是我对小晴田表示:“我也没打过,那就一起去吧。”两人都是第一次,也不知会打成什么样,我心里没底。在去之前,我得上网看看视频,掌握一下打保龄球的要领。
“哎呀,你要铭记在心呀。”小晴田的用词实在好玩,我笑了。
晴子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孩子朝车站走去。
我正挥手时,还留在原地的女生叫了我一声:“常盘—”语气明显比刚才冷淡了许多,“原来你喜欢年长的呀。”
“年长?小晴田可还是小学生呢。”我回答,并不是在装糊涂。她的表情却一下子冷漠了。
“那个……”我忍不住开口,“刚才我们聊什么来着?”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似乎并非自然的叹息,倒像是她故意大口叹气给我看。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掏出手机摆弄着,跟别人发起消息来,仿佛我并不在场。
我也没在意,转身就离开了。
后来,学校里传起了常盘优我和一个带孩子的少妇有不正当关系的谣言,上课时似乎总有那么一些眼神在远处扫射着我,但我并未放在心上。那跟我现在所讲的故事的主线、情节也没有关系。
“常盘哥哥,真的很可怕。”还是在同一个公园,正在进行卡牌对决时,小晴田这样对我说。
当时我确实稍处劣势,正设法抵御他的进攻,同时祈求牌堆里能出现一张可以扭转局势的牌,所以表情过于严肃。
“不是说你哦,是说失踪的事。”
他这样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还是那些行踪不明的小学生。目击证人和线索很少,如今连新闻也不怎么播报了。
“他们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啦?”
“他们会平安回来的。”我当即回答。我当然没有根据,只是觉得使他恐慌也无济于事。我没有想到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我的这句话就被推翻了。
傍晚时分,晴子快步走了过来。平时即便她早早结束工作,也会比这晚许多。我正在想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她就表情痛苦地说道:“学校来消息了。”
她面色非常苍白,我有些担心。
“怎么了?”小晴田问。
“嗯……”她在试图组织语言。我明白这恐怕是难以明说的事。当她终于无法承受而蹲到地上哭泣时,我不知所措。
“你……”我问她,“怎么了?”
失踪学生的遗体被找到了。
为了不让小晴田受到打击,她十分谨慎地选词,避免使用“死了”“被杀”“遗体”之类过于直接的词,最终开口道:“听说人找到了,但没有活着。”
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背着书包、怀抱玩偶的小女孩。
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的?凶手有没有落网?我有许多疑问,但没必要让她回答。她抱起小晴田准备回家,我试着问:“我送送你们吧?”她则轻声回答:“不用了。”我没能跟上去。
一到家,我就拿出手机收集信息。那时候我已经有了智能手机,主要是为了跟晴子取得联系。我就是想确定自己跟这次的死亡事件无关。这次和那时候不一样——和北极熊玩偶那次不一样,我想确定这一点,于是上网搜索各种消息。
小学生是在广濑川岸边的草丛里被发现的。
那里距离我的大学并不太远。据说尸体并没有被掩藏。网上有人说,那感觉就好像是丢弃了一个再也用不着的玩具。工作人员清早把卡车停在附近回收垃圾的时候发现了失踪小女孩的遗体。
广濑川好似静静流淌在仙台市内的血管,它作为仙台的象征,毫无傲慢气息,平易近人。有人居然在那种地方做如此恐怖的事,让人觉得仿佛血液里沾染了一种可怕的疾病。
凶手没有落网。河岸附近并未安装摄像头,查不到。一天前有人带着狗在附近散步,直到当天晚上也没有发现遗体。也就是说,遗体是第二天零点到清晨这个时间段被搬到了那里。
☆
“听说当时他想尿尿,然后就倒霉了。”岩洞大婶说。
时隔许久再去废品店,发现店面比以前大了许多。我说看来生意兴隆呀,大婶则说真正生意兴隆的商店才不会有这么多库存呢。可她的肤色显然比当初我们相识时好多了,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所以可以推测她的生意多多少少有利可图。“有一个那么勤勤恳恳干活儿的员工,能不赚钱吗?”风我曾经半开玩笑地这样说。“人永远会丢弃一些什么。买了新东西,以前不用的就会丢掉。现在又流行‘断舍离’,永远有东西要处理。”
第一个发现女孩遗体的人是垃圾回收工,所以我觉得岩洞大婶或许了解一些消息,于是就来了,没想到收获远大于预期。她说那个人曾在这里干过,后来自己出去单干了。更巧的是,他们才刚通过电话。
“他说能听他诉苦的人只有我,那我也没办法。”岩洞大婶苦笑道。
那人清早开着货车出门回收垃圾,顺着广濑川旁边的马路行驶。可能因为前一夜喝了酒,尿急,就停车在路旁小便。他站在河岸边的马路牙子上,无精打采地望着下方风景,看见一个好像巨大人偶般的物体,结果发现是小学生的遗体。
他出于一名善良市民的使命感,打算履行自身义务,成为重要线索的发现者。跟警察说明情况时,他甚至还想象着会受到嘉奖和表彰。警察问得很具体,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很多次,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怀疑了。
第一发现人其实就是凶手的案子究竟有多少我也不知道,可能那就是查案的常规思维吧。
“其实并不是那人干的吧?”
“只有随地小便是他干的。他也很后悔,早知这样被怀疑,还不如当初别发现了。”
我对他表示同情。不过站在警察的角度上,恐怕也不能轻易放过任何细节。
“不过,其实好像挺惨的。”岩洞大婶用抹布擦着手上的旧扬声器,轻声说道。
“优我,这事儿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风我从里屋走了出来,放下手中抱着的一个纸壳箱。
“严重得多?”小学生失踪,被发现时已是遗体,这本就够严重的了。就算告诉我比这还严重,我也难以想象。“感觉好像在说,有些东西比黑色还黑。”
“就是有啊。”风我立刻接话。
“就是有。”岩洞大婶几乎同时说道,“不过还没公开。”
岩洞大婶估计已经从第一发现人那里听到了消息,也就是说,严重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很愤怒,说那简直是不把人当人。”岩洞大婶表情痛苦,咬牙切齿。
可以想象,遗体必然有惨遭虐待的痕迹。我实在不想再询问细节。
“以前也有过啊。”风我说,“那还是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吧,优我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
“什么记不记得!它就一直在脑子里。你明明也一样。”
“那时候的凶手是个高中生,”风我回忆着,“比我们大一点,肇事逃逸……”
“那根本不是肇事逃逸,是恶性犯罪,谋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流传的关于那件事的小道消息也是岩洞大婶告诉我们的,“那个凶手搞不好已经回归社会了。”
我看了看风我,我们四目相对。我想起风我提过的律师。如果那消息是真的,凶手必然已经回归社会了,而且根本没受多大惩罚。只不过我不愿意面对,才用了推测的语气。
风我必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说:“可能早就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了吧。”
“在杀死一个孩子之后?而且是用那样残酷的手法?怎么可能过上……”
“可能。”风我当即说道。
“净说些不好的话。”岩洞大婶叹道。可能她觉得那是风我的黑色幽默吧。
“那些先放一边,接下来会怎么样?”我说。
“什么怎么样?”岩洞大婶问我。风我并没有问。我在想什么,风我基本都明白。
“就两种可能吧,要么凶手落网,要么……”
“要么什么?”
“还会有人成为受害者。这种案子,估计都是这样的吧。”
“清早随地小便时可得多注意了。”
岩洞大婶表情不悦地说道。
“给你看个好玩儿的。”这种试图让别人开心的话,根本不像是我会说的。我对小晴田这样说,是因为我想让担惊受怕的他能够多少开朗一些。
其实并不只是小晴田,因为这件悲惨的凶杀案,可怕又未能解决的凶杀案,使这里的街头巷尾乃至整个仙台市的人都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每个人头顶仿佛都覆盖着黑色云层,畏畏缩缩,在服丧的同时,害怕下一个灾祸会降临。行走的路人,并不熟悉的邻居,哪怕人们并不愿相互怀疑,但照面时仍不禁猜想彼此会不会就是凶手。实际上,像我这样一个租房生活、每天阴着脸往返于大学和住所之间的人,作息又不规律,大白天老在外晃悠,在周围邻居来看,既怪异又可疑。所以,如今大家见到我时都偷偷摸摸地打量我,或者躲避我。
小晴田的学校里情况更严重,在校生成为受害人,这让师生们的震惊和恐慌的程度更为严重。
我通过网络上的新闻得知,有些孩子已经无法正常外出,需要接受心理辅导。我听晴子说,小晴田虽然还在上学,可跟朋友们外出玩耍的次数变少了,放学时也央求妈妈赶快来接他。
晴子因为要工作不可能总在他放学时赶过去,所以当我觉得有必要时,就主动提出我去接他,不过我也痛彻地领悟到自己根本无法代替一位亲生母亲。
小晴田总会向我表示感谢,但他的情绪一直难以平复。如今回过头来想,或许当时我也被怀疑过是凶手。确实如此。人就是这样,虽然表面上会和你玩卡牌游戏,但背地里会干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不该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
“陌生人跟你讲话时,不可以随便跟人家走哦。”
“我怎么可能跟人家走呢?”
类似的对话我们进行过几次。小晴田很懂事,关于这一点不用担心。但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如此懂事,这事情本身就令人非常痛苦。现实就是,对熟悉的人也不得不抱有戒备之心。
或许我想让小晴田换换心情吧,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我才脱口而出“给你看个好玩儿的”这句话。
“什么呀?”小晴田嘴上这样问,表情依然阴沉。晴子也是一副你不用勉强自己的表情。
“你跟他说要让他看什么?”风我不耐烦地问我。不过,我知道他还是会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