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后他就逗得南希和孩子们哈哈大笑,接着他又邀请小男孩来帮他修理暖气炉。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女孩也主动要求加入,然后南希也跟过来,确保孩子们不会影响他工作。其实暖气炉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滤网堵住了,但他说有个零件需要更换,他能搞来,等他带着零件回来的时候就能把这东西修好。
第一天他并没有逗留多久,让老哈蒙不高兴只会打草惊蛇。他径直回到了办公室,开门的一瞬间,哈蒙因焦虑和担忧而扭曲的脸一下子绽开了灿烂又轻快的笑容:“这么快吗?你真是个天才。那你修好了没有呢?”
罗伯说:“我让它恢复工作了,先生,但有个零件需要替换,我很乐意给您搞一个。但如果是找常规修理工的话,他们会借此狠狠敲诈您一笔。您只需要给我几美元就能换这个零件,我很乐意帮您。”
果然,哈蒙信了他的说辞,毕竟能省则省。第二天和第三天罗伯都去了哈蒙家。哈蒙警告说他的太太过于紧张,需要休息,不要打扰她。但罗伯并不认为她感到紧张,她只是有些怯生生的。他跟她攀谈起来,她告诉他自从母亲死后她饱受精神崩溃之苦。“那时候我一定非常抑郁,”她说,“但我确信自己在慢慢好起来,我已经停了大部分药,但我丈夫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可能会因此生气,但我觉得不吃药反而好些。”
罗伯称赞她的美貌,尝试着挑逗她。他一度以为她应该是个非常容易被诱拐的猎物。很明显她对老哈蒙感到厌烦,而且从他那里也得不到满足。罗伯劝她多出去走走,但她总说:“我丈夫不信任外人的陪伴,一旦夜幕降临,他就谁也不想见,白天跟学生们待在一块儿已经够他受的了。”
就在那时他知道自己有机会得手了。
哈蒙家孩子失踪的那天早上罗伯有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他正出席一节只有六个学生到场的课程。但州检察官说,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他会不遗余力地指控罗伯为从犯。罗伯请了一个辩护律师,但他还是非常害怕,担心州检察官在背景调查之后,发现当时他是库珀斯敦镇一桩生父确认诉讼案的被告人。律师告诉他,一定要端出一副著名教授得意门生的派头;当时不过古道热肠地想要帮忙;他确实刻意跟师母保持了距离,但她一直跟在他身后,以及他之前一直以为她说要让孩子们窒息而死不过是个玩笑话。事实上,他也确实如教授所嘱咐的那样,认为她神经紧张而且身体抱恙。
但在证人席上,事情失控了。“你是否曾对这名年轻女子动心?”州检察官轻描淡写地问道。
罗伯看着和律师并肩站在被告席上的南希,她正用空洞无神的眼光盯着他。“我从没那样想过,先生,”他答道,“对我来说,哈蒙太太是我崇敬的老师的妻子。我只不过是自告奋勇去维修暖气炉的,那之后我就回家了。我还有论文没写完,而一个拖着两个孩子的病女人并不能撩拨我的欲望。”这套精心准备的说辞,在最后一句话中被州检察官抓住了破绽。当对方发表完演说之后,罗伯已经汗如雨下了。
的确,他听闻教授的妻子是个美人……不,他并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的确,他很好奇她本人长什么样子……的确,他真的对她调情……
“但一切到此为止了!”罗伯几乎在证人席上喊了出来,“校园里有两千个女学生,我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接着他承认自己告诉南希,对方引起了他的性欲,他很想粗暴地占有她。
州检察官轻蔑地看着他,接着在证据中加入了罗伯被一个暴怒的丈夫痛扁的记录——也就是发生在库珀斯敦镇的那桩,使他的名字被登记在生父确认诉讼案名录上的风流韵事。
州检察官说道:“这个风流浪子并不乐于助人。他去那房子是为了诱捕早有耳闻的美丽猎物。他与她调情。情况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我并非指控罗伯·莱格勒参与到南希·哈蒙谋杀孩子的计划中。至少,从法律层面看他确实清白。皇天在上,但我相信在道德上他是有罪的。他让这个轻信且忘恩负义的年轻女人知道,一旦她恢复自由身,他将会——借用他自己的原话——‘粗暴地占有她’,为了自由,她做出泯灭人性的选择,她为了摆脱自己的两个孩子,亲手杀了他们。”
在南希被判处在毒气室处以死刑的时候,哈蒙教授自杀了。他开车驶到其中一个孩子被发现的海滩,把车扔在那儿,在车轮上钉了一张便笺。上面写道,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早已病入膏肓,他应该让孩子们离她远远的,他应该为孩子的死以及南希的罪行负责。“苍天哪,我尽力了,”他写道,“我是那么爱她,以至于我认为自己可以治愈她。我以为孕育子女可以将她的注意力从母亲惨死的悲痛中转移开。我以为爱和关怀可以治愈她,但我错了,我真是不自量力。请原谅我,南希。”
当判决被推翻的时候,一声支持的喝彩也没有。因为有两位女陪审员在庭审休息的间隙,被人听见在一个酒吧里聊案情,她们斩钉截铁地认为南希罪无可恕。恰在这时,另一个新的庭审案件,指控罗伯作为一个业已毕业、被征入伍且派往越南的士兵,躲避职责跑掉了。没了他,州检察官束手无策,只能放南希走,但暗暗发誓重新抓到罗伯之后,会再次去找她麻烦的。
在加拿大的几年中,罗伯常常回想当日的庭审现场。这整起计谋中有几处疑点令他耿耿于怀。撇开自己不论,他并不相信南希是杀人凶手。她在法庭上就像一只胶土捏的鸽子。哈蒙一点忙也没帮上,应该站起来说明南希是个多么好的母亲时,他却在证人席上泣不成声。
在加拿大,罗伯是逃兵群中的明星,他常讲起这桩案子。逃兵们会问起南希,罗伯会告诉他们她长得有多美——暗示他占了大便宜。他向逃兵们展示庭审现场的媒体剪报和南希的照片。
他告诉逃兵们,南希很富有——他在庭审上得知,她的父母留给她超过十五万美元的遗产。如果能找到她,他会敲诈一大笔钱然后远走高飞到阿根廷。
不久他就交好运了。有个知道他与哈蒙案渊源的伙伴——吉米·埃利斯,溜回国去探望癌症末期的母亲。老太太本来住在波士顿,但由于联邦调查局想抓住吉米而监控了房子,她决定在科德角的一所小别墅见他,这房子是她从茅肖普航道上租来的。吉米一回到加拿大,便立刻通风报信。吉米问他,如果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南希·哈蒙,他愿意支付多少酬劳。
罗伯起初有些怀疑,直到他看见吉米偷拍的南希在沙滩上的快照,才确认是同一个人。吉米也做了一些调查,摸透了南希的背景。他发现南希的丈夫非常富有,很快两人便商量出了对策。罗伯去见南希,跟她说只需要给自己五万美元,他就乖乖跑到阿根廷,而南希再不用担心他会作为污点证人出庭指控她。罗伯推断南希肯定会就范,尤其她现在又结了婚,还生了孩子。这价格对她来说很公道,毕竟这之后她就再也不用终日担忧被遣返加利福尼亚接受庭审。
吉米想要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当罗伯去见南希的时候,吉米会为他准备伪造的加拿大护照、身份证明以及预订前往阿根廷的机票。只要出价够高,这些东西都能买到。
俩人步步为营地谋划着。罗伯成功地从一个在加拿大留学的美籍学生那儿租到一辆车,他为这趟旅途刮了胡子,剪了头发。吉米警告他,一旦他看上去有一丁点儿疑似嬉皮士,新英格兰小镇上暴躁的警官们就会启用雷达追踪他。
罗伯决定从哈利法克斯港驾车直奔目的地,他在美国境内待的时间越短,被抓住的可能性就越小。他预计自己到达科德角的时间应该是清晨。吉米知道南希的丈夫通常在早上九点三十分开门营业,他建议罗伯在十点左右抵达南希的住处。吉米还为他绘制了一张街景图,包括掩映在树林中的行车道,他可以把车藏在那儿。
罗伯到达科德角的时候车子没油了,所以他不得不下车到海恩斯港加油。吉米说过即便是淡季这里也有很多游客,没人会注意他的。一路上他都非常焦虑,思忖着究竟要不要趁南希和她丈夫同时在场时抛出自己的提议。他相信能很容易从南希手中搞到一笔钱,但如果她丈夫报警该如何是好?罗伯会因为叛逃兵役和敲诈勒索而被定罪。不行,还是直接跟南希沟通好了,她一定还对坐在被告席的经历记忆犹新。
加油站的服务员很勤快,不仅把整辆车都检查了一遍,车窗也擦得锃亮,还主动给轮胎打气。这让罗伯放松了警惕——付账的时候,服务员问他是否为钓鱼而来,他却吹嘘说自己是来“狩猎”的。他要去亚当斯港见一个前女友,不过对方恐怕并不愿意见他。由于发现自己多嘴多舌,他慌忙驶离,停在一家小餐馆处吃了点早餐。
还差一刻钟到十点的时候,他驶进了亚当斯港。一边研究着吉米画给他的地图,一边靠着对方位的直觉在附近慢悠悠地打转。即便如此,他还是险些错过了通往南希住处的那条泥泞的林中小路——若不是因为减速避让一辆从那个方向驶来的旧福特货车,他还真找不到地方。倒车熄火,把车停在林中车道上,他向南希家的后门走去。正瞧见南希疯了似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呼喊着已故孩子的名字——皮特和丽萨。他一直尾随她穿过树林来到湖边,看着她纵身跃入湖中。他正准备下水捞她的时候,她自己挣扎着上岸了,晕倒在沙滩上。他知道南希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被看见了,但很清楚得赶快离开这儿。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愿蹚这浑水。
回到车里,他冷静下来。南希也许是喝醉了。如果已故的孩子们依然能使她尖叫呐喊,只要能让她不再因庭审而饱受折磨,那么她很有可能会同意这笔交易。他决定在亚当斯港找个汽车旅馆住下来,第二天再找机会去见南希。
到达汽车旅馆后,他径直上床昏睡过去。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他打开电视收看新闻,却正巧看见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画外音称他为哈蒙谋杀案中消失的目击证人。罗伯木然地听着播音员对埃尔德雷奇幼童失踪案的概述,有生之年第一次感到在劫难逃——眼下,他刮了胡子,也剪短了头发,看起来正和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
如果南希·埃尔德雷奇确实谋害了自己的孩子,谁会相信他与这件事毫无干系呢?事情一定是在他到那儿之前发生的。罗伯想起了自己驶进林间车道之前,那辆从泥路上倒驶出来的旧福特货车。马萨诸塞州的车牌,车牌号的前两位分别是八和六……司机是个体格魁梧的男人。
即便落网他也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他不能承认今天早上曾到过埃尔德雷奇家附近。就算吐露真相,又有谁会相信他呢?罗伯·莱格勒自保的本能驱使他离开科德角,以及他不能再上那辆被警方通缉的红色道奇车了。
他打包好行李,从汽车旅馆的后门溜出去。一辆大众甲壳虫正好停在道奇车旁边的车位上。他透过窗子看见是一对夫妇把车留在那儿的,他们登记入住的时候,他恰好打开电视新闻。若估计得没错,他们在几小时内都不会发现车子失窃——没人会在这种鬼天气顶着狂风和冰雹外出。
罗伯掀开大众车的引擎盖,连接了好几根电线,开车驶离了汽车旅馆。他准备途经6A大道上桥。但愿一个半小时之后,他能离开科德角。
六分钟后,他碰上一个红灯,三十秒后,他从后视镜中看见一个闪烁的红色警示灯——有一辆警车跟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自首,但独善其身的冲动征服了他。靠近转角处的时候,罗伯偷偷打开了车门,将行李箱牢牢抵住加速器,从车里跳了下来,消失在宏伟的殖民地时期建筑群后的丛林中。此时,已经拉响警报的警车还在追逐着在下坡路段疾驰的大众汽车。
第十九章
麦克跑下楼梯的时候,他本以为会被帕里什先生抓住的。但紧接着他听到了帕里什先生摔倒在楼梯上的闷响。麦克明白如果要逃出帕里什先生的手心,自己得毫无动静才行。他还记得之前妈妈撤掉楼梯地毯的时候,跟他说过:“从现在起,直到新楼梯修好前,你们一起来玩个游戏吧,这游戏的名字叫作优雅碎步走。”麦克和米西创造了一套紧靠楼梯扶手踮脚下楼的游戏规则,他们对其中的技巧得心应手,还常常会互相吓唬对方。眼下麦克就按这套技巧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一楼。他听见帕里什先生在叫他的名字,警告说会抓住他。
他明白自己得逃出这所房子,他必须跑过这条羊肠小道,到通往威金斯超市的大路上去。他还没想好,是否要进入威金斯超市,还是直接穿过6A公路走到回家的路上。他必须得找到爸爸,带他来这儿救出米西。
昨天在威金斯超市的时候,他还跟爸爸说自己不喜欢帕里什先生,现在他更怕他了。麦克跑过黑魆魆的屋子时,极度的恐惧几乎令他窒息。帕里什先生是个坏人,所以才会把他们绑起来藏在衣橱里,这也导致米西因过度恐惧而昏睡不醒。在衣橱里的时候,麦克感觉到米西的惊慌失措,他本想安抚她,但他的手无力挣脱捆绑。他能听到衣橱外传来多萝西阿姨的声音,但她没有问起两个孩子。仅仅一门之隔,她却没有猜到孩子们就在里面,多萝西阿姨辜负了他们的期望,麦克对此非常生气。她本应该猜到的。
天色将晚,能见度变得极低。下楼之后,麦克迷茫地四下张望,接着飞快地往房子后面跑去。此时麦克就在厨房里,通往外部的大门就在眼前,他冲过去摸索门闩。就在他快要打开门锁的时候,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是帕里什先生。他的膝盖颤抖着,一旦门锁卡住,他会被当场抓住的。麦克悄无声息地从厨房的另一扇门飞速溜了出去,穿过狭窄的门厅来到小小的后客厅。他听到帕里什先生锁住了厨房门,还拖了一把椅子抵在门上。厨房里的灯忽然亮了,麦克瑟缩在厚重蓬松的沙发后面,身子正好能塞进沙发和墙壁之间的空隙,他一声不吭地蹲在那儿。沙发上的灰尘让他的鼻子发痒,他很想打喷嚏。这时厨房和玄关处的灯突然熄灭了,整幢房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听见帕里什先生在屋里走动,划燃了一根火柴。
片刻之后,厨房里亮起了红色的微光,他听见帕里什先生说:“没关系,麦克,我现在不生气了。出来吧,麦克,我带你回家找妈妈。”
第二十章
约翰·克雷格鲍罗斯本想离开多萝西之后径直驾车返回纽约,但他头痛欲裂,再加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萦绕脑海,他感到这五个小时的车程突然变得难以忍受。一方面糟糕的天气确实影响了他的心情;另一方面,多萝西的煎熬难耐和悲痛情绪也传染了他。多萝西向他展示过放在钱包里的照片,一想到这么漂亮的孩子可能遭逢不测,他的胃里就一阵猛似一阵地难受。
他沉思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虽然希望比较渺茫,但孩子们或许只是走失罢了。什么人会忍心伤害孩子呢?约翰想起自己年满二十八岁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是空军飞行员,另一个是建筑师。两个都是很有教养的年轻人,也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最自豪所在。哪怕在他和妻子逝世很久之后,孩子们也会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依然活在这世上。可假如当他们还是婴儿时就走失的话……
他正沿着6A公路驶向大陆。在道路右前方离主干道稍远处有家诱人的餐厅,霓虹装饰的招牌上写着“舞台之路”,在阴沉的午后光景衬托下仿佛是抚慰人心的灯塔。约翰本能地下了主路,驶进停车场,这才意识到现在快下午三点了,一整天他才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片吐司而已。由于坏天气的影响,从纽约来这里的一路上都车行缓慢,所以他来不及吃午餐。
他想着,在漫长的旅途之前先饱餐一顿非常合情合理。另外,跟投资目标区域附近的商户聊聊也很符合他作为一个商人的思维方式。说不定他还能挖到一些关于这场生意的有用信息。
下意识地欣赏着餐厅里乡村风情的内部装潢后,他径直走向了吧台。一个客人都没有,不过现在还不到五点,在这样的一个小镇里也算正常。他点了一杯加冰的芝华士,一边接过酒保递来的酒,一边问是否有吃的。
“没问题。”酒保四十岁左右,深色头发,脸上的络腮胡十分抢眼。约翰喜欢他热络的回答方式,也很欣赏他将吧台打理得井井有条。酒保递上菜单说:“如果你想吃牛排,牛里脊特餐很不错,一般来讲下午两点半到五点之间,厨房不开火,但如果你想在这儿用餐的话……”
“听上去棒极了。”约翰飞快地点了一份五成熟牛排和一份蔬菜沙拉。芝华士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之前的抑郁情绪开始消散了。“你调酒的技术真好。”他说。
酒保笑着答道:“要以合适的比例混合冰块与苏格兰威士忌确实讲点天分。”
“我是个生意人,你明白我的意思。”约翰决定开门见山,“我在考虑买下被当地人称为监视所的房子,将它改造成一间饭店,现在你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这男人重重点了点头:“可行的,我觉得你可以打造一间真正入流的餐厅。我们的经营状况也不错,但我们只能招待中产顾客——有小孩的家庭、依靠抚恤金度日的老太太,还有冲着沙滩及古董店来的游客们。但监视所那样一个海景宝地,氛围宜人、好酒佳酿、美味佳肴……你可以吸引最富有的客人,并且让那地方整日门庭若市。”
“英雄所见略同。”
“对了,如果我来经营的话,我还会赶走阁楼上那个形迹可疑的怪人。”
“我也在考虑怎么处置他,他似乎有点古怪。”
“嗯,大概每年这时候他都会在这儿待一阵,可能是为了钓鱼吧。雷·埃尔德雷奇有次不经意提到这件事我才知道的。雷·埃尔德雷奇可是个好人。这次走失的孩子就是他家的。”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
“妈的,多好的孩子。雷和埃尔德雷奇太太偶尔会带孩子们来我这儿。雷的妻子真是个美人。其实我不是本地人,十年前,在第三次晚归途中被抢劫之后,我放弃了在纽约的酒保工作。我又很喜欢钓鱼,索性在这里安顿下来。就在几周前的一天,那个大个子男人来我这儿买酒喝。我在附近见过他,知道他是谁,他就是监视所的租户。嗯,来者都是客,让他发发牢骚也好,于是我跟他搭讪,我问他去年九月布鲁斯酒吧还营业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这儿。你知道那个蠢货说了什么吗?”
约翰等他自问自答。
“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无言以对。他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酒保双手扶髋说道,“你能想象一个连续七年来科德角钓鱼的人却听不懂我的问题吗?”
牛排送来了。约翰心满意足地吃起来。这一餐很美味,精选的牛肉配上温热的酒水,让他彻底松弛下来,开始思考关于监视所的事情。
酒保说的一席话让他坚定了收购这处房产的决心。
看房时他很开心,只有在顶楼时感到不适。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很不喜欢顶层公寓的租户——帕里什先生。
约翰心事重重地吃完牛排,心不在焉地结了账,慷慨地给了酒保一大笔小费。他竖起衣领,走出餐厅向车子走去。现在他可以心无挂碍地右转上道,向大陆飞驰了吗?但他犹豫不决地在车子里坐了好几分钟。哪里不对劲呢?他怎么跟傻了似的。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回监视所呢?
考特尼·帕里什很紧张。在生意场上多年的摸爬滚打使约翰很会识人,紧张焦虑的情绪更难逃他的法眼。那个人明显在担心什么,心急如焚地希望他们快点离开。为什么呢?他浑身是汗,身上有很浓重的酸臭味,那是心虚的味道,但他在害怕什么呢?还有那个望远镜。约翰弯腰观测的时候,帕里什飞快地更改了镜头对准的方向。约翰记得当他将镜头还原到接近初始位置的时候,他瞥见了被警车环绕的埃尔德雷奇家。这望远镜的观测能力真令人叹为观止。假如说镜头对准的是镇子上某户人家的窗户,那任何一个使用这望远镜的人都是个偷窥者……变态窥淫狂。
有没有可能孩子们从自家后院消失的时候,考特尼·帕里什正好通过望远镜目击了一切呢?他看到了什么?但如果真有线索,他应该联系警方才是。
车里太冷了。约翰扭开了启动钥匙,想等马达加热会儿再打开空调。他掏出一根雪茄,用小巧的金色登喜路牌打火机点燃了它。这打火机是结婚纪念日时妻子送的礼物,虽然浮夸,却备受珍视。点燃的雪茄冒出了红色的光焰,他开始吞吐起来。
他真是个傻瓜。一个多疑的傻瓜。正常人会怎么做?给警察打电话报告说有个人看起来很焦虑,应该对他展开调查吗?如果他们这样做了,考特尼·帕里什应该会说:“我接到看房通知的时候正准备洗澡,准备时间太仓促了。”非常合情合理。独居的人都很注重保持一些生活习惯。
独居。就是这个词。这正是让约翰耿耿于怀的地方。他发现整幢公寓再无访客的时候非常震惊,因为有些细节让他确信考特尼·帕里什的家里还有别人。
浴缸里的儿童玩具。就是这个。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橡胶鸭。还有空气里令人腻烦的婴儿爽身粉的气味……
一个荒诞到无法明言的猜测浮现在约翰·克雷格鲍罗斯的脑海中。
他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了。
他把金色的打火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藏进汽车的储物箱里。
他要突袭监视所。等考特尼·帕里什应门的时候,他可以声称在看房时弄丢了珍贵的打火机,一定就落在房子某处,他希望可以进屋寻找。他可以趁机仔细查看整幢房子,要么打消他荒诞的疑虑,要么收集到更多线索跟警察探讨。
下定决心之后,约翰猛踩油门,掉转车头往左上了6A公路,向亚当斯港的中心、那条蜿蜒崎岖小路的终点——监视所飞驰而去。他顶着猛烈的冰雹返程,一路上那只褪色掉漆的橡胶小鸭子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第二十一章
她不想回忆过去,那些日子满是伤痛。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伸手碰到了炉上热锅的手柄,她记得自己被滚烫鲜红的番茄汤汁浇了一身。她因此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周,直到现在胸前都还有淡淡的疤痕。
……卡尔很喜欢问她关于这伤疤的事……轻抚着它们……“可怜的姑娘,可怜的姑娘……”他喜欢一遍遍地让她讲述这个事故。“很疼吗?”他发问道。
回忆里都是这样的事……痛苦……只有痛苦……不要想起来……忘掉吧……忘掉吧……不想回忆过去……
但这个问题,执着地在耳畔想起,远远的……问起关于卡尔的事……关于母亲……丽萨……皮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在说话,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