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好像没有说神秘焦尸的事情,那我也没有必要告诉她。
“你知道那些事情之后,有没有觉得害怕?”
“当然害怕。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恐惧。”
这个问题问得没有意义。怎么可能有人不害怕?可是花子要给生病的丈夫治病,她要赚钱。所以,即便害怕,她也不能放弃收入明显好于其他女招待的第三代绯樱的角色。
“非常抱歉,我失言了。”
虽然同情花子的心情,不过我还是提出了那个问题。
“你住的这个房间可有什么异常?”
“让我想想……”
原以为花子要么生气要么发呆,她居然愿意认真地回想。
“被老师这么一问,我试着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或事情。”
“没有感知到什么气息吗?”
“至少在红千鸟过来之前,也就是我尚未得知坠楼事件和幽女话题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房间奇怪。”
“那……聊了之后,有什么异样的现象?”
面对咬文嚼字的我,花子报以苦笑,说道:
“我也是个普通女人。听说了那样的事,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也会害怕,但您要说是不是幽女的原因倒也未必……”
她是理性主义者的事实让我安心不少。即使幽女真的存在,她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满脸严肃地回应。
“幽女是不是存在,又跟坠楼事件有什么关联,我完全不清楚。倘若真有幽女,完全感知不到的我也许能毫发无损呢!”
“这么说也没错吧。”
我先是安抚花子,让她安心,随后为了以防万一向她提出忠告。
“不过,请你尽量不要去本馆的庭院,尤其是东侧祠堂的周边更不要接近。”
“为什么?不能去参拜祠堂吗?”
“你已经参拜过了?”
见到焦急起来的我,她淡淡地加以否定。
“没有,还没去过。战争结束以后,我还没有去拜过神佛。”
“呼,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接着,我告诉她——坠楼事件里的所有人,都是沿着本馆庭院至别馆贵宾室的路线通往冥府。
“通往冥府……”
“是的。只要走过这条路,就会被死亡缠身。”
“好像这条路上有路魔伺机出动……好恐怖啊。”
“啊,不,这只是一个比喻。”
花子好不容易剔除了自身对幽女的恐惧,然而我却又多此一举平添她的烦恼。我迟早会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
“迄今为止,你也走过上述路线的走廊和楼梯吧。”
“是、是的。”
“不过,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
“那样的话,你应该不会有事。”
“嗯,是的。”
花子终于再次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
“从你刚才说的判断,我想你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但如果发现了怪异现象,哪怕只有一点征兆,请你马上通知我。”
“好的,那个时候,还请老师多多帮忙。”
刚进房间取材的时候,那种异常的紧张感,现在已经松弛了很多。即使她主观地认为自己不会有事,但是没有他人的保证也是枉然。我的安慰虽然对于取材没有帮助,至少减轻了她的心理压力。
开店的时间即将到来,我正准备告辞,雪江送来了一封书信。
“刚刚有个男人叫我把这封信交给绯樱。”
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邮戳,不知是哪位客人写的情书。我的内心暗暗觉得好笑,如今还有如此复古的人。但是,我也不能让绯樱把信拿来给我看看。
“差不多该去做准备了。不好意思,耽误了你开工前的宝贵时间。谢谢!”
向对方表达谢意之后,我和雪江一起走出贵宾室。
时至今日,我都非常后悔……那个时候,就算失礼也好,要是能够提出借阅那封信件……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即便读了信件的内容,也不见得就能阻止事件发生。
次日早晨,花子竟然从贵宾室纵身跃下……
连载第四回
七模拟体验的实验
现在盘踞在脑中的只有对自己的疏忽大意的后悔,以及对于意外的错愕。承继第三代绯樱的花子,虽然我早就预见到了她的危险。可是,与其交谈之后,我误以为她能够回避危险。但她还是跳楼了。开头说的疏忽大意和错愕就在于此。
幸运的是花子捡回了一条命。上一篇结尾处写得好像花子已经跳楼身亡,那只是行文习惯,还请读者见谅。事实上花子得以活命,仰赖于早苗的大显身手,她阻止了花子跳楼。接下来且听我慢慢说。
我拜托早苗留意第三代绯樱,她听说花子收到书信时,似乎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这类书信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事。女招待不知道是不是都有这样的直觉?
次日清晨,心情忐忑不安的早苗,从厕所出来后就去本馆的庭院巡视一圈。她发现祠堂旁边的地上,就是以前暗小屋的附近地上插了一支香,而且只有一支香,缭绕的烟雾正不断地缓缓上升。
坏了!早苗赶紧从内梯跑到本馆的二层,穿过连廊,进入别馆,似乎有人登上了三层的贵宾室,早苗赶紧跑过走廊,冲上楼梯,用力打开贵宾室的纸门。
房间中央躺着睡相不雅的客人,而另一边则是第三代绯樱正在打开那扇正面西侧的窗户,准备跨到露台上去。
“绯樱姐!不可以!”
早苗大喊一声,冲进房内,伸手想将花子拽回房间。但是,花子却以巨大的力量摆脱了她。早苗急忙抱住花子的腰部,不过这样撑不了太久,力气用尽之后她就无法阻止花子跳楼。
早苗绝望地都快哭出来了。危急时刻,留宿的客人被早苗的哭喊惊醒,将两人拉回了房间里。
向客人言谢和赔礼,然后安抚其他受到惊吓的女招待,淑子伯母叫上我和浮牡丹,三人一起去询问花子事情经过。起因果然是那封信,信里说她久病的丈夫已然过世。失去了生存意义的第三代绯樱,打算追随丈夫而去。在庭院里上的香,也是为了亡故的丈夫而为。
但是,失魂落魄的花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也……也是为了祭拜以前坠楼的那些人。我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我的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绯樱宛如另一个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
伯母怒气未熄的怒吼惊醒了我。
“就算你要追随丈夫而去,也要精心吊唁一番,尽到妻子的责任。有空在院子里上香,还不如快点回去陪伴活着的人!”
乱七八糟的逻辑,不过,伯母的心意传达给了花子。面无表情、呐呐而言的花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姜还是老的辣。
结果,第三代绯樱的招牌被撤下,花子要暂时休养。坠楼风波以来,都是浮牡丹负责照顾她。早苗说浮牡丹很早以前就很关心花子,像她这样的好人实在难得。
早苗不仅受到梅园楼所有人的赞扬,那个吝啬的淑子伯母还发了红包给她。
“早苗,谢谢你,多亏了你发觉得早。”
“我可是老师的助手呀。”
我发自内心的感谢,竟然让她罕见地害羞了。
“花子去庭院是偶然吗?”
“什么意思?”
接下来我说出的话,让早苗收起了笑容。
“丈夫病死对她的打击很大,甚至彻底击垮了她。她想追随丈夫而去也是真心的。但是,庭院里的那个地方,是不是加剧了她的悲观情绪……”
“加剧?”
“没错,就是提升了她跳楼的欲望。”
“老师,别再说了。”
“而且,就像以前那些坠楼事件一样,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
“老师,好可怕啊。”
“而且,就像以前那些坠楼事件一样,同样的天气,那天早上也是乌云密布的阴天。”
“老师,请您别说了。”
“所以……”
“老师!!!”
她的脸上早已经全无笑意。
“啊……抱歉!”
我向她道歉的同时,说出了刚想到的两个计划中的一个。而另一个不能对她言明,因为她一定会反对。
“我想调查这里过去的历史。”
“金瓶梅楼时期吗?”
“不是,更早。这栋建筑刚刚建起,当作青楼营业的时期。只有追溯到那个时期,也许才能掌握到幽女的全貌。”
“哦,我明白了。”
早苗像是茅塞顿开,双手在胸前一拍。不过,她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估计是以前有个名叫绯樱的青楼女,曾在庭院的暗小屋堕胎。那个时候遇到了什么情况……致使她从别馆三层坠楼自杀。”
“那就是幽女的本体,一切事情的起源吗?”
“不是吗?”
“不是,我觉得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我摆出一本正经的态度附和说道。但是,我相信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没有证据,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请你吃饭的事情,请再等等。”
“是约会呀!”
早苗最后留下了一抹笑容,转身离去。梅园楼休息日的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在后天,我决定实施另一个计划。最快也只能是那天了。取材走进死胡同的当下,就要换种角度试试。顺便说句,虽然与案件无关,不过,母亲有点不耐烦了,她会时不时地唠叨我还要在店里待上多久?
关于第一个计划,不在梅园楼也能进行。其实,离开梅园楼反而更加方便。但是,另一个计划只能在此进行。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通过这个计划让事情能有进展。如果我写的是小说,即可发挥无穷的想象力。可惜现实之中难以实现。那么,就只有豁出自己了。
另一个计划大致如此:首先,清早我进入梅园楼本馆的庭院,在祠堂的周围绕几圈散步,充分融入那里的氛围。然后,从后门进入本馆,沿着那些坠楼之人的相同路线,途经走廊,登上楼梯,最后抵达别馆三层的贵宾室。进入房间,打开正面西侧的窗户,跨上露台。尽量探出身子看看正下方,但是不是有做到这一步的胆量,只有到时候才知道了。
关键的是,我要尽可能地体验他们的经历。也许尝试之后,就能知道什么,发现什么线索。至少能够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心灵感受。再怎么说,我都是一位作家。
实施这场模拟实验之后……

启事
本稿作者佐古庄介老师突然离世。本连载的第四回稿件便是老师的绝笔。经过与家属商讨之后,决定将老师的稿件全文刊登。
鉴于诸多事宜,连载就此中止,还望读者见谅。
最后,愿佐古庄介老师安息。
编辑部

注释
1铭酒屋是以贩卖名酒的酒馆为幌子的妓院。明治二十年(1887年)前后首次出现在东京浅草,后来发展到全日本各地。一直延续到大正年代。

第四部
侦探
——刀城言耶的解释
阿崎婆,她们全都背向日本,长眠在那里……《望乡》

“久疏问候。”
刀城言耶走进客厅,落座之后,行礼致歉。
“您客气了。”
半藤优子低下头还礼,言耶接着又行一礼。
“老师,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这样下去,寒暄会没完没了的。”
优子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不过以前我也说过不用叫我老师……”
“您过谦了。像您这样了不起的作家,毋庸置疑就是老师。”
“啊,我没有您说得那么了不起?”
优子俏皮地默默聆听着言耶的辩解。言耶越是认真,优子的笑意越浓。
“老师您的意思,我明白啦。”
“不、不,所以……”
优子丢下还想接着辩解的言耶,离席去外边泡茶了。
“唉,没有办法。”
言耶叹了口气,视线转向窗外的庭院,外面是颇为讲究的葫芦形的池塘。池塘周边的茂密草木随着春风摇曳,围墙外面,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这里是一片恬静的风景。
言耶不禁被眼前的景致深深地吸引,优子这时端着托盘回到了席上。
“希望合老师的口味。”
优子熟练地招呼言耶喝茶和享用茶点,然后回到位子上坐好。
“那么,老师,我开门见山地问了,调查是不是已经有结果了?”
“……啊,嗯,不……是啊。”
瞬间,刀城言耶本来放松的表情,变得阴沉下来。
这里是半藤优子在某县某所的住家。她在市内开了一家名为“梅花”的小店,不过居所还是建在市外的田园区域。正值春季,住所周围的樱花树上盛开着漂亮的樱花。来访的言耶穿着牛仔裤。迎接访客的优子,则穿着飞白花纹的平纹粗绸和服,很符合料理店老板娘的英姿。这次已经是言耶第三次来访了。
初次拜访是来向半藤优子借阅日记——也就是战前桃苑花街“金瓶梅楼”的花魁、初代绯樱的日记。第二次则是向战时担任“梅游记楼”老板娘的半藤优子求教往事。而第三次拜访则是来说明某家青楼和佐古庄介坠楼事件的调查结果,以及提出发生在三家青楼的不可思议的连续坠楼事件的解释……事实上,这部分的进展并不顺利。
事件的开端是这样的。
距今七年前,怪想舍出版发行的侦探小说专刊《书斋的尸体》七月号到十月号,其中有一篇怪奇小说家佐古庄介执笔的《所谓幽女之物》,这是一篇风格怪异的连载,说不上是随笔,也不太像采访。内容是他伯母经营的咖啡店,疑似有被称为“幽女”的某物,作者试图去查证真伪。不幸的是,因为连载作者的突然离世,连载不久后再无下文,而佐古庄介的离世也显得诡异至极。
怪想舍当时计划围绕着这位怪奇小说家的死因做上一期特集。但不是因为想博取读者眼球,单纯只是为了悼念该社出道的新人作家佐古庄介。但是遭到了家属的强烈反对,这个企划只得中断。另外,由于作者没有什么代表作,佐古庄介的名字很快就被读者淡忘,怪想舍的编辑之间也不怎么提及他的名字了。
时间荏苒到了今年,怪想舍打算推出《书斋的尸体》新人赏作家特集,于是多年以后,佐古庄介的作品又在编辑部里出现了。某位编辑重读佐古庄介的绝笔《所谓幽女之物》之后,便产生了想请其他作家撰写《解决篇》的企划。这位编辑不是别人,正是言耶的责任编辑——祖父江偲。因此,她想委托谁来撰写昭然若揭了。
刀城言耶,笔名东城雅哉,专门执笔怪奇小说和变格侦探小说的作家。然而,他因为兴趣和实际效益的关系,探访各地收集怪异奇谈的时候,总会遇到当地的怪奇传说引发的诡异神秘事件,然后他常常不经意间担任起了业务侦探的角色,结果解决了很多起事件。不知从何时起,在某部分圈子,比起“作家东城雅哉”,“侦探刀城言耶”似乎更加有名。怪想舍编辑部正是考虑到他的这层身份,想出了补写疑案结局的企划。
不过企划在萌芽阶段就戛然而止。倒不是刀城言耶拒绝,他反而很有干劲地全身心投入其中。而是编辑部当初对于解决篇的内容与截稿日期思虑不周。随着言耶取材的深入,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言耶根本赶不上杂志的截稿日期,推导不出结论或者解决办法。没有办法,只得从特集中抽出本次取材的事件,作为独立企划执行,让言耶继续取材。
刀城言耶最初拜访的是佐古庄介的家。本来已经做好被他父母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令他意外的是对方没有拒绝。他们说言耶是儿子最敬爱的作家。
“刀城老师莅临寒舍,如果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开心的。”
言耶在佛坛前上过香后,听到庄介的母亲带着哭腔说道。因此,言耶也尽可能地多说了些他对作家佐古庄介的回忆。在佐古家做客期间,比起母亲提供的信息,言耶说的种种轶事似乎更多,但言耶觉得这些轶事能够安抚两人,因此也不在意。
拜访佐古家之后,言耶接着就去拜访庄介的伯母——以前在桃苑的赤线区域经营“梅园楼”咖啡店的佐古淑子。不过,这里也没能得到更有用的信息。
因此,言耶便将取材对象转为曾在梅园楼工作的女招待们。特别是浮牡丹、红千鸟、月影这三位前花魁,以及与庄介比较亲近的幸子(岛崎早苗),遗憾的是言耶费尽心思依然无法找到其中任何一人。
由于昭和三十二年(1957年)和昭和三十三年(1958年),通过两个阶段施行的《卖春防治法》,赤线区域的灯火已然熄灭。原来的女招待们或是从良,或是跳槽到其他风俗场所维持生计,各谋出路。有人很轻松就找到了新的工作地点,有人就此下落不明。不巧的是,言耶要找的那四位,都属于后面的情况。
于是,言耶就决定去拜访至今还在桃苑前赤线区域营业的“梅菊”。目标是在桃苑花街时期的金瓶梅楼和梅游记楼担任鸨母的增田喜久代。从庄介原稿的描述来看,言耶知道她不愿意提到幽女的话题。但纵然多花点时间,他也要磨出一些情报。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言耶在与增田喜久代的交流之中,得到了时任金瓶梅楼老板娘的女儿,也是梅游记楼的老板娘半藤优子的居住地。虽然已经不怎么联系,喜久代每年仍会寄新年贺卡给她。
随后,刀城言耶才来拜访半藤优子,请她读了连载着佐古庄介文章的《书斋的尸体》,拜托她协助调查幽女之谜。起初,优子还是犹豫的态度,得知增田喜久代给佐古淑子的忠告之后,她更是面露难色。
“不要跟那个扯上关系比较好……”
言耶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面露恐惧的她。结果,优子同意接受取材,不过提出了一个也是唯一的条件。
“如果,老师能够解开幽女之谜的话……”
言耶听了这个条件,赶忙摇头,嘴里念叨“做不到,做不到”。当然,如果能够得到优子的取材协助,就有可能取得进展。他无法轻易地应下没把握的事。而且,如果那是对方开出的条件,更是不能满口应允。
“我也不是一定要老师解开所有的谜题。只是,老师经过调查之后,说说您的推理就可以了。”
言耶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被说服的是自己。
结果这天言耶借走了初代绯樱的日记,将《书斋的尸体》的七月号到十月号留给优子。相互交换日记和杂志之后,他们约定择日再约探讨。
此后,刀城言耶在另行约好的日子再度登门拜访,半藤优子已经决定全盘说出。她详细地讲述了梅游记楼时期的经历。
原梅游记楼老板娘漫长的叙述结束后,言耶惊讶地说道:
“战前、战时、战后的三个时期;金瓶梅楼、梅游记楼、梅园楼这三家店;名为初代、第二代、第三代的三位绯樱。还有,横跨各个时期发生在贵宾室的三起连续坠楼事件……简直就像被‘三’这个数字缠上了呢。”
优子向言耶请教今后的调查方向,言耶说调查焦点将会集中于两个问题。
“首先是佐古庄介老师的坠楼事件。在九起坠楼事件中,只有这起事件不知详情,因此,我想尽办法去查明当时的状况。另一点则是金瓶梅楼以前的店。所谓幽女,或说是幽女的传闻,到底从何而来。如果能够调查清楚,可能会有新的突破。初代绯樱的日记、老板娘的叙述、佐古庄介老师的原稿,所欠缺的,就是我刚刚提出的这两个方面。”
如今,刀城言耶是第三次拜访半藤优子,但在对方问起的时候,言耶却前言不搭后语地支吾起来。
“老师,调查进展不顺利吗?”
面对优子略显忧虑的提问,言耶微微行礼说道:
“也不是,有些成果。”
“但没得到有用的情报?”
优子疑惑地问道,言耶再次行礼说道:
“我认为是我的能力不足。如果单以结论而言。”
“老师……请你不要这么说。”
言耶委婉地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优子。
“首先,我要向您报告佐古庄介老师的坠亡事件。我拜托警界的朋友,也是管辖原来桃苑赤线地区的当地警方,查阅了当时的侦办资料,可说是完全真实可信。但是——”
“……嗯。”
优子屏气凝神。
“警方的结论是意外死亡。”
“不慎从露台跌落吗?”
“坠亡的时间是半夜,当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因此,坠落现场的露台相当湿滑。再加上建筑物已经老旧,似乎也不稳固。”
“露台其实也不宽敞,空间狭小到容不下一个人。”
“庄介大概就像原稿里写的那样,把身子探了出去。结果,手脚打滑,身体失去平衡,从露台摔了下去。因此警方的解释是没有任何犯罪嫌疑。”
“老师的判断呢?”
“……我也持相同意见。”
时间瞬间凝固了。言耶的结论是,如果要追求合理的解释,佐古庄介老师的死只能是意外事故。
“哦,意外身亡虽然让人遗憾……坦白说,我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您的心情,毕竟不是自杀和他杀。”
“老师既然这么说,让我安心多了。”
眼前的优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言耶脸上浮现出无法言喻的表情。
“不过,我们这些知情人还是觉得有无法释怀的部分。”
“嗯……”
“感觉事件始终都伴随着幽女的影子。”
“但,但是警察……”
“嗯,警方不可能承认的。即使承认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当作杀人事件搜查。”
“所以,老师才会去调查幽女的过去。就像佐古庄介老师写的那样,金瓶梅楼出现以前,有位名叫绯樱的青楼女在庭院的暗小屋内堕胎,当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逼迫她从别馆三层跳楼。老师,您也希望找到这样的前因吗?”
“话虽没错……”
言耶两肩一沉,像是打起了精神。
“江户时期的桃苑之地,隶属××藩领地,禁止在城下町经营花街。似乎因为在历史上发生过青楼引发的事件,这里对于花街根本就是敬而远之。不过,与本次事件无关,省略不谈。客人要找青楼姑娘寻欢作乐,就要跑到路途遥远的白锅花街。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母亲和我经营的那个年代,白锅花街还在营业。不过,规模比桃苑花街要小一些。”
“桃苑花街的繁盛是从进入明治时期以后。商业嗅觉敏感的白锅花街的青楼老板,争先恐后地纷纷向地理位置更优越的桃苑进发。到了明治中期,白锅花街的衰落反衬出桃苑的繁荣。不过,即使如此,白锅花街也没消失,是因为那里还有需求吧。”
“那是从江户时期持续至今的花街,很受部分客人的喜爱。”
“接下来就是金瓶梅楼那栋建筑……”
言耶严肃起来,优子也稍稍端正坐姿。
“本馆是明治中期建成的,正是桃苑刚开始繁荣的时期。当时叫作”梅花楼“,据说是桃苑最大的青楼。”
“……梅花楼?跟我现在的店一样呀。”
优子有些兴奋,不过言耶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梅花楼前后经营了十几年,然后转手更名为”梅林楼“。别馆是在那个时期落成的。顺带一提,这两任经营者并无特殊关系。基本上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也就是说,梅花楼和梅林楼,仅仅只是青楼的店名相似,并无其他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