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茜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缕头发垂到了她的脸上,但是立刻就被她推回脑后。她的蓝眼睛变得非常深邃,流露出一种保拉和弗朗西斯都无法解读的眼神。
“迈克,”她苦笑着,“我们最初相处得还算愉快。不过之后就变了,各种小事情,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很难解释清楚。终于有一天,我们意识到我们选择的方向是错误的。我们立刻赶走了那种想法,可是几天之后,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比之前更有说服力。到最后,我们确信无疑。我向迈克解释了我的感觉,他开始还不愿意承认,辩解说是受冬天的气候影响——阴雨天气对于感情总是有负面影响,如果没有什么起伏生活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他有很多解释。”
“那么说是你,”保拉完全不管旁边的弗朗西斯大声地清嗓子,“是你提出……”
“是的。”贝茜被保拉的真挚逗笑了,“是我提出的分手。正因为如此,我无权批评迈克。另外……”
“什么?”保拉稍微向前欠身。
贝茜向后一靠,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再来点儿茶?”
贝茜给他们添了茶之后,保拉又展开了攻势。
“我感觉你向我们隐瞒了什么事情……”
“亲爱的,别这样!”弗朗西斯气恼地把茶弄洒了一点儿。
“我有这种感觉,有一个新的白马王子。”保拉完全不受丈夫的干扰,“对吗?”
弗朗西斯想要再次抗议,但是贝茜微微扇动睫毛,表示肯定。
弗朗西斯惊讶地嘟囔:“新的未婚夫?”
“贝茜,你得都告诉我们!”保拉催促道,“他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贝茜脸色微红,既羞愧又兴奋。她抬头望着天空,嘴唇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形,似乎白马王子随时都会从那里跳出来。
“我是在伦敦遇到他的,是几个月之前。他很迷人。你们绝对想不到他怎么……不行,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们。”
“啊!快说!”保拉着急地跺脚,“话说到一半可不行。”
“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好吧。我们相遇的方式非常特别……实际上,是他主动过来搭讪,在大街上,毫无征兆地冒出来。”
弗朗西斯勉强忍住没有愤怒地嚷“什么!”,然后他在心里感叹乡下的女孩子真是容易上当受骗。
“在大街上!”保拉也目瞪口呆。
“是啊,”贝茜笑嘻嘻地说,“不过是一种特别的方式。我当时正走在牛津街上,然后看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朝我走过来。他捧着一大束玫瑰,把我拦住了。他说那一大束花是送给我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白这么做很尴尬,他很抱歉,但是又并不后悔。”
保拉被感动了,“真是太浪漫了……”
弗朗西斯却只想耸肩膀,实在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么天真。
“我被感动了。”贝茜把手放在胸口上,“我接受了他的邀请,去喝茶。就这样……之后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见面。”
“在这里?”保拉惊讶地问。
“不,在伦敦。现在既然迈克和莎拉……”
保拉热心地嚷:“那么说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弗朗西斯皱眉头。
“没那么快。现在他工作很忙。不过他向我保证说年底之前会来这里住几天。”
保拉还想得到更多信息,但是她没有从贝茜的嘴巴里撬出更多的内容,只得和丈夫回到哈顿庄园。
十二
晚餐之后,莎拉、保拉和弗朗西斯决定去外面散步,享受日落后的清爽空气。
“新的未婚夫?好啊,那么不用担心她过于伤心……”
“莎拉,我真不明白你。”弗朗西斯说,“你为什么说她会伤心,明明是她主动结束了和迈克的婚约。”
莎拉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贝茜把迈克从身边推开?哎呀……真是天大的玩笑!”
保拉说:“是真的,她这么告诉我们的……”
“就因为她这么说,你们就相信?”莎拉冷笑着转向她的哥哥和嫂子,态度算不上友好,“说到心理学,你们应该多研究一点!或者去问问迈克,你们肯定会听到完全不同的故事:是他提出解除婚约,贝茜死缠烂打,甚至用自杀相威胁。迈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花了很大的耐心,因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地点头:“真奇怪,她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处于嫉妒状态的人。”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完全不懂女人。”莎拉冷笑着说,“被喜欢的人抛弃已经非常痛苦,再看到他把别的女人搂在怀里……那是极端的羞辱。你觉得她会大声宣扬她的屈辱?在这种处境之下,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假装满不在乎,暗自流泪。贝茜现在就在饰演这种角色。她可骗不了我和迈克。当然,我并不打算责怪她……”
“这样也挺好。”弗朗西斯说,“贝茜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觉得她不是你所描绘的那种被嫉妒所控制的女人。”
莎拉冷冷地说:“随便你相信与否。”
保拉走在另外两个人前面,选择左侧的岔路,走向家族墓穴的方向。那个墓穴被树木环绕,几乎融入了夜色中。不过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在青灰色的月光背景下,那个建筑的外形非常清晰。莎拉突然停下脚步,她的瞳孔放大,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她低声说:“不要走这边……”
弗朗西斯狠狠地瞪了一眼妻子,然后拉着莎拉的胳膊,折返回庄园的方向。保拉耸了耸肩膀,然后也跟着回去。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哈里斯·索恩的洪亮的笑声,他的红色头发,一成不变的格子外套。她能够准确地回想起哈里斯的外形,甚至感觉哈里斯就站在她面前。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哈里斯·索恩,”保拉暗想,“他当初嫉妒迈克·迈德斯医生还真没错……如果他的灵魂仍然在飘荡,如果就藏在树丛后面监视他的妻子,发现迈德斯正在向他的莎拉献殷勤……”
弗朗西斯的声音打断了保拉的胡思乱想。“见鬼!我完全忘了布莱恩的事情……”
保拉想要问怎么回事,但是莎拉已经开口了。“布莱恩?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今天晚上去找他,”弗朗西斯兴奋地搓着手,“请他算个命……关于我的前程。”
兴冲冲的弗朗西斯敲了门之后就进了门,可是兴致立刻就减了一半。首先是布莱恩的脸色完全不同往常,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简直不像是个活人。他的棕色头发从中间分缝,遮住了一部分脸,而且他一脸郑重,令人惴惴不安。另外,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的油灯,灯芯被调到了最短的程度,所以油灯的光芒如此昏暗,别说驱散黑暗,连墙角都无法照到。他看到桌子上的大玻璃瓶里装满了水,背后的墙壁里放着古老的书籍,布莱恩的脸色苍白。
然后布莱恩突然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我亲爱的弗朗西斯,我觉得这样预测你的未来可不算什么好办法。”
弗朗西斯·希尔顿瞪大了眼睛:“好办法?你在说哪种办法?”
“我感觉你完全没有诚意……你并不相信这门科学,对吗?”
“哎呀……就算是我没有完全信服吧。”
布莱恩点头,然后让弗朗西斯坐在他的对面。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牌,在桌子上摊开。在柔和的灯光下,弗朗西斯能够清楚地看到纸牌上五颜六色的图案:一名教会成员正在专心阅读,一个女人拿着宝剑和天平,另一个几乎赤裸的女人把壶里的东西倒进湖里,一个骷髅在翻动杂草,一个钟摆,一个从塔楼掉下来的男人,两只望着月亮的狗,等等。有一些卡片上只是抽象的标志、十字架、宝剑、圣杯、硬币、从一到十的数字。
布莱恩问:“你熟悉这些卡片吗?”
“应该是塔罗牌吧,不过……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是啊,这是马赛的塔罗牌。”
“啊……”弗朗西斯惊讶地说,“我猜测这是专门用来占卜的牌?”
布莱恩微微一笑:“即便在当代,使用塔罗牌在欧洲也存在着很多争议。法国人认为是一名宫廷画家创作了那些图案……不说这些,我觉得你对于塔罗牌的历史没那么大兴趣。啊!我注意到拿着镰刀的骷髅引起了你的兴趣?”
弗朗西斯不安地看了一眼布莱恩:“这张牌代表着死亡,不是吗?”
“并不一定,它的含义取决于旁边的牌。”
弗朗西斯并没有因此安心,他按照布莱恩的要求洗牌,然后分成六个小份。布莱恩从每一份中取了第一张牌,翻过来,放在弗朗西斯面前。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布莱恩开始凝视那个大水瓶,他这么反复了三次。之后的长时间沉默让弗朗西斯如坐针毡。
弗朗西斯忍不住问:“怎么样?”
布莱恩的眼神没有透露任何信息。
“怎么样?”布莱恩重复了一遍,“我已经确信无疑。我刚才说过,因为你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我的占卜可能不准确,不过现在……卡片所透露的信息已经非常清晰。你自己也可以看看,我们经常见到的几张牌……棒子四,硬币之王,宝剑八,后面是死神……”
“我看到了。”弗朗西斯颤声说,“我……我注意到了最后一张牌。别跟我说……”
布莱恩又凝视着水瓶,然后说:“宝剑八并没有被推翻,所以不用担心最糟糕的结果……不过,你要当心小意外,比如说摔倒之类。当然还有好消息……弗朗西斯,你是不是有时候赌马?”
“确实偶尔去赌马。但是没赢过大钱。所以我每次下的赌注都很小。”
布莱恩眼睛一亮。“如果是我,我就会大胆地下注:硬币之王在棒子八旁边预示着你在赌博之类的事情上会有斩获!”
帕特里克·诺兰的胳膊下面夹着一份报纸,走进了里根街的一家酒吧。他关上门,把伦敦干道上的车流喧嚣挡在外面,投入酒吧里的嘈杂人声中。此刻是11点45分,酒吧里人头攒动;他好不容易在最里面找到了一个空位置,正准备招呼服务员,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帕特里克!”
他朝着招呼的声音看过去,发现有人正从桌边起身,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其实也并不太想和这人搭话。他假装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弗朗西斯!”
他们相互拥抱,尽管没有多少热情。当年希尔顿一家人在乡下度假的时候,弗朗西斯和帕特里克相处得很愉快,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
蓝色芦苇花感觉脸颊发热,他感到局促不安,呼吸急促,或者说羞愧。他曾经好几次梦到弗朗西斯突然从他和白色山茶花中间冒出来,笑嘻嘻地用蓝色的眼睛望着他们。
服务生把两杯啤酒放在桌子上之后,弗朗西斯说:“帕特里克,见到你真高兴。”
蓝色芦苇花向服务生示意再加啤酒,然后自惭形秽地说:“真是太巧了!我们应该感谢……”
他的脑子里自然知道是谁,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感谢保拉!”弗朗西斯举起酒杯,兴奋地说。
两个人碰杯,都满面笑容。不过,如果保拉看到此刻帕特里克的笑容,恐怕要笑破肚皮。
“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弗朗西斯一口气喝干了啤酒,“全靠你……我才得到保拉。”
蓝色芦苇花的啤酒喝得很慢。“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感谢我!我……”
“保拉告诉过我,你在我们的婚姻中可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她当时犹豫不决,如果不是你的建议……”
“你知道,我只是……”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给我带来了幸福。”
帕特里克如同坠入地狱之火,他无法回答,只好点燃一根香烟。
“我们结婚已经两年了。”弗朗西斯又说,“这两年我们完全没有见过你。你至少跟我们打个招呼,保拉肯定会很高兴……她的父母把我们的新住址给你了吧?”
两年没见面?帕特里克心里满是愧疚,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曾经见过白色山茶花,也见过弗朗西斯,就在两个星期之前。帕特里克当时受委托跟踪库珀冷冻公司的经理,他的妻子怀疑他有外遇。他在伦敦北部郊区的库帕冷冻公司的冷库蹲了几个小时,裹着厚厚的外套,就为了拍摄那位经理和秘书在冷库里的激情照片。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帕特里克绝对忘不了,尤其是他差点儿因此得了肺炎。不过那一天在库帕冷冻公司的门口,他看到弗朗西斯钻进汽车,当然帕特里克没有主动打招呼。既然保拉的丈夫没有注意到他,帕特里克更愿意保持沉默,免得去解释他的离奇举止。
“我离开家乡搬到伦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经常想起你们,但是你也知道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是让我顾不上……主要是我的工作,完全没有我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弗朗西斯赞同地叹气,然后说:“我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帕特里克介绍了他现在的工作。弗朗西斯沉思了片刻然后问:“你从来没有见过哈里斯·索恩,是吗?”
“我从没有见过他。”
“哎呀,以后你也没机会了,他去年过世了。”
帕特里克打算装出惊讶的样子,但是他转念选择了另一个方案——他用手拍了一下额头。
“瞧瞧我这脑子,我明明知道的!有人曾经跟我说过,或者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可怜的莎拉肯定受了很大打击。她怎么样?”
“还好。她刚刚和迈克·迈德斯订婚,一位本地的医生。”
帕特里克又停顿了一下,思考应该如何回答。他现在的处境有点儿棘手,考虑到不久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他很难假装没有听说过迈德斯医生。他采取了一个大胆的策略:久经考验的战略,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我想起来了,哈里斯·索恩死得很蹊跷,不是吗?”
“是啊,我正要跟你说呢,既然你是私人侦探,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弗朗西斯简单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然后远处的一张桌子边的两个人向弗朗西斯打招呼。弗朗西斯去和他们寒暄,然后介绍了帕特里克。四个人坐在一起,话题也就岔开了。帕特里克很快就明白了约翰和戴维德都是经验丰富的赌马人士,他们的话题全是关于跑马。弗朗西斯似乎也很熟悉跑马场的事情。
他指着两个同伴,郑重其事地对帕特里克说:“这是我的两位导师。”
“导师!”约翰是一个胖胖的小个子,一头红发,“也许曾经是,但是你好像完全不采纳我们的建议!你每次赌注那么小,怎么可能赢!谁都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只是随便玩玩,散心。”弗朗西斯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是专业人士。”
那两个同伴的脸上出现了骄傲的微笑。戴维德戴着鸭舌帽,眼神机警:“我说弗朗西斯,你那个高参,他有什么建议?”
约翰朝帕特里克努了一下嘴:“昨天我们的弟子可是下了大注,但是他不肯向我们透露细节。我感觉这次他违背了以往的原则,他在一匹马上押了一大笔钱,是不是,弗朗西斯?别想否认,我在窗口看到你下注了!”他用手敲了敲弗朗西斯的后背,把弗朗西斯吓了一跳,“不过我感觉今天不是你的幸运日,如果你中了大奖,早就会告诉我们了,是不是?”
“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今天还没来得及看报纸。”弗朗西斯整了整领带,“也许你们知道昨天哪匹马赢了第四场?”
“第四场!”约翰笑嘻嘻地说,“他押了第四场,却不知道哪匹马赢了!不可能吧……哈哈!好了,别跟我们装蒜了,告诉我们你输了多少。”
“我向你们保证……”
“行了,老伙计。”戴维德说,“我们也会输钱,大家都一样。再说那一场赢的是一匹冷门马,没押对也很正常。”
弗朗西斯急促地说:“冷门?哎呀,快告诉我是哪一匹马?!”
他的两个朋友又哈哈大笑起来,弗朗西斯则看到了帕特里克带来的报纸。他抓起那份报纸,迅速地翻到了运动栏目。剩下的三个人不吱声了,因为弗朗西斯的脸色发白。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一张赌马票,然后放在桌子上。约翰和戴维德都向前欠身,仔细地盯着那张小纸片,然后又向后靠,重新审视着弗朗西斯。
“小乔。”戴维德低声说,“他在小乔身上押了二十英镑……”
“赔率是一比三十,竟然还赢了。”约翰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样的好运自然值得庆祝,四个人一直喝到酒吧关门。下午4点的时候,弗朗西斯带着一张六百英镑的支票离开了跑马场的柜台;之后约翰和戴维德才离开,当然没有忘了让弗朗西斯保证下次有情报一定要通知他们。帕特里克看着他们远去,觉得好笑;那两个人坚持要陪着弗朗西斯来兑奖,估计是为了验证弗朗西斯是否在马票上作假来愚弄他们。弗朗西斯的火车要等到下午6点,所以他们两个人决定去圣詹姆斯公园散步,然后再去火车站。
“我仍然无法相信。”帕特里克在一个长凳上坐下,“就一天的工夫,赢了这么多钱……我都能猜到今晚保拉的表情——等你向她宣布这个好消息。”
弗朗西斯也坐了下来,但是一言不发。他脱掉了外套,摘掉领带,然后失神地望着远处。
“我说,你怎么了?你可不像是刚刚赢了六百英镑的人!”
“要是你知道我怎么赢了这六百英镑……”
“你靠赌马赢的,不是吗?据我所知,这不算什么罪过!我感觉你内心很不安呢。”
“不是关于赌马。”弗朗西斯摇头,“刚才我向你提到哈里斯的兄弟,布莱恩。他自称能够占卜。我不太信这种事情,但是自从哈里斯死后——布莱恩算是预言了哈里斯的死亡,我也开始认真考虑这方面……”
“纯粹巧合!”
弗朗西斯半信半疑地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点燃香烟。
“纯粹巧合,我说不准。”他嘟囔着,“他预言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另外,他有一个叔祖父似乎有同样的神通。”
弗朗西斯向帕特里克讲述了哈维·索恩的故事——其实帕特里克都知道。弗朗西斯的故事更长,因为他添加了自从住进庄园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怪事;快说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火车站的站台。
“就是这个布莱恩,”弗朗西斯总结说,“上个星期对我说我能赢一大笔钱……”
“难以置信。”帕特里克沉思着,已经忘却了站台上拥挤的人群。
弗朗西斯的脸色凝重了下来。
“我还没有说完。他还预测说我会出意外,但是不知道详情……所以我没法欢天喜地……”他用手敲了敲上衣口袋的位置,“私家侦探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只能说建议你提高警惕……谁知道呢?”
开车的哨声响了,把两个人惊醒了。
弗朗西斯又露出了笑容,向帕特里克伸出手:“好了,老伙计,别担心。有天使在保佑我,你认识的天使……”
“啊!保拉!”帕特里克显得灰心丧气。
“你有时间就来看我们,可别忘了!”
“好……当然。”
弗朗西斯哈哈大笑地说:“我希望你下次在庄园出现的时候,我还健在!”然后他转身钻进了车厢。
帕特里克看着火车远去,还有从车窗向他最后一次挥手的弗朗西斯。他往回走的时候若有所思。他的脑子里盘旋着各种问题。他在车站的餐厅点了一杯咖啡,重新考虑他已经计划了几个星期——甚至可以说考虑了几个月——的方案。
十三
莎拉烦躁地把公司经理写的报告推到一边。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公司运营良好;她只能把坏脾气归结于阴雨连绵的天气。她看了一眼挂钟:8点45分。她叹了口气,走到窗口,把额头顶在玻璃上,看着夜幕渐渐掩盖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芒。听着雨点敲打玻璃的单调声音,莎拉的脑子里回旋着各种念头。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为什么她养成了跑来这间书房的习惯——到哈里斯的书房里处理公务。这个房间的气氛相当沉重,她自然无法忘却哈里斯死之前就在这个房间,而且这里还有一些她无法解释的令人压抑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墙壁、家具、地毯、古老的书籍——曾经目睹了哈维·索恩夜以继日地书写?肯定是这样。可是这个房间又让她感到平静:一个宁静的港湾,这庄园里独一无二的地方。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安宁——迈克总是这么劝告她。在一瞬间,莎拉自问这个房间是否有种神秘的吸引力,成为她对抗外面世界的唯一避难所;似乎这里的钟表能够放慢指针的速度,让人变得麻木……最终彻底停止。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死在这里,正如哈维·索恩和哈里斯……
莎拉突然感到疲惫,她感觉必须躺下来休息。她熄灭了油灯,想着真应该换成电灯。如果布莱恩拒绝在他的房间里安装现代设备,无所谓,那是他的自由;不过在这个房间,她没有理由继续按照19世纪的方式生活。明天就应该和菲利普·莫斯丁说一说。
她走到沙发跟前,躺下来。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想起来迈克曾经说晚上9点会来一趟。她应该在几分钟之后就下楼,那么就休息几分钟,稍事休息……
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单调乏味,慢慢地融合进了整个房间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就在她要睡过去之前,她听到了房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
她躺在那里没有动,看着走廊的微弱灯光渗透进来,逐渐扩大范围。
会是谁?
外面的人在地上所形成的影子并不清晰,所以无法判断。
那个人影谨慎地前进,然后回身关上门,房间又陷入昏暗。莎拉打算张嘴问那个人是谁,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锁住了。她唯一能够辨别出来的就是那个人有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她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哈里斯的影子。
她听到了那人经过地毯的脚步声,然后那人出现在窗口,那里还残留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刺啦一声,火柴的一头出现了跳跃着的小小火焰;莎拉认出正在点燃油灯的是布莱恩,因而松了口气。她怎么能误认为是哈里斯?布莱恩的头发是棕红色,和哈里斯的火红色头发相差很远。肯定是因为她刚才正在想着亡夫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她最近完全不在状态。
“噢!莎拉!”布莱恩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你怎么脸色发白?简直是见了阎王爷的样子……”
虽然布莱恩是开玩笑说了那句话,莎拉仍然浑身打冷战。不过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坐起来,摇晃了一下头,又把头发整理好。
“我差点儿睡着了。”莎拉明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向布莱恩解释,“布莱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里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