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部分我还是听懂了。”
搭档:“当然!否则我不会找你合作。”
我:“而且我觉得,其实他是孤独的,很孤独的那种,理论上他应该没什么能真正交心的朋友的。”
搭档:“嗯,他自己很清楚这点,但,很有趣,能让他获得心理满足的,却是独处——他需要独处来让心里那份孤独感合拍,这个很有意思,心理上的和感受上的同频。为此他甚至对梦中独自生活的那种期待,已经跑出来延续到生活中了。”
“嗯,是的,虽然是孤独的,但这个人的方式却是从独处的状态中来获取某种程度上的满足。”我拖过把椅子坐到他斜对面,“真的那么重要吗?独处?”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缓慢地点点头:“很重要,那是唯一能够面对自我的时刻。”
我:“说得那么神圣。”
搭档:“是真的,我觉得英国有一句谚语说得很对——独处的时候是离上帝最近的时候。”
我:“有这句话吗?”
搭档把杯子捧在手里:“我记得有,大概那个意思吧。昨天他说那个梦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是这方面有问题,但是脑子反应迟钝,没抓住点,否则昨天我就把今儿的问题都问了,顺便也就解决了。重点其实就在于那个防范的堡垒。”
我:“你是指身处在堡垒中?”
搭档:“不,是那个过程本身。你不觉得他很享受那一切吗?”
“嗯……”我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
搭档:“其实他非常渴望能自己安安静静地做点儿什么,甚至是体力劳动,因为通常情况下人在进行体力劳动的时候大脑是偏于空闲状态的,可以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意义,但实际上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清理过程,类似于电脑的磁盘清理——这样才能释放出更多的磁盘空间。”
我:“这也是我费解的地方,他的生活已经很优越了……”
搭档打断我:“人不是纯物质的,需要精神层面的东西,但那很难形容,而且不受物质控制。从他的知识量看,他是个聪明人,了解很多,头脑清晰,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更需要释放,但实际情况是他没有那个时间。你想啊,自己老婆是助理,亲戚朋友都爱拉着他吃饭喝茶说点儿什么事儿……这种生活节奏,他的自我空间几乎被压缩为零。但是偏偏他又是一个情商比较高的人,下意识地不去拒绝这些,所以导致他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来整理并释放自己那庞大的信息库。So……那个梦,长达几年的、断断续续的梦满足了他这个心愿——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不知道哪儿去了,包括自己家人,他无须再有任何应酬,无须再在别人面前装出什么,完全做自己。重新开始抽烟,开车撞开商店,去找武器,利用自己庞杂的知识建造堡垒,堆砌出一个复杂的防御工事。不过,唯一暴露出这点的是他所提到过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愧疚感,因为他觉得这样似乎太自私了——为了能够独处让全世界的人都消失掉了。但也正是因此才印证了一句话。”
我:“哪句话?”
搭档:“那些看上去对每个人都好的人,其实最无情。你还记得他说过吗?说自己不是一个高傲冷漠的人,实际他骨子里就是那种人。”
我:“嗯,越是强调的,越是问题所在。”
搭档:“所以他的生活分裂成了两个部分,现实和梦中。假如没有梦中那‘一个人的世界’,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我:“他不是已经临近崩溃了吗?在现实中开始……”
“不不,那不是。”搭档打断我,“那只是他逐渐不满足于在梦中享受独处罢了,他潜意识里很清楚那无法根除自己的问题,所以他像梦中那样,开始真正地建造那么个堡垒,真正地一点点去完善每个细节,其实本质就在于:干这一切需要真正的独处时间、空间,只有这样才能来化解掉他的问题。”
我:“所以?”
搭档:“所以我决定每周一让他来诊所自己待着。”
我:“啊?”
搭档:“反正周一我们也不营业。”
我迟疑了一下:“你觉得……这样……”
搭档:“你就放心吧,他的身份和自尊不允许他做出任何龌龊的事,而且我们照样收费。把诊所不营业的时间利用起来并且有收入不好吗?你不用担心这个,他下周来的时候由我和他说明好了,包括费用问题。”
我:“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不过我有点儿好奇他都会干吗?”
搭档挂着一脸狡猾的笑容把平板电脑递给我:“订购一些摄像头来,我也感兴趣。”
我接过平板电脑摇摇头:“你呀……”
搭档:“我记得老师跟我说过,成年男人需要每周大约不低于连续7小时的独处时间才能缓解掉压力,否则心理上就会出现问题。”
“嗯……”我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你……你应该是正相反。你独处时间过长,所以也会……有某种程度上的心理问题。”
搭档:“有吗?”
我:“除了我你还跟谁有频繁交集?没有了吧?偶尔的同学和同行聚会你肯定一律推掉的。”
搭档:“呃……你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你就是这样的人。”
搭档:“……你是说,我的确需要做点儿什么改变一下?”
我:“当然,最好有个调整或者改变。”
搭档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唔……不过这种事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吧?我该怎么开始?”
我:“试着多一些社交行为。”
搭档:“不去,无聊透了。还有别的吗?”
“你……”我叹了口气。“要不你可以试着先从饲养动物开始。”
搭档一脸茫然:“养什么动物?”
我:“试着养条狗什么的,缓解这种情况都是从养狗开始的。”
他飞快地摇头:“我又不是自闭症……不不,我受不了狗,狗太热情了。”
我:“那就养猫好了。”
他想了想:“这个可以考虑,猫似乎好一些……吧?”
我:“要我帮你找一只吗?”
搭档:“嗯……可是……可是我时间上不见得能……而且我没什么耐心,又没那个照顾它的精力……”
我耐心地劝导:“之所以让你养动物正是要培养这些。”
搭档:“呃……要不这样吧,咱俩商量一下,我可不可以把猫寄养在你那里?所有费用都我出。等我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我就去逗逗它,成吗?”
我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懒得再理他。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看着屏幕头也没抬:“你那不叫养猫,你那叫嫖猫。”
他愣了几秒钟,扑哧一下笑了。
番外篇 她
听到敲门声我放下手机,起身,打开门。门外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身着半正式套装的女人。
“你好。”她笑得很好看,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
“你好,请进。”说着我把她让了进来。
进来后她好奇地打量着接待室——那个好奇的表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边。”我带她到接待用的双人沙发上。
“原来这里是这个样子啊。”她边说边对我笑了笑,然后手掌压住套装裙子的后摆慢慢坐了下来,但没有停止好奇地四下打量。
“水?饮料?”我在小冰箱前扭过头询问。
“你就是催眠师?”她并没回答我。
“呃,是的,我是催眠师。”我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的?是朋友介绍你来的?”
她:“不,我自己找来的。”
我点点头:“哦,听起来你似乎知道我们……听说过?”
她收回目光面带微笑看着我:“听说过。”
“嗯,那,是这样,”说着我欠身拿过本子和笔,“这家心理诊所是我和我的搭档一起开的,我是催眠师,他是心理分析师。不过十几分钟前他出去了,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稍等一下。请问你是有什么问题来咨询的吗?或者只是想先了解一下?”
“我知道你的搭档。”她的笑容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但我不是来问诊的,就是来看看。”
她似乎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掩饰什么,看上去应该是真的,但是……看我的眼神有点儿……有点儿审视的意味,并非恶意或者不信任的那种,我也说不明白。
我:“……那,要不你稍等一下,等我的搭档回来,有什么想说的或者你感兴趣的可以问问他……”这时搭档举着两个冰激凌回来了。
“哎,刚才……”他看到那个女人愣了,脸色随之沉下来,“你怎么来了?”
她站起身看着搭档笑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搭档一脸无奈地用脚关上门:“你在打扰我工作。”
“吃着冰激凌工作。”说着她对搭档手里的冰激凌努了努下巴,笑得更开心了,“我就是顺道来看看。”
搭档摇摇头,把一个冰激凌塞到我手里,自顾自地坐到办公桌后面那把椅子上,旁若无人地舔掉冰激凌的尖儿。
我有点儿尴尬,犹豫了几秒钟后把冰激凌递向她:“呃……你要吃吗?”接下来觉得这样做很蠢,但手又缩不回来了。
“她不爱吃甜食。”搭档眼也没抬继续舔着手上的冰激凌。
她点点头:“谢谢,你吃吧,我的确不喜欢甜食。”
“我这里没坚果。”听起来搭档对这个女人似乎很不客气。
漂亮的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没关系,我现在也不想吃。”
搭档:“找我什么事儿?”
她:“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看的……不不,你不用避开,真的没什么。”说着她制止了我要起身去书房的动作。
搭档:“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听说你这几年做得不错,而且还有个可靠的人帮你。然后我就问到了地址,再然后,正好今天路过,就来看看。”
搭档:“嗯哼,现在看完了?”
她笑了:“你呀,什么时候说话能不那么刻薄?”
搭档:“至少我也没跑到你的办公室去打扰你。”
她:“因为即便我要你去,你也不会去。”
搭档:“你那儿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你从来没去过怎么知道?”
搭档:“猜也猜得出。”
她始终带着那个亲和的笑容:“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我们三年没见面了,是吗?”
“嗯哼。”搭档换了个姿势继续认真舔着冰激凌,“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没变样。”
“所幸的是,你有个靠谱的搭档。”说着她看了看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当然,”搭档停下动作看着她,“我不会看错人的。”
她:“不,我指的是他的性格。”
搭档摇摇头:“又来了,说吧,到底干吗来了?”
她:“说了,好奇,顺便看看你改没改那个臭脾气。”
搭档:“你这个人……”
她打断他:“你该叫我:姐姐。”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也明白了她那个四处打量好奇的表情好像在哪儿见过了——我的确见过——和搭档一模一样!
搭档眼睛看向别处叹了口气。
“很无奈?”她带着戏谑的表情歪了下头,“怎么?又触动你小小的自尊心了?”
“在你面前我还有自尊心?”听上去搭档是一副耍赖的腔调,看来这真是他姐。
她:“但你要感谢我,正是因为我你才一头扎进心理这个领域的,不是吗?”
她绕开尖锐点反问的方式也和搭档一模一样。
搭档:“那是因为我喜欢这类东西。”
她:“之前你并不知道你喜欢。”
搭档:“那是因为我还没尝试。”
她:“那也是因为我你才去尝试的。”
搭档:“毕竟那会儿我还小……”
她笑了:“年龄什么时候成为你的借口了?你不是从来不屑这点的吗?”
搭档看了一会儿手里没舔完的冰激凌,兴致索然地把它塞进垃圾桶后回过头:“对你不一样,面对你的时候年龄所带来的阅历是重要筹码之一。”
她:“还是那么争强好胜,而且浪费食物。”
搭档:“你把我搞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这不是争强好胜,而是我更希望自己解开谜底。”
她:“例如?”
搭档:“没有例如。”
她:“我知道了,你是指那个自闭的人吗?”
搭档:“不不,他不是自闭,至少自闭不是原因,第欧根尼综合征(1)才是根源。”
她:“他又不是老年人。”
搭档:“那可不是老年人独有的心理问题,自我认知上的老龄化就够了。”
她:“那暴力倾向呢?怎么解释?”
搭档:“因自卑而产生的自卫行为。”
她:“极度防御?嗯……有道理,但是他对此表现出来的不是实施暴力之后的恐惧,而是莫名的快感。”
搭档:“你被他的表情迷惑了。暴力行为和暴力心理是两回事儿。暴力在进行时,人会有亢奋情绪——进化过程中慢慢被遮盖起来的野性被激活了,而之后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消退下去并厌恶自己的行为——所以你会看到那个亢奋的样子。但暴力心理却是伺机寻找发泄暴力的机会。他平时的状态是那种寻衅的状态吗?不是,正像你说的,是自闭状态。所以我断定他的暴力倾向是自卑而产生的极端自卫行为。”
“自卑产生的……嗯……”她认真想了几秒钟,“有道理……不错嘛,比15岁那年强很多。”
搭档:“这就是年龄和阅历才能弥补的差异。”
“差异?”她笑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什么时候你才能不纠结于智商这个问题点。”
搭档:“不要再强调智商问题,测的那几次我们不相上下,胜负各半。”
她:“真的是各半吗?”
“差不多就那意思。”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含糊其词来掩盖问题点。
“你呀,在含糊其词。好吧,那我戳你的痛点好了……”她也察觉到了。
搭档:“啊,又来了!不就比我早一岁拿到学位吗……”
她:“两个学位都比你早一岁。”
搭档:“好吧好吧,你很了不起!20岁就拿到两个名校学位。嘁!”说着他把腿跷到桌子上。
她笑眯眯地看着搭档:“我从未在乎这点,是你很早就不爽这件事,并且因此疏远我。”
“那你还故意提。”搭档一副继续耍赖的嘴脸。
她:“我就是故意提的,你生气的时候看上去最可爱。”
搭档:“无聊至极的恶趣味。”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姐弟俩,先是在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他们提到过的那个生僻的词汇,又努力从中清理出线索才勉强听明白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然后觉得眼前的这俩人很可怕。
她:“不过,我不想打击你,那个人的确不是第欧根尼综合征,他真的是长期情感缺失后逐渐把自己边缘化的那种自闭,只是相对严重得多。”
搭档:“反正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她:“不,有,我们都见过,他生活并不邋遢,也不脏乱。”
搭档:“那囤积行为怎么解释?”
她:“囤积物井井有条,分门别类,那个整洁程度你看到过。”
搭档:“假如他本身就有洁癖呢?”
她:“你忘了一点,第欧根尼综合征最大的特征就是:自弃。”
搭档:“你也忽略了一点,他是清教徒。”
“嗯?”她一下愣住了。
搭档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没留意吧,仔细想想,他墙上挂的那个十字架,想起来了吗?”
她:“那个十字架我记得,但上面没有受难基督的吗……”
“没有,只有十字架!”搭档的嘴角微微上扬——和她一模一样。
她低下头用食指轻敲了几下额头后看着搭档笑了:“我知道了,但你应该更仔细一点儿,那是一个有受难基督的十字架。”
搭档:“不可能。”
她:“再想想。”
搭档:“不需要,我确定,因为印象很深。”
她:“真的?”
搭档:“当然!”
她:“很好,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
搭档:“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那个挂在墙上的十字架,有点儿不平,翘起来,对吗?”
“那又怎么样……”突然搭档愣住了,“嗯……好像是的……”
她伸出两个手指在脸颊一侧做个了胜利的姿势,非常可爱。
搭档:“嘁,我那会儿才15岁,很容易忽略这种……”
她:“又拿年龄说事儿?那么对于细节的观察跟年龄……”
搭档:“好吧,算你说对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我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搭档的姐姐转过头看着我:“你指十字架?我们说的是一个有受难基督的十字架,但是被翻过来了,所以挂在墙面上看起来不是很平,翘起来。真抱歉,这是我们原来常玩的记忆还原游戏。比谁观察到的细节更多,并且推测一些人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你这个可爱的搭档就是因此才进入到现在这个领域的——他总想赢过我……”
搭档打断她:“我赢过你。”
她:“几次?”
搭档:“不记得了。”
她:“又忽略细节了?”
搭档沮丧地看向别处:“两次。”
我发现这个女人能精准地把握到搭档的弱点,毫不犹豫地掌握住,并且以此来制伏他——除了他的老师外我从未见过还有谁能让这家伙这么狼狈。
她转回头:“喏,你明白?就是这样。而刚刚我们说的那个人是……”她瞟了一眼搭档,“你说还是我说?”
“啊,无聊!我去洗手间。”说着他站起身去了洗手间。
搭档的姐姐再次微笑着看向我:“他这个臭脾气能忍的人不多。好了,我来说吧,刚刚我们说的那个事情是这样:我们有一个远亲,是个天主教徒,原本是一切都还好,后来因为家人的病故,无数次祈祷奇迹的发生,然后你知道,并没有结果。所以他对信仰表现出失望所带来的愤怒——墙上依旧挂着基督受难的十字架,但是却扣过去了。生活上他开始某种程度上的自我放逐,尽可能不与人交往,悲观,慢慢陷入到一种自闭的状态。这期间他开始出现仿佛老年人易得的第欧根尼综合征所表现出的那样:离群索居、囤积行为——用过的瓶瓶罐罐都单独摆放,报纸杂志不舍弃,等等——可是又不是第欧根尼综合征,因为那种症状最大的特征是避世,但他并没有。有时候反而表现出莫名亢奋,例如与人争论的时候。由于他思维敏捷知识面庞杂,加上口才很好,所以争论的结果往往是他获胜。但其实他要获胜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具有发言的权威性,这样就可以向别人灌输那些反天主教的东西了,你跟得上我在说什么吧?”
我点点头:“到此为止都OK,然后呢?”
她:“嗯,而他有时候表现出的暴力行为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暴力心理,也不是为了某种情绪发泄,而是因为:施暴是反教义的……所以我对他的判断是极端心理问题,并非第欧根尼综合征。至于刚刚我们说的关于十字架那部分,那个可爱的小家伙以为他是清教徒——清教徒严格遵循加尔文(2)教义,认为《圣经》才最具有权威性,排斥任何个人或团体的崇拜行为——相当数量的清教徒不会立像,也不崇拜神像或者十字架,而悬挂十字架只是为了纪念基督受难……嗯……说起来有点儿复杂,是这样:他以为那个亲戚是因为家人去世而成为一个极端教派的清教徒,用一种苦修和自我放逐的方式赎罪——把家人的去世归罪于自己不够虔诚,所以还没有步入老年就因心态的老龄化而慢慢成为了第欧根尼综合征。关于他偶尔的暴力行为的解释是:由于别人对他信仰的质疑,以及他因自责而产生的自卑的反弹。可这个推论是错的,因为墙上那个十字架,只是扣过去了而已……可爱的小家伙忽略了这点……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儿绕?但愿你听明白了。”
我几乎立刻就厘清了:“没有问题,你继续。”
她笑了笑:“难怪他选你做搭档;基本上那个亲戚的情况就是:他是一个因个人原因的弃神者,并因此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自闭状态的人,酗酒、反信仰、反教义、用愤怒的方式来掩盖那颗可怜的、泪痕斑驳的心。”
我想了想:“那怎么解释囤积行为呢?”
她:“教义提倡清洁的生活,所以他故意反着做。不过由于生活习性,他无法做到让自己生活在一个垃圾堆中——也很可能他去世的亲人不喜欢脏乱,或者他所住的地方有某种情感上的象征意义,所以他对反教义的执行做了形式上的抗拒。”
我:“明白了……很可怕……”
她:“那个亲戚?并不可怕,其实他对我们还很好,只是有一次无意间我们听说了他的暴力行为后很震惊,然后我们俩开始有意地去观察……”
我打断她:“不,我指你们俩。”
她愣了一下:“没有吧,我弟弟是不是很可爱?我……也算是可爱吧?哈哈!”
很显然,她性格和情商都远远好过我那个搭档。
我:“这个案例现在的情况呢?”
她:“那个亲戚去世很久了。”
这时,搭档从洗手间出来了:“所以她才仗着自己比我大,对细节的关注更多,然后做这种无聊的游戏。”
她笑着摇摇头:“那些细节你也记得,不是吗?但却被你忽略了。”
他抬手把揉成一团的擦手纸扔进垃圾桶:“那时候我才十几岁而已。”
她:“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比你大两岁而已。”
搭档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你知道那两年的经验意味着什么吗?”
“你呀……”她歪着头看着搭档,“永远都是这副德行。”
搭档:“你到底干吗来了?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辩论那个案例吗?”
她:“是你挑起来的这个话题,而不是我。”
搭档:“我只是提出另一种可能性……啊……真烦人!我再也不跟你聊这个案例了!”
她:“好了,看你很好我就放心了,关键是你有了一个可靠的‘中和者’。”说着她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