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重阳真人在活死人墓里闭关之时,找到了活死人肉身六百年不腐的秘密,也就是传说中活死人身上藏着的长生不死之道,那就是活死人的腹中藏有一颗胎珠。传闻重阳真人取出胎珠自行吞服,哪知此后却不断发病,如同中毒一般,每次发病时都剧痛难耐,受尽万般折磨,以至于每逢发病便会精神恍惚,变得痴痴狂狂。重阳真人从活死人墓出来后,曾在如今的阴阳池上建了一间茅庵用以修道,有一次发起病来,他竟放了一把火,将茅庵烧成了灰烬,当时附近乡民纷纷赶来救火,他却在大火旁拍手嬉笑,又唱又跳,乡民们以为他疯了,从此便叫他‘王害风’。重阳真人羽化之前,怕自己吞服了胎珠会长生不死,死后会重新复活,变得疯癫痴狂,甚至会变成毫无人性的邪魔外道,因此布置了一系列困住自己遗体的葬法,并在赴死前将这些事情告诉了马钰师兄,让马钰师兄在他死后一定要按此法将他下葬,并对外宣称他是患病而死。据说他后来死而复活,变得毫无人性,并且从墓室中逃了出来,爬出坟茔,咬死了四个打扫仙茔园的绣白弟子。我当时不在重阳宫,是不是真有死而复活这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只是传闻。
“只不过奇怪的是,重阳真人是在四十九年前去世,但他死而复活,却是在二十年前。中间的这二十九年,仙茔园中一直相安无事。那时还是刘处玄师兄在任掌教,他虽然猜测是重阳真人死而复活,但祖师复活咬死门人的异事一旦传出,世人必定会把全真道视为妖魔邪道,重阳真人生前的清誉也将荡然无存。刘处玄师兄不敢声张,见重阳真人复活后人性尽失,无法与人交流,竟变得如同山野走兽一般,于是编造了鬼兽之说,令本派所有道众不得进入仙茔园内,并派弟子日夜守在仙茔园外,以免此事泄露出去。刘处玄师兄派人每日将饭菜缒入仙茔园中,但鬼兽并不食用,可一旦投入活物,鬼兽却立即撕咬而食,因此刘处玄师兄便命人每日正午投入活鸡,此惯例一直延续至今。”
乾坤躲在树林里偷听许久,听到这里时,内心的惊骇之情难以言表。这些事情匪夷所思到了极致,如同神怪传闻,即便是丘处机亲口道出,也根本不像是世间真实发生过的事。“长生不死,死而复活,世间当真有这种事吗?”这样的念头在乾坤的脑海里不断地闪来掠去。他扭头看了一眼木芷,木芷神色怔然,似乎对此事极为关心,但并无太多惊讶神色,再窥望千年银杏树下的尹志平,他倒是张大了嘴巴,显然已被丘处机所讲述的事彻底震惊住了。
丘处机看着鬼兽的尸体,缓缓叹道:“倘若传闻不假,你真是师尊,六十年过去了,时至今日,你才算是真正得以解脱了吧。”
尹志平惊讶道:“掌教真人,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丘处机说道:“这些传闻惊怪莫名,大违常理,当年我听刘处玄师兄讲述时,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世间各种奇怪之事都有,而且事关本派祖师的声誉,我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尹志平顿首说道:“是,弟子知道了。”
丘处机绕着千年银杏走了小半圈,来到树的东面,指着树干离地面两尺高的位置,说道:“志平,你过来,把这里挖开。”
道中藏佛
尹志平不明白丘处机为什么要突然挖开千年银杏的树干,但既是掌教真人的命令,只管遵照执行便是。他走到坟茔旁的盗洞前,捡起一把锄子,那是唐三爷挖掘盗洞时遗留在地上的工具,走到千年银杏树的东面,照准丘处机所指的位置,抡起锄子挖了下去。
丘处机说道:“当年重阳真人建造茔园时,曾挖开过这株银杏,把活死人的白脂遗体藏在树干里。如今成吉思汗派刘仲禄和乌力罕来召请我,我观这二人的言行,倘若得不到活死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听闻蒙古人在西域攻城略地,如若不交出活死人,蒙古人一旦取了中原,本派必将面临灭顶之患。前几任掌教创派艰辛,本派好不容易才能有今日之势,万万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可活死人毕竟是重阳真人遗留之物,又岂能轻易交给蒙古人?我思虑良久,这才在三祖殿假造活死人被盗一事,虽然修道之人不可虚妄无信,但为了保全活死人,又不得罪蒙古人,我只能这么做。”说到这里,想起乾坤在三祖殿的所作所为,暗暗心道:“乾坤闯入三祖殿,擅自打开青铜棺,的确做得不对,但他见了棺中空无一物,知道活死人的消失与那二位居士无关,便无论如何也不冤枉那二位居士,足见德行正直。本派第四代弟子中,有他这样德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与活死人一事毫无干系,让他无辜担上偷盗活死人的罪名,实是不该,回头我一定召集道众,还他清白。”如此一想,他暗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三祖殿一事既然不成,保全活死人和保全本派便难以两全,为今之计,只能把活死人交给刘仲禄和乌力罕。活死人没了胎珠,不过是干尸一具,以一具干尸换取本派未来数十年的安稳太平,可谓失小得大。志平,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否妥当?”
尹志平应道:“掌教真人思虑周全,倘若真能用活死人换取本派数十年安稳太平,自然是极好的事。”
丘处机点头说道:“你能这样说,我便安心了。”
乾坤听到这里,暗自感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来活死人就藏在这株千年银杏的树干当中。”他目不转睛地窥望着尹志平,尹志平正在卖力地挖树,“咔嚓”声有节奏地响着,千年银杏树一下一下地震颤着。
尹志平挖了一阵,树干上渐渐被挖出了一个洞。
丘处机拿来灯笼,往里面照了一下,说道:“看见了吗?”
尹志平面露惊色,说道:“原来活死人是这般模样。”说着用锄子把树洞挖大,伸手进去,将一团东西捧了出来。
乾坤忍不住向前探了探头,向千年银杏树下望去,此时天色微明,又有灯笼的亮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尹志平从树洞中捧出来的那团东西,哪里是一具干尸,分明就是一个活人:闭目含笑,跏趺而坐,仿佛刚刚入定;通体乳白,晶莹剔透,又似一尊玉石雕像。只不过活死人全身的肉几乎被剔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肉包裹着骨架,腹部更是被竖着剖开了一个大洞。若非如此,乾坤真的会以为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活人。
丘处机看了看活死人,又仰头看了看千年银杏,叹道:“当年重阳真人从这株银杏的顶部打通树干,将活死人藏入其中,可谓是道中藏佛,外人绝难想到这样的藏匿地。岂料藏好活死人后,一夜之间,银杏竟然枯死。我与众位师兄弟当时不知内情,打算把枯死的银杏移走,另植一株新树在此,谁知银杏顶端竟突然长出了一株柏树,银杏也很快死而复活。许多乡民争着来这里围观,都说是神仙显灵,这树不可擅动。后来方知,银杏抱柏一事,乃是重阳真人所为,至于这株银杏为何死而复活,却是不知缘由。倘若当时真的移走这株银杏,只怕活死人早就重现人间,本派再也不得安宁。”
尹志平听到此处,算是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见丘处机怔忡而立,不再开口说话,便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掌教真人,天就快亮了,眼下该怎么办?”
丘处机想了想,说道:“志平,你把重阳真人的遗体清理干净,葬回坟茔当中,再把活死人带到三祖殿,请刘仲禄和乌力罕前来,就说已经夺回了活死人,并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把活死人放进青铜棺里封好。”
尹志平点头应了,对着鬼兽恭恭敬敬地行了九拜礼,然后拨开鬼兽蓬乱的头发,露出了又黑又脏的面部。他掏出一块手巾,小心翼翼地揩拭起来。鬼兽面部的污秽渐渐去除,一张威势凛然的脸显露出来,尤其是一道穿眉而过的黑色疤痕,划过左侧眼角,显得极为凶厉。
尹志平入全真道时,王重阳早已仙逝,因此他从未见过王重阳的真容,只见过重阳正殿里王重阳的塑像。此时看见鬼兽的面容,尹志平觉得与王重阳的塑像一点也不像,倒是与擅闯三祖殿的乾坤有几分相似,但他不敢多想。然而站在尹志平身后的丘处机,此时盯着鬼兽的脸,却是须眉颤动,心惊万分:“这……这不是重阳真人!”丘处机是王重阳的亲传弟子,虽然时隔四十九年,但他对师尊王重阳的容貌记忆犹新,眼前鬼兽的这张脸,与王重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鬼兽绝不是王重阳。
“原来传闻是假的,那这人到底是谁?活死人胎珠怎会在他的腹中?他当年为何会从重阳真人的坟茔里爬出?”丘处机心中疑惑万千,越想越不明白,但他同时又大感欣慰,只因王重阳是鬼兽的传闻不是真的,王重阳没有死而复活,没有变成人性尽失的邪魔外道,多年来压在他心里的这个沉重无比的秘密,刹那间冰消释然。
乾坤躲在树林之中,探头窥望,虽然天色已亮,但距离太远,鬼兽又是平躺在地上,他根本看不清鬼兽的面容。他自然没见过王重阳的真容,更不知道丘处机心中所想,仍在为鬼兽是王重阳这件事而暗暗惊讶。
尹志平同样不知道丘处机心中所想,他揩拭干净了鬼兽的面部,又清理干净了鬼兽腹部伤口处的血污,然后将鬼兽的尸体搬回墓室,放回石棺之中,最后爬出盗洞,将盗洞填平。
尹志平忙完之后,跪在坟茔前,再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九拜礼。丘处机则一直站在一旁,凝立不动。
尹志平站起身后,丘处机问起他进入墓室后看到了什么。尹志平如实回答说,在墓室中看到了一口铁皮石棺,还有一些盗墓之人的尸体。
“棺中可有什么东西?”丘处机问道。
尹志平摇头应道:“石棺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把重阳真人的遗体放进了棺中。”因为丘处机没有言明,所以他仍然以为鬼兽就是王重阳。
丘处机不禁暗暗疑惑:“既然鬼兽不是重阳真人,棺中也是空无一物,那重阳真人的遗骨到底去了哪里?鬼兽又是何人?这些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才行。”他想着这些疑惑,不禁忆起了王重阳的一些往事,于是抬起头来,打量眼前这株千年银杏。千年银杏粗壮挺拔,枝繁叶茂,时值四月末,片片叶子青翠碧绿。尽管已经存活了上千年,并且曾经遭遇雷击而从中折断,甚至还枯死过一回,但这株千年银杏依旧顽强挺立,生机盎然。丘处机感慨之余,心中仍是疑惑难解,不禁低下头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树林。
丘处机先前有过吩咐,要将活死人带去三祖殿,于是尹志平脱下绣黄法服,将活死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负在了后背上。他扭头见丘处机望着不远处的树林微微出神,便提醒道:“掌教真人,现在走吗?”见丘处机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提醒了一声。
丘处机回过神来,说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树林。
进入树林后,丘处机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树林里躲有人。”
尹志平吃了一惊,顿时停下了脚步。
“别停下,继续走。”丘处机低声道,“好像不止躲了一人,我们先假装离开,到外面叫众弟子进来搜捕,决不能打草惊蛇,教贼人逃了。”
尹志平点了点头,紧跟丘处机的脚步,往仙茔园的围墙走去。
原来丘处机低下头来呆望树林之时,因为天色已经透亮,竟让他瞧见了树木荒草的缝隙间有一双眼睛一闪而过。他盯着看了许久,尹志平连叫两声才回过神来,正是为此。
乾坤在树林中窥望之时,与突然低头的丘处机对上了目光,下意识地急忙缩头。待丘处机和尹志平离开后,乾坤才小声说道:“掌教真人应该看到我了。”
“当真?”木芷秀眉微凝。
乾坤点了点头。
“难怪丘处机刚才的反应有些奇怪。”木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万不能让他们走出仙茔园,否则一旦叫了人进来,围住仙茔园,别说救金无赤,连你我都难以脱身。”她这样说时,心中却暗想:“活死人胎珠在丘处机的手上,眼下丘处机身边只有尹志平一人,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于是说道:“乾坤眉,可以借你的匕首用用吗?”
乾坤迟疑了一下,从怀里取出阴阳匕,说道:“这是我乾家的祖传宝刃,从没给外人用过。这把阳匕你且拿去,阴匕我留着防身。掌教真人和尹师伯都是有道之士,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阻拦他们可以,千万别伤他们的性命。”
木芷接过银白色的阳匕,说道:“你放心吧,我和他们没有深仇大恨,不会伤害他们二人的性命。我先行一步,金无赤便交给你了,你背着他慢慢过来。”说完这话,她眉心处的四瓣梅花倏地变红,蹿出荒草丛,俏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林当中。
乾坤将金无赤背了起来。金无赤太过沉重,乾坤好似背了一座大山,腰都快被压断了,只能缓步前行。
乾坤向木芷消失的方向走了一阵,没过多久便看见了木芷。出乎他的意料,木芷竟然挟持了丘处机,用阳匕抵住丘处机的颈部,迫使身前的尹志平不敢轻举妄动。
木芷见乾坤来了,便道:“乾坤眉,你来得正好,将二位真人绑起来。”
丘处机看见乾坤出现在树林里,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本以为乾坤与木芷、金无赤没有关系,没想到乾坤竟会在仙茔园里现身,而且背着重伤昏迷的金无赤,木芷又与乾坤说话,显然相互之间是认识的。他神色一沉,说道:“乾坤,这两人妄图盗抢活死人,是本派之敌,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毫无关系,没想到你们真的是一路人。”
乾坤听了这话,抬眼直视着丘处机,说道:“掌教真人,我和他们是不是一路人,想必你心里清楚。这里没有蒙古国的使者,你不必再说那些虚辞假话。”
丘处机认定了乾坤与木芷、金无赤是一路人,说道:“你私通外敌,偷入三祖殿在先,擅闯仙茔园在后,如今祖师仙茔被盗掘,也是你干的吧?你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实在罪不容赦。”
乾坤胸中气血翻涌,朗声说道:“我身为绣白道士,偷入三祖殿,擅闯仙茔园,你是掌教真人,要治我的罪,我无话可说。可阎道清在三祖殿里诬蔑我勾结外敌,抢走了活死人,你身为掌教真人,明明知道活死人藏在千年银杏树里,却从始至终没为我辩解一句,现在却来说我犯下了滔天大罪。好吧,反正如你所说,我已犯下了那么多条大罪,也不在乎再多犯这一条。”说着便将金无赤放在地上,大步走到尹志平的身前,说道:“尹师伯,不想掌教真人有事的话,便把活死人交给我。”
尹志平虽然心有不甘,但此时丘处机被木芷用阳匕制住,命在顷刻,他不敢违逆乾坤的话,怒哼了一声,将手中用绣黄法服裹住的活死人交给了乾坤。
乾坤接过活死人,又道:“你转过身去,抱住身后那棵树,双手握在一起。”
尹志平怒目圆瞪,一一照做。
乾坤将裹住活死人的绣黄法服扒下来,阴匕竖着一划,绣黄法服登时从中裂开,被割裂成了两半。他拿起半边绣黄法服,准备将尹志平的双手连同树干绑在一起。
尹志平同样认定了乾坤与外敌勾结,说道:“乾坤,人可错一时,不可错一世。你到底还是本派弟子,你要想清楚了,你这么做,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乾坤犹豫了一下,仅仅一下。
六道乾坤眉竖了起来,有如乾坤翻覆一般,乾坤斩钉截铁地说道:“便是错上一世,那又如何?我自己选的路,就算无路可走,也决不回头!”话音一落,他便将尹志平握在一起的双手牢牢地绑了起来,随即拿起剩下的半边绣黄法服,走到丘处机的身前,道一声:“掌教真人,得罪了。”用同样的法子,把丘处机绑在了另一棵树上。如此一来,丘处机和尹志平都和树绑在了一起,短时间内定然难以脱身。
丘处机说道:“本派弟子已经围住了仙茔园,你们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乾坤应道:“我们有办法进来,自有办法出去,不劳掌教真人费心。”说着从自己穿着的绣白法服上割下两块布,揉成团,将丘处机和尹志平的嘴塞住了,令二人叫喊不得。木芷则从丘处机的怀中摸出活死人胎珠,故意在丘处机的眼前晃了一晃。丘处机的眼睛里顿时露出愤恨之色,但苦于双手被缚,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活死人和活死人胎珠被乾坤和木芷夺去。
乾坤将活死人交给木芷。活死人剔身成骨,再加上又是干尸一具,原本就没什么重量,木芷自然拿得动。乾坤背起了金无赤,朝丘处机和尹志平看了一眼,心中想道:“你们说我和木姑娘是一路人,那好,我便和木姑娘走成一路让你们瞧瞧。”这么一想,当即说道:“木姑娘,我们走。”两人快步走出树林,来到了仙茔园东面的围墙下。
隔了一堵围墙,可以清楚地听见围墙外有交谈说话的声音,看来的确有不少道士守在仙茔园外。
乾坤正思索如何从仙茔园脱身,身旁的木芷忽然双手一掷,竟将活死人扔过了围墙,围墙外顿时响起了一片大呼小叫之声。
乾坤大吃一惊,低声道:“你怎的把活死人扔了?”
木芷瞧他一眼,反问道:“你找活死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长生不死,还是为了找终南山秘境?”
乾坤应道:“我只是对活死人好奇,想看个究竟。长生不死,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至于终南山秘境,这地方有那么多人去找,一定很是有趣。我以前没想过,不过从今天起,我便要开始寻找终南山秘境了,而且终有一天,我会找到的。”
木芷暗暗道:“乾坤眉胡吹大气,终南山秘境若是那么轻易便能找到,我和金无赤又何必冒死来闯重阳宫?千百年来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为此煞费苦心?”虽然心中如此想,她嘴上却说道:“你若是为了长生不死,只需这颗胎珠便足够了;若是为了找终南山秘境,也只需问这颗胎珠就行了。”
乾坤看着木芷掌心里的活死人胎珠,说道:“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不是终南山里的人,自然听不明白。不过你放心,我方才所说绝无半句假话。眼下不是跟你解释这些的时候,等出了重阳宫救回金无赤的性命,我便把这颗活死人胎珠和终南山秘境的一切说与你听。”木芷说道,“我把活死人扔出去,是为了把守在外面的道士全都引到这里来,我们正好可以从其他方向逃出仙茔园。”
乾坤知道木芷这条声东击西的计策,是眼下可以逃出仙茔园的最好办法。他犹豫了一下,选择相信木芷的话,说道:“既然如此,用活死人来引开敌人,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木芷说道:“你明白就好,我们这便往北边去。”
乾坤背起金无赤,与木芷一起沿着围墙疾走。一路之上,只听见围墙外脚步声和议论声不断,看来通体乳白、似死似活的活死人,被抛出墙外后,立刻引起了众道士的争相围观,以至于守在其他方向上的道士,也都在听闻消息后,纷纷赶往东侧一睹究竟。
乾坤和木芷很快来到仙茔园北侧的围墙下。
乾坤竖耳细听,没听见围墙外有什么声响,于是将金无赤放下,取下腰间的环形褡裢,拆解开来,变成了一条数丈长的长索。他将索头打了一个结,抛向墙头,准确地挂住了一根铁刺。
乾坤抓住长索往上攀爬,双脚尽可能地落在没有铁刺的地方,很快便攀上了墙头,四下里一望,不见任何人影,转头冲墙下道:“木姑娘,快上来。”
木芷把长索的另一头拴在金无赤的腋下,然后抓着长索爬上墙头。两人一起用力,将金无赤拉了上来。
缒墙而下,来到仙茔园外,木芷说道:“我们先出重阳宫,去俸仙堡村寻大夫。”
仙茔园位于重阳宫的西侧,两人当即往西而行,拐过两个弯,便来到了重阳宫西侧的宫墙脚下。重阳宫的各处门径均已封锁,要想逃出重阳宫,唯有翻墙出去。两人利用长索翻过了宫墙。乾坤收起环形褡裢,将金无赤负在背上,和木芷一起往俸仙堡村赶去。
误入绝命水穷峪
俸仙堡村离重阳宫只有两里地,乾坤和木芷赶到时,位于村东口的医馆才刚刚开门。
医馆里的大夫看过金无赤的伤势后,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他拔出了金无赤后背上的短剑,竭尽全力止血,施以救治,最后叹着气说:“他伤势太重,我已竭尽所能,能否保住性命,全看他的造化了。”又说:“这几日最好让他在此静养,不可随意挪动,否则伤势加重,他便有百条性命,怕也活不成了。”
木芷得到了活死人胎珠,原本打算尽快赶回洞天福地向主人复命,但考虑到金无赤的伤势极不乐观,不适合赶路,只好决定暂时留在医馆,让金无赤静养一段时日。
一番救治耗去了太多时间,救治完已接近正午时分。乾坤去村上唯一一家客店,买了些面饼和熟食。他想起玉道人曾提到过俸仙堡村客店里的酱牛肉,想来玉道人多半曾来过这家客店,于是向店家描述了玉道人的长相,打听玉道人的下落,得知玉道人的确在这家客店里住过几日,只不过今早天还未亮时,玉道人就已经急匆匆地退房走了。
乾坤把面饼和熟食带回医馆,和木芷分着吃了。
吃的过程中,乾坤不时抬眼去看木芷,见木芷一副心不在焉、食而不知其味的样子,显然还在为金无赤的伤势而忧心忡忡。他把嘴一抹,站起身来,整了整法服,郑重其事地一揖到地,说道:“木姑娘,我在三祖殿内对你多有冒犯,实在不该,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忧心伤神,动气伤身,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木芷虽然恼怒乾坤冒犯了她,但她在仙茔园里打过乾坤一耳光,乾坤又救了她和金无赤的性命,还帮她把金无赤背出了重阳宫,她心里的怒气早就消了。她知道乾坤既是在向她赔礼道歉,也是在劝她不要太过忧心金无赤的伤势,心下颇为感激,微微笑道:“我早就不生气了。”
乾坤道:“不生气就好,我也能放宽心吃饭了。”言下之意,依然是劝木芷把心放宽。木芷点了点头,轻轻咬了一口面饼,细细咀嚼。他也坐回凳子上,拿起一张面饼大嚼起来。
便在这时,医馆外忽然一阵喧哗。
乾坤的一口面饼还没咽下去,当即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探头望去,只见医馆的大堂里来了几个绣青道士,正和大夫大声说话,询问是否有伤者就医,并要进入后堂搜查。乾坤暗暗道:“来得好快!”迅速将面饼吞咽下去,回头说道:“木姑娘,重阳宫的道士找来了。”
木芷问道:“来了多少人?”
“大堂里只来了几个,大门外还能看到不少道士跑来跑去,想来不在少数。”乾坤说道,“大堂里这几个道士,正在朝我们这边过来。”
木芷心知肚明,一旦被这几个道士发现,势必引来大门外奔走的道士,到时候被堵在医馆后堂,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她当即站起身来,说道:“乾坤眉,我们走。”
乾坤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后堂南侧的窗户上,说道:“正门走不通了,我们从窗户走。”说罢便将门闩插上,推来桌子挡住了门,将昏迷不醒的金无赤背起,和木芷一起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果林,两人刚进入果林,便听见后堂里传来桌子翻倒、门被撞开的声音,随即有绣青道士出现在敞开的窗户前,大声叫道:“在这里!”很快,各种大呼小叫之声在俸仙堡村的角角落落响起,飞快地朝果林聚集而来。
乾坤和木芷奔出果林,迎面而来的是一大片麦田,巍峨绵延的终南山就在麦田的远方,犹如一条翠绿色的长龙,横卧在广袤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