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坤所在的木筏旁边驶过时,土为安以黄金罗盘掌风水走向,目不斜视,那个身穿绯红色绸衫的女子朝乾坤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水之湄则侧过头来瞧着乾坤和黑衣男人,冷笑道:“胎珠和七彩叶猴都在,那是最好不过了。乾坤眉,你想木丫头活命,便照我撑筏,跟着我来。”她恨不得立刻动手抢夺开境物,可是土为安掌风水之术,能观水纹变化,辨暗流规律,唯有跟着土为安走,方能逃出乱流纵横的太乙池。她先前遇到落水的木芷,果断出手将木芷擒住,后来天渐亮时,偶然遇见土为安撑筏经过,急忙跟随土为安而行,倘若因为抢夺开境物而错过了土为安,那不知何时才能从太乙池上逃出去了。她分得清孰轻孰重,因此按捺住抢夺之心,出言威胁,要乾坤撑筏跟来,等到逃出了太乙池,再动手抢夺开境物。
木芷看见了乾坤,眼睛顿时一亮,想叫一声“乾坤”,奈何嘴巴被堵住了,出口却是呜呜之声。
乾坤急声问道:“木芷,你可有受伤?”
木芷摇了摇头。
乾坤大声说道:“水之湄,你胆敢动木芷一根汗毛,我必叫你百倍奉还!”他明知水之湄威胁他跟上去是为了抢夺开境物,却毫不犹豫地急撑长竿,令木筏向左挪动半丈,驶入了同一道暗流,紧跟水之湄的木筏而行。黑衣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木筏前端,眼见乾坤撑筏追赶,却并不阻止。
开门
土为安和水之湄在前面如何撑划,乾坤便在后面如何撑划,三只木筏并成一线,穿行在浓白色的水雾当中。
行了一阵,始终不见岸边,水之湄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土为安,你的本事到底行不行?都这么久了,怎的还不见尽头?”
土为安声音沉稳,说道:“风水走向,尽在我手。”
水之湄又道:“你明明已有开境物,却还闯进太乙池来,是不是已经知道开境地的位置了?”
土为安抬头目视水雾深处,说道:“西北,开门。”
“什么开门关门?”水之湄说道,“你那些风水术语,我可听不明白。”
土为安却不再理会水之湄,低下头来,盯着手中的黄金罗盘,脑海里已将风水定位的种种细节过了一遍,确定没有定错方位。他不像乾坤那般,是通过解开莲社留下的暗语“终南山”来获知了开境地的位置,而是通过风水定位之术,确定了开境地的具体方位。土为安和那身穿绯红色绸衫的女子来到太乙山后,曾居高临下俯望整个峪谷,见峪谷半白半绿,乃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太极图。《易经》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奇门遁甲》又云:“八卦有八门。”土为安将整个峪谷视作一个太极,太极生出阴阳两仪,两仪之中白色为阳,因此白雾弥漫的太乙池便是阳仪,树林所在的东半边则是阴仪。土为安查看过东半边树林中的角角落落,并无任何异样,因此确定开境地不在阴仪那边,那就只可能在阳仪这边。阳仪生出四象中的太阳和少阴二象,太阳和少阴二象又生出八卦中的乾、兑、离、震四卦,乾、兑、离、震四卦分别对应八门中的开门、惊门、景门、伤门,其中惊、伤二门为凶门,景门为中平,开门为吉门。风水定位之时,凶门去不得,一去非死即伤,中平虽可去,但无害无益,去了不起任何作用,唯有吉门大吉大利,乃是上上之选。这四门当中,唯一的吉门是开门,开门对应乾卦,乾卦在方位中主西北,因此土为安认定开境地必在西北方。西北方是悬挂瀑布的山壁,那里无路可至,唯有横穿太乙池方可抵达,因此土为安和那身穿绯红色绸衫的女子乘木筏驶入太乙池,在发现暗流纵横交错的情况后,土为安便以黄金罗盘掌风水走向,通过水纹变化来分辨暗流规律,撑划木筏往西北而行。
土为安没有强行与暗流对抗,而是顺势而为,时不时地轻轻撑划一下,令木筏转至下一道正确的暗流上,借助暗流的力量,往西北方驶去。
乾坤听见瀑布的水声越来越响,知道离西北方的瀑布越来越近,心中不由得对土为安大是佩服。他先前受困于暗流之中,曾拼尽全力撑划却无济于事,此时见土为安只不过偶尔轻轻撑划一两下,可以说毫不费力,却不断地靠近西北方的瀑布,这等本事,确是让他不得不心悦诚服。
瀑布的水声变得极为响亮,忽然间天光开朗,三只木筏相继从水雾中驶出,抵达了瀑布的正下方。
乾坤仰头望去,眼前的这道瀑布虽不算大,甚至及不上芷隐谷的瀑布,但长练如柱,破空急坠,仍是震撼至极。
在瀑布的背后,光溜溜的山壁上,隐约可见一个狭长的山洞。这山洞一半淹没在水下,一半露出水面,露出水面的部分被轰然坠落的瀑布完全遮挡,再加上水雾弥漫,若非木筏驶至近前,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
土为安看了一眼黄金罗盘,长竿一撑,木筏穿过瀑布,向山洞驶去。
水之湄当即撑划长竿,紧跟土为安而行。乾坤紧随其后。三只木筏陆续驶入了瀑布背后的狭长山洞之中。
山洞入口狭长,却内有乾坤,入洞不过五六丈,一片浅滩便出现在眼前,浅滩之上是一个巨大的洞厅,洞厅中奇石峻嶒,参差不齐,显然是自然造化而成。但在成片的奇石之间,插着不少火把,照亮了一条石块铺就的道路。这条石道斜通向上,连接着正北方的石壁,石壁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洞中隐隐有火光透出。
“是这里了。”土为安收起黄金罗盘,将木筏停靠在浅滩上,向那身穿绯红色绸衫的女子伸出了手。那女子微微抬起白皙柔嫩的左手,放在土为安的手上,由土为安搀扶着走下木筏。一下木筏,土为安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对那女子甚是恭谨,不敢有丝毫冒犯。那女子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清澈明净,犹似一泓秋水,朝身后跟来的乾坤看了一眼。土为安则根本不理会水之湄和乾坤等人,在前引路,那女子随他而行,两人走过整条石道,进入了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
水之湄知道土为安没有带错路,这洞厅中早有人布置好火把,照明道路,显然开境地便是在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之中。但她的当务之急不是赶去开境地,而是抢夺开境物。她将木筏停靠在浅滩上,提起银球,拧开一丝缝隙,在木芷的脸前来回晃动,说道:“木丫头,你这张脸生得可真好看,难怪这些年来,主人和金行士一直向着你,连我都有些嫉妒呢!”银球里装着孟婆汤,她的手只需轻轻一抖,洒下一两滴孟婆汤,木芷势必容毁相破。
木芷被堵住嘴无法作声,抬眼盯着水之湄,目光中毫无惧意。
乾坤却大是心急,不等木筏完全停靠平稳,便飞身踩入水中,奔上浅滩,叫道:“水之湄,你别乱来!”声音在洞厅中回来荡去,嗡嗡作响。
水之湄瞧了乾坤一眼,冷笑道:“乾坤眉,敢对我大呼小叫!看你急不可耐的样子,是不是很喜欢木丫头?我若是在木丫头的脸上加点东西,会不会更合你的口味?”
乾坤看着木芷,说道:“我当然喜欢,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抬眼瞧着水之湄:“至于你这等又歹毒又丑陋的老女人,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我却是断断喜欢不来。”
水之湄闻言大怒,面纱上的彩珠急剧颤动。她虽黑纱罩面,实则既不老也不丑,被乾坤这么一激,冷声说道:“好一个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喜欢,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是真话,还是假意?”立刻便要动手。
乾坤急忙大声叫道:“你不就是想要开境物吗?我把胎珠给你!”
水之湄将手掌一摊,喝道:“别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胎珠呢?拿来!”
乾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自己便是胎珠,你放了木芷,抓我去便是。”
水之湄说道:“好奸猾的小子。拿你换木丫头,我怎知胎珠还在不在你肚子里?”
乾坤说道:“我乾坤对天立誓,胎珠在我体内,一直未曾取出,此话若有半分虚假,教我入刀山火海,受天打雷劈!”
水之湄冷笑数声道:“立誓有什么用?当年有人对我立下了多少誓言,到头来还不全都是狗屁。这样吧,你自己剖开肚子,把胎珠取出来让我瞧瞧。见不到胎珠,我决不放人。”
木芷急忙冲乾坤摇头,示意乾坤不要听信水之湄所言。
乾坤说道:“你这要求太过分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有欺人太甚吗?”水之湄魅笑一声,将银球倾斜过来,银球上的缝隙离木芷的花容月貌只有咫尺之隔。
乾坤叫道:“住手!”瞬息之间,他脑海中已转过了万般想法,可即便他智慧聪敏,当此境地,却想不出任何能从水之湄手下救出木芷的办法,哪怕他本事再高强十倍百倍,能够一击便击倒水之湄,也难保银球缝隙中的孟婆汤不会洒漏出来一两滴,将木芷的容貌毁伤。
水之湄威胁道:“要我住手,就赶紧照我说的做,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乾坤面露犹豫,慢慢从环形褡裢中抽出了阴匕。他脸上的犹豫之色突然尽去,仿佛一瞬间已下定了决心,说道:“一刀而已,又有何难?”手腕翻转,刃尖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水之湄没想到乾坤当真肯为了木芷剖腹取珠,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随即说道:“木丫头,你的命可真是好啊,天底下竟有男人对你如此痴情。”语气幽幽,既是嫉妒,又是羡慕。
木芷急得“呜呜”作声,头摇得更加厉害了,眉心处的四瓣梅花变成了深红色,眼睛泛红,已流出了眼泪。
乾坤心中大是快慰,暗自道:“你肯为我流泪,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为你做的?乾坤啊乾坤,你便是这世上最傻的傻子,哈哈哈!”闭上眼睛,咧嘴一笑,双手握紧阴匕,用力朝自己的腹部刺落。
阴匕刺落一半,乾坤的双手忽然一紧,竟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他睁眼一看,一只粗大的手抓住了他的双手,这只大手的主人,正是那身背鬼面青铜匣的黑衣男人。
自从救起落水的乾坤后,黑衣男人便一直坐在木筏前端,哪怕木筏早已停靠浅滩,他仍旧如入定一般,始终端坐不动。直到乾坤握住阴匕自刺腹部时,他才一跃而起,阻止乾坤自残己身。
黑衣男人踏上两步,从肩头抓起七彩叶猴,隔空抛给水之湄,吐出了两个字:“拿去。”
水之湄急忙伸手接住七彩叶猴,定睛细看,只见七彩叶猴生得极为古怪,暗红色的眼睛细长如叶,毛色七彩缤纷,尾巴又长又卷,体型极小,似乎只是幼崽,蜷缩成了一团,睁眼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惧怕。水之湄笑了两声,抬眼看着黑衣男人,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放人。”黑衣男人声音粗沉,不怒自威。
水之湄仔细打量了一下黑衣男人,俯眼看着木芷,说道:“木丫头,我以为你转了性子,原来还是这样水性杨花,到处勾搭男人。”说着魅笑几声,忽地手腕急抖,缠住木芷的银链顿时松开。她知道黑衣男人身手厉害,那口鬼面青铜匣中更是不知装有何等厉害的物事,因此不敢逗留,抓着七彩叶猴,头也不回地朝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飞奔而去。
乾坤急忙冲上前去,除去木芷嘴里的布团,说道:“木芷,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木芷抬眼看着乾坤,“你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乾坤见她双目泛红,泪痕犹在,笑道:“你这是为我而哭吗?”
木芷却拭去泪痕,转头看向别处,语气冷淡了下来:“我只是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我也根本不需要你这么做。”
木芷这番话说得极为冷淡,乾坤心头顿时一凉,暗暗不解:“方才你还为我急得哭了,为何转眼却又如此冷漠……”转念便想,“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乐此所为,岂能因此便强求你反过来对我好?此等市恩之举,可不是男人所为。”如此一想,便放宽了心,又笑了起来,说道:“不管怎样,只要你没事就好。”
乾坤转身拱手,对黑衣男人说道:“多谢兄台再次出手相救!只是你没了七彩叶猴,如何去得……”
黑衣男人摆了一下手,示意乾坤不必多言。他迈开阔步,沿着石道朝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走去。
乾坤望着那隐隐透出火光的洞口,心中大是好奇,说道:“木芷,我们跟上去瞧瞧。你不必担心开境物,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你进入终南山秘境。”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极为清楚,没有土为安这等风水高人引路,只怕不可能再有人穿过乱流纵横的太乙池来到这山洞之中,既然不会有人进来,也就不可能再有开境物,他若想抢来两件开境物,唯有对土为安和水之湄动手,可是这两人何等厉害,对付一个已是极难,更何况是对付两个?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到办法的。”乾坤心中暗道。他扶起木芷,一起往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走去。


第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赤面獠牙
来到正北方石壁上的洞口前,乾坤举头看去,只见洞顶石壁上凿痕清晰,刻着七个篆体大字:“上穷碧落下黄泉。”在刻字之上,还雕刻有一朵五片莲叶托起的莲花图案。
乾坤暗自心想:“‘上穷碧落下黄泉’,是在说‘碧落天’和‘九泉狱’吗?想来这里便是终南山秘境的入口了。”扭头环顾四周,并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也不见任何把守之人。
木芷说道:“五叶莲是莲社的标志,想必再往前走,便是开境地了。”
乾坤猛地想起在仙茔园的墓室里,曾在鬼兽的背上看见过同样的五叶莲文身,心里想道:“依木芷所言,五叶莲是莲社的标志,那就是说,重阳真人曾是莲社的人?”但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疑问的时候,想办法抢夺开境物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说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两人当即走入洞口,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甬道,甬道中每隔十丈,便插有一支火把,火光照出洞壁上的累累凿痕,原来这甬道竟是人工开凿的。甬道极为狭窄,笔直向前,不见尽头,先两人一步走进洞口的黑衣男人,此时已看不见身影了。
两人沿着甬道前行,脚步由慢变快,用了好长时间,终于走完了整条甬道,一个极为开阔的洞厅出现在眼前。洞厅极不规则,嶙峋怪石随处可见,显然是天然形成,而非人工开凿。乾坤不禁暗暗感叹:“莲社果然厉害,两个相隔这么远的天然洞厅,竟让他们凿出一条甬道,连接了起来。”
此时洞厅内光影分明,可以清楚地看见两根巨大的石柱立在洞厅的最里面,柱顶擎着两个大火盆,火光照耀之下,只见石柱下有三道人影。
乾坤和木芷快步走到石柱前,只见三道人影之中,一个是身背鬼面青铜匣的黑衣男人,正闭眼坐在一块怪石上,另两人并肩而立,红衣束身,赤面獠牙,竟是戴着面具,看不见容貌。最先入洞的土为安和那身穿绯红色绸衫的女人已不见踪影,紧随其后入洞的水之湄同样不知去向。
在两根石柱之后,洞厅的地面裂了开来,竟是一道地底深涧。深涧宽约六七丈,深达数十丈,其上横有两根粗藤,粗藤间铺有木板,竟是一座藤桥,两个赤面獠牙的面具人便守在藤桥的桥头。藤桥的彼端连接着深涧对面石壁上一块凸出的石台,石台上立有两人,同样戴着赤面獠牙面具,负责把守藤桥的桥尾。在石台的左侧,一道只容一人通行的栈道贴壁悬空,呈“之”字形向下延伸,一直通往深涧的底部。深涧的底部水声潺潺,乃是一条地底暗河,此时暗河上灯火幽暗,竟停泊着一艘船。
乾坤大吃一惊,暗暗心想:“难道还要坐船沿着暗河走,才能去往终南山秘境?”
两个把守桥头的面具人伸手拦住乾坤和木芷,其中一人说道:“请二位出示开境物。”声音一出,洞厅里、深涧中皆是回音不断。
乾坤说道:“敢问一句,开境物若是被吃进了肚子里,还能算数吗?”
面具人说道:“眼见为实。”言下之意,是只认看得见的实物。
乾坤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后面的话还未讲出,木芷急忙打断了他,对两个面具人说道,“我们没有开境物。”
乾坤头脑聪颖,立即便明白木芷说这话的意思,是担心他情急之下又要自行剖腹取珠,心中不由得大是高兴,冲木芷咧嘴一笑。木芷却蹙着秀眉,白了他一眼。
面具人说道:“有开境物者,请过桥入境,无开境物者,请自行离开。”
乾坤打量着两个面具人,暗暗心想:“这两人把守在此,打扮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出口便说开境物,多半便是莲社的入社贤者。土为安和水之湄不在此处,想必早已拿着开境物过了藤桥,走下深涧坐上了船。”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发愁,土为安和水之湄都已过桥,他到哪里去抢夺开境物?他转头瞧了一眼闭眼坐在怪石上的黑衣男人,心想黑衣男人还在此处,自然也是没有开境物无法过桥的缘故。
乾坤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当然不愿意轻易离开,笑道:“我们二人不离开,留在这里看看热闹行吗?”
面具人说道:“请便。”
乾坤和木芷走到黑衣男人所坐的怪石旁。黑衣男人睁开眼睛,看了乾坤和木芷一眼,随即闭上双眼,继续凝坐不动。
乾坤转眼打量藤桥,只见藤桥狭窄,横于深涧之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更何况此时不止一夫当关,而是四夫当关。四个面具人被莲社安排在此把守藤桥,本事定然十分厉害,想要硬闯多半是自寻苦头;黑衣男人的身手那么厉害,却坐在此处不去硬闯,更别说是乾坤了。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抢夺开境物,以开境物换取过桥的资格。乾坤回头盯着那条人工开凿的甬道,暗暗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定要再有人进来,进来的人一定要有开境物!”
乾坤的愿望没有落空,的确有人进来了。只不过他和木芷是辰时来到藤桥前,等到再有人进来时,已是午时,竟已过去了半天光景。
进来之人身形精瘦,穿着一袭火红色的长袍,腰间斜插两柄赤焰刀,背上负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袱,竟是五行士之一的火行士火不容。
火不容突然现身于此,乾坤和木芷都是颇为吃惊。两人自打昨日来到太乙山起,便一直没见到火不容的踪影,连昨晚抢夺七彩叶猴之时,也不见火不容现身,两人还以为火不容压根儿就没来太乙山,而是留在洞天福地做他的新主人去了,没想到竟会突然在此现身。 乾坤和木芷早已没有粗布衣服遮掩身份,抹花的脸也在落水时被洗得一干二净,因此火不容一眼便认出了乾坤和木芷。他对乾坤冷眼瞪视,对木芷却“嘿嘿”一笑,说道:“木丫头,你好啊。”
木芷说道:“火不容,你怎么来了?”
火不容“嘿嘿”笑道:“他娘娘的,我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来?你们两个小娃娃来得,我自然也来得。”说了这话,他快步向藤桥走去,不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口中骂咧道:“他娘娘的,这地方比洞天福地还隐秘,可让我好找。”骂音一落,已走到了桥头。
两个面具人横手一拦,其中一人说道:“请出示开境物!”
火不容“嘿嘿”一笑,将背上的包袱解下,当着两个面具人的面打开来,露出了一团七彩缤纷的物事。那物事抬起头来,竟是一只七彩叶猴,只是被红布绑住了四肢,难以动弹,又被红布缠住了嘴,叫不出声,暗红色的眼睛里眸子转动,透出极为惊恐的神色。
两个面具人当即放下拦阻之手,其中一人高声说道:“七彩叶猴一位,请过桥!”
乾坤和木芷见此情景,自是大吃一惊,只因当日在水穷峪里,火不容曾禀报道藏一叶,说他寻遍金龙峡,也未能捉到七彩叶猴。“火不容,”木芷说道,“你不是没有捉到七彩叶猴吗?”
火不容说道:“他娘娘的,我说些鬼话骗那老不死的,你们居然也信?”说着将七彩叶猴裹回包袱中,大摇大摆地走过藤桥,踏上对面的石台,又顺着石壁上的悬空栈道下行,走入了昏黑的深涧之中。
乾坤没料到火不容的身上竟会有七彩叶猴,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动手抢夺,眼睁睁地看着火不容通过藤桥,心中觉得大是可惜。
但乾坤还有机会,因为在火不容过桥后不久,又有人进来了。
而且这次进来的不是一人,而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妙计
这一大群人竟有两百人之多,比肩接踵地涌入洞厅之中,原本极为开阔的洞厅顿时显得逼仄了不少。这些人当中,有尹志平和四个无色道士,有乌力罕和十几个蒙古力士,有赵无财和十个金衣大汉,有玉道人和那乞丐模样的男人,昨晚乾坤见过的各路人马几乎都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乾坤未曾谋面之人,想来是今日才赶来太乙山赴开境之约的人。
若是进来三五个人,乾坤自然不会吃惊,但一下子进来了两百多人,他顿时惊讶万分,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是如何同时穿过乱流纵横的太乙池来到此处的。
两百多人进来后便左顾右盼议论纷纷,原本寂静的洞厅顿时一阵哄闹。有人走近了藤桥,两个面具人立刻横手拦住,其中一人说道:“请诸位出示开境物,有开境物者,方可过桥入境。”
作为开境物的幽灵草、七彩叶猴和活死人胎珠,全都是极其稀有之物,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顿时面面相觑。有人问道:“没有开境物又如何?”
面具人说道:“无开境物者,请自行离开。”
有人叫道:“好不容易才进来,你却叫人离开,这不是折腾人吗?”又有人道:“脚长在我自个儿身上,岂是你让我走,我便走的?”更有人道:“老子便没有开境物,大伙儿谁还没有的?一起冲过去!”当即便有八九个人从人群里冲出,欲硬闯过桥。
一个面具人身形一晃,眨眼之间,冲出来的八九个人便横了一地,要么折了手,要么断了脚,全都痛得晕了过去。那面具人出手太快,一出手便断人手脚,众人还没瞧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见那面具人已撂倒八九个人,重新岿然不动地守在藤桥前。一个面具人已是如此厉害,更何况是两个?而且藤桥的彼端,还有两个面具人把守,即便侥幸冲上了藤桥,也难以安然无恙地抵达对面的石台。众人心神震慑,那些方才还在张口叫嚣之人,此时不敢再发一言。所有人都在洞厅中耐住性子等待,大概每个人的想法都和乾坤一样,一旦有人拿出开境物,便立即动手抢夺。洞厅中无人说话,刹那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等了片刻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向两个面具人出示开境物,想来拥有开境物的人并不傻,知道此时人人都窥望在侧,打算伺机抢夺,一旦拿出开境物,轻则开境物被夺,重则身家性命不保。
忽然间人影晃动,十几道人影一起朝乾坤扑来,竟是乌力罕和十几个蒙古力士。乌力罕知道乾坤吞了活死人胎珠,因此一进入洞厅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乾坤的身上,此时突然发难,是想抢在其他人之前,杀死乾坤,剖腹取珠。乌力罕和十几个蒙古力士一动手,尹志平和四个无色道士也立即向乾坤冲了过来。
乾坤毫无惧色,将阴阳匕举在胸前,正要迎敌,眼前突然闪出三道人影,其中一人是木芷,另外两人却是身背鬼面青铜匣的黑衣男人和那乞丐模样的男人。三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挡在了乾坤的身前。乾坤心中大是感激,叫了一声:“木芷。”旋即又道:“谢过二位。”“二位”自然指的是黑衣男人和那乞丐模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