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密码》作者:巫童
内容简介
一部带你探寻终南秘境背后的隐士群体、民间传说和文化宝藏的奇妙小说。
神秘莲社、活死人墓、千年神树、终南捷径、地狱变相图、诗文暗语……
为什么终南山被视为保存中国文化的活化石?这里是道教发源地、中国佛教六大宗派诞生地、儒家思想弘传地、寿文化发祥地、财神降生地。
“天下修道,终南为冠。”作为道家思想的发源地,终南山同时也孕育了佛、寿、仙、财神、钟馗等传统文化和民俗文化。
数千年来,赵公明、姜子牙、老子、孙思邈、王维、吕洞宾等先后来此隐居,他们或避世修行,或寄情山水,或访仙求药,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公元1219年,成吉思汗召见全真掌教丘处机,希望求得长生不老之术。
临行前,一个名为乾坤的小道士突然打乱了丘处机的精心布局,无意揭开了惊天秘密——终南山深处一直存在着一片神奇秘境,秘境中有老子、赵公明等人留下来的巨大宝藏。
通往秘境之路布满重重机关和考验,而守护宝藏的神秘组织,则同历史上众多隐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翻开本书,带你进入千年隐居圣地终南山中的奇妙世界!


第一章 消失的活死人
“乾坤眉”小道士
“终南山只是一座山?你们这么想,未免小瞧了它。寻常山里不过有些凶禽猛兽,终南山里有的,却是数不清的异事奇闻。就说去年那三个采药人吧,进到终南山的西驼峪,死时一个被拔去了舌头,肚子里灌满了铜汁;一个浑身插满竹子,血流得一干二净;还有一个上半身被烧焦,下半身被煮熟。这三种死法,都是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里才有的酷刑。
“《地狱变相图》是什么?那是长安城里的一幅壁画,我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只需知道,这三种死法人世间没有,只有阴曹地府里才有,不是用来对付人,而是用来对付鬼的。
“至于其他异怪传闻,那就更多了,像孙思邈起死回生,十指钟馗捉鬼,魏徵梦斩泾河龙,斛斯山神女化蝶,财神赵公明骑虎降世,水穷峪鬼村一夜雾迷,等等,连咱们道家的祖师爷老子,当年也是走进了终南山,这才不见了踪影。终南山里有一座大陵山,大陵山里有一个吾老洞,相传那里便是老子消失的地方。以前楼观有道士去吾老洞里探过,说是入洞后数里地,出现了一个地底峡谷,风声水声震耳欲聋,又听见峡谷深处有女人的哭声传来,吓得那道士屁滚尿流地逃了出来。
“再跟你们说一个秘密。终南山里自古便有许多隐士,这你们总该知道吧?像老子、姜子牙、鬼谷子、张良、孙思邈,还有李白、王维、钟馗、袁天罡、吕洞宾,这些人都在终南山里隐居过。可是天下之大,山川无数,能隐居的去处多得是,这些人为什么不去别处,偏偏要来终南山?你们当真以为这些人是来隐居的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这些人在终南山里多则住上一辈子,少则待上一年半载,真正所图并不是隐居,而是为了寻找一处地方。”
十五个绣白道士在青砖地上围坐成一团,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绣青道士坐在正中,正唾沫横飞地说着关于终南山的各种诡秘传闻。每个道士的脸上都映着白惨惨的亮光,亮光来自头顶悬挂的两盏白色灯笼。在两盏白色灯笼之间,横着一方古旧的匾额,匾额上字迹斑驳,隐约可见“三祖殿”的字样。
说完“一处地方”四个字后,绣青道士故意打住了话头,右手慢慢捋着两撇小胡子,不再往下讲了。周围的绣白道士顿时急不可耐,纷纷催促道:“孟师兄,你快别卖关子啦!这些人到底在找什么地方?”孟道士顿时有种众星拱月之感,满意地一笑,说道:“你们听好了,这些人要找的地方,叫作——终、南、山、秘、境。”最末五字,一字一顿,说得极慢。
“终南山秘境?”周围的绣白道士大多是头一次听说,不免有些又惊又奇。
孟道士转过头去,目光越过重阳宫成片的飞檐翘角,落向了天际。一条巍峨雄壮的山脉绵延不绝,在夜幕之中,倍显苍茫磅礴而又神秘莫测。他抬手指向横卧天际的巍峨山脉,说道:“这终南山首起昆仑,尾衔嵩岳,绵延八百余里,山峰峪谷不计其数,许多地方乃是人迹罕至的蛮荒绝地。千百年来,关于终南山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终南山里有一处秘境,那里藏着富可敌国的宝藏、主宰天下的力量和长生不死的方法。甚至有传言说,那里藏着世间最初的秘密,一个人只需去到终南山秘境,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能在那里找到。古往今来,无数能人异士以隐居为名来到终南山,为的便是寻找这处终南山秘境。”
周围的绣白道士面露惊异之色,有人小声问道:“孟师兄,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孟道士回过头来,故作神秘的目光从一张张惊异莫名的脸上扫过。他忽然咧开嘴唇,哈哈一笑,说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传闻,传闻嘛,道听途说而已,能有几个当得真?瞧你们,一个二个脸都白了。”
周围的绣白道士顿时唉声叹气,大失所望。忽然有人问道:“孟师兄,那今天从地底下请出来的活死人呢?那又是什么东西?”
听到“活死人”三个字,孟道士轻松的脸色顿时一沉,沉吟片刻,说道:“活死人?那是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死人。”
问话的绣白道士惊奇不已:“死人怎会活着?还能活上六百年那么久?”
孟道士说道:“那是因为活死人生前曾去过终南山秘境,据说他在秘境中找到了长生不死的方法,只不过他后来厌倦尘世,选择了自行了断,肉身却历经六百多年不腐不烂,好似他还活着。相传只要找到活死人,就能从他的肉身上得到长生不死之道,因此过去六百多年间,无数人来到终南山脚下,寻找活死人的埋身之地,却始终遍寻不得,直到六十年前,咱们全真道的祖师爷重阳真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最终发现了活死人墓。只不过发现活死人墓一事乃是本派绝密,六十年间一直未曾泄露,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忽然流传开来。如此一来,咱们重阳宫的麻烦可就大了,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打起了活死人的主意。据我所知,北方的太一道、大道教和南方的正一道、茅山派等道派全都蠢蠢欲动,起了抢夺活死人之心;金国、宋国和蒙古国的皇帝为了得到活死人求得长生不死,更是相继派遣使者前来召请掌教真人。掌教真人在昨天接受了蒙古国使者带来的召请令,这才在今天打开活死人墓,从墓中请出青铜棺,准备把活死人作为觐见之礼献给成吉思汗。眼下青铜棺就停放在三祖殿内,等着蒙古国使者前来看视,咱们奉掌教真人之命守在此处,当真是肩负重责,出不得半点差错。”
一个粗嗓门的绣白道士忽然说道:“孟师兄,你说了这么多,这活死人究竟是死是活啊?”
孟道士瞪了那粗嗓门的绣白道士一眼,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把食指竖在嘴边,说道:“说话小点声,活死人就在三祖殿内,惊醒了他,咱们全都要倒大霉。”
那粗嗓门的绣白道士面露敬畏之色,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孟师兄,这么说来,活死人还……还活着?”
“一个活了六百多年的死人,究竟是死是活,我也说不上来。”孟道士说话之时,语气又逐渐变得神秘起来,“不过我曾听本派一位绣红道长说起过,活死人虽然长眠地底,但终有一日会浴火重生,一旦他复活过来,便会给世间带来无穷的灾劫祸乱。按照这说法,若是说他死了,倒也对;若是说他活着,似乎也没错。”
“想知道活死人是死是活,那还不容易?”孟道士话音未落,边角上忽然响起一个明朗有力的声音。
众道士急忙转头看向边角,只见那里坐着一个年纪轻轻的绣白道士。他身穿蓝灰色的道士法服,法服的左肩位置绣有一根手指粗细的白线,代表他是重阳宫五色道士中修行等级最低的绣白道士。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明眸熠烁,剑鼻如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极为英俊,可就在这张英俊无比的脸上,却横着六道极为怪异的眉毛。
奇眉异相之人,古已有之。尧的眉毛有八种颜色,眉分八彩,乃是仁者帝王之相;老子的长眉有玄黄二色,玄色为天,黄色为地,眉有天地玄黄,乃是极智极慧之相;黄巢的眉毛被三道红线贯穿,赤线穿眉,乃是残忍嗜杀之相。比起这三种奇眉异相,那绣白道士的眉毛显得更为奇异,竟有六道之多。左侧三道眉毛平横连贯,刚健中正,乃是八卦中的乾卦之象;右侧三道眉毛从中断开,阴柔坼裂,乃是八卦中的坤卦之象。面含八卦,眉载乾坤,这在古人的异相说中,乃是天覆地灭之相,生有此种奇眉异相之人,所到之处有如狂风乱卷,势必掀起剧变,要么毁天灭地,要么掷定乾坤,也因此,其父为其取名为“乾坤”。
乾坤的六道“乾坤眉”生得如此怪异,其他绣白道士视他为异类,有意坐得离他较远,他倒不以为意,独自一人坦然坐在边角之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孟道士讲述各种奇闻异事。此时听孟道士讲到活死人的传闻,他顿时兴致大起,插了一句话,引来众道士的斜视。他随即眉飞色扬,目露精光,抬手指向三祖殿的殿门,说道:“只需进殿开棺,亲眼看过活死人,是死是活,立刻便知!”
此言一出,在场道士顿时大惊失色,十几道或震惊、或愤怒、或恐慌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乾坤。孟道士神色惊惶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乾坤,你疯了吗?掌教真人命我等值守三祖殿,在蒙古国使者到来之前,不得让任何人踏入殿内半步;倘若有半点疏漏,令活死人有丝毫毁伤,我等皆会被关入阴阳楼中,受那千刑百罚之苦。亏得阎道清带人出去巡逻了,否则让他听见你这番话,铁定告到掌教真人那里,将你关进阴阳楼受罚。乾坤好奇道:“阴阳楼又是什么地方?”孟道士叹了一口气:“你刚来重阳宫没几天,不知阴阳楼的厉害,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以后休再提起!”
乾坤被众道士瞪视,却不以为意,听了孟道士的阴阳楼之言,也不知收敛,反而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活死人如此有趣,今晚若不看个究竟,等他被蒙古国使者带走,就再也看不成了,岂不可惜?”说罢站起身来,独自迈开脚步,朝三祖殿走去。
孟道士大吃一惊,急忙一跃而起,一把拉住乾坤的手臂,原本压低的声音也因为急躁而变得大声起来:“你以前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没人管得了你。可这里是重阳宫,不是长安城,由不得你任性胡来!”
乾坤回过头来,面露一丝诧异,问道:“孟师兄,我来重阳宫这三天,从未说起我的过往,你怎知我以前在长安城里做的事?”
孟道士登时一愣,知道说漏了嘴,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他愣了片刻,猛地一跺脚,说道:“你不用管这么多!总之今晚三祖殿干系重大,你身为本派绣白弟子,就必须遵从掌教真人之命,绝不能擅自进入殿内!”
乾坤却没把这话当回事,笑了一笑,说道:“孟师兄,掌教真人虽然有命,可我主意定了,就决不会更改。这活死人,今晚我是看定了!有什么后果,我自己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众位师兄。”说着手臂一甩,明明清瘦的身体,臂力却大得惊人,竟掀得孟道士一个趔趄。等孟道士站稳脚跟,再抬起头来时,乾坤已走到殿门前。他抬手一推,殿门应声而开。他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跨过门槛,闪身进了三祖殿,旋即关拢了殿门。
众道士惊得一站而起,望着关合的殿门,个个目瞪口呆。孟道士心焦气躁,想直接冲进殿内把乾坤揪出来,却又怕擅闯三祖殿被掌教真人事后追责,不由得暗暗叫苦。
就在孟道士忧急发愁之际,一个严肃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远处响起:“你们不好生值守,聚在一处干什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绣青道士,领着一拨绣白道士从远处快步走来。
“阎师兄!”原本目瞪口呆的众绣白道士,立刻齐刷刷地转身面朝来人,一个个站得笔直。
来人正是孟道士口中曾提及的阎道清。看阎道清的神情脸色,似乎并没有看到乾坤进入三祖殿的一幕,孟道士自然不敢主动说破,于是急忙收整脸色,迎上前去,对阎道清拱手执礼,说道:“阎师兄,你来了。”
阎道清肃声说道:“孟以寒,我带人去附近巡逻,留你在此看守,你肩负守殿重任,不好生值守,却把众位师弟聚拢起来,这是要做什么?”不等孟以寒回话,他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绣白道士,说道:“两位蒙古国尊使知道活死人的消息后,已经从长安城里连夜赶来,掌教真人已率众位师伯师叔出门相迎,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起前来三祖殿看视活死人。你们负责值守在此,却偷懒走神,如此不用心,若是让掌教真人和二位尊使瞧见了,成何体统?还不各回各位,严加守备!”
众绣白道士生怕乾坤入殿一事连累自己,都不敢提及,急忙回归各自值守的位置,手按佩剑,站得齐齐整整。
阎道清又责备了孟以寒几句,忽然挨近身子,压低嗓音说了一句:“人已到位,依计行事。”
孟以寒神色凝重,暗暗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孟以寒的眼角忽然一亮,立即转头望向南面。阎道清和众绣白道士也纷纷转头眺望。只见一团青灰色的光芒突然亮起,忽左忽右地旋转,飘浮在南面的夜空当中。
定睛细看,飘浮在夜空中的哪里是一团光,分明是一个浑身散发青灰色光芒的人,呈半透明状,好似从地底升起来的幽灵一般。然而这人身着法服,衣带飘摆,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又像是从天界下凡的道家神仙。
“祖师爷……是祖师爷重阳真人显灵了!”一个绣白道士忽然惊声叫了起来。
这声惊叫一起,余下的绣白道士都面浮惊惶之色,只因飘浮在夜空中的幽灵,其五官长相,像极了王重阳的塑像,而幽灵飘浮之处的正下方,便是供奉王重阳塑像的重阳正殿。几个绣白道士心神震慑,吓得伏拜于地,向显灵的祖师爷示以虔诚;其余绣白道士则张口结舌,望着祖师爷的幽灵呆若木鸡。
孟以寒惊讶之余,低声询问:“阎师兄,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阎道清浓眉微皱,摇了摇头,说道:“蒙古国尊使已到,眼下出不得任何岔子,你好生守在此处,我带人去正殿瞧瞧。切记,蒙面人很快就会动手,一切依计而行,万万不可坏了掌教真人的大事。”说罢,率领着跟随他的那拨绣白道士,往幽灵飞天的重阳正殿赶去。
待阎道清去得远了,孟以寒的脸上才露出惶急之色,对留守的十几个绣白道士说道:“你们守在原地,不要乱动!”随即快步走到殿门前,凑近殿门中缝,压低声音说道:“乾坤,你快点出来!掌教真人随时会来三祖殿,这紧要关头,你就别惹麻烦了!”
殿内一片沉寂,无人应话。
孟以寒心中忧急无比,暗暗想道:“这小子在长安城里捣毁了玄妙宫的藏经塔,打伤了玉龙观的主持道长,还放火将紫云观烧成了平地,这下进了三祖殿,保不准又要闯出什么大祸来。乾居士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托我暗中照看乾坤,不让他这个儿子惹祸生乱。这小子来重阳宫出家才三天时间,若是闯出什么乱子,被关进阴阳楼受罚,我回头如何向乾居士交代?”他越想越急,最终咬了咬牙,心胆一横,猛地抬起双手,推开了三祖殿的殿门。
殿门开启,光线漏出,只见一排供桌横在正首,三根半人高的灯座立在桌后,一字排开,三盏长明灯点在灯座之上,火光昏暗模糊;钟离权、吕洞宾和刘海蟾这三位道家真人的神像在长明灯后肃穆而立。在供桌的正前方,停放着一口青铜棺。这口青铜棺是白天刚从重阳宫以北两里地的活死人墓里挖出来的,棺面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三祖殿内极为空旷,除了神像、供桌、长明灯和青铜棺外,便只剩下四周的墙壁。墙壁几乎都是木墙板拼接而成,唯有东面墙壁是一片抹了石灰的泥墙,稍稍显得有些奇怪。孟以寒环眼一望,别说乾坤了,连鬼影子都没瞧见一个。他怕乾坤躲在神像后面,于是跨过门槛,又轻又快地走入殿内,绕到神像背后,仍是空无一人。他不由得暗暗奇怪:“这小子没在三祖殿里,难道刚才祖师爷显灵之时,他趁大伙儿不注意,偷偷溜出殿去了?如此最好,省得我担惊受怕。”虽然暗自疑惑,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放下来了,孟以寒嘘了口气,准备走出三祖殿。
然而他一只脚刚刚踏出殿门,刚安放的心又悬了起来。
只因在他的身前,殿门外的青砖地上鲜血流淌,原本站着值守的十四个绣白道士,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神秘绿衣女子
孟以寒进入三祖殿不过片刻时间,然而就在这片刻时间里,十四个绣白道士竟没发出任何声音,便全数惨死在地。在满地横尸的绣白道士之间,直挺挺地立着一个道士,这个道士身材矮短,后背微驼,一张脸呈泥黑色,眼睑下垂,鼻孔外翻,两撮鼻毛钻了出来,原本就极丑的长相,再被头顶灯笼的白光一照,显得更加丑陋不堪。丑脸道士双手垂落,左手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弧口刀,刀锋上鲜血滴淌,右手提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丑脸道士看见了孟以寒,脸上透出杀气,迈步向孟以寒走去。
十四个绣白道士惨死,这与原本的计划不符,眼前突然出现的丑脸道士,也根本不在计划之中,孟以寒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知道来人厉害,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帮援,但周围无人响应。想来王重阳的幽灵一出现,重阳宫中的道士全都被吸引去了重阳正殿,三祖殿附近自然没人。孟以寒震慑于丑脸道士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猎猎杀气,手拔出了佩剑,脚却不由自主地后退,退入三祖殿中。
丑脸道士紧跟着踏入三祖殿,将手中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抛,摔落在孟以寒的身前。长明灯映照之下,只见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个人,一个黑衣束身的蒙面人。孟以寒看见这个浑身蜷缩早已丧命的蒙面人,脸上的惊骇神色又增加了几分。
丑脸道士举起一块沾染着鲜血的椭圆形腰牌,腰牌黄底红字,正面刻着“太一”二字,背面刻着一个“玉”字。他说话了,声音十分低沉:“这人是你重阳宫的道士,换黑衣面罩时被我瞧见了,这块腰牌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你重阳宫安排人手,假扮太一道的玉道人,是何企图?”
蒙面人怀揣玉字腰牌,假扮太一道的玉道人,前来三祖殿盗抢活死人,乃是掌教真人的安排,此事孟以寒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蒙面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这突然出现的丑脸道士所杀。孟以寒知道蒙面人的来历,但事关掌教真人,他绝不敢吐露分毫。他仔细观察丑脸道士,见丑脸道士穿着蓝灰色的道士法服,此乃重阳宫全真道的法服,但法服的左肩位置没有绣任何颜色的丝线,显然这丑脸道士不是真正的全真道士,而是乔装假扮的。他克制住心中惧怕,反问道:“你是何人?”
丑脸道士回道:“我是何人?这可说不得。全真道与太一道向来不睦,你重阳宫假扮玉道人,定然没安什么好心。玉道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好歹与我同门一场,你重阳宫想对他不利,那就是跟太一道过不去,我瓦道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孟以寒惊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就是瓦道人?”
丑脸道士一怔,奇道:“你怎知我是瓦道人?”他方才前半句还说自己是谁说不得,后半句便无意间自报了名号却浑然未觉。
孟以寒暗暗心想:“听说瓦道人长相丑陋,为人蠢笨,此人又丑又蠢,只怕当真便是瓦道人。传闻太一道为了图谋活死人,派了玉道人前来终南山,没想到瓦道人也来了。听说瓦道人身手厉害,我可不能因为他蠢笨,便心生大意了。”他盯紧瓦道人,手掌暗暗用劲,握紧了佩剑。
瓦道人目光一转,看见了孟以寒侧后方的青铜棺,两只三角眼顿时放光,向青铜棺快步走去。
孟以寒抢步拦在青铜棺前,挺剑指着瓦道人道:“活死人乃我重阳宫全真道镇道之宝,你是太一道的道士,活死人你动不得!”
“找死!”瓦道人嘴角一抽,举起弧口刀,迎面劈来。
孟以寒撩起佩剑,刀剑相击,顿时星火飞溅。瓦道人膂力奇大,弧口刀极为锋利,孟以寒的佩剑只挡了一刀,便断成了两截。瓦道人得势不饶人,一刀割伤孟以寒的右臂,飞起一脚,将孟以寒踹飞了出去。
孟以寒狠狠地摔在地上。他虽然受了刀伤,但未伤及要害,想要爬起来继续阻拦瓦道人,但右臂一用力,伤口就一阵阵地发麻。他低头一看,只见伤口处流出的血红中带紫,竟是中毒之状。
瓦道人的弧口刀上涂有毒液,一刀割伤了孟以寒,他便知孟以寒短时间内得不到他的解药即会丧命,于是不再理会孟以寒,大步走到青铜棺前。
孟以寒的整条右臂渐渐麻木,他深知自己中了剧毒,心中惊惧万分,一时之间竟没力气再爬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瓦道人伸出右手,抠住了青铜棺的棺盖。
瓦道人正要掀开棺盖,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瓦道人立即缩手回身,面朝殿门,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伴随着又一声轻笑,两道人影迈过门槛,闲步走进殿来。这两人一男一女,都没穿法服,绝非重阳宫的道士。男的是一个身形臃肿、面相严肃的胖汉,穿着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只漆金葫芦;女的则身穿水绿色的丝绸纱衣,眉心点缀着淡红色的落梅妆,一双明媚亮丽的眼睛光芒流转,精致如玉的脸蛋上酒窝浅浅,挂着一抹笑意。
瓦道人不认识这对男女,孟以寒却一下子认了出来,尤其是那个眉心点缀着落梅妆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是过去三天里重阳宫众道士私下里热议的对象,孟以寒虽然只见过一次,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三天前,一个妙龄女子在一个仆人的陪同下来到了重阳宫,说是要为生病的母亲祈仙求福,一出手便是大把的银子,让重阳宫举行一场规格最为隆重的斋蘸仪式。道教中规格最为隆重的斋蘸仪式是罗天大蘸,重阳宫收了银子,答应为这个妙龄女子的母亲举行一场消灾祈福的罗天大蘸。只不过罗天大蘸需要持续举行七天,因此这个妙龄女子和仆人便住进了重阳宫专门为有钱香客准备的上等厢房。
这个妙龄女子出手阔绰,一看便是富人家的千金小姐,却丝毫没有富家小姐那种娇生惯养的傲慢和娇气,她对每一个道士都微笑以待。她身穿水绿纱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唯一的饰物是一支精致小巧的翠玉簪子,斜插在发髻上,既清新自然,又优雅脱俗。她容颜清秀不施粉黛,一对浅浅的酒窝挂在嘴边,仿佛随时随刻都在微笑,眉心正中则点缀着落梅妆。落梅妆是时下最受女子喜爱的妆容之一,将一朵淡红色的四瓣梅花点缀在眉心,让这位容颜清丽脱俗的绿衣女子,平添了一分妩媚娇俏。自打这绿衣女子来到重阳宫,那些见到她的道士,只需她一抹浅笑,便禁不住为之神魂颠倒,仿佛三魂七魄全被勾走了一般,恨不得将身心一并奉上,任由她差遣驱使。
时值乱世,许多人到道观出家做道士,并不是慕道求道,而是为了躲避兵灾战祸,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些人即便做了道士,仍然抛不开俗世之欲,弃不了红尘之念。更何况道分南北,南方的正一道甚至允许道士娶妻生子,北方的全真道虽不允许道士婚娶,但清规戒律远不似佛门寺院那般严苛,是以重阳宫中来了一个宛若天人的倾世美女后,许多道士都忍不住跑去偷看,看过之后便心猿意马,私下里免不了七荤八素地悄声谈论。孟以寒也特意去看过,当时绿衣女子正坐在窗前品茗,远眺终南山时,与他的目光恰好对上了,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当真是难描难画,秀美绝伦。那一刻,孟以寒竟觉得头顶的万里碧空,还有远处的青山绿水,都在一瞬间光彩尽失,彻底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