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内容越来越晦涩。博士可能察觉到玛利亚和约翰的表情变化,勾起嘴角笑了。
“细节理论先放在一边,总之花的蓝色来自花青素,花青素在碱性环境下呈现蓝色,理想的蓝色花需要花青素与金属离子、共色素相结合——只要能理解这些,应该就足够了。”
“此前之所以不存在蓝玫瑰,是因为缺少了花青素、金属离子、共色素其中一样——这么理解没错吧。”
听了涟的提问,博士摇头说“真可惜”。
“并非缺少其中一样,而是缺少全部。玫瑰花瓣既不存在呈现蓝色的花青素,也没有稳定蓝色必须用到的金属离子和共色素。换句话说,玫瑰这种植物,完全不含有任何开蓝花的必需要素。”
完全不含有开蓝花的……必需要素?
“也就是说——”约翰举起手,“要培育出蓝玫瑰,必须在里面编入与之相关的基因,对不对?”
“简单来说是这样。我刚才使用了‘呈现蓝色的花青素’这种表述,事实上,并非所有归入花青素类别的物质都能呈现蓝色。决定花朵颜色的花青素主要有三种,以那些为基础的物质分子式为C15H8O2(OH)4、C15H7O2(OH)5、C15H6O2(OH)6,能够呈现蓝色的只有第三种,也就是以C15H6O2(OH)6为基础的分子——翠雀素及其糖苷。”
博士握住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好似流程图的东西:
C15H8O2(OH)4→天竺葵素(黄)

C15H7O2(OH)5→矢车菊素(红)

C15H6O2(OH)6→翠雀素(蓝)
陌生的名词越来越多。括号内写着颜色,可能是指能够呈现那种颜色的色素吧。
“玫瑰没有合成翠雀素——确切地说,是没有合成C15H6O2(OH)6的能力。”博士指着最底下那行说,“其他开蓝色花的植物,都具有以C15H7O2(OH)5为起点,按照C15H7O2(OH)5→C15H6O2(OH)6,或是直接从C15H8O2(OH)4跳到C15H6O2(OH)6的生物合成酶——我们姑且称其为A。然而,玫瑰并不含有A这种酶。”
“为什么?”
“不知道。那可谓‘只有上帝知晓’的秘密了。这句话的学术性表述是‘在进化过程中发生了A酶的取舍’,但我们无法从中推导出任何意图。生物并不会按照‘自身意愿’来进化。只是偶尔逃脱了灭绝命运的种族,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形态已经改变。所谓进化的本质,就是如此单纯。
“——言归正传,由于玫瑰并不含有合成C15H6O2(OH)6所需的A酶,因此无法生成负责呈现蓝色的翠雀素,只能生成天竺葵素和矢车菊素。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玫瑰花都呈现黄色或红色。”
“那白色、黑色和粉色如何解释?”
“白玫瑰是三种色素都无法生成的种类。黑玫瑰只是将红色素浓缩,让它看起来是黑色,实际仍与红玫瑰相近。粉色同属红玫瑰一种,不过是稍微缺少色素,呈现出了淡粉色而已。由此可见,根据生成色素的量和分布,可以决定玫瑰花的颜色。”
“那么色素的量和分布如何决定?”
听了涟的提问,博士竖起两根指头指向天花板。
“主要有两个关键点。其实不限于玫瑰,其他花也一样——
“首先是构成各个色素的C15H8O2(OH)4或C15H7O2(OH)5,又或者C15H6O2(OH)6的生成量,用流程图来解释,就是‘纵向’反应的程度。
“另一点就是这些基础物质形成各个色素的反应程度,用流程图来解释,就是‘横向’反应。其实,三种‘横向’反应都由每种植物的某种酶——我们姑且称其为B,来控制。B酶偏好哪一种路径,就是决定‘横向’反应优劣的关键。
“纵向与横向反应的平衡,就决定了花朵色素含量,再延伸下去,就是花朵外表的颜色。”
博士在刚才的流程图上加了几笔:
玛利亚用看杀父仇人的表情盯着符号越来越多的流程图。
“我有个问题。”约翰再次提问,“您刚才说三种‘横向’反应被同一种B酶控制……那么,只要含有C15H6O2(OH)6,玫瑰也能生成蓝色素吗?”
“没错,你脑子转得很快。说白了,缺乏A酶就是玫瑰无法呈现蓝色的瓶颈之一。要培育蓝玫瑰,首先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我们——”
“就从其他植物中提取生成A酶的基因,编辑到了玫瑰的基因里……是这样吗?”
博士点点头。
“换成专业一点的说法,就是使用限制酶、连接酶及载体将‘记录A酶氨基酸序列的DNA片段’编辑到玫瑰DNA中。”
“不,请等一等。”玛利亚插嘴道,“现在我们手上有A酶,生成了蓝色素,到此为止我都理解。可是,为何能如此凑巧,只合成出蓝色素呢?‘横向’反应另外两种,‘C15H8O2(OH)4→天竺葵素’和‘C15H7O2(OH)5→矢车菊素’路径去哪儿了?就算有A酶,那些路径也不会说让道就让道吧。在‘纵向’反应进行到最后阶段前,‘横向’反应完全可以中途超车,生成黄色或红色素不是吗?”
博士瞪大眼睛,像发现宝物一样露出满脸笑容。
“太棒了……实在太棒了。仅仅听了一次解说,就能理解到这种程度。我真想把你招进研究室来。”
“你把我当猴耍吗?”
“没有。”博士认真地摇摇头,“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仅仅注入A酶,并不能使玫瑰呈现出完美的蓝色。因为其他‘横向’反应可能同时生成黄色或红色素。为避免这种现象,最单纯且最保险的方法,唯有改变B酶。要培育蓝玫瑰——换言之,要想只生成蓝色素,就要从源头上消灭B酶,用新的C酶将其替换,选择性单一生成翠雀素。”
博士的声音听起来闷生生,有点奇怪。
隔了一会儿,涟开口道:
“抑制B酶基因,导入C酶基因——这就是必须额外添加的工序吧。您的意思是,如此复杂的基因编辑,至少已在研究阶段可以实现了?”
“理论上说是这样。然而真实情况并没有如此简单。我们必须从数量庞大的碱基序列中找到目标基因,将其提取出来,再移植到正确位置——按照目前的技术水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现在研究者正在进行的工作,无非是用只切割既定位置的剪刀剪断DNA,借助微生物——载体的力量将看似正确的片段送入细胞内部而已。目标基因能否编入正确位置,能否呈现出来,这些都要等植入载体的细胞真正长成后才知道。”
博士露出自嘲的笑容。
“说白了,我们只能完成刚才那份流程图的第一步而已。要创造蓝玫瑰,除翠雀素外,还要结合导入金属离子和共色素的种种基因一并编辑。‘通过基因编辑创造蓝玫瑰’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要重复无数次试错。好了,约翰·尼森先生,让我们回到你的提问吧。”
博士注视着约翰。青年军人冷不防被点了名,身体僵住了。
“你刚才问‘能否通过基因编辑创造超人’。我先说结论吧。虽然不能断言不可能,但要说十几年内能否达到应用水平,我的答案是明确否定。”
“因为需要操作的基因数量实在太庞大了吗?”
约翰的嘀咕声里混杂着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的感情。
连蓝玫瑰都要经过复杂的生物反应,结合各种辅助物质才能实现,在那个过程中,要编辑许多原本不存在于玫瑰中的基因。若要创造超人,更不知要经过多少生物反应,结合多少物质,需要探明并编入多少基因——光是想想就让人脑子发蒙。
“没错。但是,若将‘人类’作为基因编辑对象,我们还要面对一个巨大屏障。”
“你是指伦理问题吗?”
“你觉得妄图创造‘超人’的家伙,会去关心伦理问题吗?我说的问题更现实,那就是实验体的成长速度。拿玫瑰举例,经过基因编辑的细胞长到开花需要半年到一年,这从研究周期的观点来看,已经算非常长了。若换成人类,从受精卵到婴幼儿,再到完成整个成长期需要二十年。若长到一半出现致命副作用导致实验失败,又要重新开始一个十年。这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重新开始。”
“那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植物,目前已经有了成熟技术,能够从成体截取任意细胞片,将其培育成基因完全相同的植株。那种技术俗称‘克隆’。也就是说,假设有一个直到中途都算成功的个体,只要那个植株上采集细胞,就能继续进行基因编辑。然而,目前还不存在使用脊椎动物体细胞完成克隆的案例。就算‘超人’开发直到中途都算成功,一旦实验体成长为人类形态,就无法将其作为载体累积新的研究成果,必须重新开始所有麻烦的基因编辑。与其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创造‘超人’,还不如开发连超人都能一击毙命的高性能武器,反倒更快更现实。”
约翰一脸严肃地张开口,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哼了一声便沉默下来。随后,玛利亚却说起话来。
“简而言之,‘超人’研究太不切实际,对吗?”
“可以这样认为。当然那只限于将其视为杀戮武器的场合。”
“那——”
玛利亚的眸子折射出红宝石色。
“你为什么要创造蓝玫瑰?”
博士脸上终于出现了猝不及防的表情。
“如果说因为自然界不存在它,所以才要创造,那并不一定要是蓝玫瑰吧。还可以创造甜胡萝卜甜青椒,以及其他对人类有用的植物嘛。”
那只是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吧。涟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你从无数选项中挑选了蓝玫瑰,理由是什么?”
持续的沉默。然后——
“哪有什么理由。”
博士夸张地耸耸肩。
“因为想创造,所以创造了,仅此而已。‘蓝玫瑰象征着不可能,颠覆那种象征将是遗传工程学的一大进步’——我不会说那种话,因为那只是面向大人物和大众的宣传说辞。想必你也不愿听到那种不痛不痒的回答。
“我想创造,所以创造了,那对我来说是必然的结果,仅此而已。你问我为什么,就像问‘你为什么喜欢喝酒’一样,是个过度深究便无意义的问题。”
博士反将玛利亚盯住。两人目光对峙片刻,红发上司肩膀松懈下来。
“知道了,看来我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
“不,有这么一个说法:‘从来没有无聊的问题,只有无聊的回答。’”
“是啊,最近我问过类似的问题,对方也跟你做了差不多的回答。”
涟屏住呼吸,约翰表情一沉。博士没有察觉他们的反应,而是勾起嘴角说了句“看来我跟那个人能好好喝上一杯”。
“各位还有别的问题吗?”
“前几天的公开发表提到——”涟开口说,“您成功应用新开发的基因编辑技术创造了蓝玫瑰。不过听您刚才的介绍,我还是无法抓住那种技术的全貌。公开信息中提到的‘有效生成基因的技术’具体是什么,能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很遗憾,现在还不行。因为学会论文集还没出来。不过理论本身很简单,只要有基因表述的基础知识,很快就能理解了。详细阐述的论文下个月就会公开,你可以读读看。”
很敷衍的回答,但涟并没有追问下去。既然论文会公开,只要过后细读即可。接下来就轮到他们(用作见面借口)的问题了。
“要改变基因,首先应该在最初阶段解读DNA碱基序列。请问这方面的技术发展到何种程度了?若能将DNA解读技术应用在犯罪调查上,是否能期待它实现比血型更详细的个人识别呢?”
“你是说DNA鉴定吗?我也听说过那个,应该再过几年就能达到应用级别吧。”
他吃了一惊,这比想象的还要快。
“不过目前正在研究的只是从DNA内截取一段特定碱基序列,根据片段长度不同进行粗略识别而已。可供辨别的序列充其量只有几十种,应该称其为‘DNA型判定’更准确。从头到尾正确解读每一个DNA碱基序列,是一个需要应用DNA合成反应的复杂而繁重的过程。按照目前的技术水平,要解读一个人的DNA,恐怕需要好几十年。DNA鉴定技术严格意义上达到应用级别,至少要等到下个世纪吧。”
那就是说,道阻且长啊。
不过,目前能辨别的序列虽然只有几十种,但已经比ABO血型多了很多。若DNA解读技术早发展十几年,曾经的水母船案恐怕就不会发生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
“在你公开发表研究成果前,A州一位牧师也发布了蓝玫瑰的消息。你对他的蓝玫瑰怎么想?”
“难以置信。”博士马上回答,“那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天大的好运气。经过刚才的解说,你们应该都知道为什么了。”
“从遗传学角度来看,玫瑰缺乏一切生成蓝色花的要素——可以说,靠自然培育填补那些空缺的概率基本接近于零,对吗?”
“没错。我不会断言那是假的,因为不进行反证就做出妄断,这违反了科学家的原则。只是我要着重强调,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非常高。若对实物加以调查,很快就能搞清楚——还有别的问题吗?”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玛利亚举起手,“你打算拿自己的蓝玫瑰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你把它创造出来,肯定不会扔下不管吧,毕竟它不是孤儿。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想过。”
弗兰基脸上瞬间闪过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的表情——或许只是错觉。
一阵沉默之后,博士浅笑着回答:“这你不用担心。已经有好几家企业找我商谈商品化事宜,我也提交了专利申请。只要再克服几个需要改善的细节,很快就能在市场上看到蓝玫瑰的身影。”
看来确实有商品化的打算。既然创造了蓝玫瑰这个惊人成果,其他企业和研究机构应该也对博士的技术垂涎欲滴。正如这回代表军方前来的约翰一般。
不过,涟却感觉弗兰基的语气有些奇怪。
自己的成绩极有可能带来巨大利益,但态度上却仿佛事不关己。尽管那也可以解释为缺乏物欲的性格。
“我们非常期待。”
为避免被误会为挖苦,涟慎重地回了一句客套话。
“不过——”约翰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说到市场化,你准备怎么称呼蓝玫瑰?”
“称呼?”
“新品种玫瑰基本上都有特殊命名。我有个钟爱玫瑰的亲戚,经常告诉我各种玫瑰名称的由来。我记得那位牧师的蓝玫瑰也有个名字,好像叫‘天界’吧。”
好大的架子啊,玛利亚狂妄地评价一句,又看向弗兰基。
“你的蓝玫瑰呢?是不是也有个装腔作势的名字?”
“没有。那只是成百上千个样品之一,除了序列号没别的名字。
“不过,这个嘛……如果硬要起个名字——”
弗兰基顿了顿,仿佛想到了有意思的俏皮话。
“就叫‘深海’如何?”

结束跟坦尼尔博士的会面,涟一行离开了生物工程学大楼。
约翰说要去空军基地一趟,与两人道了别。他说要去取附近行政州发生的山体滑坡灾后重建工作资料。“难得碰面,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让你请客好了。”面对玛利亚的邀请,青年军人苦笑着拒绝了。
两人穿过校园走向停车场,看见一名女性从对面走过来。
那是个东方人,年龄三十五岁以上,留着一头黑色中长发,有一双黑色眸子。她戴着粗框眼镜,身穿西装,脚踩高跟鞋,左手拉着行李箱。看起来就像到国外出差的保险推销员。
女性一手拿着貌似地图的纸片,带着困惑表情四下张望。她好像迷路了。
就在那时,她注意到了两人。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
口音浓重的U国语言让涟感觉很熟悉——那是J国人常见的突出元音语调。
“您有事吗?”
涟用J国语回问一句。女人仿佛在沙漠里见到绿洲,整张脸明亮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生物工程学大楼在哪里吗?”
那是涟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于是他指着身后那条路,并在地图上点明她的所在地和目的地。女人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真是太谢谢了。我头一次来这里,有点找不着北……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请别在意。话说回来,您到这里来是为了公事?”
“算是公事吧。其实我在一所大学的研究所工作,这次相当于来进行实地调查。”
看来她不是外交工作人员。涟又问了一句她的工作单位,是他也听过的著名国立大学。
“涟,你们在用土星话聊什么呢?是熟人吗?”玛利亚一脸奇怪地问道。
“啊,真抱歉。”女人用英语向她道歉——表情也僵硬起来。她把玛利亚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似乎不喜欢那种邋遢模样,目光略显不友好。
“干什么,怎么了?”
玛利亚对此毫无察觉。女人猛地抬起头,干笑着说:“啊,呵呵呵。”
“真不好意思,祝你们愉快。”
她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了。轮子声渐渐远去。
“搞什么啊,J国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我觉得你没资格说人家吧。”
你什么意思——玛利亚吊起了眼角。
两人回到F警署不久,多米尼克又打来了电话。

“欢迎光临,索尔兹伯里女士,九条先生。”
罗宾·克利夫兰牧师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堂。
他与“牧师”和“玫瑰培育家”这些头衔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结实得像座小山。五官鲜明,身高一百八十几厘米,穿着一身黑袍,身形不胖不瘦,同时肩膀很宽,给人一种坚定的感觉。
“看他那样子,感觉以杀人为副业啊。”
玛利亚在涟耳边咕哝了一句很失礼的话。罗宾似乎没听见那句耳语,面不改色地说:“那么,两位这边请。”随后转身迈开步子。
这里是P市郊外,培育出蓝玫瑰的另一位人物,罗宾·克利夫兰牧师的教堂。
教堂非常质朴,除了教坛和几排长椅,并没有称得上装饰品的东西。每到礼拜日,这里应该会聚集许多教徒,但今天周六,周围空无一人。
两人跟在罗宾身后走出正门。回头一看,相交成钝角的屋顶下方,恰好在门顶上的墙面固定着一个大十字架。这里没有一般人印象中那种竖立十字架的尖顶,而是像民众聚会场所一样的普通建筑。
两天前的夜里,涟和玛利亚回到F警署,等待他们的是来自多米尼克的新委托。
“这次要去拜访罗宾·克利夫兰牧师——是吗?”
“不好意思,上头说‘最好找同样的人去确认’。”
多米尼克的声音有点踌躇。涟把话筒递给红发上司,她皱着眉与多米尼克开始讨论。
“喂,我是玛利亚·索尔兹伯里……等等,又来?”
“……对,是真的……坦尼尔教授?嗯,确实是个怪人,不过我猜教授应该算非常优秀的研究者……哈?什么意思?……不,没有。这只是我身为外行人的第一印象:那些专业知识非常高深。”
“知道了,下次你要请我喝酒……两杯?太少了。四杯才行啊,四杯,这已经是最低要求了。”
经过一轮又一轮秘密商定,涟与玛利亚决定今天来拜访另一位蓝玫瑰创造者——罗宾·克利夫兰牧师。
这是他们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既然已经打探了制造蓝玫瑰骚动的其中一方当事人,就没理由放着另一方不管。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拜访。因为跟弗兰基·坦尼尔教授不一样,这次的对手并非遗传工程学专家,故无法使用技术性咨询的借口。但直说这次目的是调查某件事,恐怕又与P警署的意向不符。
想来想去,他们决定以邀请他演讲为借口。
一点一滴的努力最终转化为成果,这样的事迹能对警官们产生极大鼓励。不知您能否为我们讲讲心路历程——尽管借口无比滑稽,但可能有了警署这个光环效应,对方很快便答应下来。由于工作日安排了布道活动,礼拜天又很忙碌,他们便紧急商定今天,也就是周六先见一面。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依旧看不透P警署的目的。
可以看出他们在打探跟蓝玫瑰有关的事,然而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为何不直接动用P警署的人,反倒来委托F警署?不明之处实在太多了。
涟和玛利亚带着那些没有答案的疑问,走在罗宾后面。
绕过教堂来到后面,可以看到环绕教堂的红砖围墙——面对正门左手边的围墙深处,有一扇陈旧的木门。
这种地方有门,莫非是偏门吗?但旁边应该是邻居的——
涟尚在疑惑之时,罗宾已经把门打开。两人被请了过去,眼前现出一片大花园。
干燥的土地,环绕土地的围墙,攀附在围墙上的植物。左手边往前看有一扇貌似正门的大门,同样是木板制成。那扇门关着,看不见外面的样子。
涟两人的正前方,是一座四面都被百叶窗遮盖的小屋。
百叶窗缝隙间闪出玻璃光泽,还能窥见褐色的藤蔓和绿叶,以及一片泛蓝的影子。
那是一座温室。正面宽数米,长近十米,跟昨天在C大学见到的温室相比明显简陋一些,但作为私人温室而言,已经很不错了。百叶窗似乎是后来安装上去的,顶端横杠装有小钩子,可以直接挂在玻璃上。
“我在那里进行玫瑰培育。”罗宾把视线转向温室,“这里原本是教会附属的孤儿院,但很久以前关闭了,连建筑物都被拆除,只剩一块空地。于是我便将它改造成了玫瑰园。”
这里原来是附属设施吗?被他这么一说,此处的围墙材质确实跟教堂一样。
“虽说是玫瑰‘园’,目前也只有那座温室而已。这一带气温高,雨水少,夏天必须进行遮光管理——请进。”
罗宾停在温室前,把门打开。
涟和玛利亚一起走进去——然后愣住了。
眼前是一整片蓝玫瑰。
数不清的藤蔓覆盖了墙壁、窗户和天花板,而那些藤蔓上都盛开着直径七厘米左右的花朵,娇嫩的蓝色花瓣层层叠叠。
花瓣颜色很浅,与其说蓝,倒更接近浅蓝色。然而,那确实是无可否定的“蓝玫瑰”。如同初春的天空,富有透明感的浅蓝。
“真美啊……”
两人忍不住脱口而出。坦尼尔博士的“深海”更让人感到畏惧和妖异,而这片覆盖温室的蓝色花朵,却如同在草原仰望天空,让人无比安详。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名为“天界”的花朵。
温室还开着许多红、黄、白色玫瑰,有的直接种在土地里,有的生长在花盆中。不过,半数以上的花都是蓝色。本以为会看见C大学的“深海”那般长在花盆里的单一植株,完全没想到会盛开如此大一片。
“能得到你们的称赞,我感到很荣幸……不过,我只是进行了培育而已,若你感觉这些玫瑰很美,是因为你自身理解了玫瑰的美。”
他的声音虽然厚重,回答却异常谦虚。涟不着痕迹地开始了提问。
“我想您已经接受过无数人的提问,能否请您告诉我,这些蓝玫瑰是如何创造的?您从一开始就打算创造蓝玫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