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亭闭上嘴之后,一时间再没人说话。众人各自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一边喝水一边默默发呆,抑或想着心事,气氛压抑得令人难受。
“在这闷得难受!”曹睿第一个跳了出来,“我情愿上三楼打篮球去,有一起去的吗?”
“你怎么就知道打篮球?!”吴小四不满地看向他。
“你还是队长呢,有点责任感行不行?咱们现在应该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离开这。等回到学校,你连打三天三夜篮球也没人管你。”
曹睿没有生气,反而微微露出愧色,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手摸着脑门说:“那你说除了等待天晴,还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商量呀,办法是商量出来的。”
这时,蒋小亭往快要熄灭的炉灶里填了一把柴火,好让大家可以继续取暖。这一幕被朱宇瞥见,忽然想起什么,“有了有了!”他拍手大叫,“我们可以在门外空地上点一大堆篝火,借以提醒从这里路过的飞机,下面有人需要帮助。”
“如果飞机上的人以为是探险队在点篝火取暖呢?就像我们出事前那天晚上那样。”吴小四第一个质疑。
“所以要把火堆摆成sos的形状,柴火如果不够,就摆成一个s,连着点几天晚上,如果真有飞机打这儿路过,肯定会注意到的。”
吴小四低头看向灶台旁的柴堆,“办法是行,问题是就算光摆一个s也要不少柴火,上哪搞这么多柴火?咱们烧饭的柴火都快不够了,外头那些树又都是湿的……”
“湿的砍回来慢慢晒,这里的干柴不也是这么来的吗?我赞同朱宇的法子。”蒋小亭说。
“说得是,”朱宇点点头,目光接连从吴小四和曹睿的脸上扫过,“斧子就一把,我看咱们还是轮流砍柴吧,每天一个人去砍一个上午,怎么样?”
两人均表示没意见。
“那就这样,事情是我提议的,就先从我开始吧。”说话间,朱宇从柴堆旁抓起斧头,在手里掂了掂,往外走去。出大门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这别墅还真是什么东西都不缺,想吃饭有锅碗瓢勺,想睡觉有床有铺盖,想砍柴也有斧头可以使用,甚至——连人死了还有铲子可以去挖坑埋掉,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当然,这些工具、用品本身并没有错,是它们的存在,支撑了大伙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可能。但也造成了一个令人无奈的现状——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别墅里,依靠这些工具和粮食活着。
假如别墅里没有粮食,或者房间漏风,晚上寒冷没法入睡,那么他们不得不想别的方法求生,或者会沿着那条公路一直走下去,危险自然是有的,但结局未必就是悲剧,起码还有一点生还的希望。然而眼下这种日子看似丰衣足食,却如同慢性毒药一般一点点“腐蚀”着他们的生命——有了这处“温暖地”,他们就再也没有冒险求生的勇气了,然而留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再说,经过早上那件怪事,朱宇现在有点怀疑,别墅里是不是潜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物体……
“喂,你不去砍柴吗,在这傻愣着干什么?”
思绪被打乱,朱宇定了定神,转过身,看到邓芳芳正走出别墅大门,踏着雪朝自己这边走来。忙问:“你干吗来了?”
“怕你一个人无聊,来陪陪你,顺便帮你砍柴。”
“你帮我砍柴?”朱宇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啊,你负责砍,我负责监视,正好搭配工作,不行吗?”
“行。”朱宇白了她一眼,将斧头扛在肩上,向远处山林的方向走去。
山上到处都是松树和柏树,抹去落在叶顶上的白雪,露出的全是翠绿色的枝叶。面对这些“活生生”的树木,朱宇不免有点下不去手,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自言自语,“要是有枯树就好了,砍起来容易,也容易晒干……”
“哎呀,哪来这么多枯树,你就砍松树吧,松树油脂多,耐烧。”
“可是私砍活树是违法的。”
“违你个头啊,又没让你把一整棵树砍倒,你每棵树砍一截树枝下来不就行了。”邓芳芳从兜里掏出两个叠好的粮食口袋(估计是从厨房拿来的),展开放在雪地上,“喏,你使劲砍吧,我负责折断装在袋里,估计有这么两口袋就够晚上烧两三个小时的了,差不多吧?”
“差不多。”朱宇目测了一下口袋的大小,说道。
树枝由于长时间被雪水浸泡,降低了硬度,朱宇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一段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砍下来。虽如此说,但砍柴到底不是什么轻松活,朱宇挥汗如雨地忙活了个把小时,总算攒够满满两口袋树枝,约莫差不多够一天生火用的,便返回别墅。他与邓芳芳合力将湿树枝摊开在门庭前一块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晒着。估计只要有太阳,晒到明天下午,这些树枝差不多就能用来烧火了。
返回二楼时,在厅堂里遇到蒋小亭,她独自一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面朝窗外,跷着脚,左手托着画板,右手拿着铅笔在画板上飞快移动,她不时抬起头向窗外望上一眼,神情煞是严肃。从她视线的落点位置来看,朱宇猜测她在画远处的雪山。
蒋小亭大概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们都在楼上打球,你们要是没事干也上去吧。”
“你在哪里找的画板?”朱宇对此很是好奇。
“我自己的,”蒋小亭停了一下又补充说,“幸好是折叠画板,一直装在背包里,雪崩时我只抓了这个包。”
“没埋雪里真是走运了。”
朱宇不再打扰她,拉着邓芳芳的手往楼梯上走,刚上到一半,便已能听见上面打篮球的声音。这时邓芳芳突然停下,拽了拽防寒服的领子,“这衣服太笨重了,玩起来不方便,你先上去吧,我回房去换个衣服。”
“你还有别的衣服?”朱宇歪着头看她,感到很好奇。
“你忘了我们昨天的新发现啦?”邓芳芳向他眨着眼睛,“那间房里有不少冬装呢,我去挑一件合身的。”
朱宇这才想起位于二楼左走廊尽头处的那间房,不知是主人自用,还是为了给来到这里的客人提供方便,那间房里四面墙都放着衣柜,里头用衣架挂着各种尺码各种款式的男女服装,有秋装也有冬装。
这间房是他们前晚搜查别墅时的偶然发现,之后告诉了女生们,当时大家都在为沈川的死感到悲伤和恐惧,谁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刚才如果不是邓芳芳突然提起,朱宇简直忘了别墅里还有这么一个房间存在。
“那好,”朱宇挠了挠后脑勺,“你顺带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穿的衣服,给我拿到楼上去。”
邓芳芳边答应着,边迈步向左边走廊走去。
很快来到服装间门外,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由于房门对面就是落地玻璃窗,屋里采光还算不错——可能也是主人特别设计,让进来试衣服的人能够认清衣服的颜色。
她先来到左边的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一排都是秋天穿的女装,她大致看了一遍,基本上都是适合三十岁左右,气质成熟而内敛的女人穿的,想来房主人或者其请来的客人也应该都是三十岁左右。
从款式设计和质地来看,这里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高档货,这一点激发了邓芳芳作为女生爱美的天性,她没有直接挑一件衣服就走,而是接连打开了其余三面墙的衣柜慢慢欣赏,除了一个柜子里是男装,剩下都是女装。邓芳芳先随便为朱宇挑了一件厚夹克衫,然后仔细为自己挑选,她的原则是:好看第一,保暖第二。
最终她相中一件桃红色的女式呢子大衣,很厚,只要不外出,在屋里穿的话是足够保暖了。与一般越厚就越没型的衣服不同,这件大衣虽然厚,但“气质”很不寻常。而且,通过衣服的颜色、款式等方面,无不显示出这是一件少女的衣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尤其是已婚妇女,一般不愿也不敢穿这种衣服出门。
邓芳芳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在一堆三十岁左右女人穿的衣服中间,会有这么一件“少女风”的衣服存在,难道是为了给年轻的女客人准备的?要是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只准备这一件吧?
在这一点上,她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不过这种小事想不明白也罢,总之,她为自己能淘到这样一件好看的衣服而感到欣喜。等不及回房,直接在这间屋里就换上了,走到房间一角的试衣镜前照了一会儿,感觉气质很不错,她非常满意。
这时候,门外走廊上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十分细碎、轻微,一听就是女人的。邓芳芳没有在意,一边对着试衣镜摆着造型,一边随口大声说:“小亭呀,是你吗?”
没人回话,脚步仍在缓慢移动着,到门外时,忽然停住不动。
邓芳芳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别扭的感觉,她回过身,直盯着紧闭的房门——准确地说是门把手,又战战兢兢地说道:“蒋小亭,是不是你?别开玩笑呀!”
还是没有人回话,邓芳芳这下明白,来人肯定不是蒋小亭:自己刚才说话声那么大,外头的人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蒋小亭,她是绝不会开这种无聊玩笑的,她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可来的不是她又是谁呢?整个二楼上还有别人?没有时间多作考虑,耳边又响起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很轻很轻,邓芳芳甚至怀疑是自己幻听,人在恐惧之下总会多少产生一些幻听或幻觉。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这种事,缺乏判断经验,只能下意识地集中注意力,仔细听那个声音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实在太小,她一个字都没能听清楚。
说话声持续了一会儿,变得更加轻了,如蚊子叫一般。大概半分钟后(在邓芳芳本人感觉足有三分钟之长),声音彻底消失,一切恢复自然。邓芳芳正发呆之际,忽然间又是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稍稍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难道那个人又回来了?她到底是谁?
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个真切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芳芳,你在哪间屋里呢?”
是蒋小亭,邓芳芳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好像从幻境一下子回到人间。
门打开后,看到邓芳芳身上穿的大衣,蒋小亭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抿嘴微笑,“我猜你准是换衣服来了。我也挑一件,整天穿防寒服,又难受又难看。”
将几个衣柜里的衣服挨个看了个遍,蒋小亭颇有些纳闷地“咦”了一声,再次朝邓芳芳身上望去,“怎么都是这种成熟的衣服,芳芳,你身上这件从哪儿找的?”
“就在这里,可能没有这种款式的了。”邓芳芳淡淡地回答,脑子里想着别的事。
“小亭,刚刚……在你来之前,有没有人过来?”
蒋小亭放下手中一件女士西装,皱眉看着她,“没有啊,怎么了?”
“嗯……好像,我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可能听错了。”她不想用确定的口吻说这件事,否则好像事情就成了真的(本来也许就是真的),然后她就得想办法去应对它。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这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现实的心理表现。
“那你肯定听错了,我一直在厅堂画画,没看见有人过来。”
邓芳芳没有再问,蒋小亭说没有,那就一定是没有。她害怕再问下去,不仅不能解决心中的疑惑,反而只会更加确定那个她一直在极力逃避不愿承认的事实——别墅闹鬼。
她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冷,尽管知道这寒冷不是来自外部世界,她还是不禁将手插进外衣兜里,试图裹紧衣服。不料右手手指触碰到一个与衣服质地完全不同的硬邦邦的东西,用力一摸,东西不在兜里,而是在衣角处的内外两层布料的夹缝中间。衣兜底部有个洞,估计东西原本是放在兜里,然后掉下去的。
邓芳芳把手伸进“洞”里,抓住这个东西的一个角,很不容易才将它从衣兜里拽了出来。
竟是一个笔记本。
第三章 死亡日记
1
11月1日大雪
谢天谢地,在我们快要冻死在雪地里之前,发现了这栋建筑物。
这应该是哪个富人的度假别墅吧,旁边还有一个滑雪场,但是都没有人,起码我在这里没有面对面地碰见过任何人,我之所以这么说的意思是……后面我会慢慢说清楚的。
虽然念的是中文专业,也试着写过小说,但我一直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是在这个孤独的“城堡”里,除了写字,我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用文字记录下自己在这里每天的生活细节,等回去之后留做纪念,或者编成小说也行。反正也是闲着。
我现在坐在“我的房间”里,用我自己带来的本子和笔写字,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小涵一直坐在床上看书,看的是他自己带来的那本《瓦尔登湖》,我们找遍了别墅,一本书都没看到,连报纸都没有,只能依靠自己的方式来打发时间了。
来到这里三天了,我们一直努力试着习惯这种寂寞的生活——不习惯也没办法,没有交通工具,我们根本走不出山区,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等人来救我们,小涵说房主人冬天可能会来,因为冬天滑雪最有乐趣,人家既然建了别墅和滑雪场,没有道理不来享受。最坏的情况是我们要在这里过冬,等开春天气转暖,积雪融化,我们徒步就可以沿着公路离开。总之只要我们安心住下去,早晚会获救的。这里食物充足,够我们吃一两个月,如果节省一点还可以坚持更久。
我最害怕的也不是孤独,我们起码有两个人,我想,能够跟自己的爱人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单独生活一段时间,应该是很多女孩子的梦想吧?而且,我相信经过这段特殊日子的相处,我跟小涵的感情会比从前更加亲密,这段经历也将成为我们一生难忘的共同回忆,所以,我不害怕寂寞,小涵也不怕。
我最怕的是……这栋别墅里好像有别的人存在!
我希望这是我神经过敏,但昨天夜里,我真的听见天花板上有奇怪的声音,像是脚步声,我当时吓得半死,连忙叫醒小涵,可是声音已经消失了。小涵说那可能是积雪融化的声音,或是老鼠等小动物闹的,我也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个说法,可奇怪的事情并非只有这一件……有些事我一想起来就害怕,还是不说了吧。
我去跟小涵打羽毛球了。第一篇日记就写到这吧,愿我跟小涵能早日离开这里,平安到家。
洁
2
“行了,先不要看了,下楼去做饭吧。”蒋小亭看了看腕表,11点多,该是做饭的时候了。自从来到这里,吃饭是他们做得最多、也是最固定的事,一到点马上就想起来。
邓芳芳的思绪还沉浸在日记之中,确切地说,是为了日记中提到的别墅“闹鬼”一事感到吃惊,虽然那女孩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
不过,邓芳芳有一种可怕的直觉:这女孩后来肯定又遇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绝不会只是听见脚步声这么简单!实际上,这是来自人思维系统的一种愿望改装——一般来说,一个人越是害怕一件事发生,心里往往反而会“期待”它的发生,或者潜意识里认定了它一定会发生。
随手往后翻了翻,看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邓芳芳粗略数了一下,本子上一共有二十来篇日记,那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在这栋别墅里待了二十来天,不知道他们最后是不是从这安全离开了?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他们究竟都经历了哪些特殊的事情?
因为这些问题,邓芳芳对后面的日记内容充满了兴趣,她相信那女孩如果有特殊经历,一定会记在日记里的,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看日记的时候,将日记本合上装进口袋后,她跟着蒋小亭往门外走去。
“11月1日……”蒋小亭忽然自言自语,“哎,不知道是哪一年,日记上也没有写。”
这也是邓芳芳关心的问题之一,不等她开口,蒋小亭又径自说道:“大概是今年……最早去年,这地方气候这么潮湿,太长时间的话笔记本的纸该发黄了,字迹也会变颜色的。可现在看上去还很新呢。”
邓芳芳认同她的分析,想了想,说:“如果是今年,11月1日,那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这么说他们一定离开这儿了?”
“有可能,厨房的罐头里大多是一个月前的,说明主人那时候来过一回,还采购了不少东西,当时如果见到落难者,肯定会把他们带回去的。”
这话也有道理,邓芳芳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沮丧的问题:房主人既然来过一次又走了,那么今年冬天大概不会再回来了,难道他们这些人也要像日记里说的那样,做好在这里过冬的准备?
“芳芳,日记的事先别跟大家说。”蒋小亭忽然叮嘱道。
邓芳芳一愣,“为什么?”
“你先看完,如果里头有提到关于别墅的……”蒋小亭目光流转,似乎在酝酿用词,“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的话,跟大家说也没用,反而让人担心,咱们在这说不定还要住一阵子,这种情绪最好不要有。这一点你自己也要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邓芳芳看了她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午饭吃的是罐头以及湿蒸咸肉——这道菜已经连吃了两天,好在味道的确不错,所以目前大伙还没有吃腻。朱宇向来吃饭极快,今天也不例外,三两下扒拉完饭菜,想去洗碗时被蒋小亭叫住。
“你没什么事是吧?那陪我去旁边的屋子搬点柴火去,快没柴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没问题。”朱宇没有多想,从厨房出来,快步走进“柴房”,刚要弯腰下去搬柴,走在后面的蒋小亭突然伸出手,将他右手手腕紧紧握住,“小宇,我跟你说件事情……”
朱宇此时的第一反应是:她该不会是想跟我表白吧?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严词拒绝还是顺水推舟半推半就?不拒绝她的话,要是被芳芳知道了会原谅我吗?还是大吵一架之后分手?
他想得实在有点多了,而且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蒋小亭只用一句话就击碎了它们,“芳芳在那件大衣里发现一本日记的事,跟你说了没有?”
朱宇怔住,旋即回过神来,“什么日记?”
“一个跟我们一样落难在这栋别墅的女人写的,我才看了第一篇,说是这栋别墅有一些地方……嗯,不太对劲。”
朱宇皱起眉头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哪里不对劲?”
“我说了才看第一篇,里头没写明白,我估计后面的日记多半会提到的。”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朱宇,“你最好能把日记本从她手里拿过来,不要让她再往后看,免得影响她的情绪,你女人可不是那种胆子很大的人,你懂我说的吧?”
朱宇点了点头,他当然懂,一个人如果对某种事物感到恐惧,首先一定是心理上的暗示作用,其次才是外界的刺激,当然,这两者在很多时候是相互作用的。
“可她好奇心太强,我怕她不愿把日记本给我。”
“那……你就陪她一起看,如果日记里真提到什么不对劲的事,你就劝导劝导她,关键是别让她胡思乱想,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待很久,心态有问题肯定不行。”
朱宇再次点头,心下却不以为意,认为她的担心有点过头了——不就是一本日记而已,就是真写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然而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无不验证了她的这种担心是必要的,可惜那时候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我晓得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日记也有点好奇了。”朱宇将目光移向窗外,望着白茫茫的雪景,喃喃地说,“不知道日记都写了些什么?”
当天下午,朱宇和邓芳芳躲在他们的房间里,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日记,朱宇先看完第一篇,然后两人一起看第二篇,内容如下:
11月4日大雪
本来打定主意一天写一篇日记,但前几天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事情,每天无非是砍柴、做饭、打球等同样的事,无聊透顶。好几次我拿起笔,想写点东西,却受情绪的影响,什么都写不出来,与其说我们在等待别人搭救,不如说是在等死……
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很明显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可以帮助我们抵挡孤独,战胜寂寞,可是我忽略了一个情况:现在的我们早已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以至于现在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为对方的安危担心,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陪我一起困在这里的不是小涵,而是一个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这样我可能会好过一点,起码不用为别人操心,遇到什么事还可以依赖他。可是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栋别墅太不安全了,否则又何必担心这些问题呢?
我今天写下这篇日记,除了想通过写作调整一下情绪,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记录下昨晚遇到的那件怪事。我不知道这是我们到这里后遇上的第几件怪事了,但却是最诡异、最不可思议的一件,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真的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因为没有事情可做,昨天晚上我们很早就上床睡觉了,但是白天睡得太多,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睡着(后来看表知道是10点多钟)。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被一阵婴儿的哭声给吵醒了,声音是从窗户外头飘进来的,很细微,但是听上去太可怕了。我吓得不行,半天才想起叫醒小涵,他也听见了,却说是雪猫的叫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跟小涵说了一会儿话,他就又睡过去了,他最近一直都很嗜睡,不知道为什么。
哭声是在他睡着之后才消失的,我抱着他的胳膊,在被窝里呆呆地躺了个把小时(也许更久一点,当时我对时间已经失去概念,也没有看表),后来总算有了点睡意,可是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弹钢琴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坐起来,认真听,没错,是钢琴声!声音好像是从二楼厅堂那边传来的,可是我记得别墅里并没有钢琴呀,难道藏在某个我们没去过的屋子里?那弹钢琴的人又是谁呢?
我很快就不再去考虑这些问题了,因为我听出弹的曲子是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我从小就练钢琴,一开始是父母半强迫我学的,但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钢琴这种优雅的乐器,一直到现在,我一听见喜欢的钢琴曲就会入迷。我虽然是学文学的,但我对钢琴的喜爱甚至超过了文学。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确是入迷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音乐本身就具有催眠人心的力量,而且,那首曲子的旋律实在太美了,演奏者的水平也实在高超。我当时什么都忘了,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循着琴声去探个究竟,我没有叫醒小涵,自己下了床,奔房门而去。
当我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琴声竟突然停止了,我好像从梦中一下子清醒过来,往左右看去,整个过道漆黑一片。我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退回屋里,把门关紧。
回到被窝里,我的心还在狂跳,我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是真的,还以为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诡异也很可怕的梦。
我一整晚没有睡着,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最后,我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次幻听的经历——因为我本身喜欢钢琴,尤其是《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不知道弹过多少遍了,即便是做梦,我也能一个音符不错地将它弹出来。因为有这个基础,它才会出现在我的幻听里,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幻听,我想一定是我最近精神太紧张了,幻觉总是出现在人精神紧张的时候……这是我为这件事想到的唯一的合理的解释,但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许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不敢往深处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