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已经忍很久了,此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吴小四彻底呆住了,他看了看周雪,又将目光转向朱宇脸上,用完全不敢相信的口吻说:“你说,我把沈川打死了?”
朱宇艰难地点了点头。
吴小四连连摇头,“不不不,不可能,这不可能……”少顷,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朱宇的领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沈川真的死了?”
“他就躺在楼下,你不信自己去看,我们至于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吗?”
吴小四放开他,颓然坐回到床上,又发了一阵呆,才用力摇着头说,“不是我干的,我全想起来了,我被他砸了一下之后就昏倒了,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听他说完,朱宇用淡然的声音道出自己的推论,“你头上有伤,说明他确实先用石头砸过你。我的猜测是,他先砸你,然后你忍着疼把石头抢过来,又往他头上砸了很多下,把他砸死了,你自己也疼痛过度昏了过去……”
曹睿走上前来,一只手搭在吴小四的肩膀上,沉声说:“兄弟,事情都发生了,回去面对警察我们照实把经过说出来,这顶多算是防卫过当。”
“就事论事地说,如果当时情况危机,也可以说是正当防卫。”朱宇接过话头。
“狗屁正当防卫!”吴小四咆哮起来,“我没杀人,是他想杀我,把我砸昏了。你们听明白没有,沈川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好吧,你说他不是你杀的,那凶手是谁?总不能是他自杀吧?”
“你怀疑我,我也可以怀疑你,我说你是凶手,你干不干?”吴小四针锋相对。
“我发现你的时候,沈川已经死了,芳芳当时跟我一起下去的,她可以为我作证。”停了一下,朱宇接着说,“至于曹睿和小蒋,他俩是一起下的楼,这样我们四个都没有作案时间。这里只有我们七个人,我们五个都没有嫌疑,所以……”
吴小四瞪着两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以看出他在强压怒火。
蒋小亭忽然说道:“我们不能这么武断,朱宇,你看到他动手杀人没有?”
朱宇摇了摇头,“但是,除了他——”
蒋小亭摆手打断他的话,“这是推论,不是证据,要是这样说起来,你也有杀人嫌疑,咱们大家都有。”
“哦?说来听听。”周宇不紧不慢地说。
“他们吵架那会儿,你还记得是几点吗?”
朱宇想了一下,说:“9点左右?”
“是的,然后我们各自进屋,之后芳芳叫你下楼,发现他们俩出事的时候,是几点?”
“差不多……10点钟?”
“10点一刻,我看了表。”蒋小亭的语气不容置疑,“中间这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咱们互相没有见面,也就是说,咱们谁都有可能在他们俩打架的时候,尤其是小四昏迷之后,下手杀了沈川,理论上是不是这样?”
朱宇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这套分析很专业啊,蒋大侦探,可惜你忽略了最重要一点——动机,我们这些人跟沈川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那吴小四跟他有仇?就算有点矛盾,也用不着非杀了他不可吧?”
“是的,所以我才说是正当防卫。”
“那也只是推测,既然没有证据,你就不能一口咬定小四就是凶手。”
朱宇有点无语,“照你这样说,咱们这些人都有杀人嫌疑了?”
“就事论事,还是吴小四情急中误杀沈川的可能性稍微大一点。”蒋小亭看了吴小四一眼,低声说。
“怎么又改口了?”
“我的意思是,各方面的可能性都是有的,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说不定不在我们六个人中间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周雪也停止了她那一直断断续续的抽噎,睁大眼睛看着蒋小亭。
“你是说……这栋楼里还有别人?”邓芳芳的声音战栗着,显示出她的紧张。
“是有这个可能,不是吗?”
“我同意。”良久,曹睿喃喃说道。
邓芳芳挪到朱宇身边,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朱宇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这只是假设,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再说我下午在楼里到处转了个遍,没看到有人,也没有发现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曹睿转过头来,说:“不是有几间房打不开吗?”
“这……人不可能藏在那里头吧?”
“嗯,应该没有,不过还是确定一下的好。走,楼下仓库有锤子,咱们把所有的门都砸开,彻底看个清楚。”
“这样不合适吧?”邓芳芳皱着眉头说。
“安全重要,顾不上这么多了。小四,你头上的伤要紧吗?”
“还好,不要紧。”吴小四摸了摸脑门上那个肿起的大包,说道。
“那就好,我们三个一起去,女生们留在这,有事就大声叫。”
吴小四刚要下床,周雪按住了他,“厅堂里有药箱,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这……”
周雪握着他的一只手,仿佛在向众人表态似的说道:“沈川不在了,我很难过。但是即便真的是你失手杀了他,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的为人,你不可能故意这么做的……”
吴小四张了张嘴,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紧紧握住周雪的手。
按说,在道理上他们不该放下沈川的遗体不管,去做别的事情,然而话说回来,人都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事需要紧急处理的了,现下又是特别时期,当然是先把关乎活人的事处理好,再去管死人的事。
找到锤子后,三人分了一下工。朱宇留在一楼厅堂守着,防止那个可能存在的人趁着砸某间房门的空隙,从别的房间跑出来,逃向别墅的另一边。
吴小四和曹睿去砸门,先去了左边的过道,很快,朱宇在厅堂里听见一阵砰砰的闷响,心跳得厉害,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希望他们找到那个人,还是找不到。过了一会儿,两人提着锤子回来了。
“上锁的房间也是仓库,没有人。”
他们又上了二楼,并没有上锁打不开的房间,但他们还是逐个进行检查,凡是能藏人的地方,如床底下、衣柜里等,逐一检查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现在可以确定,这栋楼里只有我们几个。”曹睿说这话时看了一眼吴小四,后者叹了口气。实际上,他们没有检查一楼靠近厨房那一侧的上锁的房间,原因非常简单:忘记了。只有朱宇知道厨房那边有上锁房间,曹睿和吴小四都不知道,况且他们满心惦记着沈川的事,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查看厨房那边的房间。
“看来我这杀人的嫌疑还得继续背着了。”下楼的时候,吴小四叹着气说。
曹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周雪先前说得对,不管你是不是凶手,你都是我好兄弟。”
朱宇听到这话大为感动,也把手搭在吴小四另一边的肩头上,“咱们不是兄弟,但做朋友还是可以的,我相信一个为了救人不顾性命的人,绝不会无故杀人,但我还是严重怀疑沈川是你误伤的。唉,沈川这人虽然不讨人喜欢,可也不应该这么年纪轻轻就死呀,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去跟他打架了。”吴小四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没用,”曹睿接过来说,“还是考虑一下眼前的处境吧,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沈川的尸体,怎么处理?”
“这个……入土为安,先埋了吧,等我们回去后再找车过来接他。”朱宇叹着气说道。
“嗯,也只有这么办了。”
三人回到吴小四的房间,跟女生们说了埋尸的事,又引得周雪一场哭泣,不过大家也都同意这么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毕竟朋友一场,所有人都决定一起去办这件事,顺便跟沈川道别。
在楼下仓库里找到铲子,朱宇扛着,吴小四和曹睿用一张床板抬着沈川的尸体,大家往正门方向走去,蒋小亭走在最后面,出门的时候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对了,还有一种可能!”
众人都停下来,回头看她。
“如果真有第八个人,这个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别墅里吧?”
众人俱是一惊,曹睿第一个反驳道:“不可能,外头这么冷,是个人都待不住的。”
朱宇脱口而出,“如果不是人呢?”
一阵寒风沿着两道门敞开的缝隙吹进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4
埋掉沈川的第二天,清晨。
大雪一直没有停过。从二楼厅堂的窗户望出去,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加上昨晚他们刚失去一个同伴,每个人心里都沉沉的。就拿朱宇来说,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真人版的鲁滨孙,被放逐在眼前这个远离人类文明的蛮荒之地。虽然只待了数天,但每次回想起从前在学校里的生活,总有一种十分遥远的感觉。
唯一的安慰是被放逐的不止自己一人,他们也并非完全远离了人类文明——起码还有房舍,还有炉灶,还有咸肉和米饭。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只要还能填饱肚子,就不会对生活完全绝望。
“可惜吉他丢了,不然我可以唱歌给你们听,也不用这么无聊了。”朱宇刻意想打破持续了快半个钟头的沉默,但说出的这句话毫无趣味,反而更增加了气氛的沉闷。
周雪突然站起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口琴,“乐器的话,只有这个了。”
“这是……沈川的东西?”
周雪表情沉痛地点点头。
她轻轻抚摸着口琴的吹气孔,从一个摸到另一个,仿佛那是爱人身体的一部分。“这是我去年送他的圣诞礼物,雪崩的时候,我只来得及把它拿上,没想到……现在竟成了他的遗物。”她淡然一笑,“你会吹吗?”
“别忘了我也是音乐系的。”朱宇接过口琴,试了试音,很熟练地吹了起来,琴声一响,周雪的眼泪便落下,朱宇吹的正是那首《送别》。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周雪和着曲调喃喃念了出来,忽然掩住嘴,转身跑向房间。
“小雪,没事吧?”邓芳芳朝她喊道。
“我去陪陪她。”蒋小亭说完,快步跟了过去。
朱宇放下口琴,跟邓芳芳开起了玩笑,“假如我有一天死了,你也能对我这样,也不枉咱们——”
“胡说八道!”邓芳芳厉声打断他,“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
朱宇撇了撇嘴,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趁本人有兴致,你们还想听什么曲子?”
“不听了,冷,打篮球去。”曹睿说完站了起来,也不招呼别人,独自向楼梯口走去。
厅堂里只剩下朱宇、邓芳芳外加吴小四。吴小四一直斜身坐在窗边,望着雪景发呆,神情肃穆而落寞。
“你不进屋去陪陪周雪?”
“我在这打扰你们了?”吴小四看也不看朱宇一眼。
“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眼下可是你的大好机会。”朱宇故意开了个玩笑,意在调节气氛。
吴小四皱起眉头,“现在说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吧?”
“是吗,那你想听什么?”
“懒得理你。”吴小四站了起来,走向楼梯,然后下一楼去了。
“他干什么去?”
“我哪知道,可能去吃东西吧。”
朱宇耸了耸肩,无聊之下,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向外张望。忽然间,雪地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别墅这边朝远处走去,最令朱宇不解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昨晚挖坑埋葬沈川的那把。
朱宇拉开窗户,朝外大声喊,“吴小四,你干什么?”
吴小四回头朝他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在一片开阔地跟前站住。接着,他开始用铁锨往地上铲雪。
“这人在搞什么飞机?”朱宇喃喃地说道,但是很快他就看出了门道——吴小四在雪地上铲出了两个巨大的汉字:救命。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如果有飞机从上空经过,飞机里的人看见“救命”两个字,就会知道有人被困在这地方了。不过,他转而想到,飞机飞那么高,上面的人能看见这两个字吗?
在“救命”的下面,吴小四又铲出了三个英文字母:sos,国际求救信号。这样不管飞机上的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只要看得见这些字母,都可以明白其中含义。
朱宇笑了笑,对邓芳芳说:“这人心还挺细的,居然想得到这种办法。”
“唉,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试一试总没错的。”朱宇跺了跺脚,“有点冷,走,上楼打羽毛球去。”
“又打球啊。”
“那还能干什么呢?”
下午,雪停了一会儿,可惜只是一会儿,傍晚的时候又下了起来,众人草草喝了点米粥,便各自回房了。也许是怕冷,也许是寂寞难耐,邓芳芳也顾不上去管别人说什么了,抱着被褥来到朱宇房间,要跟他同床共枕。
“这样不好吧,别人会说我乘人之危的。”
“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邓芳芳掐了他一把,而后又抱紧他,“再说你乘人之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吗?我一直是正人君子。对了,你怎么不去找周雪或小亭一起睡?”
“她们俩早凑到一个屋里住了,一张床睡不下三个人,不然我会来找你?”
“哦,原来我不是第一人选,太让人伤心了。”朱宇将手从她衬衣里插进去,顿时惊叫起来,“啊,你后背这么凉!”
“手拿开,少占我便宜,我没兴趣。”
朱宇悻悻地松开手。在这样一个特殊环境下,连本能的兴趣也减弱了,这也是悲剧。
下雪,没有月亮。出于节省,大家也都没点蜡烛(点蜡烛也无事可做),房间里一团漆黑,别墅里一团漆黑,整个世界一团漆黑。
朱宇实在睡不着,摸黑从衣兜里掏出仅剩的小半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着。
邓芳芳条件反射地咳了两声,“你少抽点烟吧。”
“放心,从明天开始我就戒烟了。”
“切,你能戒得了才怪。”说完,她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是不是烟快抽完了?”
朱宇苦笑一声作为回答。
“也好,强制戒烟。”
“是啊,不仅戒烟,还能戒酒、戒网、戒玩、戒逛街……如果再在这多待一阵子,可能连饭都得戒了。”说到最后,朱宇的声音变得苦涩起来。
邓芳芳半晌不语,良久,才喃喃说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朱宇心里认同她的话,这真是个鬼地方。
后半夜,朱宇被一阵脚步声吵醒,脚步声很轻,但可能是周围太静,而他的神经又时刻保持警惕的缘故——在本能上他对这栋别墅感到恐惧,尤其是深夜,连睡觉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听见异响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仔细听,脚步声就在门外,很缓慢地向着楼梯那边走去。
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要干什么?朱宇心下有些紧张,他决定弄个明白。身边邓芳芳仍在熟睡中,朱宇轻轻拿开她压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悄然下了床,上前打开门,轻问了一声,“谁?”
“我。”吴小四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人。
朱宇的一颗心放下来,埋怨道:“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嘘……到我屋里来说。”
蜡烛点亮之后,朱宇看到吴小四神情凝重,忙问:“怎么回事?”
“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吴小四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只听到你的脚步声。”
“在我出门之前。”
“之前……”朱宇想了想,“应该没有,你说清楚点,到底是什么声音?”
吴小四掏出香烟,分了一根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一边抽着,一边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事情。“说话声。”他吐了口烟雾,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朱宇,“有人在楼下说话,一个男的,自言自语。”
朱宇顿时感到脊背发凉,“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我就是好奇才出去看的。你一开门,那声音就不见了,可能你动静太大让人家发现了。”
“会不会是曹睿?”别墅里现在只有三个男人,除了他们俩,就只有曹睿了。
“不是,我刚才过去趴在他的房门上听了,打呼噜打得厉害着。”
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朱宇不死心地问:“你确定是人说话声?说了什么?”
“声音那么小,我哪听得清楚说什么,我想……应该不会听错的。”
“那个,是这样的,以前在学校,我就经常把吹在电线上的风声当成人的尖叫。”
吴小四冷笑一声,“这里可没有电线。”
“这就是个比喻,多半是你听岔了,这种事很平常的。再说别墅里就我们三个男的,既然都不是,声音是从哪来的呢?”
吴小四摊开手,做了个“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不再争辩。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要跟她们几个女孩子说,免得她们胡思乱想,本来大家心里就疑神疑鬼的。”
“我知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朱宇摸黑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时弄出了点动静,邓芳芳醒了。“你下床了?”邓芳芳的警觉令朱宇有点意外,想来可能是她也一直保持着警惕的缘故。
“上厕所去了,睡吧。”
他当然不会告诉邓芳芳刚才的事。尽管,他并不相信别墅里真有陌生人存在,但不可否认,这件事的确在他心中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使他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了。
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5
醒来已是早晨,阳光照在雪地上,再通过玻璃窗反射进屋子,白花花的一片十分耀眼。
雪终于停了,但放眼望去,地面上的积雪比之昨天好像又厚了不少。朱宇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新闻里常说的百年不遇的大雪——真正的百年不遇。
屋里不见邓芳芳的影子,朱宇猜测她多半是在楼下做饭——做饭自然是几个女孩子的事,他们男的负责劈柴和其他的体力活,这是头一天做饭时定好的规矩。
就着雪水,朱宇用一次性牙刷刷好牙,洗脸,下楼来到厨房。
大家果然都在这里。
“今天吃什么,还是米粥?”朱宇站在门口,望着女生们的背影问。
“你还想吃什么?”邓芳芳在刷碗筷,头也不回地说。
“光吃米粥不饱。我去仓库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食品仓库就在厨房隔壁,靠里侧墙边立着一个大橱柜,打开上面的两扇门,见里面全是一条条挂在挂钩上的腊肉和香肠,生的当然不能吃,朱宇又打开下面的隔扇,发现一堆大大小小的罐头,以及虾酱、鱼子酱、豆腐乳等食品。
这里的存货还真不少,朱宇感叹,简直赶得上超市里的罐头专柜了,可能是罐头食品容易保存的缘故,房主人才会一次性买这么多吧。在众多鱼类罐头中,朱宇特意挑了一罐鲮鱼罐头,看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的,也就是说,两个多月前,还有人在这里住过。应该是前来滑雪的房主人,也许还邀请了不少客人一同前来,他们一定玩得很开心,全然不同于自己一干人现在的狼狈样。
他猜测,这些人一定是开车过来的,汽车就停在山脚下的公路边上,什么时候玩过瘾了或对这种原始生活感到索然无味时,随时可以驾车离开。沿山下公路步行到阿勒泰地区大概要一个星期,但开车至多一晚上就到了。这就是差距——自然与科技的差距。
如果我们也有一辆汽车就好了,朱宇冷不丁冒出这样的想法,他自感荒唐地摇了摇头,从钥匙扣上解下瑞士军刀,想用上面的开罐器打开罐头。这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袭上他的后背,如同任何突发事件一样事前毫无征兆,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有一个“人”进了这间屋子。
他不想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看不见这个“人”。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不是第一次了,最为典型的一次经历是:十岁那年,一天晚上,他与妈妈在睡前讨论一些琐碎的事情,忽然之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朱宇当时只觉得有一个“人”推开门进了卧室,自己看不见“他”,但是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能够推测出“他”在屋里行走的路线——“他”从床边走过,步伐缓慢地,径直出了对面的房门,走进了另一间屋子里,然后这种让人汗毛直立的窒息般的感觉才消失。这件事给他们母子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数年之后,妈妈才告诉他,当时自己也感到有“人”进了房间,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者是朱宇去世多年的奶奶……
如果非要给这种事找一个科学说法,那么,只能借用弗洛伊德关于人类潜意识作用的研究成果。他认为这是人的潜意识在受到外界某种特殊刺激下,所产生的必然反应——类似一种想象的心理活动,与迷信无关。然而所谓的特殊刺激从何而来,具体是什么,弗洛伊德的著作中并没能给出确切的解释。
回到现在。
此刻,朱宇觉得整个后背都麻了。他能感觉到,来者正从敞开的房门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动作缓慢,无声无息,如同一个幽灵——也许“他”就是一个幽灵。
他暗暗地用力吸了口气,艰难地转过身,直面这种可怕的感觉。
接着,他好像“听”见一串听不见的笑声,那“人”回转过身,飞快地朝着门外飘了出去,数秒钟后,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消失了。
一串真实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
“怎么发起呆了,找到好吃的没有?”吴小四的脸出现在门外,表情略带着好奇,这也难怪,任何人看到朱宇此时的表情,多半都会感到好奇的。
他忽然想起吴小四昨晚跟自己说的事,当时自己还认为他是捕风捉影,现在想来应该没有这么巧吧,两人接连遭遇“灵异”事件,时间相隔不过一个晚上。不,这就是巧合!朱宇暗自在心里说道,告诫自己绝不要胡思乱想,否则只会徒添烦恼和恐惧,对现实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
不过,通过刚才的经历,朱宇起码明白了一件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栋别墅也许并非一处绝佳的避难场所。从某些方面看,它也许远比外面的暴风雪还要充满危险,但是他们这些人却非得继续待在这里不可。这一点让他感到不安,没有具体原因,就是不安,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朱宇希望这种念头仅仅是自己想得太多的结果,而非预感。因为他的预感一向很准,尤其是对于不好的事情。
6
饭后,大伙仍不愿离开温暖的厨房。吴小四干脆从厅堂搬来长沙发,紧靠着仍然烧着柴火的炉灶摆放,让大伙坐在上面。
蒋小亭将摆在一楼厅堂茶几上的茶具拿了过来,用热水涮了涮,给每个人分了一只小茶碗,说道:“茶叶咱们不能动,凑合喝点白水吧。”
“茶叶也不能喝?大不了走的时候留下点钱。”朱宇说。
“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我趁你家没人时闯入你家,虽然是落难,吃饭也就算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