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合上报告,“还有一个问题,你究竟了解小璇多少呢?你自以为凭借几次的见面和接触,就完全了解她?我不怀疑你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但你没有意识到,你的侧写对象并不是一个天真到白痴的少女,而是一个冷静,甚至冷血的心理学天才。就伪装和心理学这些方面来说,她比你强太多了。有自信心没错,但自信过头,就变成自负。”
王进摘下眼镜,抚摸着桌子上的那本大部头《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精神病诊断及统计手册》),“怎么样,还觉得小璇不是这次的soulmate吗?”
有些时候,人所坚持的信念很容易被打破,就算原本看起来犹如钻石一般坚硬,到头来却犹如玻璃一般脆弱。
“但我还是觉得这次的soulmate不是张璇。”我鼓起勇气说道。
王进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凭什么?”
“直觉。”
“不错!”王进很是兴奋地拊掌大笑,“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受到了强有力的质疑,但依然能遵循自己的直觉。很多人都觉得直觉是不靠谱的东西,但其实直觉是在大量的经验基础上所形成的非理性的初始判断。智商和情商越高的人,直觉的准确性就越高。”
这老狐狸彻底把我搞糊涂了,他到底是赞同这次的soulmate就是张璇,还是反对?
“过几天或许有个男人会去拜访你,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王进脸上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是我以前的学生之一。”
“你的学生?找我干什么?”
“你在碎尸重生案中的表现,得到了他的关注。他很想认识一下你。用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叫什么来着?啊,粉丝。”王进又戴起眼镜,眯着眼道,“记住,我把他交给你了。”
“粉丝啊……”可惜是个男的。
“喂,你没事的话,可以走了。我这里地方太小,容不下闲人。”
“哦……”
“不过,如果你同意做我学生的话,你想留在这里多久都没问题。”他又摘下眼镜,满脸期盼地问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请问,你就是徐川?”下午,我还躺在一堆键盘和鼠标中打盹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了这句话。撑起身,看到一个男人正热情地握着赤裸着上身的胖子的手,大力地摇晃。而熊猫的另一只手,则插在鼻孔里大力地挖着鼻屎。
“你好,我是徐川。”我站起身,快步走到客人身旁,把他让到房内唯一的长沙发上。
年龄三十多岁,身着考究精致的西装三件套,衬衣的袖口跟领口都异常干净,面部皮肤比较细腻,应该是经常使用洗面奶或者护肤霜之类的东西,头发干燥蓬松,只用了少许的啫喱水,皮鞋锃亮,看不到一点灰尘。这种成功人士,很少会出现在我的事务所里。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一般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通常会求助律师而不是私家侦探。
“徐川?我是庞洪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多了。”中年人呵呵笑着搓着双手。
“庞先生,干我们这行,注重的不是年龄而是能力。相信我,我能解决你的问题。”我微笑着回应。
“问题?”庞洪升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你搞错了。我不是来委托的,我是王教授的学生,怎么他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啊……”原来不是生意,我有点失望。钱马上要花完了,手头除了明诚集团的案子,还没有其他的收入,“不好意思,听王教授提起过你,说你最近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庞先生,你为什么想见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侦探而已。”
“嗳,哪能那么说。王教授可是对你很器重啊,一直想收你当学生。呵呵,你在碎尸重生案、午夜拔头人案里的表现,我可都细细琢磨过。让我这个老大哥深感惭愧,虽然我接触犯罪心理学比较早,但在这方面却是半途而废。哈哈!得知你能娴熟运用犯罪心理学帮助警方破案,我可真是羡慕。”
半途而废?那这位庞先生现在的职业,应该跟心理学扯不上关系了。王进教过不少人,但并不是所有教过的人都算他的学生。王进的学生,只限于他带的研究生。而据说王进带过的研究生,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以王进那样的执拗脾气,这位庞先生在心理学上肯定有着一定的天赋,不然不可能成为王进的学生。
“娴熟谈不上,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而已。嗯……我能问下庞先生你为什么会退出心理学这个圈子吗?”
庞洪升又怔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但随即,他就爽朗地笑道:“因为我想挣钱。学心理学,就业一般也就那几种渠道而已,都不是能挣到钱的职业。我现在做的是形象设计,收入还算不错。”
“形象设计?很挣钱?”熊猫好奇地插进话来。
“嗯……每单生意的价钱都不一样,我做过最低的是五千元,最高的是二十万。我的客户不单是个人,还有团队、公司之类的。从美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做形象设计,通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比起那些发型师、化妆师来说,我有自己的不可取代性。我做出的形象设计,并不是那种要夺人眼球的效果,而是要让别人接纳,看着就不自觉产生亲近感。”
“一单生意二十万啊,你考虑下转行?”熊猫戳了下我的后背,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问道。我躲开熊猫的指头,美学我可是一窍不通,再说形象设计师远远没有私家侦探的日子懒散自由。
“呵呵,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庞洪升转身从门口拖进一只皮质的大箱子,在我面前砰地打开。箱子分了三层,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多东西,有些我知道,而有些却从来没见过。
“狼眼手电、卫星电话、便携式GPS、三防手表……”他蹲下身,将这些装备从箱子里一件件地往外拿,“我一直认为,作为一个私家侦探,除了要有敏锐的头脑,还得有一套过硬的装备。现在是科技的时代,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看过英剧《神探夏洛克》了吗?即便是福尔摩斯来到现代,也得借助高科技。”
“这一套装备下来……得多少钱?”我感觉自己有点出汗了。
“不贵,不贵,才七八万人民币,也就一辆家庭型轿车。”中年人笑吟吟地看着我,“我送给你的。”
为什么不送我辆家庭型轿车?我很想问这句话。物质收入的差距再一次深深刺痛了我脆弱的心灵。“谢谢你,庞先生,不过这些东西……”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答应我一个条件,行不行?”庞洪升紧紧握着我的手道,“我想参加到你办的案子里,我听王教授讲了,活人凭空在大厦里消失,真够稀奇的!”
“这个案子,其实已经抓到凶手了……”我有些犹豫。
“那不是还有接下来那个十字架钉尸案吗?我看了你写给王教授的报告,你认为这两个案子有关联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英雄所见略同,对不对?我不会干扰你查案,我如果有空,就会过来跟你们一起商讨下案情。我也学过心理学的,有时候说不定还能提出些启发性的建议!怎么样?你在查案期间,如果有装备上的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我提供给你!即便案子结束,我也不分你的奖金什么的,只要你默认我在办案过程中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就可以,怎么样?这条件很不错吧?”
我突然明白了这位庞先生的目的,说是我的粉丝,真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他是一个商人,对于商人来讲,将利润最大化是首要目的。正如他所言,他的形象设计是以美学和心理学做噱头的,如果能再加上个运用心理侧写帮助警方破获奇案的筹码,对那些明星和富商们更增加了一份说服力。换言之,他赠送我的那些装备,只是商业投资。虽然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我并不觉得恼火。被利用,才说明自己有价值。更何况,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常见的关系,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我带着谄媚的微笑向庞洪升伸出了手。面对金钱,我通常是没有抵抗力的。再说名气这东西对我来说食之无味,如果有人想要有偿分享,我倒是很乐意。虽然庞老板带来的一箱子装备我能用上的不多,但打个对折给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一转身,熊猫正撅着屁股在箱子里扒拉,我问道:“二货,你在找什么?”
“透视仪啊!有没有?”熊猫抬头,一脸猥琐的笑容。
评比前一天的下午,终于做出了策划案草稿,方城本来想让张娴静审核一下,却被干脆地拒绝了。
“那是你的策划案,不是我的,是极品是垃圾都是你的,我不会提出任何的修改意见。”张娴静很平静地说,“第一次领导集体创作,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大家都挺配合的,这次的几个人里,没有那种很难搞的人。”方城乐呵呵地回答。
“哦,就这些?”张娴静有些不满地问道。
“嗯……大致就这些吧。”方城有些迷糊,能有其他什么事?除了请吃饭和买烟的钱花得让人肉疼,还能有什么?
“你手下的这几个人,都有什么特点?”
“特点啊……关楚人很活络,人缘也很好,小组里的事儿一般都是我给他说完后,他去沟通,效果一般都很好;嗯,杨菲人长得好,脾气也好,主要负责美工,虽然手法上还有点稚嫩,但只要提出要求,她都会努力去做;李翔嘛,人有点懒散,不催不动,但他的文案做得特别棒,有很多句子都写得言简意赅,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至于秦森……他有点怪怪的,主要负责结构这方面。”
“怪?怎么个怪法?”张娴静靠在沙发座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方城。
方城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你人品不错,不喜欢说人坏话。”张娴静点了点头,“这是领导者必备的基本要素之一。秦森这个人,是有些功利,而且做事冷酷,在涉及自己所处的小团体尤其是自己利益的时候,会只认利益不认人。对不对?”
“也没有那么差的……”方城道。
“那么,你觉得,跟这些人的长处相比,你能比过他们吗?”张娴静问道。
“不能。”方城实话实说。
“那由你领导这个小组,你觉得合适吗?”张娴静再次问道。
“我……”方城语塞,做策划案的时候,方城提出的那些自以为很不错的想法和思路,一再被整个小组否决,让他充满挫败感。到头来,他所做的只是最简单的策划案初始创意和一些修饰工作。
“如果没有我那张便笺,你觉得他们几个会服从你的领导吗?”张娴静的问题很不客气。
“应该……不会吧。”方城犹豫了一下,“不,不对,是肯定不会。”
“那么你觉得,如果由你领导这个小组,你最需要加强的是什么?”
“嗯……协调上要超过关楚,美工上要超过杨菲,文案上要超过李翔,结构上要超过秦森……”
“嗬,好大的抱负,要是给你领导一个上百人的小组,你是不是要比他们所有人的强项都要强?”张娴静摇摇头,有点疲惫的样子。
“那是?”方城忐忑地问道。
“本子拿了?”
“拿了。”方城从口袋里掏出便笺本,还有一支笔。
“我说,你记。作为领导者,完全不必跟下属比专业技术,你可以每样都懂一点,可以在某个方面堪称专家,但你最需要的是组织、沟通、协调,把握全局的能力,你的工作是确保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保证整个团队高效平稳地运行。
“下面的不用记了。这次的团队合作,几乎全是关楚在发挥领导作用,你扮演的是打杂的角色。下次希望你能掌握到团队的领导权,把关楚作为团队的二号人物来使用。”
“二号人物?”
“作为领导者,有些矛盾不容易解决,有些决策不适合宣布,你需要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强力支持你的二号人物。”
“哦……原来是这样。”方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张……张主管,你刚才说下次?这次的策划案不是明天参评吗,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们这些人还会有下次?”
“这是你的团队,”张娴静一字一顿地说,“方城、关楚、秦森、杨菲、李翔,五个人,作为一个单独的项目小组,以后要开始独立承接策划任务。”
“我的团队?可在这五个人里,数我的资历最浅啊。”方城有些惶恐。
“你最有潜力。”张娴静温和地说道,“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从张主管的房间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方城在隔断里呆坐了一会儿,突然之间被压上这么重的担子,让他产生了一种想逃的冲动。明天怎么跟他们说呢?关楚又该说自己跟张主管有暧昧关系了。说起来,我真的最有潜力吗?
方城向电脑屏幕看去,一个沉寂了好久的QQ头像在不断地跳动。
那是个熟悉的头像,方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方城,晚上有空吗?”
“在不在?”
“你去哪里了?”
“人家想跟你聊聊。”
……
是刚才在张主管办公室的时候,发过来的消息。
方城犹豫一下,想要关掉电脑,却鬼使神差地在对话框里敲了一句:“刚出去了,有事吗?”
那个头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他死了,我一个人晚上好害怕,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我……我可能有事。”
“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女人话里充满了暗示。
“可是……我明天有策划案要参评的。”方城蹩脚地解释着。
女人乞求道:“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的。这些年了,我知道当初对不起你,但是很多时候,我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你。今晚,就给我一个晚上好吗?我很想跟你面对面地说说话。”
说什么好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方城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个小时就好,你能来吗?我炒几道你喜欢吃的菜,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女人的话里充满了怀旧的伤感。
往日那些画面浮现在眼前,一时间,方城竟不胜唏嘘。
“好吧,蕊蕊,我去。”他在键盘上敲道。
“嗯,那我等你。不见不散。我去给你买件礼物,给你个惊喜。”女人下线了。
方城坐了好一会儿,把鼠标放在那个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头像上,呆呆地看着。
陈蕊……
陈蕊刚洗过澡,披了件浴袍,慵懒地躺在沙发上。iPad2里正播放着《城市猎人》,里面的花样帅哥李民浩很帅气。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个多小时,但厨房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肴。叫的外卖,等方城快来的时候,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反正方城从来没有吃过自己炒的菜,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我是个坏女人。
陈蕊对自己的评价很彻底,剥离了一切虚伪造作的伪装,血淋淋地面对真实的自己。不久以前,有个人对她说过,只有对自己的评价准确,才能准确地利用别人。我是个坏女人。她在心底又重复一遍,把那个坏字咬得特别重。陈蕊从很小起,就很懂得利用人,特别是男人。
她端了杯红酒,惬意地品了一口。女人要找的男人不一定很有钱,但一定要舍得为女人花钱。比如大学时的方城,结婚后的张成礼,现在的蒋峥。有钱的男人多得是,但很多有钱的男人太聪明,对他们来讲,女人只是玩具。不但平时对自己的女人给予得少,而且玩腻了之后,就会像吐掉嚼到无味了的口香糖一样抛弃掉对方。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出轨也好,做二奶也好,如果对方是比自己聪明的男人,那是很危险的。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如果不好好把握,只幻想着付出肉体去换男人的施舍的话,搞不好最后会一无所有。还不如找个在感情这种事上不算太精明的男人,逐渐地索取。而且对男人的所需所求,一定要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像榨油一样,慢慢地榨出他的所有。然后以他作为跳板,物色更好的猎物。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既然有甘愿向你示好的男人可以利用,为什么还要为生活弄糙了自己的双手?想到这,陈蕊的嘴角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陈蕊的父母是那种带有一点小资情调而又自以为是的人,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就固执地信奉“穷养儿子富养女儿”的观念,并且贯彻得非常彻底。
可惜十几年的“富养女儿”,虽然培养出了陈蕊所谓的富家小姐气质和漂亮的容貌,但也培养出了陈蕊歪曲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毕竟陈蕊父母所谓的“富养女儿”的目的就是提高女儿的形象气质,为钓金龟婿做准备。没有吃过苦的人,让她心甘情愿地通过自己的奋斗来换取报酬,无疑是天方夜谭。都说经历了贫穷的人对财富的渴望更大,但起码这些人的心理定式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财富,就算不择手段,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所以说,这世上白手起家的人不少,但家道败落后能由纨绔子弟复兴的,却没有几个。
陈蕊从小学起就没背过书包,全是由男生代劳。对于如何凭借自己容貌和气质上的优势,来指挥男人们争先为她服务,她有二十多年的丰厚经验。除了那些聪明的男人,其余的那些,不管有没有钱,愿意做观音兵的蠢男人真的是太多了。就算他们明白陈蕊现阶段不可能跟他们发生什么,但无不奢望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要陈蕊一个稍显暧昧的眼神,一个稍微亲密的动作,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受陈蕊的差遣。他们以陈蕊的好朋友自居,却不知道所谓的好朋友和男朋友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且他们通常会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心底嘲笑陈蕊的男人:虽然你得到了她的人,但我却得到了她的心。陈蕊对这种情形很是满意,有时候她会躺在床上,忽然想起那些爱情棋盘上甘愿受她驱使的棋子,不可抑制地发出娇笑。
比如现在的方城,虽然那时候她绝情地背叛了他,但事隔不久,只不过几条QQ消息,就又能把他招来。蒋峥太在意自己的身份,想要找个陪衬掩盖一下。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不过了。晚上把方城喊来之后,只需要陪他吃几口外卖送来的饭菜,流上几滴眼泪,倾诉几句自己都想发笑的谎言,那个傻子就会决绝地戴上这顶绿帽。
我爱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方城大概会这样说吧,对的,他就是那样的人呢。
门铃响了。
陈蕊把iPad2放在了一边。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陈蕊?是我,开门。”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陈蕊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没有换衣服,陈蕊特意将肩上的浴袍往下拉了拉,款款地走向门口。
方城赶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成礼家的房子很不错,是那种标准的中产阶级小区。方城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小区里面停的不少是日系车,但对于方城来说,能供得起车的人,生活条件已然比他高了不少。
老公死了不到一个月,旧男友就登门拜访,虽然是前女友主动邀请,但方城还是觉得怪怪的,尤其是陈蕊的那句“一个人在家”,总让他觉得像在什么暗示一样。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花边消息。但是,想想陈蕊现在的处境,怎么能不心生怜悯呢?张成礼死了,陈蕊要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这对于一个柔弱的女人来说,是多大的压力啊。作为前男友,该伸手的时候难道要冷漠地旁观吗?
陈蕊当初对自己所做的确实称得上背叛,但是身为女人,向往幸福的生活也不算错。自己一穷二白,而且是职场新鲜人,能给陈蕊幸福吗?难道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受苦,陈蕊会幸福吗?
到了门外,方城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按门铃,门却开了,是虚掩着的。房内没有开灯,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方城咬了下嘴唇,小声喊道:“蕊蕊,你在吗?”
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不是约好今晚的吗?蕊蕊呢?是她主动邀我的啊!
方城敲响了门。
“有人吗?我要进来了。”
是出去买东西了吗?门都没锁,应该走不远吧。小心地推开门,方城融入黑暗之中。
“蕊蕊,你在吗?我是方城……”
手搭在墙壁上,是光滑的壁纸。上下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凸起的物体,应该是灯的开关,方城想着,摁了下去。顶灯亮起了柔和的蓝光,哦,多功能的吸顶灯,要按几下才是白色的灯光呢?
正当方城准备再次按下开关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缓缓地转过身,那东西在幽蓝的灯光下一动不动,诡异地攀附在墙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面对着方城。一股寒气犹如活物一般从脊背爬了上来,方城像一片寒风中干枯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那个东西的长发披散着垂了下来,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两臂平伸,双脚并拢悬空,活脱脱一个嵌在墙上的人体十字架!
方城感到一阵瘫软,整个人靠在了墙上,无意中再次触动了开关。惨淡的白光悲悯地洒下,大块的鲜血刺入眼中。
“蕊蕊……”他跌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喊。
“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徐佳嘴里含了根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
身着浴袍的女尸被钉在墙上,长发凌乱地顺着脸颊垂下,好像贞子一般。尸体的颈部有道细细的淤痕,四肢已经僵硬,右手手腕的大动脉被切断了,皮肤呈现出一种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的青白色。全身共有十四枚又粗又长的水泥钢钉,分布在手心、肩胛、盆骨、脚掌处。在尸体后面的墙上,是用鲜血涂成的拉丁十字架,尸体与十字架相互映衬,犹如一幅女版的耶稣受难图。而在十字架的右下角,鲜红色的“soulmate”的签名十分显眼。
房间不小,对于我来说。
我将目光从人体十字架上挪开,顺着木质地板望去。映入眼中的是色彩斑斓犹如抽象画的机织方形地毯,地毯之上是时尚的沙发三件套,中间摆着一个文艺范十足的透明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茶几的对面是淡黄色和暗红色相间的电视背景墙,墙上挂着一个四十多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是纯黑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上面摆了些碟片和一套家庭影院。一台白色的iPad2十分显眼。
我坐到沙发上。沙发软硬合适,极有弹性又没有下陷的感觉,看来不是便宜货。
“这女的就是陈蕊,张成礼的老婆。”徐佳吮了口棒棒糖,“第二次出现十字架了啊,是soulmate黔驴技穷了?”
“可能吧。张成礼的老婆吗?警方有什么发现?”我拿起茶几上的红酒,产自法国波多的小拉菲,家境不错嘛。
“防盗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内没有打斗的迹象,也找不到有价值的脚印或者指纹。茶几上的两个高脚杯,一个上面留有死者的唇印,另一个好像被人擦拭过了。但不管怎么说,死者在死前,应该跟人一起喝了点红酒。从时间上推断,这个和死者一起喝酒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所以,我们的初步推断是熟人作案。”
“那还要我来干吗?你们推断得蛮到位的啊。”
“陈处长的意思啊,”徐佳有些不服气,“你现在可算是他眼中的红人了,动不动就是‘让那个徐川也看一下’。”
“报案人呢?你不是说是接到了报案吗?”我笑吟吟地问道。
“被带回去做笔录了。啊,说起来好巧,你知道是谁报案的吗?就是那个你想要接近的方城。”
“方城?”
“嗯,就是那个方城。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鹌鹑一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不就是一具尸体吗,就给吓成了那样。嘁,真是个懦弱的家伙。”
“嘿嘿,徐佳,你第一次见到尸体是什么时候?”
“去年,就是在F大学图书馆里,发现顾新尸体的那次嘛。”
“那时候你好像在喝咖啡对吧,现在你又在嚼棒棒糖。”我促狭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徐佳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蛮好的,超出了正常人的水平。”跆拳道黑带三段,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变态的。
“谢谢夸奖。”徐佳眯起眼睛,很受用的表情。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轻松道:“那么,我大致来推演下案情。”
“房门既然没有被破坏,证明凶手很有可能跟死者认识。当然也可能是凶手扮成了警察、物业等能让死者放下戒备的人物,但请警察或者物业一起喝拉菲的倒是少见。这个熟人走进房内,和女死者一起待了一会儿,喝掉了小半瓶红酒之后,杀死了女死者。室内没有搏斗痕迹,可以推断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而且凶手出手迅速,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尸体颈部的伤痕虽然很小,但应该就是致命伤,换句话说死者是被钢丝细线勒死的。
“手腕处的大动脉,应该是死后才被切开的。切痕深浅一致,表明割脉的时候,死者并未反抗。而且切痕周围皮肤泛白发胀,这是为了让尸体的血液继续流动,而把手腕放在了少许的温水中。”
徐佳问道:“为了让尸体的血液继续流动?什么意思?”
“血十字架啊。”我指着陈蕊尸体后的那个暗红色的十字架,“为了画这个。”
“陈蕊背后的浴袍上血迹并不多,也就是说凶手是等血十字架上的血液凝固得差不多才将陈蕊钉在了墙上。现场留下的线索很少,就连酒杯也没有凶手的指纹,说明凶手精心处理过现场。综上所述,凶手可能是个男性,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五岁之间,体力充沛,心思缜密,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
“跟方城不太像啊。”
“是不太像,方城来找陈蕊干什么?”
“据他说,是陈蕊约他来的,具体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他带回局里了,虽然推理小说的铁则是凶手不会在现场被抓到,但我的同事们都不怎么相信这一套。照惯例,得扣押方城四十八个小时,做做笔录,进行几次提审,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徐佳道,“唉,你觉不觉得,明诚集团这个案子好乱,比起碎尸重生案还要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