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有些尴尬地走进了会议室,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突然感到有些恍惚,机会吗……
张娴静端了杯咖啡,看着众人走进了会议室,轻轻叹了口气。返回办公桌前坐下,点开电脑里的一个加密文件。那是看了无数次的计划书,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还在计划之内。
木质的十字架孤零零地耸立在礁石堆里,犹如荒野中的稻草人。上面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衣服破破烂烂的全是大洞,上面露出被海鸟的尖喙啄出的血肉或内脏。我屏住呼吸,将手套进橡胶手套,逐一搜索着尸体的口袋。虽然鉴证科已经仔仔细细搜寻过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再有所发现,毕竟,一具什么都没有的尸体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脱下手套,丢进大海,俯下身认真地观察着木质的十字架。是天主教会的拉丁十字架样式,纵臂比横臂长,而且横臂位于纵臂中段以上,木质似乎是杨木,表面被刨得很光滑,但没有涂漆。除了鉴证科已经发现的那个“soulmate”标示,十字架上似乎再无任何的痕迹。
警方的法医在我身后用力地嚼着口香糖,似乎对我打断了他的工作很不满意。我退后向他点头示意,跳到了另一块礁石上。
荒凉,这片海滩上只有嶙峋的礁石,连块稍微平整的地方都没有。海滩的上空盘旋着成群的白头信天翁,对突如其来的人类打扰发出抗议。再往后,是陡直的石崖,阻挡了海水的侵袭。
“这地方……”徐佳站在礁石上,环顾四周,“好像是soulmate寄给你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一个地方?”
我点点头,“说起来,我们收到照片的时候,就该来看看的。”
“看看?就凭一张照片,你知道在哪儿吗?你是要沿着海岸线走一遍?”徐佳撇了撇嘴,“这么偏的海边,要不是偶尔有钓鱼的人路过,这十字架还不知道要竖几天呢。”
我干笑道:“你怎么那么敏感啊,我可是一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鉴证科的同事们发现了什么?”
徐佳道:“死者应该死了两到四天,没有随身物品,身份还在调查。他们取了一些皮肤组织、头发和牙模。这个十字架呢,应该是手工做的,目前的市面上没有这种样式。”
“现场的环境呢?有没有鞋印、车轮胎印之类的痕迹?”
“你也看到了,潮涨潮落的,就算有也早给冲洗得干干净净了。”一阵海风吹来,徐佳缩了缩脖子,“好冷,咱们回去吧。”
“等一下。”我拉住了徐佳,这妹子的小手很细腻温暖嘛。
“干吗?”徐佳好奇地问道。
“鉴证科的同事没有动过十字架吧?”我松开徐佳的手,不能让她发现我在借机占便宜。
“没啊,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徐佳歪着头看我。
“十字架的朝向好像不对。在基督教出现之后,十字架已经被赋予了神圣的含义。这个十字架是拉丁十字架,是天主教会的专用十字架。在大多数天主教会中,十字架都是悬挂在北墙,面向南方的。而这款十字架的朝向却是东西方向的。”
“你想太多了吧,凶手在竖起十字架的时候,搞不好根本没在意方向。”徐佳说道,“一般不会有人注意这些细节的。”
“所以,soulmate才把第二次的预告寄给了我。”我顺着十字架的朝向看去,在石崖边上,似乎有堆石头不太对劲,“第一个案件搞出了凭空消失,第二个案件如果没点小‘惊喜’,就太不符合soulmate的行事风格了。”
那堆石头像是被人刻意摆放的样子,其中有些颜色较深,而有些较浅。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在附近的海滩上并未见过,应该是从别处带来的。仔细一看,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模模糊糊地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形状。我退后两步,双手搭成一个取景框的形状,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逆十字架!”我脱口而出。
“什么?”徐佳问道。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石头堆跑去。距离越来越近,石堆的样子也越来越明显。是紧靠在石崖边堆砌起来的,颜色较深的石头组成了石堆的主体,而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就嵌在整个石堆中,形成了一个倒立的十字架图案。
“一会儿拉丁十字架,一会儿逆十字架。soulmate对基督教很感兴趣?”徐佳跟了上来,蹲下身看着石堆说道。
“基督教也分好多教派的,这些教派的十字架形状都不尽相同。刚才的那个拉丁十字架是天主教派的,而这个逆十字架却跟基督教无关,它是撒旦教徒热衷的符号,传达的意思是‘没有救赎’。”
石堆附近除一些顽强的水藻跟贝类外,没有其他东西。soulmate既然设置了这个逆十字架,一定有他的用意,如果石堆周围没有什么信息,那么一定是隐藏在石堆中的。我看着石堆有些犹豫,是喊警方的人过来处理,还是自己动手?如果我自己动手的话,会不会被埋怨太过于越权?
“这石堆有问题吧?”徐佳踢了一脚石堆,好几块石头滚落下来,剩下的也摇摇欲坠。
我暗笑一声,跟着弯下腰去扒拉上面的石头。
十字架对于基督教来说,是圣物。传教士或者神父佩戴在身上,可以作为身份的象征,就连有些驱魔人也使用十字架作为武器。在基督教的传说中,耶稣在被钉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复活,继而升天为神。从此之后,十字架就成为了圣物。soulmate此举显然不是向基督教致敬,因为在虔诚的基督教徒眼中,将尸体钉在十字架上是严重的亵渎。而且,soulmate似乎对撒旦教也毫无好感。因为不管是基督教徒,还是撒旦教徒,都不会同时用拉丁十字架和逆十字架相互对应来作为暗示,这两种符号是水火不容的。soulmate这么做,正表明了他对宗教的不屑一顾,或者是一种自身优越感的表现。这点倒跟他发布犯罪预告的行为很契合。这个soulmate不是张璇吧,我所认识的张璇,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咦?这是……”徐佳停下动作,盯着石堆中一个深蓝色的塑料袋。
手套刚才被我扔掉了,直接去捡的话,搞不好会重叠上面可能存在的指纹。徐佳转过身,冲不远处的警察们大声喊道:“有发现!”
警察们一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视线转向我们。
“鉴证科的来!”徐佳再次大声喊道。
几个便衣向这边跑来,剩下的人又低头搜索,警方这种组织还真是严密啊,做起事来各司其职,一板一眼,绝不会因为出现新情况而乱了阵脚。为首的便衣警察小心地将塑料袋从石堆中夹出,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就放到一个盒子中。
“不在现场打开看一下吗?”我忍不住问道。
“徐先生,”我看得出这家伙在忍着笑,“现场的环境太复杂,还是拿回实验室的好。”
哼,是在嘲笑我无知吗?要不是我,你们也找不到这东西吧?我不服气地想。
“东西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弄吧,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的。”徐佳扯了一下我的衣角。
“好的。”我点头退后,“咱们回去吧。”
“回去?”徐佳有些意外,“刚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不要再找找看吗?”
暗示已经破解,东西也已经找到了,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呢?高智商的罪犯,很少会因粗心大意留下破绽,更何况在这个潮涨潮落的海边。
我晃了晃发酸的肩膀,“跟熊猫约好了,下午看明诚集团监控的效果。”
那个塑料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会是下一个罪案预告吗?
打开门,房间里浓烈的宅男气息扑鼻而来。我看了只穿条裤衩横在沙发上的胖子一眼,叹口气转身遮住了徐佳的眼睛。
徐佳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房间里有什么?”
“相信我,是你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生物。”我看着熊猫悄无声息又手脚利索地穿好衣服,松开了手。
徐佳推开我,走进房内,细细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道:“也没什么啊!熊猫,刚才他房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熊猫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刚才有只奇异鸟在房间,我打开窗子让它飞走了。”
“奇异鸟?那是什么东西?”
“澳大利亚的一种鸟类,被人视为凶兆的象征,据说看到它的女人,在十年之内都会遇人不淑。”熊猫又开始信口雌黄。
“凶兆?遇人不淑?”徐佳瞪着熊猫,“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澳大利亚的鸟类怎么会飞到S市来?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狗屁编程高手的故事,我给同事们讲了,他们都笑我是电脑白痴。”
“这次是真的啦,不信你问川哥。”熊猫面不改色心不跳。
“监控结果怎么样?”我坐在一排电脑屏幕前问道。自从熊猫搬到这个只有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之后,原本铺满了地板的书都被他堆在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键盘、鼠标、主机和斑驳纵横的各种线缆,让人寸步难行。
“总共监控八千三百六十六台,竟然有四千九百九十六台电脑每日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哈,不知道集团公司是不是都这么好混。”
“说重点。”我摸出压在屁股下面的插板,丢到一边。
“没有发现。”熊猫傻笑,“在最近一个月的即时通信中,只有三台电脑出现过‘soulmate’。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一台讲的是一个棒子偶像组合的名字,一台是一对基友的爱称,最后一台是一家西餐厅的名字。”
虽在意料之中,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难道soulmate不是通过网络跟目标联系的?”
“目标?什么目标?”徐佳忍不住问道。
“就是他的炫耀对象。张成礼那个案子,我一直觉得是soulmate在展示自己的力量。但是不管他要展示给谁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首先要做的就是跟对方联系上。”
“那手机不更方便?”徐佳道,“发个短信什么的就好了,虽然说现在要求手机卡实名制,但不少地方还是可以匿名买卡的。”
“手机没有神秘感,而且手机通信过于危险。若你们警方锁定通话号码,通过手机信号发射站来进行多维定位,一般四十秒之内就能精确到三百至四百米的范围。而且每个手机都有移动设备识别码,当手机接入通信网络时,通过手机的移动设备识别码,还可以对手机进行识别、监视、录音。《窃听风云》看过吧?即使你关机,只要手机电池没有拔掉,照样可以窃听。”
“那网络岂不是更危险?通过IP地址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人吧?”徐佳不服气地问道。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好了,”熊猫清了清嗓子,“通过IP地址是可以进行追查,但是只是根据IP数据库里的数据来进行调阅罢了。对于一个黑客来说,基础技能就是隐藏或者伪造自己的IP地址,通过代理服务器是最低级的手段,高明一点的甚至可以向服务器发送虚假的IP地址数据包,那样的话,让你查到的IP地址是火星也毫不出奇。”
“不过,川哥。虽然没发现跟soulmate有关的电脑,但也让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熊猫转向我道,“有一台电脑,在张成礼失踪那晚,似乎遭到了黑客的攻击。”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意兴阑珊,“在集团公司里,是常有的事情吧?他们的网络安保系统就像一堵豆腐墙。”
“那是,不过这次的黑客攻击似乎有点不正常,虽然那个黑客干了什么我查不出来,但是他在切断侵入电脑的联系之前,把对方QQ里的聊天记录删了个干干净净。”
“聊天记录?QQ?”我皱起了眉头。
“而且,这台电脑在案发后还被入侵了两次,入侵黑客仍旧在退出前,删掉了QQ里的聊天记录。”
“莫非是……”一个念头闯了进来,“我们查不到即时通信信息里的soulmate这个关键词,是因为对方删掉了?熊猫,查查那台电脑的使用者!”
“早查了。张成礼失踪的那天下午,这台电脑的主人曾经跟他发生过冲突,而且他当晚也在加班。”熊猫嘿嘿笑道,“还有,我调阅了一些电脑内的即时通信记录,他跟张成礼发生冲突后,有不少人都通过QQ、MSN八卦了一下。这哥们儿叫方城,他的前女友是张成礼的现任老婆。”
“既有动机,又有时间,听起来很有‘总算抓到你了’的感觉。不过,亲手杀死并肢解张成礼的李明已经自首并且挂掉了,方城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是幕后黑手吗?如果他是,那个侵入他电脑,并且删掉聊天记录的家伙,又是个什么人呢?”
“这都是你们两个的猜测而已,不能用这个理由去拘捕方城。况且,熊猫监控明诚集团的电脑是违法行为,庭审的时候不能作为证据提交。”
“谁说要拘捕他了?”我摇摇头,“这案子不会这么简单,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徐佳,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下方城?”
“凭什么?”徐佳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好歹我也帮你破了几桩案子吧,苏簌那个案子、孙文静那个案子,我可是一分钱都没问你要过。”
“钱你是没要,但你逼我请你吃过饭的。”徐佳咧嘴笑道。
这个丫头怎么这么记仇,我有点无可奈何,“这么办吧。今天不是发现了海边的那具尸体了吗?十字架上不是刻有soulmate的字样吗?我想警方很快会把张成礼消失案和十字架案一起并案调查,陈处长极有可能会再次邀请我参与,这次我不要那个所谓的线人费了,怎么样?”
徐佳摇摇头,“线人费嘛……我还是会尽量替你争取的。不过,你要分一半给我买书。”
“那也成,只要你能帮我要到线人费。”我干笑。
“对了,说起这个十字架案,为什么soulmate要把人钉到十字架上?在案发现场除了那个钉尸体的拉丁十字架,还有那个逆十字架,这是不是soulmate通过宗教形式在暗示什么?”徐佳眨眨眼睛,问道。
“soulmate是在暗示,不过并不是通过宗教形式。在基督教取得合法地位之前,十字架一直是一种刑具,罗马帝国、波斯帝国、迦太基帝国、大马士革王国都使用这种刑具对重犯施以死刑。soulmate要表达的应该是十字架本来的寓意,即对有罪之人的刑罚。而且,还暗含着对自己力量的炫耀,要知道十字架可是钉过耶稣的刑具。”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碎尸重生案里的定式思维可让我吃尽了苦头。
“你们有嫌疑人了吧?明诚集团的监控我要撤掉了。”熊猫眨眨眼道,“这两个星期都在忙这事儿,我接的活儿还没干来着。”
“别,方城的那台电脑别撤,soulmate搞不好还会继续跟他联系的。”
“好说,不过……跆拳道黑带三段,我弄这个监控可是在警方的默许下进行的啊,以后不会出什么事吧?”熊猫盯着徐佳问道。
徐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熊猫,迟疑了好久才道:“嗯,这事我知道。”
熊猫还想接着问,徐佳的手机响了。
我暗地松了口气,跟熊猫打岔道:“你接了个啥活儿?能挣多少钱啊?”
熊猫笑道:“工作量不算太大,两三个星期就能搞定,大概会有七八千块钱的收入。”
“七八千?那么说你很快就能搬出去了?”我喜形于色。
“为什么要搬出去?”熊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袋拆开了的薯片,掏出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这里不收房租耶。”
“熊哥,以你的财力,还会在乎那几千块钱的房租吗?想想看,你以前的地方可是复式啊,上下两层加起来两百多平方米,跟这六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比起来,那真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就甘心蜗居在这里?”
“甘心。”
“我说,你原先告诉我的那个原因,是假的吧?”我瞪着熊猫问。
“是真的,只不过我没讲完,我不是跟你说我的所有资产都被一个少女给花完了吗?其实这不算重点,重点是这个少女的退伍军人老爹,误以为我跟这个少女有什么事,虽然我跟他解释过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但他现在依然满世界地找我拼命。”
“你的话很拗口。”我看着熊猫。跟妹子没有什么而被人以为有了什么,这种情况通常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但套在熊猫身上,就变成了致命的危险。
“你能理解的,”熊猫抓起可乐豪饮一通,“这蜗居我还得继续蜗下去。”
我拍了拍熊猫的肩膀,以示安慰。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要为一些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负责。
徐佳已经听完了电话,转过身,神色怪异地看着我和熊猫。
我举起双手,“不要误会,我跟熊猫……”
“死了。”徐佳皱着眉头看着我。
“什么?”我跟熊猫异口同声地发问。
“自首的李明不是一个明诚集团的离职厨师推荐的吗?那个离职厨师死了!就是今天我们在海边发现的那具十字架上的尸体。鉴证科的同事在那个逆十字架石堆里,发现了那具尸体的身份证和一些私人物品,并通过DNA验证了尸体的身份。”
“这条线索断了。”我摇了摇头,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梳理下案情。”徐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样子很是可爱,“线索一断,陈处长估计马上就会邀请你加入专案调查组。”
“哦。那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好了。”我坐在地板上,把徐佳让到沙发上,熊猫紧跟着不怀好意地坐到了徐佳的旁边。
“首先是在明诚集团,出现了项目主管张成礼离奇消失的案件。案件发生之前,警方就收到了署名‘soulmate’的信笺,上面只有‘狐狸的善意’这五个字。警方对于‘soulmate’这个落款非常紧张,因为她是半年前那件横跨两地的碎尸重生系列杀人案的主犯,并且已经在今年年初成功越狱。我们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出了张成礼尸体消失之谜,并且给凶手做了犯罪侧写,得出凶手之所以采用这种手法处理尸体,是为了向特定的人展示能力的结论。紧接着,与我的犯罪侧写完全不同的张成礼消失案凶手李明主动投案自首,并在审讯过程中突发心肌梗死而死亡,留下了‘狐狸的善意’这句话。事情发展到此,警方准备结案。而这桩案子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介绍李明进入明诚集团顶替自己工作的厨师。
“再来是soulmate的第二次犯罪预告。身在公安局的我,收到了一张海景照片,照片背面照例是‘狐狸的善意’这句话。由于线索较少,警方没有对S市海滩进行搜查,在两日后接到举报,发现了与照片景色相符的海滩上,有一具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尸体,并且在与尸体相对应的,用不同颜色排列出逆十字架的石堆里,发现了可以证明尸体身份的物品。而这具尸体,正是张成礼消失案的唯一线索,即李明的介绍人。
“这案子,看起来已经走进了死局。”
“不对,我们手上还有一条线索,就是熊猫发现的那个方城。”徐佳转过身看了一眼熊猫。
“嗯,不过这条线索不能告诉陈处长,”我态度坚定地说,“不是我不相信警方,而是我不能出卖兄弟。”
“发现线索的过程不重要,只要能把案子破了就好。”徐佳似乎丝毫没有身为警务人员的觉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要你帮忙咯,”我笑道,“帮我查清楚方城这个人的资料。”
“这是个很可笑的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讲台上的王进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王教授,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回避这个问题吗?”站起来的女生脸色潮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你们男性虚伪自私的贞操观冲击很大,或许还让你封建阴暗的道德观蒙蔽了你的智商,但是为了维护你所谓的尊严和地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王进的嘴角轻轻向右边翘起,“女人遇到性侵犯递不递安全套?如果这个问题我不回答,好像我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不过是个所谓的性学硕导提出的伪命题罢了,有这么严重吗?”
那个女生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大声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这是现代人性对愚昧贞操观的挑战!”
我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看王进如何应付。
老头摸了下花白的头发,很随意地问道:“那,这位同学,我提个假设性的问题,如果你遇到了性侵犯,你会递给对方安全套吗?”
女生没有沉默,立刻答道:“会!我包包里一直都带有一盒!”
下面爆发出一阵哄笑,我抿起嘴看着这个异常认真的女生,好像才大一的样子吧,正是那种热血沸腾的年纪。太嫩了,不管你的观点正确与否,都会被这个狡猾的老头子驳斥得体无完肤。
王进摆了摆手,“大家不要笑,这位同学做得并没有错。她在包里放安全套,并不是预期能派上用场,而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这种未雨绸缪的心理并没有错。”
有个男生怪叫一声道:“教授,那我天天打把雨伞的话,我不是疯子而是聪明人,对吧?”
女生狠狠地瞪了那男生一眼,又转头盯着王进。
王进微笑着说:“这位同学,我之所以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得上来。”
女生激动道:“你是说,对女人来说,是贞操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吗?贞操只不过是封建社会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锁链而已,在发达国家,比如瑞典……”
王进摇头道:“我没有想到这么高深的问题。对于贞操这个东西我也没什么研究,毕竟我只是心理学教授,而不是性学教授。我想问的是,如果你遇到了性侵犯,你带有安全套,而且你决定递给强奸犯安全套,你觉得这样做非常有用,对保证生命和避免疾病都有很大的好处对吧?”
女生用力点头。
王进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么,这位同学,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强奸犯会使用你递给他的安全套,并且因为你递给了他安全套,他就不伤害你的生命?”
“我……”女生一时语塞。讲台下的学生也都停止了起哄,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心理学上来讲,强奸犯的人格特征,是属于破坏欲和控制欲极强的一种。现在社会开放程度比较高了,一个心理健全的人如果要解决生理需求,有多种发泄渠道,根本不会去强奸。对于强奸犯来说,只有攻击性的暴力性行为,才能满足其变态的控制欲和征服欲,给他带来快感。也就是说,强奸犯之所以向受害者施暴,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受害者的反抗,虽然受害者的反抗会增加他的性兴奋。与此相同的是性虐待者,他们在对方高度配合的情况下,仍会给对方造成身体上的伤害,甚至会造成对方死亡。我并不反对女生随身携带安全套,但你要知道的是,强奸犯不会像你男朋友一样言听计从。所以我个人觉得,一瓶防狼喷雾剂要比一打安全套还要有效。”
王进说完,看着站着的女生,嘴角浮现出一丝恶作剧的笑意,“当然,强奸犯也并不见得全都有侵略性人格。如果你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舍不得花钱解决生理需要的家伙,你的安全套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我想那个家伙对不需要花钱的礼物一定会欣然接受,同时他也会把这件事当作人生最美妙的事情来回味,并且会很期待你下次递给他的安全套是什么样式的。而且,如果那个家伙对这种事大肆宣扬,吸引了不少同类对你感兴趣的话,到那个时候,恐怕你包里只放一盒安全套是远远不够的。”
女生根本想不到王进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浑身颤抖,哭着跑出了教室。
王进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他扫视了下教室,道:“大家都没问题了吧?我们继续刚才讲的,人的惯性心理……”
王进戴着老花镜,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页一页认真看着我整理的报告。
我随手翻着王进的书架,道:“跟一小女孩儿斗嘴,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王进摘下眼镜,道:“你知道什么,那不是斗嘴,我是在骂她。”
我摇摇头,“你都多大年龄了,还骂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你不觉得尴尬啊?”
王进嘿了一声,“《汉谟拉比法典》里面不是写了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要有人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不高兴,这不是人的正常反应吗?我既然有能力反击,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向我发起挑衅的是她,既然她选择了这种方式,就该考虑到会有什么后果。”
“好吧,好吧。伟大的王教授,赶紧看我给你的报告。”我妥协了,“一宗消失案,一宗十字架钉尸案。警方已经联合调查了,但线索比较少……”
王进重新把眼镜戴上,翻了一页报告,“也别跟他们待得太久了,小心把你的小命也搭进去。”
“可我总要从他们那里赚点钱的。”
“虽然聪明人赚蠢人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毕竟需要高智商的案件也不多见。你如果跟着我做研究的话……”
“得,得,又来了不是。”我打了个哈欠,“这个问题先不谈,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你是在问我这案子是不是小璇做的?”王进低着头,目光从眼镜片下瞟了过来。
“也可以这么说。”老狐狸,你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不是。”
“你也觉得不是张璇做的?”我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听到相同的声音,还是觉得此刻更有底气。
“如果我这么说,会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王进用手挠着花白的头发,“你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什么?”
“想当然。”
“想当然?”
“用心理学术语来讲,就是个人情感代入障碍。在得知存在既定的怀疑对象之后,仍然进行犯罪侧写,是犯罪心理侧写技术的大忌。不要过分相信你的客观性,人的大脑是奇特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偏向于自己期望的判断。举个简单的例子,新兵们总认为自己不会在第一场战斗中丧命,因为他们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倒霉。但实际上,在战场上送命的,大多是那些作战经验浅薄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