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四对自己说:“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个人质。”他垂下了举着手枪的手臂,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后。他伸出了自己钢钳一般的手,一把擒住了那个白衣女人的脖子,然后一个转身,把脸朝向了天台的入口。龙四把手枪对准了这个女人的太阳穴,但是从他的手臂传来了一股凉意,这个白衣女人似乎没有一点体温,冷得像一块冰。龙四不由得打了一个战栗,浑身不自觉地发了一阵抖。
在龙四一点疑惑的同时,一大群警察和保安已经冲上了天台,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龙四。
龙四大声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手里有人质!你们不要动!再动我就杀死她!”
每个警察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们的枪口都没有放下,反而是一步一步向龙四靠近。看着警察猫着腰向自己靠近,龙四有点急了,他挥舞着手里的手枪,神经紧张地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信不信我一枪打死她!”他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白衣女人冰冷的太阳穴。龙四发誓,要是警察再走近一步,他一定不顾后果地开枪杀死手里的人质。
“唉……”一声幽幽的叹气,从白衣女人的嘴里发出。她为什么会叹气?莫非她知道自己即将死于非命?
龙四紧紧箍住了女人的脖子,他感觉到自己的汗水从他的手臂慢慢渗出,粘粘的。
突然,他听见白衣女人缓慢地说了句话,声音很小,但是却十分清晰。“你呀……怎么偏偏遇到我了……”话音慢慢落下,女人转过了头。
咦?!龙四明明死死地箍住了女人的脖子,怎么她还可以转过头来呢?龙四的心里大骇。他发现了,女人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原状,只有她的头在转过来,180度的转过来!
女人的头似乎和她的身体分离了,才做得出这样的转动,刹时间,龙四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脸!!!
我的天!龙四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这哪里是一张人的脸?分明是个鬼脸!这是一张被腐蚀了的脸,满是疤痕,从后面看着很飘逸的长发在正面看着却全是枯黄,散发着胶臭的气味。女人的脸上还粘满了枯黄的树叶和湿润的泥土,一阵邪邪的风掠过,粘在她脸上的树叶随着风的摇摆,飘在下来。
龙四的心骤然紧了一下,虽然女人的脸很模糊,但是却给了他一种很陌生的熟悉。“你是谁?”龙四声音战栗地问,女人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女人的眼眶黑黑的,像是个无底的洞,里面没有眼珠,她的眼球就挂在她的眼眶外,只有几根纤维粘连在眼球上,没有让它落在地上,纤维上还略带着一点泛着黄色的油腻的脂肪。几只黄褐色的蚂蚁正从女人的眼眶里拼命想要爬出来,一只一只。
龙四感到自己的喉头下有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在翻涌,他的胃开始不停地痉挛。龙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女人没有鼻子,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细小的洞占据了本来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嘿嘿嘿……”女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浅浅的笑声,虽然声音很小,但却让龙四听得很清晰。在这声音的后面掩藏不住无比的冷漠和孤独。
“你是谁?”在龙四的心里泛起了最深沉的寒意,他突然有了最不好的预感,他箍着女人脖子的手臂不自然地松开了一点点。他看到女人的手臂正在慢慢地抬起,他看到了女人的如葱段一般的手指。在女人的小指上,有一颗漂亮的尾戒,在白金的底座上镶着一颗大小恰倒好处的钻石。在白金底座上还刻着几个字,模模糊糊让龙四看不清楚。
女人把她的小指缓慢地移动到了龙四的眼前,龙四终于看到了那四个小小的刻在底座上的字:情比金坚!
“是你!真的是你!”龙四的整个心房都被莫名的恐惧所占据,他抬起了枪,对准了女人的脑袋就是一枪,“砰!”。女人的头随着这声枪响,四分五裂,但是却没有鲜血四溅,只有一汪惨绿惨绿的液体射在了龙四的脸上,腻腻的,沾在了他的面颊上,慢慢向下滑。
龙四害怕到了极点,他的手臂四处挥舞着,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扣动着手枪的扳机。“砰!砰!砰!”子弹从枪膛里射出,周围的警察们终于也跟着开枪了。
龙四的身体一阵剧痛,他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小警察的枪口闪出一团火花,然后一声巨响,子弹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瞬时间,龙四感到了这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消失,直至变得冰冷。
次日,当地的《都市快报》刊登了一条新闻通稿:昨日上午,在市区某大厦发生一起凶杀案,大明公司董事长刘某被其秘书的丈夫龙某枪杀致死。随后在该大厦顶楼的天台上龙某与闻讯赶来的警方发生激烈枪战,龙某负隅顽抗中被警方当场击毙。据可靠知情人士透露,龙某在天台上情绪一度失控,一直自言自语,随后不顾后果地向赶到的警察开火。据专业人士分析,龙某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所致云云……在这张报纸的另一个版面上,还刊登了一则不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消息:昨日下午,在本市郊区某处起获一具无名女尸,身份正在核查中。其面容已腐烂,无法辨认,唯一特征就是在其左手小指上有一尾戒,为白金底座,镶有钻石。在白金底座上刻有四个字:情比金坚。警方望知情人士提供线索云云……“嗯,这个故事,是讲一个鬼魂是怎样让杀害自己的凶手死在了警察手中。不错,很有意思。”赵博楚说道。
“不过,我还是喜欢校园里发生的鬼故事。”赵倩莲撇了撇嘴。
听了这话,我只好傻傻地笑了一声。
赵博楚忽然问我:“庄先生,你喜欢看哥特小说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赵倩莲先问道:“什么是哥特小说?”
我赶紧答道:“一般说来,哥特小说属于英国小说的流派,通常会与神秘,超自然,厄运,死亡,颓废,住着幽灵的老房子,癫狂,家族诅咒等元素联系到一起来,而其中的主角通常是一个孤独的女孩。我们特指的哥特式鬼故事,可以简单地指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孩,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然后遇到一系列的神秘恐怖事件。在这样的故事里,恐怖的氛围会像垮下来的天花板一般,让你透不过气来……”
我还没说完,赵倩莲就忍不住大声说:“好啦,不用说这么多了!你明天就来说一个哥特式的鬼故事吧!”
我点点头,说:“没问题,明天我就来给你们说一个关于鬼屋的故事。”


第24章 故事二十四 鬼屋
第二十四天,依然落着小雨。这样的日子开车,会很惬意的,因为路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前方的视线会有一种被水洗过的感觉。
翻越盘山公路时候,这种感觉来得更是明显。从路边一棵棵树木的缝隙,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逶迤升起的雾霭——这不正是一处最好的哥特小说发生的场景吗?远离市区,孤独的别墅,即将死亡的主人,还有我窄仪一个特意前去讲鬼故事的作家。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女主角,不过,不是每一个哥特式鬼故事的主角都是孤独的女孩,像我这样孤独的作家,同样可以成为主角的。
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驱车进入了别墅的铁门。
今天年轻的门卫没在门房里,他此刻正赤裸上身在草坪上除杂草,背上的守护天使刺青显得格外刺眼。
顾管家把我引上了三楼,卧室里的另外三个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他们一定在等待着我给他们讲这个关于鬼屋的哥特式鬼故事。
桌妍是和男友周忠,还有周忠的三个男同事张林、赵龙、吴庆一起来到大隅山渡假的。她和周忠认识快一个月了,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彼此印象还算好,她希望趁着这次长假的旅游可以更好的了解周忠。
一帮朋友在山里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才想起该找个旅馆住下。
他们沿着树阴蔽日的小道转了个拐角,就看到了一幢一楼一底的简陋旅馆。旅馆大门外的宽敞平坝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物,就像万国旗一般。
旅馆的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看着这群游客,不急不缓地说:“房间只剩三个了,一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还有个大通铺。”
还没等桌妍说话,周忠就说:“我们要一个通铺,再要一个单人间。”然后他转过头来,温柔地对桌妍说,“你一个女生,就住单人间。我们这么多臭男人,正好打一晚上牌,聊一晚上的恐怖故事。”
桌妍暗自心里笑了笑,这周忠还蛮体贴人的,毕竟他和自己才认识一个月,还没亲密到可以住在一间房的地步。
走进二楼的单人间,里面破破旧旧的,一张床单已经被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小床,边上是抽屉都变形得打不开的床头柜。还好,墙上挂了一张明晃晃的旧式铜镜,不知道有多久远的年代了。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古物,否则老板也不会放在房间里了。还好,房间小是小,还是有独立的卫生间。
走了一下午的山路,这一歇下来,还真有点全身发热。擦去额上的汗水,桌妍想马上就洗个澡。站去莲蓬头下,她扭开了开关,温热却又清凉的水丝洒在了她的身体上,终于凉快了,这让她感到很舒服。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这快感。
水流缓缓地从面颊滑下,桌妍屏住了呼吸,然后再慢慢吸气。忽然她嗅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像是一种年代久远的腥臊味。她有点恶心地睁开了眼睛,这味道就如附骨之蛆一般萦绕在她的身体左右,腾起的雾气泛着昏红的颜色。桌妍摸了摸头发上的水。然后将手掌放到了眼前。手掌变得通红,红得像淋漓的鲜血一般。
莲蓬头里流出的水是鲜血!
“啊——”桌妍发出了尖利绝望的惨呼声。
桌妍裹了一条浴巾就冲出了房间,一踏入走廊,就撞到了一个瘦弱枯槁的僵硬身躯。她一进该,又发出了尖叫。
“怎么了?小姑娘?”
桌妍撞到的竟是旅馆的老太婆老板。她皱着声音阴恻恻地看着桌妍,手上挽着刚收下来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衣物。
“血!莲蓬头里出来的是血!!!”桌妍泣不成声地说。
“别瞎说了,哪有什么血?”老太婆一边说,一边拉着桌妍走进了单人间。进了浴室,扭开水龙头,流出来的是热气腾腾的清水。
“啊——我刚才明明看到是血的!”
“那是你看错了。”老太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出门时,她突然说了一句,“可能是铁锈吧,这间房太久没住人了。”
这个房间很久没住人了?旅馆的单人间竟然会很久没人住?为什么呢?来的时候看这里生意很不错啊!难道一直没把这个房间租出去吗?这个房间难道有问题?
桌妍越想越不对劲,赶紧穿上衣服,跑到了隔壁周忠的房间。
大通铺旁摆着一张堆满麻将的桌子,四个男生做在通铺上一边吸烟,一边摆谈,一见桌妍进来,连忙让出了一个椅子。他们正在讲恐怖故事。
张林声音故作夸张地说:“你们知道不?在这间旅馆里,曾经发生过好几起离奇的失踪案,都是住在旅馆里的单身年轻女子,住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敲门时发现不见踪影了。这案子查了很久都没有个结论,那些女子都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后来警察只好封了那个房间,不再让人住。”
桌妍一听,立刻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张林说的那个房间一定是自己住的房间,难怪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一定就是被封的那间。现在到了旅游季节,被老板又租了出来。
张林又颤抖着说:“你们知道吗,传说那些女生都是旅馆老板杀的。她有恋物癖,喜欢女生身上穿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杀了人就是想占取那些漂亮的衣服。你们看到了吗?我们来的时候,旅馆前的空坝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女性衣裳……”
这时,只听房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旅馆的老太婆老板站在门外,手上挽着一队颜色夺目的衣服,有新有旧。她瞪着所有的人,声音像块树皮一般苍老,“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聊天,快关灯睡觉!”
等老太婆走了后,吴庆咋了咋舌,说:“还好,没让她听到。但是你们看到了吗?她手上挽着的衣服真的是花花绿绿的!”
桌妍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嘤嘤地抽泣起来:“我怕,我有点怕!你们陪我回我那边吧。”
一走进桌妍的单人间,赵龙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寒颤,喃喃说道:“好冷,这里有股阴气!”他这么一说,像有传染病一样,所有的人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周忠连忙揽住了桌妍的腰说:“没事的,都是在编鬼故事呢,他们在吓你呢。”他捅了捅张林的腰,张林赶紧说:“是啊,是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失踪的女人,都是我瞎说的。”但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终于,桌妍静了下来,周忠他们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桌妍暗自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在疑神疑鬼,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可怕的事呀?要真是那老太婆杀了人,那她现在还没被抓走还在这里当老板吗?真是自己吓自己。
她笑了笑,换上睡衣躺在床上,一会就睡着了。毕竟走了一下午的山路,是很累了。
半夜的时候,桌妍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惊醒了,她伸手拉开了床头灯,觉得脑子里乱乱的。她好象听到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声音苍老,一个声音甜美。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但是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很低,听不出在说什么。桌妍晃了晃头,声音嘎然而止。
一定是我太累了,太紧张了,出现了幻听。她安慰着自己,想要躺下继续睡觉。
这时,突然从墙壁里传出了一声尖叫。“啊——”惨烈而又凄惶,只是一声,房间里又归于宁静。
桌妍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恐惧地看着空白的墙壁。她敢肯定,这声尖叫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
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走到墙边,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了那面挂在墙上的旧式铜镜。
镜子上雾蒙蒙的,一层绿色的铜锈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面苍白的墙,是桌妍身后的墙!镜子里没有桌妍!看不到她的脸!
“啊——”桌妍一声尖叫,蒙着脸穿着睡衣就冲出了房门。她使劲砸着隔壁周忠的房门,门开了,她一把钻进了衣衫不整的周忠怀抱中。旁边三个穿着花花绿绿睡衣的男生羡慕地看着他俩。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回过头去,是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正侧眼打量着他们,手里还挽着花花绿绿的女性衣物。
桌妍赶紧伸腿将门关上了。
听完了桌妍的叙述,几个男生都不信,决定再回她的房间看上一看。
周忠走在了最前面,他先进了屋,过了一会,他笑着出来,对桌妍说:“你这小傻瓜,哪有什么怪声音啊?那镜子也是好好的,我照了照,连鼻子上的粉刺都看得清清楚楚。刚才一定是你的幻觉。”
桌妍不信,她颤颤巍巍地进了屋,站在镜子前。果然,铜镜里清清楚楚映着自己的脸。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吗?
这时,张林又没心没肺地说起了恐怖故事。
“你们知道吗,传说这里失踪了很多年轻单身女子,就是从这个房间里失踪的。警方认为她们都被杀死了,至于尸体藏在哪里一直都是个迷。有人猜测,他们的尸体被老板封进了墙壁的夹层里,据说到了夏天,这墙壁就会渗出绿色的尸水……”话还没说完,他的牙齿先格格地打起了架。
桌妍站在墙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颤栗着在墙上摸了一把。湿湿的,还有些腻,甚至还有些腥臊的气味。她将手伸在眼前一看,不由得感觉心跳加速,她情不自禁惨叫起来。
“啊——”
在她的手上,全是滑腻的绿色的液体——墙中的尸水?!
身边周忠的心也突突地跳了起来,而他旁边的三个同事则一转身溜出了房门,接着是登登登的下楼声。
周忠拉着桌妍就往外跑,谁知道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下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走得很慢,像是老年人的脚步。是那个满脸皱纹杀人不眨眼的老太婆!
周忠一转身,又拉桌妍回了他的那间大通铺。一进了屋,他就拿桌子椅子抵住了木门。这时,又听到门外响起阴森的脚步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过了良久,这声音才缓缓向楼下移去。
“安全了……”周忠长吁一口气,紧紧搂住了桌妍。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做什么呢?”桌妍问。
“我们……”周忠吞吞吐吐地说,“我们还是休息一会吧,我实在是不行了。”他一把拉着桌妍倒在了床上。
天气很热,两个年轻人又都穿的是单薄的睡衣,肌肤相接的时候,屋里竟在恐怖的气氛里莫名其妙生出了一丝暧昧。
说不准恐惧也是情欲的一种催化剂。
周忠趁势就想将桌妍压在身下,这时,只听到桌妍冷冷地说道:“周忠,你的戏该演完了吧?”
周忠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张大了嘴巴,大声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桌妍的手上拿着一个东西,一个很小的遥控器。她轻轻按了一下,只听隔壁的单人房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低声交谈声,是两个女人的声音,接着一声惨叫。
“这是你刚才拥抱我时,我被咯着了,于是取了出来。别忘了,我是学电子的,这东西是什么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桌妍厌恶地看着周忠,周忠黯然低下了头。
事情是这样的,周忠一直都因为与桌妍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而暗自神伤。他的那三个狐朋狗友加死党给他出了个馊主意,特地策划了这次大隅山的旅游。张林提前一天来到了这里,订下了房间,并安排好了一切。莲蓬头里的血水当然就是铁锈,而那面铜镜则是个机关,一面是镜子,而另一面则是在蚀满了铁锈的镜子里嵌了一张对面墙面的照片。赵龙是学工艺美术的,做出来的镜子惟妙惟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周忠先一步走进房间,就是将铜镜翻了一个面。而墙里传来的女人争吵声与惨叫,自然是现在桌妍手里的遥控器搞的鬼。张林在墙角的花盆里放了一个吴庆做的微型扬声器,和放音机差不多功能的东西,这边一按遥控器,那边就会发出声音。
实在是用心良苦,至于张林讲的那两个恐怖故事,墙中藏尸是他提前想好了的,而关于旅馆老板为了花花绿绿衣物而杀人,则是张林看到挽着衣物的老板后现编出来的。也别说,这个故事和后面那个故事还巧合般顺连在了一起,天衣无缝。
一切真相大白,听完周忠的坦白后,桌妍撇了撇嘴,乜了一眼周忠,作势就要开门出去。
周忠拉住了她,说:“其实,我是因为在乎你才这么做的。”
桌妍冷冷一笑,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我没有办法容忍别人的欺骗。”
说完,她踢开挡住木门的桌椅,拉开了门。
门外,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老板站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眼,蓦地睁开眼睛,阴恻恻地对桌妍说:“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张林说的第一个恐怖故事?”
她吐出了嘴里的烟雾,桌妍双腿一软,摊倒在了门外。
老太婆的手里,挽着三件花花绿绿的睡衣,是张林他们的。上面似乎还在滴淌着什么液体,好象是——血!
“这个结局真是让人想不到啊。”赵博楚叹到,“我都以为是个不会有鬼的故事,偏偏到了最后关头却奇峰突显,变成一个可怕的故事。”
“不过……”赵倩莲突然说道。“我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是哥特式的鬼故事啊!起码卓妍的身边还有三个男生,虽然这三个男生一直在算计她,但我并没有感到故事里的孤独哦。”
我笑了笑,说:“赵小姐,你的要求可真高啊。这样好了,我明天另外送上一个故事,我猜下一个故事一定会让你体会到哥特式故事的独特魅力。”
赵倩莲拍起了手:“太好了!我明天一定要好好听一下你的哥特式故事!”


第25章 故事二十五 幽灵的手印
第二十五天,雨还没有停。
空气里充满了潮湿。这种南方潮湿的感觉,正是哥特小说中最需要的氛围之一。
坐在三楼卧室的沙发里,我点燃了一支雪茄,慢慢地说:“其实,并不是说一定要让一个孤独的女孩去一个荒芜的老宅,那才叫哥特式小说。在我看来,一个女孩遭遇四面楚歌的境地,同样也可以体现哥特精神。”
“哦?!”赵博楚诧异地问道,“庄先生,你的意思是——你的哥特小说发生的地点会是在城市里?”
“是的。”我点头道,“今天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幽灵留下的血色手印》。”
紫鸢吃过饭,坐在客厅里,心情烦闷。她觉得胸口起伏得有点快,连忙吞下一粒药丸。紫鸢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心脏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她只能靠吃药来维持心脏的负荷。
这段时间,紫鸢觉得心脏更加难受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关唯的母亲所赐。
关唯是紫鸢的男友,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三年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正是紫鸢最珍贵的年华。紫鸢想结婚了,关唯也有同样的想法。可是,关唯的母亲却不答应。原因很简单,紫鸢有心脏病,医生说,她不能生小孩,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关唯的父亲死得早,他是被母亲拉扯大的,一向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母亲让他与紫鸢分手,她也只好耷拉着头,对紫鸢说声对不起。
紫鸢问:“你真的不爱我?”
关唯喃喃地回答:“我爱你,可是妈妈不让我爱你……”
当关唯转过身,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时,紫鸢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一定要杀死关唯的母亲。
紫鸢有心脏病,杀人这样的粗活,肯定不是她可以干的。所以,她在一个酷热的下午,约来了赤霞。
赤霞是紫鸢的表妹,在建材市场做一份销售的工作,天性风风火火胆大包天,时常骑着摩托呼啸着穿越深宵的窄巷,享受生命的快感与高潮。
不过,因为肆意挥霍,她的手头常常有点紧。这一点,非常重要。
赤霞听完紫鸢的遭遇后,愤怒地说:“居然有这样的母亲,如果我是你,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紫鸢含笑说道:“亲手杀她,我做不到。但是,我希望可以亲眼看着她死!”她从提包里拿出了一叠钱来,递给了赤霞。
赤霞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次日清晨,紫鸢与赤霞一起来到了关唯家的楼下。天气很热,一点风都没有。气象预报说,今天的气温有四十一度,据说今天城市里的某些地方还会拉闸限电。
八点的时候,她们看到关唯离开了大楼去上班。
紫鸢不上班,她有心脏病,只能呆在家里,靠给杂志写稿赚钱。稿费并不多,幸好她还有三套在市区的江景房,总价超过两百万,收的租金也不是一笔小数字。那三套房都是她的父母留下来的,一年前,他们在一场突然发生的车祸中罹难。
父母去世后,紫鸢以为全世界只剩关唯一个爱她的人了,谁知关唯的母亲却要活生生地拆散他们。这怎么可以?所以,一定要杀死他!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们!
赤霞扮出一副可爱的模样站在猫眼前,自称是关唯的新女友,关妈妈立刻开心地打开了房门。可当关妈妈看到赤霞身后的紫鸢时,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赤霞狞笑着将关妈妈推倒在屋里,与紫鸢一起走进了关唯的家。
关妈妈摔到的地方,还摆着一个很大的皮箱。
紫鸢吞下一粒药丸,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上演的是一出悲情肥皂剧,一个万恶的老太婆正用皮鞭抽打着自己的儿媳妇。紫鸢一边咒骂着电视里的老太婆,一边看着赤霞用绳索捆绑好了关妈妈,还用胶纸带封上了关妈妈的嘴。
紫鸢对赤霞说:“你去做吧,把门关上,声音轻一点。”她指了指浴室。她给赤霞的指令很简单,就是把关妈妈搬进浴缸里,再放上足够多的水,多到可以淹没关妈妈的鼻孔与嘴。
赤霞把关妈妈搬进了浴室,关好了门。紫鸢则调高了电视音量,然后拨通了关唯的电话。
肥皂剧里,女主角正在号啕大哭。而紫鸢也扮出伤心的语气,问:“关唯,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关唯还是一如往常地解释,他的确是爱紫鸢的,但他也爱妈妈。妈妈让他别再爱紫鸢,他只有离开紫鸢。如果有来世,他再来与紫鸢做夫妻。紫鸢作戏般哭哭啼啼,与关唯的陈辞滥调周旋着。在她挂掉电话的时候,赤霞正好也打开了浴室的门,做出一个ok的手势。
紫鸢走到浴室门口,看到关妈妈躺在浴缸里翻着白眼一动不动,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早已经没了呼吸。
“做得好。”紫鸢赞了一声,然后拉着赤霞离开了关唯的家。
回到家,紫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打开电视,调高音量,又哭哭啼啼地给关唯打了个电话。
之所以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当关妈妈的尸体被发现后,紫鸢肯定是最可疑的嫌疑人。她只要给警察说,一上午她都在家里看电视,关唯在电话里可以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可以为她提供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关妈妈死了也想不到,她最疼爱的儿子,会为她最痛恨的女人作证。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紫鸢猜,关唯下班后回到家,看到母亲的尸体,一定会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那时的情形一定会很好玩,紫鸢都忍不住想笑了。她在想,等警察上门来询问的时候,她该回答些什么话呢?不过,不管她怎么回答,都会消除警察的怀疑。因为,紫鸢相信自己的演技。
如果犯罪也有奥斯卡大奖,相信那尊最佳女主角的小金人,一定属于她。
紫鸢喝了一杯水,吃了药。她觉得有点困,于是躺到了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她被电话铃惊醒。
“猜一猜,是关唯打来的?还是警察打来的?”紫鸢哼着歌走到电话前,拾起了听筒。
电话不是关唯打来的,也不是警察打来的。听筒中传来冰一般冷漠,树皮一样苍老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是关妈妈的声音!她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发出来的,还伴随着一阵阵气泡。
紫鸢如触电一般,身体剧烈颤栗。等她反应过来后,连声尖叫起来,可电话里,关妈妈还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杀人偿命……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现在我就到你家里来……”
紫鸢忙不叠地挂断电话,面无血色,浑身颤抖。
是幻觉吗?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接到了那个电话。说不定只是个梦……对!一定是梦!一定是自己精神太紧张了,毕竟上午才杀了人,做个噩梦也很正常!
紫鸢自我安慰着,等她终于说服自己,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时,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如炸雷一般。
她战战兢兢地拾起听筒,里面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别以为你在做梦……我真的来找你了……我就在你的门外……”
紫鸢尖叫着扔掉听筒,捂着耳朵冲进卧室,用被子遮住脸,任恐惧的泪水四溢。她似乎看到关妈妈狰狞地冷笑着,身披黑色斗篷,手持镰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紫鸢蓦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濡得湿透。她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果然是做了个噩梦。
她这才感觉镇定了下来,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现在关唯应该已经回到家了,他也应该看到母亲的尸体了吧。泡在浴缸里,已经发白变粗,胳膊像泡胀的白萝卜的尸体。
为什么他还没打电话过来呢?
紫鸢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她只觉得心中似乎空空落落,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紫鸢赶紧找到药丸吞下,可心中的不舒服还是没有消退多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紫鸢越来越忐忑不安。她捂着胸口在卧室里踱来踱去,终于,她决定,还是主动给关唯打个电话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关唯在电话那头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说:“紫鸢,我们已经结束了,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不然我母亲会生气的。”
紫鸢愣了一下,问:“你在哪里?”
“家里,当然是家里啊!”关唯答道。
“你一个人在家?”
关唯回答:“是的。我妈妈今天到海南旅游去了,上午走的。”
紫鸢这才想起,难怪关唯家的客厅里,摆着一个很大的皮箱。可是,关妈妈明明溺死在了浴缸里,她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关唯却会没发现呢?难道……难道关妈妈真的变成了鬼魂,她的尸体消失了?
紫鸢不敢再想了。她想起自己的那个噩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她赶紧挂掉电话,可听筒刚一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拾起了听筒。
“你以为那是一个梦吗?你错了!你错了!我已经来了,就在客厅里!”那是关妈妈的声音,麻木、冷漠,声音像是从阴冷的水底冒出来的,还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声音。
天哪……不是梦?!这真是关妈妈的声音!
紫鸢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很疼。真的不是梦。
关妈妈说她就在客厅里?不会是真的吧?她真的来索命了?
紫鸢跌跌撞撞打开了卧室的门。当她看到客厅里的情形时,不由得一愣,然后胸口砰砰直跳,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客厅雪白的墙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血色手印。横的竖的斜的歪的鲜红的巴掌,到处都是。客厅里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息,有的血手印正在慢慢从雪白的墙上浮现出来,一汪鲜血从手印淌了下来,形成一道不规则的血迹。而有的血手印则渐渐颜色变淡直至隐没,墙上重新变得雪白一片。
看着眼前的一切,紫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虎口,很疼!眼前的一切的确是真实发生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关妈妈来找她了?
这是幽灵留下的血色手印?!
墙上的血手印还在变化,墙体周围的血手印渐渐隐没,墙中心的血手印的颜色却越来越清晰。所有的血手印围在一起,竟变成了四个血红的大字:“还我命来!”
看到墙上不知何处而来的血色手印,紫鸢的心慢慢抓紧,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透不出一点气来。
紫鸢痛苦嘤咛,她捂住了胸口,身体晃了一晃,倒在了地上。她抽搐了几下,停止了挣扎。
吱呀的一声,门开了。赤霞站在门外,看着倒在地上的紫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探了一下紫鸢的鼻息,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她兴奋地说:“关阿姨,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她已经被吓死了。”
赤霞早与关妈妈认识,她是关妈妈钦定的儿媳妇。赤霞知道了紫鸢的杀人计划后,就与关妈妈串通好,要关妈妈在浴室里假装被淹死。关妈妈给关唯说她去海南旅游了,然后躲了起来,给紫鸢打恐吓电话。
至于墙上的血手印,也是赤霞搞的鬼。她在建材市场上班,她所在的涂料门市刚进了一批用于娱乐场所的新潮另类涂料,可以忽隐忽现。她选了像血一样红的涂料,用手拍在了紫鸢客厅的墙上。
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吓死紫鸢。只要紫鸢死了,她名下三套房产,就会属于赤霞——赤霞是她唯一的亲戚。
赤霞开心地说:“关阿姨,一个小时后你到我家。我们庆祝一下。”她刚一挂断电话,忽然觉得小腿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她蓦地一惊——她的小腿上插着一支注射器,注射器握在紫鸢的手中,药水正缓缓地流进她的体内。她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赤霞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紫鸢得意地坐在她对面。紫鸢身边,还有一台电视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让赤霞胆战心惊的图像——她拖着关妈妈走进浴室,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关妈妈配合她装作被淹死在浴缸里。
紫鸢侃侃而谈:“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被骗吗?自从两个月前发现药丸被换成维生素后,我就知道有人想让我死,所以我多了个心眼。一个月前我在关唯家的浴室里,装了个微型摄像头,接收器就放在我的手提包里——这个计划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
紫鸢顿了一下,又告诉赤霞,她之所以要选择赤霞来做这件事,是因为她早知道赤霞与关唯有一腿。如果赤霞杀了关妈妈,这盘录影带就会成为她警告赤霞远离关唯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