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看看你的口袋里有什么,卢,”警长说。
卢无精打采地看着警长。“我的口袋?”他说。
“快点,快点。”警长不耐烦地挥动他的手枪。卢开始慢吞吞地清空他的口袋。“他告诉我说我们不会那么做的,”他在一旁对那个戴软呢帽的男人嘟嘟囔囔。“他告诉我的。大笨蛋。”
卢把钱包丢在地上,琴恩倒抽一口气。“那是鲍伯的钱包,”她低声说。
“太太,把他的东西拿过来,”警长说。
※※※
她紧张兮兮地靠过去那两个男人的脚边,捡起钱包、铜板和车钥匙。
“好啦,人在哪里呢?”警长问。“别浪费我的时间!”他生气地对戴软呢帽的男子说。
“警长,我不明白你在-”男人开口说。
警长几乎要扑上前去。“给我合作点!”他怒道。汤姆举起一只手,往后退。
“我告诉你一件事,警长,”卢插嘴。“要是确实知道那家伙身边带着老婆,我可绝对不会下手。”
琴恩瞪着身材高大、长相丑陋的男子,她的牙齿深深咬进下唇。鲍伯啊,鲍伯,她在内心里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我说,人在哪里?”警长盘问道。
“别急,别急,我会指给你看,”卢说。“我跟你说了,要是知道他老婆跟着他,我不会下手的。”
他再次转头面对戴软呢帽的男人。“你为什么要让他进去?”他问。“为什么?你回答我啊?”
“我不明白他在讲什么,警长,”汤姆无动于衷地说。“哎呀,我-”
“走上马路,”警长命令道。“你们两个。带我们去找他,否则你们就真的有麻烦了。我开车跟着你们。别轻举妄动,一步也别想。”
那两个男人走路,车子跟在他们后面。
“我追捕这两个家伙已经有一年了,”警长告诉琴恩。“他们精心策划出一套巧妙的方法,抢劫来餐馆的人,把被抢的人丢在沙漠里,再把他们的车卖到北边去。”
琴恩几乎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她一直盯着前方的路面,胃因为紧张而发疼,双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作的,”警长继续往下说。“从来没想到他们利用厕所。我猜门是锁上的,只有只身一个人来的才进得去。他们今天八成失手了。我猜只要任何人进去卢就会袭击他。他不怎么聪明。”
“你想他们会不会-”琴恩迟疑地开口。
警长略作迟疑。“不晓得,太太。我想不会。他们没那么笨。此外,我们以前也办过类似的案子,他们都没伤过人,最严重的不过就是头上起个包。”
他按了按喇叭。“快点,动作快!”他对那两个人叫。
“沙漠里有蛇吗?”琴恩问。
警长不答腔。他只是闭紧嘴唇,踩油门,那两个人得小跑步,才能跑在保险杠前面。
又走了两三百码,卢离开马路,走上一条泥土路。
“天哪,他们会把他带去哪里?”琴恩问。
“应该就在这下面,”警长说。
接着,卢指着一丛树,琴恩看到他们的车了。警长停下车,然后他们下了车。“好啦,人在哪里?”他问。
卢开始横越荒芜破损的路面。琴恩得绷紧神经才能继续走在警长身边。他们的鞋子踩在干燥的沙漠土地上,嘎吱作响。她是那么专注地端详着眼前的地面,几乎没感觉到跑进凉鞋里的砂砾。
“太太,”卢说。“我希望你不要过于苛责我。要是知道你跟他是一道的,我是碰都不会碰他的。”
“别说了,卢,”警长说。“你们两个的麻烦可大了,所以你们最好保持沉默。”
接着,琴恩瞧见躺在沙地上的躯体,她发出一声呜咽,迅速跑上前越过那两个人,心跳如雷。
“鲍伯-”
她把鲍伯的头托在大腿上,鲍伯眨眨眼皮,睁开眼睛,琴恩感觉背上的重担一轻。
鲍伯试着微笑,然后痛得脸部的肌肉一缩。“我被人打了,”他喃喃道。
她一声不吭,眼泪扑簌簌滚下脸颊。她帮鲍伯起身回到车上,开车跟在警长的车后面,一手紧紧地抓着鲍伯的手,一路开回镇上。
妓女成群
十月的一个傍晚,门铃响了。
法兰克和席薇亚.葛赛特夫妇刚安顿下来,正在看电视。法兰克把琴汤尼酒搁到桌上,站起来。他走进门厅,打开门。
按铃的是个女人。
“你好,”她说。“我代表买卖中心。”
“买卖中心?”法兰克礼貌性地笑了笑。
“是的,”女人说。“我们在这一带展开一项实验计划。至于我们的服务内容-”
他们所提供的服务令人肃然起敬。法兰克目瞪口呆。
“你是认真的吗?”他问。
“百分之百认真,”女人说。
“可是-我的天啊,你不能-来到别人家然后-然后-那是违法的!我可以报警逮捕你!”
“唔,你不会想要那么做的,”女人说。她摆出一副强调自己胸部的姿态。
“喔,不会吗?”法兰克说着,当着她的面关上门。
他站在那里费力地喘着气。他听到外面的那个女人踩着细跟高跟鞋,喀登喀登走下门廊的阶梯,逐渐远去。
法兰克踉踉跄跄地回到客厅里。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说。
席薇亚从电视机前面擡起头来。“怎么?”她问。
他把经过告诉她。
“什么!”她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们就那样面面相觑地站了一会儿。接着,席薇亚踱到电话前面,拿起话筒。她转动号码盘,告诉接线生:“帮我接警察局。”
过了几分钟,警察到了,他说:“奇怪的业务。”
“真的很怪,”法兰克沉思道。
“那么,你们要怎么办?”席薇亚质问。
“太太,我们不能马上就怎么样,”警察先生解释说。“无法进一步采取行动。”
“可是,我的描述-”法兰克说。
“我们不能四处见到穿细跟高跟鞋和白色上衣的女人就逮捕她,”警察说。“如果她再来,请通知我们。不过,有可能是姊妹联谊会搞的恶作剧。”
“也许警察说得对,”警车开走以后,法兰克说。
席薇亚回答说:“最好是他说对了。”
※※※
“昨天晚上发生一件非常古怪的事,”在开车去上班的时候,法兰克对麦斯威尔说。
麦斯威尔窃笑。“对啊,她也来过我们家,”他说。
“是吗?”法兰克吓到了,眼神瞟过去,看着这位笑得露齿的邻座。
“没错,”麦斯威尔说。“不过我的运气真好,是我老婆开的门。”
法兰克身子一僵。“我们打电话报警,”他说。
“干嘛呢?”麦斯威尔问。“干嘛报警?”
法兰克的眉毛一蹙。“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认为是姊妹联谊会的恶作剧?”他问。
“见鬼,不是啦,老兄,”麦斯威尔说,“是真的。”他开始唱了起来:∮
我不过是个弱小又可怜
挨家挨户去敲门的妓女,
一心想当个乖小孩,
却引起别人的误解……
※※※
“到底怎么回事?”法兰克问。
“我在单身聚会上听说过,”麦斯威尔说。“我想这个小城不是她们的第一站。”
“天哪,”法兰克脸色苍白低声道。
“有何不可呢?”麦斯威尔问。“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她们为什么不做一般家庭的生意呢?”
“真是可恶,”法兰克断言。
“哪里可恶?”麦斯威尔说。“这是进步。”
※※※
那天晚上又来了一个发根黑色的金发女郎,穿着开衩的裙子和毛线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嗨,宝贝,”当法兰克打开门的时候,她说。“我叫珍妮。有兴趣吗?”
法兰克僵着脚站着。“我-”他说。
“二十三块,要怎样都可以,”珍妮说。
法兰克关上门,发着抖。
“又来了?”他踉跄着脚步回去的时候,席薇亚问。
“对,”他含糊道。
“你有没有问她地址和电话,才能告诉警察?”
“我忘了,”他说。
“哎呀!”席薇亚跺跺穿着拖鞋的脚。“你说过你会的。”
“我晓得。”法兰克咽了口气。“她名叫-珍妮。”
“可真有用,”席薇亚说。她打起颤。“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法兰克摇摇头。
“啊,真可怕,”她说。“我们居然暴露在这种-”她气得发抖。
法兰克搂住她。“勇敢点,”他低语。
“我去弄条狗来,”她说。“弄只恶犬。”
“不,不要,”他说,“我们再报一次警。他们只得派人在这里站岗。”
席薇亚哭了起来。“真可怕,”她呜咽道,“也只好这样了。”
“是很可怕没错,”他表示同意。
※※※
“你在哼什么曲子?”吃早餐的时候她问。
他差点把全麦土司给吐了出来。
“没什么,”他岔着气说。“只是听来的一首歌。”
她轻拍他的背部。“哦。”
他有点心烦意乱地离开家门。他心想,真是太可怕了。
那天早上,席薇亚在五金行买了块牌子,钉在前院的草坪上。牌子上面写着“谢绝推销。”她在推销下面画了线。稍后,她又出来在画了线的下面再画了一条线。
※※※
“你是说,直接来到你们家门口?”法兰克从办公室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联邦调查局的探员问。
“直接来到门口,”法兰克重复道,“非常大胆。”
“哎呀呀,”调查局的探员说。他啧啧作声。
“尽管如此,”法兰克严厉地表示,“警方还是拒绝派人在我们家附近站岗。”
“我明白了,”调查局探员说。
“一定要有所行动,”法兰克声明。“这侵犯了我们的隐私。”
“那是当然,”联邦调查局探员说,“我们会调查这件事,别怕。”
法兰克挂断电话后,回头继续吃他的培根三明治和保温壶里的优格。
“我不过是个弱小又可怜的-”他意识到自己在唱这首歌后突然住嘴。他吓到了,剩下的午餐时间他都在加总数字。
※※※
第二天晚上,来的是个神气活现的棕发女郎,上衣的开衩低到不能再低。
“不要!”法兰克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
她极力扭腰摆臀。“为什么不要?”她问。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他说着关上门,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跳。
然后他一弹指,再次打开门。棕发女郎转过身来,笑了。
“改变心意了,宝贝?”她问。
“没有。我是说,对,”法兰克说着,瞇起眼睛。“你们的地址在哪里?”
棕发女郎微微表现出一副指控的样子。
“呦,宝贝,”她说。“你不会想找我麻烦吧?”
“她不肯告诉我,”他回到客厅,闷闷地说。
席薇亚看起来一副绝望的样子。“我打电话报警了,”她说。
“然后?”
“没有然后。这里面一定有勾结。”
法兰克严肃地点点头。“你最好去弄条狗,”他说。他想到那个棕发女郎。“找条大型犬,”他补充说。
※※※
“哇塞,那个珍妮,”麦斯威尔说。
法兰克用力换到低速档,转过一个街角,轮胎吱吱叫。他脸上的表情坚定。
麦斯威尔拍拍他的肩膀。
“呦,法兰克,你就别装了吧,”他说,“你骗不过我的。你跟我们这些人没什么两样。”
“我才不会同流合污,”法兰克宣称,“事情就是这样。”
“你就继续这样告诉你老婆,”麦斯威尔说。“但是,私底下找乐子。对吧?”
“错了,”法兰克说。“完全错了。难怪警察会无能为力。我很可能是镇上唯一自愿的目击证人。”
麦斯威尔大笑。
那天晚上来的是一个有着一头乌溜溜的秀发、眼皮下垂的女子。在她的重点部位上,衣服上的饰片正随着她的动作闪闪发亮。
“嗨,乖宝贝,”她说。“我叫-”
“你把我们家的狗怎么了?”法兰克盘问道。
“咦,没怎样,宝贝,没怎样,”她说。“他不过是走开,跟我们家那只狮子狗温妮芙瑞认识认识。至于我们-”
法兰克一言不发关上门,一直等到情绪缓和了才回到席薇亚身边去看电视。
晚一点的时候,他一边穿睡衣一边在想,老天为证,天哪,永远保持忠诚。
接下来那两个晚上,他俩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一听到女人来按门铃,席薇亚就打电话报警。
“对,”她生气地轻声细语,“她们现在就在外面。能不能请你们现在立刻派一部巡逻车过来?”
一连两个晚上,等女人走了以后巡逻车才到。
“这简直是串通好的,”席薇亚一边抹冷霜一边嘀咕。“完完全全串通好的。”
法兰克在手腕上冲着冷水。
※※※
那天,法兰克致电市政府与州政府的官员,他们保证会调查这件事。
那天晚上,来的是个红发女郎,身着一件绿色的针织洋装,全身的突出部位都包得紧绷。
“喂,听好了-”法兰克开口说。
“在我之前来过的女孩告诉我,”红发女郎说,“你不感兴趣。唔,我一直都这么说,如果有哪个老公不感兴趣的话,他背后肯定有个肯倾听的老婆。”
“喂,你听我说-”法兰克说。
他闭上嘴,因为红发女郎递给他一张名片。他不知不觉看著名片:--
39-26-36
玛姬
(专业人士)
只接受预约
--
“宝贝,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办事,”玛姬说,“你可以来费尔摩饭店的爱神厅①找我。”
注①原文Cyprian同时有爱神和妓女的意思。
“你说什么,”法兰克说着,抛开那张名片。
“六点到七点之间,随便哪一天的晚上我都在,”玛姬说。
法兰克关上门,靠在已经合上的门上,脸上一阵热辣。
“真可怕,”他吞了口大气说。“啊,真-可怕。”
“又来了?”席薇亚问。
“但是这回有所不同,”他报复心切地说。“我已经探出他们的巢穴,明天我要带警察去那里。”
“哎呀,法兰克!”席薇亚说着抱住他。“你真是厉害。”
“谢谢,”法兰克说。
※※※
第二天早上,他从家里出来,发现那张名片掉在门廊的台阶上。他把名片捡起来,塞进皮夹里。
他心想,绝对不能让席薇亚看到。
这会伤到她。
再说,他得保持门廊的整洁。
何况,这是很重要的证据。
那天晚上,他坐在爱神厅昏暗的包厢里,两指之间转动着一杯雪莉酒。点唱机的音乐轻柔地响着,空气中瀰漫着下班后人们低低的交谈声。
好了,法兰克心想。只要玛姬一来,我就弯身冲进电话亭里,打电话叫警察,接下来让她忙着交谈,直到警察到来。我要这么做。当玛姬-
玛姬来了。
法兰克坐在那里象是蛇发女妖梅杜莎②的牺牲者。不过,他的嘴巴动了。他缓缓地张口。玛姬扭腰摆臀沿着走道过来,然后停下脚步,坐上一张皮面的吧台椅,像团凝胶似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玛姬丰满突出的部位。
五分钟过后,他缩头缩脑地从侧门出来。
注②希腊神话里的蛇发女妖,只要接触她的目光者都会变成石头。
※※※
“不在那里?”席薇亚问第三次了。
“我就说啊,”法兰克厉声说着,专心吃他的炸猪排。
席薇亚沉默片刻。然后,她哐当一声放下叉子。
“那么,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她说。“显然,当局并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我们住在哪里有什么差别呢?”他咕哝道。
她不答腔。
“我的意思是说,”他尝试打破那阵恼人的沉默,说。“嗯,谁知道呢,说不定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文化现象。说不定-”
“法兰克.葛赛特!”她叫道。“你这是在替那个可怕的买卖中心辩护吗?”
“不,不是的,绝对不是,”他脱口就说。“它是可恶的。真的!可是-说不定是希腊时代卷土重来。说不定是罗马时代卷土重来。说不定是-”
“我才不管它是什么!”她叫道。“这太吓人了!”
他把手搁在她的手上面。“好啦,好啦,”他说。
39-26-36,他心想。
那个夜里,在疯狂的黑暗之中,他们用力地重申他们之间的爱。
“真棒,对不对?”席薇亚哀怨地问。
“那当然,”他说。39-26-36
※※※
“说得对!”第二天早上他们开车去上班,麦斯威尔这么说。“一种文化现象。你说中了,法兰克。一种该死的无可避免的文化现象。先是在家里。然后是出租车女郎、阻街的风尘女子、俱乐部、青少年开着货车在露天电影院游荡。她们迟早要扩大活动范围,转变成挨家挨户登门拜访。自然而然,有专门机构在经营,贿赂申诉者。不可避免。你说得真对,法兰克,对极了。”
法兰克严肃地点点头,继续开车。
吃午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哼着歌:“玛姬,我一直在想念你-”
他震惊地停下来。他没办法把那顿饭吃完。他眼神呆滞地在街上徘徊,直到一点钟。群众心理,他心想,邪恶又古老的群众心理。
他在进办公室之前,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那天下午在他写的数字里面,39这个数字经常突然出现,令人气馁。
有一次还跟着惊叹号!
※※※
“我简直以为你是在替这个-这件事辩护,”席薇亚控诉说。“你和你说的文化现象!”
法兰克坐在客厅里,听着她乒乒乓乓地在洗碗槽里摔东摔西。他心想,任性的老太婆。
玛姬
(专业人士)
拜托你停下来!他在内心里生气地低语。
那天晚上他在刷牙的时候,他开始唱了起来:“我不过是个弱小又可怜的-”
“该死!”他悄声冲着镜中那个眼神狂乱的影像说。
那天晚上一直在作梦。不寻常的梦。
隔天,他和席薇亚有所争论。
再隔天,麦斯威尔把他那套系统告诉法兰克。
再隔天,法兰克不只一次喃喃自语:“我真是受够了这一切。”
※※※
第二天晚上,那些女人不再上门来。
“这可能吗?”席薇亚说。“她们真的要还我们清静吗?”
法兰克抱紧她。“看来如此,”他模模糊糊地说。他心想,啊,我是如此可鄙。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女人来拜访。法兰克每天早上六点钟醒来,撢撢灰尘、吸吸地毯后才去上班。
席薇亚问起,他就说:“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连三个晚上他都捧着花回家,席薇亚把花插到水里,脸上露出一副狐疑的神情。
※※※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三晚上。
门铃响了。法兰克身体一僵。她们保证不会再来的!
“我去开门,”他说。
“去吧,”她说。
他的脚步笨重,走到门口,打开门。
“晚安,先生。”
法兰克瞪着眼前这位留胡子、穿时髦运动服的年轻帅哥。
“我是从买卖中心来的,”男子说。“太太在家吗?”
世界上没有吸血鬼这种东西
一八X X年初秋的一天早上,雅丽克丝.洁利亚夫人极为慵懒地醒来。她动也不动地仰躺着,深色的眼眸凝视上方,超过一分钟之久。她觉得好累。彷彿手脚灌了铅般沉重。也许她病了,得找彼特来帮她检查看看。
她无力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肘慢慢撑起身子。起身之际,睡衣滑落到腰际,窸窸窣窣作响。睡衣怎么会松开来呢?她心中纳闷,低头看看自己。
突然间,洁利亚夫人开始尖声大叫。
在早餐室里看早报的彼特.洁利亚医生,惊讶地擡起头来。不消片刻,他把椅子往后一推,把餐巾甩到桌上,冲向走廊。他冲过铺着地毯的空间,两步并作一步登上楼梯。
他发现洁利亚夫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坐在床沿,震惊地俯视她的胸部。丰满而雪白的胸脯上有一滴干掉的血迹。
楼上的女仆呆站在大开的门口,张口结舌地看着女主人,洁利亚医生遣退女仆。他锁上房门,连忙赶到妻子身边。
“彼特!”她喘着气说。
“小心。”他帮着妻子躺回沾到血迹的枕头。
“彼特,那是什么?”她恳求道。
“静静躺着,亲爱的。”他那双训练有素的手在她的胸部上迅速移动搜寻。突然间,他窒了窒。他把妻子的头翻到侧面,无言地俯视在她颈部那针孔大小的伤口,一条尚未干透的带状血迹从伤口往下蜿蜒。
“我的喉咙,”雅丽克丝说。
“不是,只不过是个-”洁利亚医生没把那句话说完。他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洁利亚夫人发起抖来。“啊,天哪,天哪,”她说。
洁利亚医生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洗脸盆前面。他倒了水,回到妻子身旁,帮她洗掉血迹。这时候伤口显而易见-靠近颈静脉处有两个小小的刺孔。洁利亚医生苦着一张脸,碰碰那两佗因发炎而隆起的组织。过程中,他的妻子大声呻吟,别开脸。
“现在听我说,”他以显然很镇静的口气说。“我们不要马上就变得很迷信,听到没?有很多种可能-”
“我就快死了,”她说。
“雅丽克丝,听到我的话没?”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神瞪着他。“你知道是什么,”她说。
洁利亚医生咽了口气。他还尝得出嘴里的咖啡味。
“我知道看起来像什么,”他说,“我们-不能忽视它的可能性。但是-”
“我就快死了,”她说。
“雅丽克丝!”洁利亚医生抓起她的手,猛力握紧。“我绝对不会让妳从我身边被带走的,”他说。
※※※
索尔他是一座数千人口的村庄,位于罗马尼亚比霍尔山的山脚下。这个地方充满无知蒙昧的传统。一听到远处的狼嚎,人们会不假思索地在胸口上划十字。小孩子会采大蒜芽,带回家去挂在窗口,就如其他地方的小孩会采花一样。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漆着一个十字,每一个路口都有一座金属制的十字架。他们畏惧吸血鬼一如担心致命的疾病。空气中总是瀰漫着恐惧。
洁利亚医生想到这里,一边拴上雅丽克丝房里的窗户。远方,溶溶的暮色笼罩山头。不久,天又会黑了。不久,索尔他的居民就会把自己关在充满大蒜味的屋里。每一个人都晓得他的妻子出了什么事,对此他毫不怀疑。厨子和楼上的女仆已经要求离去。只因为管家卡瑞尔订的惩戒不容更改,他们才只好留在工作岗位上。但也支持不了多久,面对吸血鬼的恐惧,总让理性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见识过了;那天早上,他下令剥去夫人房里的壁纸,露出墙壁,搜寻囓齿类动物或有毒昆虫的踪迹。仆人在房里四处走动,就好像踩在到处都是蛋的地板上,他们眼里露出的眼白比瞳孔还多,手指不时弯曲比十字。他们都很清楚,找不出囓齿类动物或有毒昆虫的。洁利亚医生也很清楚这点。但是,他依然怒斥他们的胆小,这点只是令他们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