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老罗就成了她的跟班,只要她需要外出,我们两个就谁也跑不掉,必须全程陪同。
就这么忙活了三天之后,我们终于查到,三名被害人虽然互不相识,却有着相同的工作经历,她们陆陆续续都曾在本市的一家香水企业工作。
凶手会是这家公司的人吗?
张静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马不停蹄地带着我们逛起了商场。
“大姐,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老罗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不停地用手扇着风,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说道。
“你懂什么?这是查案需要。”张静白了老罗一眼,走到了一家化妆品柜台前,“小姐,麻烦你把所有的香水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没带钱啊。”老罗说着,顺手把他的钱包塞到了我的口袋里。
“谁说用钱了?”张静“切”了一声,挨个打开香水的样瓶,凑上去闻了闻,每闻过一个,都会略显失望地摇摇头。
“你在找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香水啊。”张静鼻子工作不停地说道,“我查过了,前两起案子的现场后来也发现了那股香味。负责办案的刑警说调查现场的时候还没有那个味儿,他们可没人用香水,房东和杜华也不用。三个被害人虽然用香水,不过,用的都不是这一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凶手身上的香水留在了现场。”
“可是那个味道……”我皱了皱眉,“那可不像是留了很久的。”
“对。”张静点头,“所以这是一种很特殊的香水,时间越久,味道越浓。”
“啊。”售货员突然惊呼了一声,“你说的那个香水我知道。闻起来是不是就像麝香、百合混合在一起的?”
“对,你知道?”张静愣了一下。
“嗯。”售货员点了点头,“你也不用找了,买不到的。”
“为什么?”张静问。
“卖得不好啊。”售货员说,“那是咱们本市自己的香水厂产的,香水挺好,前调是米花、意大利橙油,中调是蓝色荷花、姜百合、印度檀香、澄金兰,后调是白琥珀、麝香、露葐百合。那款香水只要不洗,喷洒到身上后,时间越久,味道越浓,比香精还好用。过个三五天,那个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香是挺香的,不过,那不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好几天不洗澡了嘛,还容易蹭到别的地方,卖了不到一年吧,实在卖不动,就不卖了。”
我和张静对视了一眼,同时忽略了一脸茫然的老罗。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凶手就是现在还在使用这款香水的人,有很大的可能,这个人就在这家公司。
“应该,凶手和杜华也认识。”在去往那家香水公司的路上,张静突然说道。
这一次,老罗明智地没有接话,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只好换成了我:“为什么?”
“连续三次,每次都是被害人和杜华发生关系之后,凶手才出来杀人,他虽然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痕迹,却没有清理杜华的痕迹,说不是陷害,你们相信吗?”张静说,“走,我们先去找杜华。”
老罗依言调转了方向,二十分钟后,我们再次在看守所的会见室里见到了杜华。他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整个人萎靡不振,黑眼圈浓重得不用画眼影也能装熊猫了。和我们上次见面只过去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可他瘦了能有一大圈。大概是意识到了法庭审理的结果不会太好。
“简律师,罗律师,你们来了。”杜华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没死呢,至于这样吗?”老罗惊讶地问道。
杜华只是苦笑了一下:“我真冤。有机会麻烦你们给我爸妈带个话,就说我不是凶手。”
“杜医生,我们还没有放弃这个案子,幸不辱命,现在查到了一点重要的线索,不过,需要你帮忙。”我连忙说。
生的希望再次出现在了眼前,杜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张静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块碎布,塑料袋密封得很紧,她看了我一眼,屏住了呼吸,恶作剧一般突然打开。
我刚意识到不好,比在被害人小何家里闻到的那股味道更浓郁的香味已经扑进了我的鼻腔,立刻让我头昏脑涨。
“你从哪弄来的?”老罗一下子跳了起来,捏着鼻子问道。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要搜集起来了。”张静满意地笑了笑,“杜医生,麻烦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个味道在什么地方闻过。确切说,是在什么人的身上闻到过。”
杜华眉头紧锁,张着嘴呼吸着:“是她,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谁?”张静马上追问道。
“郑丽丽,我的一个患者,这个味道,没错。”杜华说,脸上浮现了一丝犹疑,“这案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个味道,很有可能是凶手留在现场的。”张静快速收起了碎布,封好了塑料袋,“我们这就回去查这件事。”
说完,她带着我们离开了会见室,身后传来了看守所武警不满的声音:“这什么味儿?呛死人了。”
我们很快就查明,杜华口中的郑丽丽就是三名被害人曾工作过的那家香水公司的老总,这款销量不佳的香水也正是她研制的。因为子宫受损,郑丽丽无法怀孕,多次找杜华尝试做试管婴儿,然而,却始终没有成功。
“要说这个女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做。”那天去抓捕杜华的警察听了我们的话后,想了想说道,“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不过这个女人看杜华的那个眼神,我可是记忆犹新,那是恨不得碎尸万段啊。按说,就是一次医疗失败,原因还不在杜华身上,不至于吧?”
“那可不好说,没准儿还有别的事呢。你们还是再好好查查这事吧。”张静说,“行了,本姑娘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张警官,这事,我看就你带队吧,怎么说也是你查出来的。”这名警察不好意思地说道。
“可别说和我有关系,我现在在休假。”张静连忙说道,“让我们领导知道,再把我调你们基层来。”
“那可是我们基层警察的福音啊。”这名警察恭维道,“你一定会成为当代的女福尔摩斯。”
“那本姑娘可就亏大了。”张静翻了个白眼,“基层哪有坐厅里舒服啊。”
“这个郑丽丽,肯定也不是凶手吧?”我的邻居这个时候已经喝完了一整杯红酒,脸色绯红,格外诱人,她有些目光迷离地问道,“她也是个女人啊,女人怎么会对女人做出那么残忍的事?”
“女人狠下心来,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残忍。”我笑了一下,“警方对这个郑丽丽展开了调查,在她的私人实验室里,找到了三名被害人的子宫,还有制作麻醉药剂的设备和材料,以及注射器、手术刀等作案工具。”
邻居惊呼了一声,伸手掩住了嘴:“她为什么要那样啊?”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我把瓶子里最后一点红酒倒进杯里,抿了一口。
案发那年,郑丽丽三十四岁。
在郑丽丽只有十四岁的时候,一个深夜,一个母亲带回家中的陌生男人,一个粗暴的举动,让一个女孩儿一瞬间成长为一个女人。
她哭叫,她吵闹,她厮打,她希望能引起相依为命的母亲的注意,可让她无法相信的是,她的母亲就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用郑丽丽的初夜换来了两千块钱。
要是有个父亲该有多好,郑丽丽如同一具死尸,躺在男人的身下,听着他粗重的喘息,承受着他用尽全力的冲击,忍受着下体撕裂的痛楚,想着,父亲一定不会看着她就这样被人凌辱,一定会杀了那个男人。
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就连她母亲也不知道。因为,她母亲就是一名失足妇女。
她经常带着陌生的男人回家,那些男人看向她的目光让她害怕,那是饿狼见到小白兔时一样的眼神。
她发疯一样学习,希望早日离开这个家庭,然而,这个十四岁的夜晚,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从那天开始,郑丽丽就成了母亲手中赚钱的工具,期间屡次堕胎,直到她考上大学离开家,才算脱离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她学的是医学,本硕连读,整整六年,她没有回过家,没有和母亲通过一次电话。
讽刺的是,她所有的生活费、学费却还是用她母亲的方式赚回来的,甚至赚到了她创办公司的起步资金。
之所以要办香水公司,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脏的,是臭的,这种脏臭无法祛除,只能用浓郁的香水来掩盖。
她并不痛恨所有的失足妇女,有些人毕竟是受生活所迫。
但那些为了追求奢华生活,因为一般工作收入太少而失足的女人,却让她无比痛恨。她们作践着自己的身体,也影响着别人的价值观,甚至可能毁了她们的孩子。
“取走被害人的子宫,就是因为她觉得那些人不配有孩子?”邻居恍然大悟,却又微微蹙眉,“难怪,她要用局部麻醉,让被害人看着自己的子宫被取走,这是让她们明白自己的罪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啊。可是,那也没必要收藏起来吧。”
“还记得我说过吧。”我笑了一下,我这个邻居的思维让我很意外,她竟然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郑丽丽一直在尝试试管婴儿,却因为子宫受损,一直没有成功。她切除被害人的子宫,或许有你说的那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她在做一个医学实验。她想把这些人的子宫移植到自己的体内,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给她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材料,说不定,她还真的能成功。”
“那为什么,她要针对杜医生呢?”邻居歪着头,可爱地笑着问道。
“这个啊,你绝对想不到。”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杜华也是倒霉催的,他和第一个侵犯郑丽丽的人长得实在太像了。”
“好了,故事讲完了,现在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我笑了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走上这条路呢?”
邻居愣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渐渐冰冷。“你以为我愿意吗?”她冷笑,“我没学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家里又急需一大笔钱,我能怎么办?我是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但那些为了享受而干这行的人我也瞧不起。再说了,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你们男人的需求吗?你们没这个要求,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人?”
她的怒火让我惊愕不已,而她的话更是让我无从反驳。
我很想说一句,坏的人是你,凭什么要让别人处处提防你?
可面对她,我却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砰砰砰。
我刚想说点什么,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带着疑虑打开房门,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便被一股大力撞开,接着冲进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倒在地,反铐了我的双手。
“老简?你怎么在这儿?”带队的警察正是我的同学老赵,如今已是所长的他一见是我,一脸不敢置信,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你咋也干上这事了呢?你对得起老罗?你对得起张静?”
“这是我家,你好歹容我说句话吧?”我苦笑了一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误会,误会!快给简律师松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个老处男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呢。”老赵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我们接到线报,刚扫了一个涉黄的场子,这不是有人举报这里还藏着一个小姐嘛,我们就过来看看。”
“你看我这儿像藏着小姐的样吗?”我揉着手腕,笑道,“这事传出去,静不得爬起来弄死我啊。”
提到张静,老赵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是又惹到谁了吧?”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的邻居,原本一直安静地坐着,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说道。
“张……”老赵惊讶地看着这个女孩儿,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我。
“她不是张静,是我邻居。”我苦涩地说道,“不怪你,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差点儿认错。”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邻居咬了咬牙,说道,“卖淫女!”
这句话一出口,我们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你……”我连忙说道,却被她阻止了。
“简律师,听完了你的故事,我明白了很多事,我想做个好人了。”她笑了一下,“有些代价,是我必须要付的。”
“老简,这……”老赵看着我,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和简律师无关。”邻居说道,“他只是请我来喝杯酒,聊聊天,不信你们可以搜一下。”
老赵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警察们在我的房间里搜查了起来,足足过了有十分钟,这些人才摇了摇头。
老赵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我就说,老简不会做这种事的。把她带走。”他向站在我的邻居身边的警察说道。
“对她好点,她……”我连忙喊道。
“我懂!”老赵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放心,回去问个话,争取连案底都不留。对了老简,将来你不做律师了,可以考虑到我们这边来,虽然不知道你们聊了什么,但能说服一个人转性,你绝对是把干警察的好手啊。”
“我可没那个能耐。”我摇头苦笑,“我能说服她,是因为她本性就是好的。”
“简律师,你放心,等我出来,我一定会找份正经工作的。”已经走到门边的邻居怔了一下,没有回头,说,“姑奶奶就不信了,还有我过不去的坎!”
“好。”我愣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我等你。”
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和张静真像。
“对了,我姓张,我叫张静。”邻居突然回头,粲然一笑,我却彻底怔住了。
005 仲夏邪火
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
——高尔基
1
“还有事儿?”
我连核对都没核对,就在工资表右下角签了名字,盖了印鉴,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财务大姐,忍不住说:“大姐,这么多年了,你的账从没出过问题,我放心。”
“不是,小简,账上的钱……”财务大姐为难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不用说,因为我的不务正业,律所的账又一次入不敷出了。难得的是,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的财务大姐竟然没有任何离职的意思,甚至主动找我要缩减自己的薪水。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和小罗是难得的好人,跟着你们,心里舒坦。”这个比我还要大十岁的财务大姐在老罗和张静离开,律所的经营陷入困局的时候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们都是这个想法,困难时期,能省一分是一分。”
“刷我的卡吧。”我想了想,便从钱包里抽出了卡,顺便把网银的U盾也一并交给了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甚至都不用提醒她密码。
“小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十几号人,人吃马嚼的,这可不是小数目,靠你一个人的积蓄,怎么够?我看,你还是把丢掉的业务再捡起来吧。”财务大姐收好了东西,耐心地劝道。
“你容我再想想吧。”我苦涩地笑了一下,“老罗和静不在,我是真没有信心,这块金字招牌要是砸了,我对不起他们啊。”
“他们毕竟已经……”财务大姐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简大哥。”她刚走,林菲就冒冒失失地推门闯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盒子,“那个画家又送东西来了,怎么处理?”
我怔了一下,一拍脑门,困扰我的经济难题竟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林菲口中的这个人叫赵平,是本市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举办过多次个人画展,他的画作曾经拍出过五百万的天价。
因为一些特殊的关系,每年的7月份,赵平都会给我们寄来一幅他的新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小十年。
他说,这是为了纪念他的新生。
我、张静和老罗都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对这些只觉粗糙的作品并不感冒,不过老罗还在的时候,这些画作都是要小心收藏的。
“等那哥们儿百年之后,咱们手里这些东西就值钱了,到时候随随便便拍卖一幅。别说在国内,就是去荷兰,都够咱哥俩儿买块地,吃几辈子的。”老罗总是咂着嘴这么说。
这个主意还是张静提出来的,甚至霸道地要求占四成的利润,当然我和老罗也没有均分剩余的利润,因为张静多出来那部分利润是从老罗手里抢来的,我和她一样,也是四成。
这种事也就是嘴上说说,至少,我从没有当过真。可老罗却没少在我面前磨叽,说得烦了,我就会说把我那些利润都给他,我一分不要,可这小子却又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我要是收了,静非扒了我的皮。”老罗总是哼哼着说道。
可惜,这两个小财奴都没有等到赵平仙逝的那一天就留下了这些东西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简大哥,你又走神了!”一看我的样子,林菲就知道,我又陷入了某些回忆里难以自拔,她不满地把那个箱子往我面前一拍,“这个怎么处理,你倒是给个话啊。”
“菲啊,去联系联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他的画,连老罗办公室里那几幅,都一起卖了。”我想都不想就说道。
对于这个决定,林菲先是愕然,继而便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决定这样做,我没有任何的愧疚,反正老罗和张静还在的话,他们自己也是要卖掉的。区别在于,他们卖掉的钱归他们自己,我卖掉的钱是要投入律所维持运营的,谁叫这个烂摊子是他们俩留下的呢?
今天就讲讲这个画家赵平为什么要每年给我们寄一幅画吧。
那是2006年的7月份,天气最热,太阳最毒的时候。
那一天,烈日当空,天空一丝云都没有,湛蓝的天、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不敢直视。太阳火辣辣地炽烤着大地,隔着鞋底也能感到地面的滚烫,就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热得呛人。地面一缕风也不见,平日里高傲得只喜欢随风轻摆的枝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一条大黄狗慵懒地趴在树荫下,整个头都放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吐着舌头,对走过它面前的人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那是下午一点多,正是人最困倦,最迫切渴望午休的时候。
在一个堆满了废旧报纸和矿泉水瓶子的院门前,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长发披肩,背着LV最新款皮包,皮肤白皙的女孩儿一脸的震惊与失望,眼眶泛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分手吧。”她干涩地对身边的男孩儿说。
“钱就那么重要吗?我什么时候缺过你钱花?”男孩儿神情苦涩,辩解着。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骗我。”女孩儿骤然提高了声音,“你妈就是个捡破烂的,你就住在这个垃圾场里,可你呢?你告诉过我这些吗?你是没少给我花钱,那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你出身垃圾场的命运吗?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你今天可以隐瞒你的身世,明天呢?谁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来?你连这些垃圾都不如。拿开你的手,脏!”
女孩儿挣脱了男孩儿的手,有些失神:“你知道吗?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我努力闭上眼睛,我想这是一场梦,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很浪漫。我家里从来都是把我当成公主来宠爱的,这种地方,我怎么可能跟你来这种地方?”
她转过身,任凭男孩儿在她身后喊得撕心裂肺,也没有回头,蹒跚着离去。
眼泪滴落在地面上,瞬间便被蒸发,恍若从未出现。
男孩儿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让他的面部无比的狰狞。最终却颓然地垂下了头,转身走进了院子,却步履蹒跚,丢了魂儿一样。
一个穿着打扮和这个乡下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却在这个时候走出了隔壁的院子。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裤线笔挺的黑色西裤,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看上去,他大约三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脸的斯文。他皮肤白皙,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画架,手里提着画箱。
无论看向哪里,这个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些审视,似乎想要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唯独走过邻居家院子的时候,他嫌恶地皱了皱眉。
那个院子里住着的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太太,她以拾荒为生,院子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用来换钱的垃圾,常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刚上大二,经常不在家。
中年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院子,快步走了过去。
他离开后大约半个小时,那个之前和女孩儿争吵的男孩儿再次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张温和的笑脸,慢慢向远处走去。
只是他的双眼依旧无神,微笑并不能掩饰他心中的伤感。他的膝盖和鞋尖上都有明显的灰尘,显然他曾在某个角落里痛哭,却连擦拭的心思都没有。
天气愈发的闷热了,却终于有了一丝风,只是风中裹杂着的潮热让人更加难受,浑身都黏糊糊的。
远处,几朵乌云不紧不慢地向这个山村移动着。
男孩儿走后不过五分钟,这个堆满了垃圾的院子里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响,接着一股淡淡的青烟从与隔壁相邻的墙角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飘散出来。那股烟越来越浓,一团火苗儿闪烁了一下,骤然变大,短短的几分钟,浓烟与烈火就淹没了这个破旧不堪的院子。
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大火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火速赶到的消防队员只来得及控制火势不去波及周围的邻居。对于处在火灾中心的房子,因为院子里堆满了易燃物,火势已经完全失控,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逐步走向坍塌,焚为灰烬的命运。
“我妈,我妈还在里面啊!”混乱中,那个本已离开的男孩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顾人群的阻拦,想要冲进火海,却被健硕的消防员死死抱住。
“我去!”一名消防员咬牙冲进了火海,炽烈的火焰隔着消防服舔舐着他的皮肤,让他疼痛难忍,但他坚持着向火海中央靠近。他的身后是人们关切又担忧的眼神,是那个孩子声嘶力竭的吼叫,撕心裂肺的哭泣。
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给了他前进的勇气;那吼声刺激着他的耳膜,让他不忍回头;那哭泣冲击着他的心,让他义无反顾。
然而还没等他冲到房子前,轰隆一声,房子轰然坍塌。巨大的冲击甚至将他掀翻在地,可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废墟,一脸的惊恐。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他眼睁睁地看到,一个身影就站在窗子前,双手抓着窗框,随着房子的坍塌,那个身影也被埋进了废墟。
自始至终,她就站在那里,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呼救。
一点儿,一点儿声音也好,消防队员就不会因为浓烟与火光错过了救她的最佳时机。
两个小时后,大火终于被熄灭,大雨也姗姗来迟。
你若再来得早一些,是不是这场惨剧就不会发生?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挚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