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谈价钱呢。”老罗苦着脸,说道,“咱跟他们的协议里可是把各种案子都分开计算的,顾问的一笔钱,民事的一笔钱,行政的一笔钱,刑事的,唉,当初哪想到一个银行会摊上刑事案子啊,忘了写上了。”
2
接了这个案子,我和老罗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第一步当然是先找到罗四海,让他别多嘴。
在中国,可不会有警察告诉你,在律师到之前,你有权保持沉默。
虽然法律并没有明确规定我国的犯罪嫌疑人享有沉默权,但从多条法律的解析中就能看出来,面对警方的讯问,嫌疑人是可以不回答的。相对于西方国家的法律明确规定嫌疑人可以拒绝回答的明示沉默权,我们一般称之为默示沉默权。
2012年的新《刑诉法》第五十条就规定“不得强迫任何人证实自己有罪”,这就是说嫌疑人可以选择陈述,也可以选择沉默。而以这一条款为基础,对第一百八十八条的“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回答”的规定,其解释也就变成了“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沉默,但如果选择回答,那就要如实陈述。换言之,犯罪嫌疑人有沉默权,但是没有说谎权。”
虽然罗四海这个案子发生在新《刑诉法》颁布之前,但关于“沉默权”的辩论其实由来已久,律师在工作中也都非常注意提醒当事人这一点。个别地方也已经开始试行相关的制度了,2000年8月,辽宁省抚顺市顺城区检察院就推出了《主诉检察官零口供规则》,所谓“零口供规则”就是指“当侦查机关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呈至检察机关审查起诉时,检察机关视其供述为零。办案人员通过在案的其他证据进行推论,以证明其有罪”。这一规则实际默许了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讯问时可以保持沉默。
但让我们意外的是,当我们赶到派出所,出示了相关手续后,却被告知这个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
“老赵,不带这么玩的啊。”老罗连忙向接待我们的同时也是我们大学同学的赵警官追问道,“你们上午才把人抓来,下午就移交检察院了?你们什么时候效率这么高了?”
“老罗,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儿不要脸了啊,我们什么时候效率低过!”老赵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严格来说,我们也清楚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罗四海站在银行的角度,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不应该承担责任。但是,干我们这行的,像这种案子,能调解就调解了,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侦查这种案子啊,基层人手不够,我都三天没睡一个好觉了。”老赵抱怨道。
“那你可得注意点,别猝死了,你老婆孩儿我可不帮你养。”老罗没心没肺地说道。
“你也注意点,别让人弄死了。”老赵白了老罗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家太乱,没准儿寻仇的就找到你身上,还有张静那丫头,我可受不了。”
“滚蛋,打静主意,你活腻歪了。”老罗笑骂道。
“行了,老赵,你接着说,到底怎么了?”我微微皱了皱眉,心底毫无缘由地升腾起了一股火气。
“我说他们俩,你着什么急啊?再说,这都是你们家老罗先挑衅的。”老赵撇了撇嘴,“那案子,没等我们调解呢,检察院主动来调这个案子,我们也不能抓着不放啊。”
“检察院主动来调这个案子?”我大吃一惊。要知道,一般情况下,检察院除了反渎职侵权局会主动介入案件的调查,其他案件都是公安机关或法院移交才会调查的,罗四海这件事显然不属于反渎职侵权局的管辖范围。
“老赵,你透个底,检察院为什么会主动来调这个案子?”我问。
“这我哪知道?”老赵摇了摇头,“人家手续齐全,我们也只能按规定办事。不过让他们这么一闹,我们也有点儿不放心了。老简,你说这罗四海会不会真的涉嫌犯罪?”他嘬着牙花子问道,“我听说,这案子里另外两家可都赔偿了,要是真没责任,人家能掏这个钱吗?这案子要是最后在检察院那边破了,那我们公安这边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反正都丢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了,是吧?那两家赔钱,我估计你同行在其中没少出力。”老罗无良地笑了一下,在老赵追出来之前,拖着我出了派出所。
“直接去检察院。”一上车,我就说道。
老罗却有些犹豫,思考了几秒钟,才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一般说道:“走!”
“你干吗像上战场一样?”我笑道。
“罗老五不是你五叔,你当然不怕。”他白了我一眼,转动方向盘,嘟囔道,“罗家五虎罗家五虎,笑面虎罗老五,吃人不吐骨。”
“你嘟囔啥呢?”我忍不住问。
“罗老五,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啊,跟他走太近,你咋被弄死的都不知道。”老罗唉声叹气地说道。
十分钟之后,我们停好了车,站在检察院的大门前,老罗却左顾右盼,当看到罗副检察长的专车就停在停车场里的时候,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走吧。”我暗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罗就怕两个人,一个是张静,屈服于她暴力的淫威之下,一个就是他的五叔罗副检察长了,屈服于他威严的淫威之下。
听老罗的话,或许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不过他不愿意告诉我罢了。
“我肚子不怎么舒服,要不,你自己去吧?”老罗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双手捂着肚子,弯着腰,痛苦地说道。
“老罗,老简。”我正想说两句,马路对面,市中法的门前,一个高瘦高瘦的中年人向我们喊道。
那是行业里和我们交好的一个律师,业务精湛,胜诉率极高,在圈子里颇有名望。可今天,他的脸色却不太对劲,一脸的垂头丧气。
“梁律师,来开庭啊。”老罗连忙迎上去,笑着问道,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前一刻的痛苦。
“别提了。”梁律师叹了口气。
“这怎么了?不是输了吧?”老罗没心没肺地在梁律师的伤口上撒着盐。
“输?”梁律师冷哼了一声,“要是输就好了,起码光明正大,我他妈的是撤诉了。”
一向温文尔雅,在庭上也是不紧不慢的梁律师竟然爆了粗口,这让我和老罗都感到不可置信。
梁律师回头看了一眼法院大门,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骂道:“什么玩意儿!”
顺着他的目光,我们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高最多一米六、体重却绝对在三百斤以上、油光满面还有点儿秃顶的男人正趾高气扬地走出来。
“赵瑛昊,律协主席的小舅子,也是律师。”不等我们问,梁律师就说道,“人送外号‘无冕之王’。狗屁,和这种人同行,真他妈的丢人!”
梁律师连爆了几句粗口,我和老罗目瞪口呆。
“你就输给这么一个球了?”老罗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小子看上去一肚子油,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主儿啊。”
“他那是一肚子坏水!”梁律师冷笑了一声,“我就没见过比他更不要脸的人。他经手的案子,真开庭的没几个,凡是他经手的案子,基本上双方当事人最后都是接受调解。他索赔的,都拿了个高价,他要赔的,最后都是意思意思就完了。还不是他那个律协主席姐夫给他撑腰?谁不服他,就威胁人家要吊销执照。”
这句话让我们悚然一惊。法律资格证书和律师执业资格证就是我们的饭碗,吊销了执业资格证虽然不影响我们在法律行业里继续谋生,但再也不能当律师了。
“律协,还没那么大能耐吧?”老罗皱了皱眉。
“架不住天天找律所的麻烦啊。”梁律师长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咱们的执业资格证和律所挂钩,换家律所就得换证,能不能换得下来,这里面名堂就多了。律协随便出个训诫材料,加点儿污点,就够我们受的。”
“他也是这么对付你的?”老罗的脸拉了下来。
“我能怎么办?”梁律师唉声叹气地说道,“所里一大家子人等着养活呢,律协出个材料,我这又是罚款又是整顿的,哪受得了?”
这时候,赵瑛昊也看到了我们,他竟远远地向我们竖起了中指。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老罗,要知道,左手律师证、右手杀猪刀一直是他的标配。
老罗一言不发地就向赵瑛昊走了过去。看到他那副表情,我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匆忙上去抱住他。可我那孱弱的身躯根本无法阻拦盛怒之中的老罗,他只是轻轻一挣,就挣脱了我,几步走到了赵瑛昊的面前。
赵瑛昊愣愣地看着老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拳头,那拳头在他的眼中越变越大,最后充斥了他整个眼眸。“砰”的一声,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赵瑛昊更是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捂着脸蹲了下去。
老罗呀老罗!
我暗骂了一声,刚听到“赵瑛昊”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他就是要和我们走上法庭的原告代理律师。按这个人的脾气秉性,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远远地,注意到这一幕的法警已经快步向我们走了过来。我连忙拉住老罗,可他还是抬起一脚踹在了赵瑛昊的肩膀上,“啪”的一声,赵瑛昊的胳膊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干什么?!”赶来的几个法警吼道,一拥而上将老罗压在了身下。
“误会,误会!”我连忙说道,出示了自己的律师证,“私人恩怨,就是场误会。”
这时候,几个法警也认出了我们,手上的力道这才松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瞪了一眼兀自叫个不停的赵瑛昊:“简律师,罗律师,别在这儿,出了这门你们随便,外边不归我们管。”
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赵瑛昊也没什么好印象。
我连忙拉着老罗跑进了检察院,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梁律师。
“你怎么这么冲动?!”我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就他那样的人,不就是个祸害吗?你不想收拾他?”老罗活动着脖子说道,一脸的不服气,“他干的那事儿是犯罪,犯罪!”
“唉。”我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打人啊,你这么干,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你是律师啊!”
“律师怎么了?律师就得让人欺负啊?律师见了别人挨欺负就得袖手旁观?律师见了犯罪就不能见义勇为?”
看着老罗义正词严,却又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我的头突然一阵阵剧烈疼痛。手机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哪位?”接起手机,我没好气地应道。
“司法局的。”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简主任,通知您一下,你所律师罗杰因与人斗殴,触犯了刑法,我局认为他已经没有继续做律师的资格。正式文件会稍晚下发。至于你们之间怎么处理这件事,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在寒冷的冬季让我彻底失去了体温。更让我后怕的是,这件事才发生了几分钟,司法局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赵瑛昊不认识我们,不是故意做出那个动作激怒老罗的。我说什么都不信。
为了对付我们,他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老罗那一脚,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怎么办?现在这样,你说怎么办?!”我冲着老罗吼道。
老罗却冷笑了一声:“一个破律师,不干就不干了,大不了我以后就专职给你当司机。”
“你!”我指着老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得解决。老罗现在还在气头上,他的执业资格证被吊销,后续的影响可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罗副检察长那边自不必说,张静那边就没法儿交代,要知道,老罗就是靠着一张律师证才勉强和家里那些他不愿牵扯的势力努力撇清关系。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愤怒,掏出手机,拨通了张静的电话,想让她帮帮忙。百年难得一见的,这丫头的手机竟然关机了。
“别磨叽了。”老罗看了一眼表,“赶紧去找罗老五,晚了他就下班了。”
离检察院下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和老罗站到了罗副检察长的办公室前。我抬手刚要敲门,却被老罗拦了下来,他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耳朵贴到了门上。
“这案子怎么回事?”门里传来了罗副检察长疑惑的声音,“这简直是胡闹,这种案子怎么还能送过来?”
“说是律协打了招呼,希望我们能特事特办,尽快提起公诉。”罗副检察长的秘书答道,“下边办事的不敢怠慢,就去公安那边提过来了。”
“公诉?”罗副检察长提高了音调,“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公哪门子的诉?送回去,让他们重新调查清楚了再说。”
“检察长,这案子原本有三家被告,其中两家接受调解,赔偿了,这个,合理推断的话也知道,银行肯定摆脱不了责任吧?”秘书不太确定地说道。
“你看到证据了吗?”罗副检察长严肃地说道,“我们检察院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推断。一个人愿意接受调解有很多种可能,未必是真的有责任。他们既然坚持认为这个罗四海有罪,那就让他们找齐证据再送过来。”
“可是律协那边……”秘书有些犹豫。
“管他们干什么?我公诉了他们就不找我麻烦了?”罗副检察长冷笑了一声,“这案子再明白不过了,一旦公诉,输的肯定是我们,说白了,就是有人在借公诉的事儿给对方施压,接受调解。嗯?被告人的代理律师是这俩小子?我说这一天右眼皮怎么一直跳个没完,原来是这事儿。”
“我明白了。”秘书松了口气,说道,“对了,刚刚门卫来了个电话,说罗律师和简律师来了。”
“来了?”罗副检察长愣了一下,“门口那俩小兔崽子,我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这案子在公安那边证据齐全之前,我们肯定不会公诉,该干吗干吗去吧,别来烦我。”
隔着门,我也能听到秘书忍不住笑出了声。
既然被发现了,我便抬起了手,毕竟过来一趟,不和罗副检察长打个招呼,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可没等我的手落到门上,老罗就再次抓住了我的手:“没听他说了嘛,别去烦他。”
“话是那么说,可是……”
“哪那么多可是啊,听他的就行了。”
老罗拖着我就往外走,一副巴不得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的架势。
“罗杰,你今晚回不回家吃饭?”身后传来了罗副检察长洪钟一般的声音。
老罗的身子僵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回!”
我有点儿好奇地看着老罗,为什么罗副检察长会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呢?
对于我这个问题,老罗却避而不答。
不管怎么样,罗副检察长已经表了态,这个案子,检察院暂时不会介入。这也就意味着,短期内罗四海不可能以公诉的形式被送上法庭,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这个案子。
让我们惊讶的是,案子被送回公安机关的当天晚上,罗四海就被释放了,并向那个死了孙子的老太太出具了不予立案通知书,理由是未发现罗四海的行为与死者的死亡有直接关系。
这也是第一个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赢了的案子。不过老罗可不这么认为,在面对秃头刘行长的时候,他声泪俱下地表述了自己为这个案子付出的心血,为了救罗四海出来,他可是把今后的饭碗都砸了。
“你说我图个啥?顾客就是上帝啊!为了服务好上帝,别说是吊销我的执业资格证了,就是让我天天晚上做梦高考我都认了。”他唾沫横飞地说道。
这让刘行长感动不已的同时也感到不安,大笔一挥,给我们开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事实上,这件案子里,原告一方索赔的数额也不过五十万而已,按照之前医院和学校的妥协情况来看,有个三十万也就解决了。等到刘行长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能用“一个优秀员工的清白和银行的名声可不是五十万能买得回来的”这种话来安慰自己了。
那张支票,老罗到底也没能捂热乎,赵瑛昊虽然没有以故意伤害罪把老罗告上法庭,却通过中间人传了话。要想解决这件事,就得拿出五十万的赔偿。
这小子,果然也是一个掉钱眼里的人,而且和老罗相比,更无节操和原则可言。
按老罗的脾气,他是一分钱都不想出的,怎奈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而在老罗的身后还有罗副检察长和张静。我实在无法保证,这个赵瑛昊不会把主意打到这两个人身上去。
实际上,已经有相熟的记者给我报了信儿,说有人要借这件事整整罗副检察长。
以一种极度屈辱的方式,老罗不得不低头,保护着身边的人。
“这事儿,没完!”汇款的那天,老罗咬着牙说道。
但屈辱的远不止这一件事。就在我们汇款的同时,几个穿着法警制服的人走进了银行,和值班的领导交代了几句后,罗四海被叫了出来。就在我们的眼前,这几个人给罗四海套上了手铐。
“这怎么说?”老罗愣了一下,迎上去问道。
“哟,是罗律师啊。”带队的人认识老罗,笑了一下说道,“罗四海现在是被告人了,有人提起了刑事自诉,我们带走他协助调查,这是手续。”
在老罗面前,法院的人生怕被他抓住把柄,程序上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他要是知道老罗已经不是律师了,恐怕就是另一副样子了。
“谁那么不开眼?”老罗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续,随口问道。
“赵瑛昊!”那人说道。
我和老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罗律师,简律师,你们可得救救我啊!”罗四海声嘶力竭地吼着,奋力扭动着身子,却还是被带上了法院的车。在他的身后,是老罗没心没肺的声音:“放心,哥会去给你送盒饭的!”
“这孩子真倒霉。”我叹了口气。
“谁遇见你都倒霉。”老罗搓着手,“不过,这又是一笔意外收入啊。”
老罗眼睛里放着光。
3
这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检察院将罗四海案发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公安机关做出不予立案的决定后,对方律师、律协主席的小舅子赵瑛昊并没有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提请复议,而是直接找到了法院,提起了刑事自诉。
刑事自诉在我国的法律体系里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诉讼。
按照《刑事诉讼法》的定义,刑事自诉是指被害人、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亲属为了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的诉讼。
刑事自诉是相对于检察院公诉来说的。在我国,各级法院审理案件以起诉作为审判的前提条件。如果没有当事人向法院起诉,就没有法院的审理。法院审理刑事案件,分公诉和自诉两种。公诉案件,由人民检察院代表国家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自诉案件,由被害人自己或其法定代理人、近亲属向人民法院直接提起诉讼。
了解到罗四海被法院的人带走是赵瑛昊提起了刑事自诉的原因,我第一时间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从书架上拿下了法典,查阅相关的法律条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条可能是被赵瑛昊利用到的,即《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的相关规定:被害人有证据证明的轻微刑事案件中的第八条属于刑法分则第四章、第五章规定的,对被告人可能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罚。
这也仅仅是可能而已,因为我在具体查阅刑法分则的内容时,发现第四章、第五章的规定主要是针对侵犯公民人身权利、民主权利以及财产方面的内容。林林总总多达数十种罪名,却没有一条能够和罗四海所做的事情对得上的。
换句话说,法院尽管对此事予以立案,但在审理上却可能面临着无法可依、无罪可判的窘境。然而这件事我们却不得不小心对待,因为赵瑛昊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此,而在附带的民事诉求上,就是这个民事诉求有可能让我们阴沟里翻船。
虽然我国的法律体系不同于英美法系以判例法为基础,而是倾向于大陆法系,但在实际判决中,法官还是习惯寻找既有的案例作为判决的依据。在这件案子里,学校和医院都在没有经过法院判决的情况下对赵瑛昊的当事人进行了民事赔偿,这就很有可能导致法官在判决的时候倾向于原告。
“如果学校和医院没有责任,他们为什么要赔偿?学校、医院、银行都与原告家属的死亡有牵连,不可能两家有责任,一家没责任。”这种话完全有可能从法官的嘴里说出来。
要想打赢这场官司,我们就必须证明老太太确实被牵扯到了诈骗案中,罗四海的做法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且成功避免了当事人的财产受到损失。然而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对方提供给当事人的那个账户确实是医院的账户,并没有涉嫌诈骗。
“要不,找找静吧,她能耐大,看看有没有办法让那边把案子撤了。”看了一天的卷宗,头昏脑涨的我终于还是不甘心地放弃了依靠自己找到解决方案的想法,“顺便看看她有没有办法把你的律师证拿回来。”
“那丫头啊,找不着。”老罗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台遥控车,遥控它把一杯咖啡送到了我的脚边,“失踪好几天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呢?”一听说张静失踪了好几天,我忍不住急道,“你就不怕她出什么事?”
“你就担心了?”老罗瞟了我一眼,“我不说,你还不知道这事吧?”
这句话让我无比尴尬。我虽然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可始终没打通,但我并没有想到,找不到她的不只是我。
所幸老罗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缠:“放心,那丫头精着呢,谁出事她都不会出事的。再说,要是真有事,他们家早就乱了,你以为咱俩还能置身事外啊?”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摇了摇头,抓过了老罗的电话。
“嗨,你干吗用我的啊?”老罗神情古怪地起身想要抢回手机,我却已经解锁,进入了主屏幕。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几个未接电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是花样作死啊。她的电话你也敢不接?”
“哪敢接啊。”老罗叹了口气,“她是来当说客的。”
正说着,老罗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千万别接!”他连忙喊道,但我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小骡子,你行啊你,姑奶奶我的电话都敢不接?你是活腻歪了吧?要不是老娘我现在在外地,信不信我一鞋跟怼死你?听好了,老娘我是来传话的。”还不等我说话,电话那头,张静已经爆豆子一般数落起了老罗,“你老爸说了,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公报私仇,更不会私报公仇的,让你放心回家。不过他也说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就许你在外边把他的人欺负得满地找牙,不许他在家打得你屁股开花了?”
这些话听得我一头雾水,忍不住询问地看向老罗,可老罗却把眼睛瞥向了一边,根本不和我对视。
“静啊,是我。”我清了清喉咙,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惊呼,“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我茫然无措的时候,张静再一次把电话打了回来:“小明哥啊,小骡子电话怎么了?怎么一直占线啊。”
这种拙劣的掩耳盗铃手法让我和老罗都是一脸的黑线。我忍不住说道:“你现在打的就是老罗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