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只写到这里,后面都是空白,我翻了几页确认再没有别的文字之后,把笔记本扔在桌子上。
“看完了?”他看着我说。
我点点头,然后问他:“那个……恶魔,他死了吗?”
“那个人死了,但他不是什么恶魔。”
“他是谁?”
“是小雨的爸爸。”
“那个赌徒?”我愕然。
他摇头说:“不是,还记得那个侏儒吗,他才是小雨真正的爸爸。”
我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问:“怎么会是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那个侏儒四十多岁,从未结过婚,有次他看到走夜路的小雨的妈妈,便强行侵犯了她,这让她意外怀孕。她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原因是丈夫得了不育症,事后她把这件事跟丈夫坦白,丈夫也默许她把孩子生下来,可他终究对这件事心存芥蒂,所以常常对她们母女又打又骂。”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狐疑地看着他。
“这些都是警方后来调查到的,我只是转达给你。”他向我解释道。
“杀害小雨的凶手到底是谁?还有,那个侏儒为什么要跟踪大熊?”我追问他。
他摇着头说:“还是那句话,我说穿了就不好玩了,既然你写推理小说,何不借此锻炼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我想这难不倒你。”
看来从他嘴里是套不出真相了,我只好作罢。他突然站起身,说:“我要走了,这本笔记本就留在你身边,如果有了答案,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目送他离开咖啡屋,越走越远,最后融进外面的人流里。我再次翻开桌上的笔记本,这次没有看内容,但依然感觉到一股怪异,或者说是怪诞的氛围。这本笔记本似乎有某种魔力,就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丑,尽情地嘲弄翻阅它的每一个人。
我连忙合上笔记本,长长地舒了口气。封面上,大雄和哆啦a梦手牵着手,行走在夕阳下的大海边。我突然想,为什么我觉得这是夕阳而不是朝阳呢?是因为影子的方向,还是……不对,从这幅图根本无法确定画的是夕阳还是朝阳,可是我的第一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我用力摇了摇头,总算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把笔记本放进包里,然后起身离开了那家咖啡屋。
三天后,我给那位同学打了电话,这天天气晴朗,我准备去他工作的地方,那家精神病院,亲自拜访,不过比起他,我更希望能见到另一个人。
那家精神病院位置十分偏僻,只有一辆公交车开往那个地方,精神病院又是终点站,距离前一站有很远的路,所以到最后,公交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公交车停下后,我木然起身,司机在驾驶座上抽着烟,向我投来了怪异的目光。我没有理会他,匆匆走下车。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那位同学在不远处招呼我,他笑着说:“比我预想的要早,我还以为你会迷路呢。”
我也干笑说:“迷路倒不会,不过这个地方真不好找。”
他说:“是进去说,还是在这里说?”
我愣了一下,说:“当然是进去说,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叹息一声:“我是怕你被攻击,只要你不怕,我是没意见。”
我想了想说:“当然不怕!”
医院的大楼年代十分久远,看样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外围是一道破旧的水泥围墙,一扇铁栅门半开着。我跟着他进门,旁边有一间低矮的青砖瓦房,木窗木门上红漆凋零,窗户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听着桌上的半导体收音机,里面传来夹杂着强烈电流声的京剧唱腔,我们走过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跟着他绕过一个栽种着不知名花草的花圃,期间没有见到一个看起来像患有精神病的人,只有几个穿着白衣的护士见到我同学时打了招呼。
我们进入一栋大楼,里面是狭长的走廊,他边走边说:“这里是行政大楼,病人都在后面,这栋大楼里都是医务人员,平时是安全的。”他顿了顿,“但不排除有病人偷偷来到这里,以前市里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还被袭击过。”
他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大概是他的办公室。他让我坐下,给我接了杯水,说:“这里没有咖啡,将就喝这个吧。”
我接过杯子,他在对面坐下来,然后说:“你终于想明白了?”
我点点头,说:“想明白了。”然后从包里取出笔记本,还给他。
他把笔记本随手扔在一边,说:“那开始吧,我想听听你的推理。”
我喝口水,润了润嗓子说:“在整个事件中,充斥着许多荒诞、不合理的地方,为此我想了一整个晚上,发现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其实都是由事件的记录者——大熊的描述造成的。”
“这是当然,我说过他是个精神病人,他的思维方式必然和正常人不同。”他很不以为然地说。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但他在主观的描述过程中披上了一层怪异的伪装,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其实是解谜的关键,比如他居然在梦境里重演了凶案的过程,这说明他目睹了这一切,我由此推测,凶手就是他!”
“你怎会这样想?”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我。
“因为你说的那句话提醒了我,梦境和镜子里或许是同一个世界。”我回答道。
“梦所揭示的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是弗洛伊德所说的本我,这就和镜子一样,你所看到的其实是你自己本身。”他向我解释道。
我点点头,接着说:“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恶魔,他的妄想其实来源于对自己形象的逃避,如果他在镜子里看到的真是恶魔,那么恶魔就是他自己。同样道理,他在梦境中看到的恶魔也是他自己,他内心深处最邪恶的一面。
“那么这个恶魔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想明白了这一点,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小雨是死在那个工厂的厂房中的,根据警方的调查,进入厂房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管道里爬进去,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孩和那个侏儒。但是大熊的梦告诉我们,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即凶手杀人后,小雨并没有当场死亡,她是为了躲避凶手从管道进入厂房后才死去的。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似乎和我说的大熊是凶手自相矛盾了。黑皮说过,小雨死的那天,班里只有她没去上课,大熊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当小雨钻进管道之后他完全可以跟着进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我不敢去想……说起来还是这个封面提示了我,你觉得封面上画的是朝阳还是夕阳?”我推了推桌上的笔记本问他。
他拿起笔记本,脱口说道:“当然是夕阳!”随后把它扔在桌上,“不对……”
我会意一笑说:“单就图上的信息根本无法判断是夕阳还是朝阳,我和你一样,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以为是夕阳,这是一种思维定式,就像这个案子一样。
“从一开始,你就强调说大熊是你的病人,但是从笔记里,我只看到了他对镜中形象的妄想,但是仅此一点其实并不是多严重的问题,也犯不着住进精神病院。我想,他一定有更严重的症状。
“大熊根本不是个小孩,他是个成年人!这些文字却给了错误的暗示,让人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个小孩。这样一来,事情就明朗了,他不是黑皮和哈利的同学,更无法钻进管道里。他真正的病症是,虽然是成年人,却一直幻想自己是个小孩,我说得没错吧!”
他认真地听完,点头说:“没错,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病症,也从没被学界认可,甚至还没有人为它命名。”
“大熊的真实年龄是……”
“七十六岁。”他的回答简洁而干脆。
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内心还是起了一丝波澜,不过这个数字并不出乎意料。大熊在镜子里所见的恶魔正是年老的自己,现在来看他对恶魔外貌的描写,树皮一样粗糙的皮肤,布满褶皱,身体像恐龙一样弓着……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他不爱吃水果糖,从来没有钻过那些管道,追不上跑步的黑皮和哈利,满篇的繁体字……这所有的一切一点都不像个小男孩。
我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他提到的那两个照顾自己的男女,其实是他的子女吧!”
“对,他们在大城市定居下来,只留一个老人在这里……他没有老伴,长久的孤独让他越来越自闭,却和几个孩子打成一片,以至于后来竟忘了自己是个老人,自然也忘了自己的孩子。”
我接着说:“那天小雨生病了,下午病情好转,便偷偷溜出来找他,他们一起去了那个废弃工厂,不知道什么原因,小雨揭露了他其实是老人这件事,这让他无法接受,为了维持这个长久以来编造的美丽幻想,他杀了小雨,虽然他后来遗忘了这件事,但潜意识里,还是以梦的方式回忆起来。
“而那个侏儒,他作为小雨真正的父亲,自然不会对小雨的死袖手旁观,他怀疑大熊是凶手,于是躲在隐秘的地方监视。这就是大熊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窥探着自己,以及他那天偷偷跟踪大熊的原因。”
他轻叹一声,说:“这桩奇特的杀人案让警方大为吃惊,在审理过程中也有不少争议,但法院并没有判刑,而是把他送来这里。”
我看着桌上的笔记本,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每当看到这个封面时产生的触动,来源于网络传言中的那个哆啦a梦结局——
有一天,大雄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原来他是个住在精神病院的自闭症患者,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机器猫,静香是他儿时暗恋的对象,他的记忆停留在很多年前的那个早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这两个相似又不尽相同的故事,以这种奇妙的方式联系在一起,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他同意了我的要求,带我去看望大熊。住院部被铁栅栏围起来,和医院的其他区域隔绝,占了医院最大的面积,里面有两栋大楼,大楼的门窗上也都装着铁栏,他笑着说,虽然这样,还是会有人“越狱”,千万不要小看这里的病人,里面有许多犯了重罪的疯子。
一些穿着病服的精神病人正在四处游荡,他们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表情夸张,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说:“放心吧,这些人都没有危险,带攻击性的病人都在重症科关着,那里有专门的护士看守,那些可不是一般的护士,看过电视里的奥运转播没有,她们的体型个个都像女子举重选手一样。”
他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我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下有个老人坐在石椅上,双手捧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阳光从树冠的间隙穿过,落在老人枯槁的皮肤上,他的眼睛陷在深深的褶皱里,但我分明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清澈得宛如少年。

迷失的视点 轩弦

  00 迷失的视点
那是一个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封闭空间,空间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空间的周围,洋溢着霉气和湿气,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此时此刻,我便待在这空间里,我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唇舌干裂,我的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极不清晰,我的头部隐隐作痛,那是一种被利针所刺的痛!
意识越来越模糊了,眼皮缓缓地垂下。迷迷糊糊之中,我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地变小,甚至变成了一个点,我的思想似乎逐渐离开我的躯体,飘向远方。终于,在真幻交织的怪异感觉中,我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01 被困密室
我六岁以前的记忆全部丧失了。
哪怕是六岁以后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六岁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无数事情,便如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一件接一件地闪过,迅速得让我根本无法记住。
今年,我已二十一岁。
我像是在五分钟内从一个六岁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万千事情,宛如全部被保存在一块电脑芯片中,然后有人把那芯片插入我的大脑,强迫我在一瞬之间接受十五年的记忆。
总之,我的人生犹如一部快进的电影。
我是无法清晰地记住我所经历过的任何事情的,除了一件。
那件事发生在我六岁的时候,那是我人生中唯一清晰的记忆。尽管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但对我来说,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那时我的父亲在一家小型商场的服务管理部工作,负责商场的招商、管理等事宜。每个星期天父亲都会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他工作,我则自个儿玩耍。然而那天,虽然只是星期五,但我还是跟着父亲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为什么?因为那天是5月1日。从那天起,往后三天,学校都会放假。
当时在办公室除了父亲和我以外,还有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子,父亲叫她小娴。小娴性格文静,不大爱说话。
我们三人在办公室吃过午饭,小娴对父亲说:“孟哥,地下停车场里那杂物室的钥匙,是在你这儿吗?”
“是呀,”父亲点了点头,“怎么啦?”
“商场下周就要开张了,我想先到杂物室把彩拱门和氢气球找出来,检查一下。”
“嗯,我和你一起去吧。”父亲说罢望了我一眼,接着说,“思炫,我们去地下密室探险,你去不去?”
我背起小书包,手舞足蹈:“去啊!”
于是我们三人离开办公室。父亲正在锁门,忽然身后一个男子说道:“娴,你们去哪里?”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我认得他,他是小娴的丈夫,父亲叫他小沈。
“我和孟哥到地下停车场取点东西。”小娴说。
“嗯。”小沈点了点头。
“要不你在办公室等我们一下吧。”父亲对小沈说。
小沈向那已经上锁的门望了一眼,对父亲微微一笑:“我和你们一起到停车场去吧,免得又麻烦你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于是我们四人来到地下停车场。由于这商场规模不大,而且还没开张,因此此时此刻停车场里几乎连一台车也没有,当然也没有半个人影,整座停车场空荡荡的,万籁俱寂,气氛颇为可怕。
虽然黑漆漆的有点恐怖,但可真是一个探险的好地方呀。当时的我,在兴高采烈中带着一丝害怕。
父亲在跟小沈闲聊,小娴则牵着我的手跟在后头。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杂物室的门前。那杂物室的铁门已经生锈了,似乎已很久没有使用过。
父亲从口袋取出钥匙,打开了杂物室的门。门一打开,霉气和湿气扑鼻而来。父亲捂着鼻子走了进去,小沈和小娴紧随其后,我则在杂物室外等待。
探头一看,那杂物室不大,大概只有七八平方。杂物室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灯光,父亲他们利用手机的灯光照明。
“小娴,彩拱门和氢气球放在哪儿?”父亲问道。
“好像是在那个角落。”小娴指了指杂物室的一个角落,“让我来找吧。”
“我帮你吧。”小沈说道。
就在这时候,我的臀部似乎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猛然一痛,紧接着,我“啊”的一声,身体往杂物室里直飞进去,最后坠落于地面上。
“怎么啦?”父亲微微一惊,把我扶起,“思炫,你没事吧?怎么摔倒啦?”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说:“有……”我本想说“有人把我踢进来了”,但只说了一个字,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头。原来是杂物室的铁门被关上了。霎时间,杂物室里的一切被黑暗所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几秒后,一个人叫了出来。我认得那是小沈的声音。
“好像是有人在门外把门给关上了。”那是父亲的声音。相对小沈的惊慌,父亲的语气比较冷静。
“是谁?”小沈声音慌张。
“不知道。”父亲淡淡地说。
这时候,小沈已似乎在黑暗中摸索到铁门前,想要把铁门打开,但并不成功,他吸了口气,向那铁门狠狠地踢了一脚,但铁门却纹丝不动。
“他妈的!”小沈似乎泄气了。
“那人大概是在门外把门给锁上了。”父亲分析道,“刚才把门打开后,我没有把钥匙拔出来。”
“那怎么办?”小沈问道。
“没事儿,”父亲镇静自若,“我们可以打电话求救。”
小沈两手一拍,喜道:“对!我怎么没想到?”
父亲拿起手机,正要拨打电话求救,却忽然轻呼了一声。
“怎么啦?”小沈急切地问。
“手机……”父亲的语气中也流露出一丝慌张了,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道,“没有信号。”
“什么?”小沈大叫。
父亲吸了口气:“信号没有覆盖到这里,手机拨打不出去了。”
小沈和小娴也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尝试拨打电话,果然都不成功。
“现、现在怎么办?”最后,小沈颤声问道。
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看来,我们四个人已经被困在这个地下密室里了。”

  02 争夺水源
父亲把我拉到杂物室的一个角落,小沈和小娴则待在杂物室的另一个角落。我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父亲忽然小声对我说:“思炫,把这个含在嘴里。”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件极小的物件往我的嘴里塞。
“爸,这是什么?”我问道。
“这是我从衣服上扯下来的纽扣,”父亲悄声说,“你把它含在嘴里,就不会感到口渴了。”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把纽扣含在嘴里就不会口渴,但我知道父亲的话必有道理,所以照做了。与此同时,我记起自己所背着的小书包里放着一个塑料水壶,于是把书包的链子打开,想要把水壶拿出来。
怎知我还没碰到水壶,父亲却抓住了我手。我说:“爸,我想喝……”只说了这四个字,父亲的另一只手就压住了我的嘴巴。
过了一个多小时,小沈和小娴似乎都睡着了,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父亲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小沈,小娴……”一连叫了几声,他们都没有回答。
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思炫,你现在先把口里的纽扣吐出来,然后把水壶轻轻地拿出来,喝一口水,记住,只能喝一小口。我们一时半刻是出不去的了,这些水是我们的救命符。”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水壶拿了出来。那塑料水壶是父亲今年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水壶上印刷着真人版的变形金刚,制作精美,让我爱不释手。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父亲和我来说,水壶上是什么图案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水壶里的水。
我依照父亲的话,喝了一小口水,然后把水壶交给父亲。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举起水壶,也喝了一口水。接着,父亲把水壶再次塞进我的书包。
“孟先生!”忽然之间,小沈的声音传来,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父亲没有答话,小沈接着说:“能不能给我们分一些水?”
父亲沉默了几秒,才说道:“对不起,这水是我们的。”
小沈加大了声音:“现在我们同舟共济,理应互相帮助呀。”
“不,”父亲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坚定,“水不能分给你们。我的儿子还小,他不能缺水。”
“这样吧,”小沈说,“我不喝,你让我的妻子喝一口,好吗?”
“你们把衣服上的纽扣扯下来,含在嘴里吧,”父亲说道,“这样可以刺激唾液的分泌。”
“孟先生!”小沈有些激动了,“真的连一口水也不能分给我们吗?你太自私了!”
父亲一言不发,一手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把我的小书包紧紧抓住。
“给我们一些水!”小沈忽然站起身子,朝我们走来。
“不!”父亲朗声道,“你别过来!我是不会把水给你们的!”
“给!”小沈大喝。与此同时,他已走到我和父亲跟前,想要去抢我的书包。
父亲把书包塞到我的怀里,把我推到一边,随后跟小沈扭打起来。我被父亲一推,脑袋撞到墙壁上,大脑一阵昏厥,就此不省人事。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护士见我醒来,匆匆离开病房。几十秒后,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个子高大,一个身材肥胖。
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男人,我心中害怕,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身体,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那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看出了我的不安,和蔼地说道:“小朋友,不用怕,我们是警察。”
“警察?”我眨了眨眼睛。
那个子高大的男人说:“我想你把你在那地下停车场的杂物室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于是我把我在那杂物室里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他们。
问讯完毕,两名警察准备离开,我却叫住了他们:“警察叔叔,我、我爸爸呢?”
身材肥胖的警察回头望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小朋友,你知道吗?你刚才所提到的那个小沈叔叔,已经死了,他就是在那个杂物室中被杀死的。”
“什么?”我失声大叫。
接下来,肥胖警察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告诉了我:原来我们在杂物室中被困了很久以后,有人来救我们,可是当救援人员把杂物室的铁门打开后,却发现小沈已经死亡,他的头部受到撞击,他的脖子上也留下了一排印痕。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警察经过调查,竟然发现小沈的脖子上印有我父亲的指纹。因此,他们怀疑我的父亲是杀害小沈的凶手,他们怀疑小沈是被我的父亲用双手活活掐死的!
后来经过审讯,他们认定了我的父亲就是杀害小沈的凶手!他们根据父亲、小娴和我三个人的口供以及现场的一些证据,推测父亲和小沈在抢夺水源的过程中,父亲把小沈给杀死了。因为小沈也向父亲发起了攻击,所以父亲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最后审判长宣判父亲犯了过失致人死亡罪,处以三年有期徒刑。
让我万万意料不到的是,父亲在入狱一周后,竟然在狱中自杀,死前还留下了遗书,遗书上只有五个字:我没有杀人!
从此我成了孤儿。

  03 小娴的叙述
在杂物室中的经历,是我脑海中唯一清晰的记忆。在杂物室中晕过去以后,往后的所有经历,都如快进的情节。这或许是我与生俱来的病症,也或许是杂物室中那极不愉快的经历所造成的,反正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便迷迷糊糊,我的记忆也杂乱不堪。
我知道,这是一种严重的病,但我一直没有看医生,也没有把我的情况告诉过任何人。
父亲临死前告知世人,他没有杀人。我相信父亲的话。虽然只是被轻判三年有期徒刑,三年以后便能重获自由,但父亲无法忍受遭人冤枉,宁愿一死以表清白。
我决心为父亲翻案!
当时在杂物室中只有四个人,也就是说,凶手只可能是这四个人中的一个。凶手到底是谁?首先排除了父亲;其次排除了小沈,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掐死;再次排除了我,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杀过人。这么说,凶手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小沈的妻子——小娴!
我想调查小娴,然而小娴却失踪了。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追寻小娴的下落。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2008年,一位好友告诉我在L市见过小娴。于是我千里迢迢来到L市,并在L市定居下来。我在L市里调查了一年,终于查到了小娴现在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