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个响指,说:“今天做第二步,也是最后一个步骤,升华。”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升华!
我把存钱罐递给她,说:“摔碎它吧。”
黄芪抱着存钱罐,惊讶地反问道:“摔碎它?”
我点了点头,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举起“小猪”就准备砸在地上。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又说道:“等等!”
她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取出一个塑料袋递了过去,说:“套着袋子再摔,不然一会儿咱俩还要趴在地上找那两百多枚硬币,不累死才怪。”
她乖乖为“小猪”套上了一层塑料袋,忽然“噗嗤”笑了起来,说:“我刚才还有种苦大仇深的感觉,现在反而一点都没有了。”
随后黄芪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存钱罐向地上摔去。
啪!
她呼出一口浊气,说:“感觉舒服多了。”
我弯腰捡起塑料袋,里面的“小猪”已经四分五裂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存钱罐的碎片捡了出去,说:“这里面应该有两百个硬币是吗?”
黄芪:“是的。”
我:“今天咱俩什么都不做,把这些硬币处理掉就好。”
黄芪:“什么意思?”
我:“花掉你的坏心情,花掉那些让你想要自残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我和黄芪做了一次特别的旅行,我们只有两百枚硬币,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两百枚硬币,能做什么?
一个人只需要两枚硬币,就足够坐一趟来回的公交车,在始发站上车,在终点站下车。挑一个挨着窗户的座位,让自己安静下来,仔细看一看沿途风景。你会发现,原来这座城市变化好大,而且到处都有值得一看的景色。
我们可以去一次地铁站,去一次天桥下,看一看那里有多少人躺在地上,身上只盖了一张报纸。平常没有时间顾及他们的那份善良,现在可以用一枚硬币得以展现。黄芪手里拿着一把硬币,依次为每一个乞讨的人的碗里放了一枚。
她说:“我突然有点舍不得。”
我们还可以去商场,虽然买不起里面的东西,但是却能看到一个抱着吉他站在路边弹唱的人。停下脚步,仔细倾听他的歌声,还有歌声里的故事,顿时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最后留给他一枚硬币,还有一句称赞,就能收获他的笑脸。
有些事,不是有钱才能做。但是有些事,却是有钱才会忘记做。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和黄芪坐在广场的喷泉边上。忙了足足一天,我俩可以说是滴水未进,直到现在才终于感到了饥渴。
我:“还剩多少?”
她认真地数了数:“十六个。”
我:“你留两个,把剩下的给我。”
之后我就拿着硬币去了不远处的商店,买了两瓶水还有两个煎饼果子。
她接过水,直接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然后擦了擦嘴,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啊”。
我笑着递过两个煎饼果子,说:“一个放了葱,一个放了香菜,你吃哪个?”
她说:“我不挑食的,吃哪个都行。”
我把加葱的那个递给了她,说:“那太好了,我不吃葱。”
“想不到你还挑食。”她嘲笑我,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人活在世上,难免见到种种诱惑,以至于忘了初心。童年一颗糖能够吃一天,开心一整天,而现在却仿佛再也没有了能够让自己开心一整天的理由。
其实并不是没有,在最累最渴最饿的时候,一瓶矿泉水,一份煎饼果子,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都是幸福。
吃完这些之后,黄芪若有所思地往远处看了一眼。
她说:“你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睁开就不许睁开。”
我虽然感到有些好奇,不过还是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黄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睁眼吧。”
我睁眼。
眼前有一朵看起来颇为狼狈的玫瑰花,虽然包装还算完整,不过花瓣明显已经蔫了。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黄芪有些不满地说:“拿着啊,这还是我好说歹说买的。那边卖花的小姑娘非要十块钱一朵,可我只有两块钱,最后只能买一朵残缺的了。”
我接过玫瑰花,笑着说:“谢谢你。”
这时候,广场的音乐喷泉突然开放了。伴随着优美动人的音乐,还有五彩斑斓的喷泉,我说了一个非常现实的事情。
“可是我们现在没钱坐公交回诊所了。”
黄芪张大嘴巴,明显忘记了这个问题。
我:“我给你留了两个,是为了坐公交回家的。”
黄芪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就不客气地说:“走回去不行啊,你就那么娇气?”
我笑着摇头,心想她估计还没有意识到,这里距离诊所……差不多有五公里吧……
这一天,黄芪成功花掉了代表着坏心情的两百枚硬币,用它看了风景,施舍给乞丐,听了几首感人的歌,还吃了一套许久没吃过的煎饼果子。
她的坏心情,在这一天真正得到了升华。
她甚至在感谢自己的坏心情,感谢自己想要自残的冲动,是这些让她将存钱罐填满,然后拥有了疲惫但却舒心的一天。
谢谢,谢谢生活里的所有不美好。
回到诊所的时候,已是深夜。
黄芪瘫软在沙发,轻轻揉弄着脚趾头,看样子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的头发有些乱,看起来十分柔软,让人有种想要伸手抚摸的冲动。
我坐在她旁边,说:“昨天我收到消息,我的一个病人,前些天想要割腕自杀,幸好家人发现得及时。”
黄芪:“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的是,用来自残的那份勇气和力量,完全可以用来做其他事情。就像今天你和我做的这些事,远远比在身上留下伤痕更有意义。”
黄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找了个谈心喝完的啤酒瓶子,把蔫头蔫脑的玫瑰花插在里面,还往里灌了点水,不知道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它能活多久。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黄芪的面孔,但我觉得她应该很疲惫,于是我决定开车送她回家。
然而在我开口之前,她却抢先说了很多话。
她说:“我知道黄文芷的存在,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承认,我曾和你说过的有关我家的事情全部都是虚假的,因为我的父母和黄文芷的父母是同一个人。”
我震惊地看着她。
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在这样一个时间主动提起人格分裂的事情。
黄芪:“可是,在这副身体里面,并不仅仅只有我和黄文芷。”
我:“还有谁?”
黄芪:“还有很多,她们都是黄文芷,不一样的黄文芷。”
按照黄芪的说法,在黄文芷的意识世界里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门后是属于黄文芷的世界。在黄文芷“看”来,走廊里只有这一扇门,但是当她走进那扇门后,走廊里就会浮现出更多的门。
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是一个黄文芷。
我:“你说她们都是黄文芷……可你,为什么是黄芪,为什么只有你与众不同?”
黄芪:“因为我讨厌黄文芷这个名字,讨厌这个身份,更讨厌她的生活。”
我:“第一次治疗的时候,后来出现了一个……‘小太妹’一样的黄文芷。当我喊她黄芪的时候,她相当愤怒。”
黄芪:“那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格,我总是尽可能地压制她,所以她才会那样讨厌我。”
黄芪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无比平静,脸上也搜索不到任何撒谎的痕迹。她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是在我听来却是无比震惊。
虽然很早就推测出了她是一名多重人格患者,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的内心世界竟是这样的……奇异。
我:“你说你能够压制她?”
黄芪:“没错,在真正的黄文芷陷入沉睡的时候,我有权利决定谁来操控这副身体。”
我:“可不可以这么说,你算是二把手?”
黄芪:“可以。”
我:“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黄芪:“原因很简单,我懂得她那些被压抑的愿望,我就像是镜子里的她。”
我:“那其他人格呢,是怎么出现的?”
黄芪:“黄文芷是个很脆弱的人,她每次受到严重伤害,走廊里就会多出一道门。”
我:“到目前为止,一共有几道门?”
黄芪:“十道。”
我越发震惊了。
我:“你知道每一道门的背后都是谁吗?”
黄芪:“嗯。”
说完这些,黄芪坐直身体,对我严肃地说:“齐宣,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你能答应吗?”
我点头:“我会尽力的。”
随后我问起了关于身份证的事情,得知“小太妹”的那个人格平常喜欢在街上溜达,而且会接一些“活”,比如说送货或是报复性的破坏。
黄芪:“那天有个男人让她用自己的身份证去开个房间,还给了不少钱。”
我:“你没有考虑到做这种事情的危险性吗?”
黄芪:“对于我们来说,没钱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我:“那天她只是开了个房间,没有做其他事情了吗?”
黄芪:“没有。”
我:“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相貌吗?”
黄芪:“你等下,我问问她。”
她先是一阵失神,随后回答说:“就连那个男人他妈的脸上长了几个痣老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顿时愣住。
黄芪又说:“这是她的原话。”
回想起那个“小太妹”的行事风格,还真是这样。
如果黄芪没有骗我,那么她将可以成为指证张之遥的关键人物。齐雨云的案子,黄文芷将成为唯一的突破口。
然而问题在于,一个多重人格患者,她的话,有几分真实?除了我会相信以外,其他人呢?
随后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关于那一夜想要杀死黄文维的“黄文芷”。
黄芪:“她住在我隔壁,是个很奇怪的人。而且她和其他的黄文芷不一样,她看起来不太完整,从不说话,但我知道她很危险。”
我:“为什么这么说?”
黄芪:“她曾经想要杀死真正的黄文芷,在我们看来这是极其丧心病狂的举动。”
我:“这么说来,她就像是一个承载着破坏性的人格?”
黄芪:“是的,在她的世界里,暴力和杀人能够解决一切问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产生的,简直变态。”
我:“她想要杀死黄文维的那天夜里,你是清醒的吗?”
黄芪:“你知道的,黄文芷的身体需要被十个人格依次使用,这迟早会让她崩溃。所以我一直负责控制各个人格对身体的使用权,而那天晚上为了让黄文芷好好休息,我特意取消了所有人格的活动权,包括我自己。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趁机占用身体,她平常都不会这样的。”
我心想,或许如同谈心说的那样,我是那起事件的催化剂,也是导致她占据身体的原因之一。
我:“十个人格,除了黄文芷本人,你,小太妹黄文芷,以及死本能极强的那个黄文芷,剩下六个都是什么样子?”
黄芪:“很难描述,不过她们都各有特色。”
我:“如果要进行治疗的话,我需要见到她们每一个人,依次和她们进行交谈。”
黄芪:“我明白,我会尽量让她们听话的。”
根据黄芪的粗略描述,我概括了一下十个黄文芷的特征。
第一个黄文芷,本体,主人格,性格腼腆、自卑、敏感且脆弱。
第二个黄文芷,又名黄芪,独立人格相当明显,性格奔放、直爽。她能够在主人格陷入沉睡的时候控制身体,并能决定身体由谁控制。
第三个黄文芷,小太妹,叛逆分子,年龄在十六岁左右,刚好是青春期,代号是“坏小孩”。
第四个黄文芷,破坏本能,不爱说话,似乎是童年父母死亡事件留下阴影导致的人格,代号是“影子”。
第五个黄文芷,成年男性,沉稳成熟,和已故的父亲如出一辙,年龄四十多岁。此人格很少出现,有时会在黄文芷工作的时候占据身体,但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代号是“父亲”。
第六个黄文芷,成年女性,温柔,和已故的母亲相同,年龄也在四十多岁,会在主人格从事洗衣店工作的时候出现。代号是“母亲”。
第七个黄文芷,小女孩,天真单纯,八岁。推测那个年龄的黄文芷是最幸福的时候,所以产生了严重的退行现象,将自己留在了童年。代号是“小芷”。
第八个黄文芷,女舞蹈家,优雅,三十四岁,舞蹈水平已是国际级别,这是主人格从小的理想。代号是“舞者”。
第九个黄文芷,女警官,公正严肃,二十四岁,是主人格被迫辍学而产生的人格,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代号是“警官”。
第十个黄文芷,自私自利,年龄不明,是最不受欢迎的人格,同时受到其他所有人格压制所以很少出现。代号是“自私鬼”。
按照黄芪的说法,黄文芷在白天有时候会走神,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其实走神的时间里已经由其他人格接管了身体,只是当事人并不知道而已,还以为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儿呆。
黄文芷的人格大多数都是善良的,其中有一些还会帮助主人格干活,尤其是源自父亲和母亲的那两个人格。
我将黄芪所说的话细心记录下来,心想如果这十个人格能够和平相处,倒也勉强能让黄文芷过上类似正常人的生活,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不同的地方。
然而大概在半年前,黄文芷的意识世界里却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是黄芪想要拜托我帮忙的地方,也是她与我相遇的最根本原因。
但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她说:“我需要时间和其他黄文芷商量一下。”
我:“明白,如果你们协商一致,治疗也会轻松许多。”
黄芪站了起来,拒绝了我送她回家的请求,她说自己要静一静。
临走前,她最后问我说:“我能信任你吗?”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坏人一看就是坏人所以能够远离,而好人一旦变成了坏人,所作所为将会难以预料,给人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我坚定地回答:“能。”
目送黄文芷离开之后,我开始整理资料,感觉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突然有声音传来:“多重人格,是不是她的情况听起来相当不可思议?”
我吓得浑身一抖,这才发现谈心从催眠室里走了出来。
我骂道:“你有病,一直藏在里面?”
谈心:“这不是担心打扰到你的治疗嘛。”
说完,他就大咧咧地走到我身边开始阅读资料,还说道:“我还以为你俩大半夜回来要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呢,所以就没出声,害怕你俩尴尬。”
我没好气地说:“滚犊子,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鬼心思!”
谈心撇了撇嘴,若有所思地说:“你俩的谈话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以确定是多重人格了。”
我:“怎么治?”
谈心:“不知道。”
我:“你不是说过以前接触过类似的病例吗?”
谈心:“你当多重人格是白菜啊,这种心理疾病很罕见的好不好。”
我:“你骗我?”
谈心:“别说得那么难听,你就当我是吹牛逼好了。”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和我说话,一边翻阅着资料,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谈心:“十种人格,这情况有些复杂啊。”
我:“的确,简直是一团乱麻。”
谈心:“不过事情的发展和我料想中的差不多,在你帮助黄芪解决自残问题之后,她和你已经成功地建立了信任关系。接下来主要是搜集信息,然后做出一个能够整合人格的方案。”
我:“说实话,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多重人格的案例我只在课本上见过,这还是头一次正面接触。而且黄芪和黄文芷一样,看起来就像是独立人格,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谈心:“越是像独立的人,说明病情越重。”
我:“我现在脑子特别乱……”
谈心:“虽然很复杂,但是里面还是有逻辑线索的。这些人格都相当具有代表性,分别是黄文芷童年经历、梦想、父亲、母亲、死本能、青春叛逆期、上学愿望、压抑以及利己所塑造出来的。”
我:“也就是说,这些人格的出现,相当于弥补了黄文芷本人的一些愿望?”
谈心:“这应该是一部分因素。”
我:“换个角度,从精神分析的人格结构理论来看,这十个人格中倒也含有了自我、本我和超我。警官和舞者的人格应该代表了超我的一面,而叛逆和自私则是本我的一面,而黄文芷主人格和黄芪则是释放的自我以及被压抑的自我。”
谈心:“荣格的原型理论也能得到对应,成年的男性和女性分别代表了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即心中理想的男性形象和女性形象。有暴力倾向的人格是阴影,本身也来源于童年经历。至于其他人格,就像是一张张人格面具,扮演着不同年龄、不同境遇下的自己。”
我:“从这些角度来看,黄文芷的每一个人格都有独立存在的理由。”
谈心:“是的,这些人格还满足了她不同层次的需要。”
我:“需要?马斯洛?”
谈心:“嗯,虽然他的理论有些过时了,但对于黄文芷来说却有些作用。按照马斯洛的说法,需要有五个层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和归属、尊重以及自我实现。其中代表本能的人格以及自私可以对应生理需要,六岁的童年人格和叛逆人格对应安全需要,童年是她感到最安全的时候,叛逆则是能够保护她让她感到安全,而父母的人格对应爱和归属,警官对应尊重,舞蹈家对应自我实现。”
我:“也就是说,从各种理论的角度来看,这十个人格加在一起都是相当完整的。问题在于,她把这些全都分裂成了不同人格……”
我从未见过谈心对一个病例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他看着档案资料的眼神是狂热的,这让我想到……他也曾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心理医生,而且还是一名险些被拉入鲨鱼俱乐部的心理医生。
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一段话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是佩尔斯的“格式塔祈祷文”:
“你行你知,而
我行我素,如果
我们不期而遇,世界将绽放。”
如果有一天,十个我行我素的人格整合到了一起,黄文芷……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世界,会不会绽放?
在我发呆的时候,谈心终于放下了资料,转而看到了插在啤酒瓶里的那支玫瑰。
他把大脸靠向玫瑰,一脸认真地说:“这货看起来要死了啊。”
我:“能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
他:“不能。”
说完,谈心还向着瓶里的花轻轻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吹的是仙气,可那其实是饱含着杀伤力的口气。
我看到有片花瓣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没能抵抗那阵人造风的威力,无奈落下。
我恶狠狠地骂道:“你!妈!蛋!”
针对黄芪等其他九个人格所代表的,我询问了黄文芷一系列问题,关于她的父母、童年、梦想等等。出乎意料地,我所得到的答案和料想中的有些不同,其中有些甚至是南辕北辙。
在主人格的记忆当中,她已经几乎忘记了童年的事情,对已故的父母印象也很模糊,她说自己也不想这样,但是现实生活的压力实在太大,这让她不知不觉地就忘记了一些事情。
根据黄文芷对自己的描述,她没有经历过叛逆期,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模样。而她也没有羡慕那些读书的孩子,因为她认为自己应该更早地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她的梦想不是成为舞蹈家,而是拥有很多很多钱……
这一系列矛盾的回答让我意识到,黄文芷体内的其他人格产生的原因……是压抑。她压抑了童年的美好记忆,压抑了对父母的思念,压抑了自己的种种欲望,给自己戴上了“面具”,于是变成了现在的性格。
这令人感到绝望,因为她所经历的种种,她的生活,她只能选择压抑。想要改变这一切,除非……
我隐隐抓住了极其重要的一点。
为了避免过多打扰黄文芷的正常生活,我并没有告诉她黄芪的事情,这一步作为整体治疗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我必须在准备足够充足的情况下才能进行。
在此之前,我只能安静等待黄芪的消息。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等待太久。
黄芪很快就完成了和其他黄文芷的协商,同意和我进行谈话,并配合治疗。除此之外,她还同意谈心参与到治疗过程中。
我把黄文芷的咨询记录和黄芪简短地说了一下。“看起来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体内还有很多人格这件事情,或者说,她在下意识地让自己不要注意到这些。”
黄芪:“她生活得很辛苦,所以每天晚上都会匆匆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屋子里,压根没有留意过走廊的变化。”
谈心摇头说:“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刻意不去注意吧,毕竟她的生存压力太大了。”
黄芪转头看向谈心。
她说:“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了?”
谈心:“这是我应该问的,你们住在同一个世界之中,难道没有进行过任何谈话吗?”
黄芪:“没有,她从未看到过我们。”
谈心:“那除了主人格之外,你们之间能够进行谈话?”
黄芪:“可以。”
谈心:“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关系怎么样?按照你之前的叙述来看,你们的性格各不相同,恐怕相处起来并不是很轻松吧。”
黄芪的神色有些黯然。“以前还算不错,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
我:“你说过想让我帮忙,和这件事情有关?”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弱,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芪:“有人……死了。”
我和谈心惊讶地对视了一下,发现事态的复杂性再度提高。
黄芪说,在黄文芷二十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双双自杀,从那时候开始黄文芷整夜整夜地失眠。后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颓废,因为还有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于是她振作精神,找了好几份工作,她以为工作带来的疲惫一定可以让自己安然睡去。
谈心摇头:“然而并不会,这只会让她更痛苦。”
黄芪:“没错,她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
谈心:“她没有试试安眠药吗?”
黄芪:“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她不舍得花钱买药。”
我:“所以她用了其他办法,比如想象自己身处一间绝对安全的房间里面,这样她就能睡着了。”
黄芪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点头说:“是的。”
谈心:“因为父母离世导致安全感极度缺失,所以想象了一个安全屋吗……”
我在心里暗中补充说,也因为她实际居住的地方十分破烂,的确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黄芪:“从她躲进屋子里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们就陆续出现了。”
我:“你还记得先后顺序吗?”
她点头。
根据黄芪的说法,最早出现的是她,接下来依次是小芷、舞者、坏小孩和警官,父母人格出现较晚。至于影子和自私鬼,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