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理准备。”裴宣看了正阳一眼。

  “噢,这太……恶心了。”段青山皱着眉头说道。

  裴宣接着自己的话说:“驾驶室中有一具烧焦的尸体,死者是车主杜应全,仁州阴偌镇桑梓村人。经过尸检发现死者在死前经受了一种奇怪的折磨,先是遭到严重的殴打,虽然全身

已经烧焦,但通过对肌肉组织的检查,发现了多处挫伤。致命之处在这里,凶手开车碾过了死者的头部,整颗头几乎没了踪影。这张照片,这块像馅饼一样的东西就是死者的头。我干了

十几年警察,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杀人的方式。”

  周正阳唯恐当众出丑,赶忙喝了口水压一压胃里的东西。侧耳听裴宣继续说道:“死者妻子六年前弃家出走,至今没有音信。有一个儿子,名叫杜蒙,十岁,患有自闭症。杜应全常

年在外跑运输,儿子一般交给邻居照看。当我们在他家里进行调查时,发现了这个。”

  裴宣拿出一张用铅笔画的素描。

  “天陉!”正阳抬头一看失声叫道。

  裴宣迅速观察罗从的反应,继续说:“杜蒙不跟任何人说话,即使我们找了一位儿童心理专家,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信息,但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用那位心理专家的话

说,非常优秀的素描,这只是其中一张,杜蒙可能画他见过的每一个人,我们只有挨个进行调查。巧的很,有位同事因为两年多以前协助你们调查案子曾经见过沐天陉,由于印象深刻,

立即认了出来。据他提供,当时那个案子好像与沐天陉的妻子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关于沐天陉以及那件案子的详细情况。”

  “老罗,”段青山说道,“沐天陉的事情你最清楚,给裴探长介绍一下,配合兄弟单位破案也是我们的职责。”

  “就因为一个小孩子乱涂乱画的东西就把天陉看作嫌疑人?”罗从明显有些护犊。

  “我们还没有将沐天陉列为嫌疑人,只是想找他了解情况,否则我也不会只身前来。线索在这儿摆着,如果换成您,您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罗从沉默了一会儿,深叹一口气。

  “沐天陉的妻子叫沈依祎,两年前的二月十四号,沐天陉因为执行任务没有接从老家探亲回来的妻子,那辆长途车是过路车不进城区,本来说好沐天陉去接的,他老婆当时怀有三个

月的身孕。可是他因为工作没有去,沈依祎失踪了。直到两天以后她的尸体才被在504国道附近的山涧中发现。经过勘查推断,沈依祎是在舜城县郊外遭遇了车祸,被一辆两轴中型货车撞

倒后从肋部斜压过头部,很惨。由于车祸当天雪下的很大,血迹被肇事司机清理掉,然后将沈依祎的尸体带走丢弃了。发现尸体时已经过去两天,雪几乎已经全部融化,我们甚至不知道

那车祸是在哪里发生的,只是从沈依祎的尸体损毁程度推断出了轮胎的型号。肇事司机应该是由东向西驾驶,因为走的不是高速公路,没有监控录像。那辆车可能由舜城驶往全国任何一

个地方,也可能来自全国任何一个城市,根本无从查起,很久也没有结果。那件事之后不久,沐天陉就辞职了。大体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如果沐天陉认定杜应全就是当年的肇事司机,他完全有动机作案。段局长,罗队,我建议应该立即控制沐天陉,希望你们能协助配合。”

  “这不合适吧!”罗从盯着段青山显然不同意。

  “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知道应该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上面,沐天陉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市民,如果他有在邻市作案的可能,我们有义务协助当地警方破案,这你难道不懂?”

  “沐天陉的侦破能力你是知道的,他现在正在协助我们调查那个案子……”

  “什么?你让一个非警务人员参与尚未公开案件的侦破!”

  “段副局长……”

  “好了,不要说了!把手机给我。”

  罗从和周周正阳无奈地将手机拿出交给了段青山。

  “我知道你们和沐天陉之间的关系,更知道你们在这种情况下会做什么,所以我只能这样,也是为你们好。”说完,段青山用罗从的手机发起了短信。

  罗从马上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气愤地说:“段局!这样太过分了……”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人手花在一个沐天陉身上!拘捕他,把他交给仁州警方,这是现在最正确的做法。”

  信息发出了,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裴探长,你先到会议室等一下,要不了多久沐天陉会自己到局里来。”裴宣二人出去之后段青山开始安抚道,“老罗,你是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了,不用我跟你说规矩。你插手不但

保护不了沐天陉,还会害了自己。如果沐天陉是无辜的,仁州警方自然不会冤枉他,但万一那个案子确实是他干的,这样选择更没有错。”

 

 

【第九章 探访精神病院】

 

 

  马家庄这地名听起来确实很土。八十年代还是一片郊区,进入九十年代,县城扩建,楼房遍地,昔日的村庄摇身一变成了小区,但这样的小区在舜城随处可见,马家庄之所以出名,

是因为那里有舜城唯一的精神病院――舜城县不正常人类精神卫生研究与疾病控制中心。名字拗口,人们干脆称它马家庄,于是舜城逐渐形成一个本地人才听懂的代名词,如果有人说谁

谁谁住在马家庄,其实是在骂他“神经病”。这倒没什么,地方文化,只是苦了真正住在小区的人。

  沐天陉就那样傻傻地站在精神病院的门口,他知道自己会有抵触心理,但没想到会抵触到实在不愿再向前迈一步的程度。

  有我在,你休想再到这鬼地方来。

  十年?没错,整整十年了。上次来这儿是十年前的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依?像训小孩似的那样说。之后,她带他去滑旱冰。

  哇――哈哈哈,沐天陉也有不如老娘的地方……

  他摔得不轻。

  幸福是往事的影子,然而回忆太过美好,心里会疼。

  沐天陉用力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道:“如果你还在我身后,就陪我一起进去吧。最多让你再摔几下。”

  他本想提着十块钱的水果混进病房,值班护士告诉他,夏源属于重症患者,要探望必须有专职医生的批准。而夏源的专职医生去舜大讲课了,不在。

  “郁大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可以等一下。”

  重症患者?批准?比我那会儿正规多了。

  旧地重游,沐天陉刚刚鼓起勇气要在周围转转,突然听到护士小姐甜甜的嗓音:“真太巧了,那位就是郁大夫。”

  沐天陉回头望去,竟然是个女的,短裙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广告公司的中层白领,秀发向后形成一个簪,这样的发型对于女人来讲非常冒险,因为很少有脸型能配得上它,

但眼前却是完美搭配的典范,没有刻意修饰,显得极其清新自然,五官棱角分明,显出男性的干练气质,却又不失女性的纯美。更钩人心魄并让人盯住不放的,是她额头左上角一块指甲

大小的淡灰色胎记,这洁白肌肤上的“疤痕”没有使人不舒服,反而让你不得不再抬头多看几眼。女人有很多种,其中一种最难得,男人会为之倾倒,女人,也会。

  “郁大夫,这位先生要探望夏源。”护士小姐的声调,是那种非常乐于与之接触的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或许就是人们很难形容的所谓魅力。

  幸亏正阳没跟着,不然这半青会失态的。

  “你好,郁大夫,我是夏源的外甥,在外地好多年了,最近回老家,特意过来看看他……”

  沐天陉突然发现对面这位超然脱俗的女人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自诩撒谎的道行还是可以的,难道竟瞒不过这女人一秒钟……

  “M!”

  “嗯?”

  “沐天陉!”

  “你怎么知道?”

  “真是荣幸!”超然脱俗本来有一点点冷艳的表情突然变得欣悦起来,主动伸手与木讷的天行握在一起。有人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其实声音才是。与男人的嗓音富有欺骗性不同

,一个女人的声音往往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她的性格。沐天陉在这个女人富有质感的音色中听出了孤傲与自信。然而她的手却略显粗糙,甚至手掌和手背都有几处轻微的伤痕。距离足够

近,他注意到了对方贴在瞳孔上的隐形眼镜,这使她的双眸不像常人那般清澈,却独有一种??的诱魅。

  “来,到我办公室谈吧。”

  “自我介绍一下。”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她微笑着说,“我叫郁雨凡,是这儿精神康复科的医生。您请坐。”

  沐天陉坐下后便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郁雨凡,他在等这个女人主动解释。

  “请喝水。真是太意外了,如果我的导师能见到你一定会很兴奋。”

  随便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开口问第二遍。

  “孙濡浚,孙教授,还记得吗?”

  我就知道,那个骗子!这辈子除了依?,接触最多的就是他了。

  “他是我的导师。”

  “啊,这么说,这老头儿热衷于把我当作例子在课堂上讲来讲去。他向我承诺过会严守秘密。我本来不打算见他的,他在吗?”

  “你不要着急。”这温柔的声音太撩人,确实有使人消气的作用。“他去世了,三年前死于心脏病。”

  ……

  沐天陉突然有种巨大莫名的痛,似乎自己的心被人挖去了一块儿,这很奇怪,因为从失去沈依祎以后,他就再没有过伤感。

  “老师只带博士生,知道你的人很少。何况他说起你来总是用M来做代号,你的真实姓名和详细资料只有我和我的两个师兄知道,是为了研究,你的案例实在罕见,导师忍不住在可控

范围内违反了承诺。但请你放心,我们都有严格的职业操守。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经常念叨你,算了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郁雨凡嘴角流露出一种自我安慰的微笑。“有没有怀念这

里的生活?你可以帮助我完成一些临床实验……”

  “免了。我可不想再做一只耗子被人放在显微镜下观察,那滋味儿,好像赤裸裸的。”

  “好的,我能理解。对了,你不是孤儿吗?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夏源这样的舅舅。”

  “呃……我需要和他谈谈。”

  谎言被拆穿,再试图去隐瞒是很傻的,特别当对方是女人的时候。

  “这么说他不是你舅舅?呵呵,开个玩笑。只有三种人有兴趣见他。一是他的亲属,二是从事精神病研究的学者,三是警察。显然你不属于前两类,而如果你是警察是不会冒充病人

亲属的。那么你究竟从事什么职业?我必须搞清楚这一点,请你理解。”

  “我曾经是警察,找夏源是为了查一个案子。我希望能见他。”

  “这么说你后来真的当了警察。导师曾经预言你可能在警校里完不成学业,中途改行做画家或研究生物学。为什么曾经是?”

  “你到底能不能让我见夏源?”

  “噢,我想可以。跟我来吧。”

 

 

【第十章 沉睡的太阳】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丝毫无礼的主观意向。”穿行在走廊里的时候郁雨凡已经套上了一件医院里常见的白色长褂,没扣钮扣,因为走的稍快长褂的下摆微向后飘,从而带过一丝幽

兰,沁人肺腑。“更没有试图诊断你的意思,只是出于学术上的好奇想了解一下你现在的状况。我对你印象深刻,以至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联想到你十年前的照片,变化不小,可还能认

出来,毕竟像你这样痊愈的人太少见了。”

  痊愈?这世界上没有痊愈这种事。

  “你知道,我继承了导师的事业,对你的症状研究了六年,却从没有见过你本人,今天居然会同你面对面谈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兴奋,对我来说,你是个传奇。我可以让你见

夏源,不过,我希望能跟你多聊一聊,听你讲述一下十年来的生活经历,可以吗?”说着郁雨凡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微笑地看着沐天陉,眼睛分明在说,不行的话咱们只好向回转了。

  走了一半才突然亮出自己的牌,谈判高手。

  一个气质美女如此直接地要求跟你多聊聊,迫切想了解你,听起来真是走了桃花运,可沐天陉知道那真正代表什么。他不喜欢她的行事方式,语气有些怒冲冲的。

  “我现在时间很急,没有工夫同你闲扯。也许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是生是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如果你能让我早些见到夏源,也许我可以了解到极其有价值的信息,也就有可能救出

他们。如果你想聊,等办完这件事,你可以随便问我任何问题!”

  你以为自己是汉尼拔吗?

  “别紧张,我可不是莱科特医生,没有与你做交易的意思。”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思想,这让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点好奇。“两个生命握在我手里,听起来真够唬人的,好吧,我让

你见他就是了,不过,别奢望他跟你说一句话。”

  两个过道以后,他们开始沿着楼梯向下走,地下一层,地下二层,停了,楼梯还在向下延伸,至少还有一层。

  开玩笑吧?真有这种地方?虽然自己以前经常来马家庄,可至少没有被人关起来过。好在照明不错,白色的灯光透着一股淡蓝,墙面也没有旧到可以拍电影的程度,使人感觉仍然在

现实世界中,不过,那一道道的铁门还是让沐天陉有些厌烦。走廊深处传来优美的《Sleepingsun》。一定是幻听。

  “我们不得不这样。”在一个守卫面前签过名字之后,郁雨凡把沐天陉带进了最后一道铁门,“对于具有暴力倾向的重症患者,被安置在可控制的空间里是必要的。”

  她怎么不用囚禁这个词。

  “当然有的时候患者如果表现的好一点,或者出现某种有益的迹象,我们会派人伴随他们在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接触接触外部世界。”

  放风。说的好听,呼吸新鲜空气。

  每路过一个门,沐天陉都会向窗口里观望。这儿的病人全部穿着浅蓝色的套衫,一个窗口中的病人静静的直挺挺地低头面向墙壁,似乎在和那堆转头垒起的东西比谁先倒下;歌声越

来越近,原来不是幻觉。透过窗口,并不见人的踪影,却真真切切听到一个女人在高声歌唱,非常专业。

  “别理她,她以为自己是Tarja。不过嗓音确实不赖,是不是?可她杀了自己乐队的吉他手和鼓手,说他们去服兵役了。”

 

  ※※※

 

  咣。

  前面两个身体颇壮的男看守从一个房间出来,跟出来的病人短发羸弱、尖瘦下巴、面色苍白,以至于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今天轮到吴嫦了?”郁雨凡同看守打招呼,那位被她称作吴嫦的病人转过头盯着沐天陉。

  一个人的瞳孔竟然可以这样小,像刚刚晒干的黑豆一般,这使得她的白眼珠显得奇大。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沐天陉似乎觉得背部冒出许多细针。他在距离五六米远的地方与她对视

着,那瘦弱的女人突然伸出双手作出要掐沐天陉脖子的姿势掐着一团空气,固定成一个弧形以后她渐渐将手举了起来,似乎用力提起了一个人,眼睛也顺着手望向高处,全身极其用力的

哆嗦,嘴唇紧闭,像是在笑,不停地点头。大家看着她这些奇怪的动作,沐天陉突然意识到她盯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药吃过了?好了,带她出去吧。吴嫦好姑娘,加油。”郁雨凡抚摸着病人的头发,一个看守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她举起的双臂按下来,在被带走十几米以后,她还在不断回头看沐天

陉――的身后。

  “没被吓到吧?典型的精神分裂阳性症状,别看她羸弱无骨的样子,曾经有三个人死在那只枯枝般的右手里,包括一个三十多岁身体强壮的男人。我手上的几处疤痕也是被她抓伤的

。她的亲人管她那双眼睛叫阴阳眼,如果那玩意儿真的存在的话,也许能解释她为什么老是盯着别人的身后。但从科学角度来讲,那些完全是不真实的感知觉体验。”

  没错,深有体会。

  “这里超过一半的病人有杀人纪录,因为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不能被判处死刑,另一半几乎都曾经险些伤害人命,或者有着极强的暴力倾向。被关在这里,正好也为我们提供

了研究人类大脑的素材。”

  “夏源也非常危险?”

  “一开始我们让他同其他病人待在一起,应该说他的症状虽然严重但之前还算温顺,直到突然一天下午他将另一个几乎与他没有任何接触的病人打伤。因为平时那个区的病人表现都

很老实,所以只有两个年轻的女护士看护他们,事情发生时她们吓坏了,没人敢向前劝阻,说句公道话,一般的问题她们也遇到过,能把两个较为专业的人员吓成那样,可见当时的情景

。五分钟后夏源才被五个强壮的管理人员拉开,那个病人的下巴被打碎了,完全破相。而夏源只是用了他的拳头,右手三处骨折。从那以后他就被关在了这里。”

  郁雨凡停在一个门前,沐天陉通过窗口看到了一年前遇害女孩夏小雨的父亲,夏源。

  资料上显示四十八岁,可看上去至少六十岁的样子。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况,但是鉴于他上次发病的突然性和严重程度,我们不得不把他同其他病人分离开来。瞧,这个样子你怎么从他那里得到信息呢?”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不行。”郁雨凡说的很坚决,“带你过来已经是违反规定。”

  “你只需要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关门,在外面等十分钟,就十分钟,然后我出来。作为回报,我可以马上花费自己的十分钟,来回答你感兴趣的问题,不用等到办案结束。做什么

事都不能墨守成规,对不对?”

  郁雨凡的微笑很迷人,“好吧,你进去,不过必须有我陪同。”说着从长褂口袋中拿出一个带着针套的针筒,“以防发生意外。”

  “不行。”语气同样坚决。“单独,十分钟。”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郁雨凡终于妥协。

  “好吧。”

 

  ※※※

 

  郁雨凡通过门上的加厚玻璃观察着里面的情况,手握针筒随时准备着冲进去。

  沐天陉试图和夏源交谈,但夏源始终坐在床上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将他的四肢来回移动也毫无反应,几乎像是一个塑料的巨型玩具。沐天陉从随身带的档案袋中掏出照片给夏源看,

同样没有任何效果。不到十分钟,沐天陉就走了出来,郁雨凡偷偷观察沐天陉的眼神,不论“失望”还是“兴奋”,竟然没有一丝痕迹。

  “你瞧,我说过他不会同你谈的,他有七个月没讲话了。”

  “刚来时不这样?”

  “是的。他的精神分裂显然是因为经受了极大的刺激形成的,我也从警方那里证实了这一点。刚来时经常低头自语,但听不清说些什么,经过治疗,后来自言自语的症状减轻,而且

说的话有些也能分辨出内容,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能逐渐恢复正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那件事。”

  “我知道创伤后应激障碍在闪回的时候,即使病情严重也会出现不安和焦虑,而刚才我给夏源看他女儿遇害时的照片,他却没有任何反应。那么据你推断,什么样的措施可以使他如

今变得像行尸走肉一般?”

  “他的病情要比创伤后应激障碍严重的多,不过你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如果一定要讲,把一个人变成这样有一种方法可以,那就是药物过量,而且是严重过量。可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都有严格的药量分配,大多数药常常精确到毫克,别说严重过量,就算因为工作失误超过一点都极其少见。当然,药物过量只是一种可能,而不是必然。他这种情况虽然罕见,却不

是唯一的,有例可寻,我们也正在进行研究。一些临床症状不能用常理去理解。”

  两人就这样聊着向回走。路过“Tarja”的时候,歌声依旧,不过英文被她翻译成了国语。

 

  ※※※

 

  太阳安静地沉睡着,从遥远的一个世纪以前,忧愁渴望的海平静、绯红,热烈的爱抚已沉寂下来。

  为了梦想我拥有生命,为了心愿我期待着黑夜来临,当末日的事实浮现出来,失去了信仰而获得罪。

  我愿这夜晚持续我一生的时光,黑暗围绕着我,在这太阳海的岸边,我多么渴望和太阳一同坠落,沉睡,哭泣着,在你身边。

  悲伤有着像人一样的心,它将背弃我的神离去,我在遥远的从前已经启航,永远找不到要去向何方。

  二千一百九十个白昼的光芒,都将被一个夜晚吸引,就像诗人戏剧中的那个瞬间,直到再也没有了任何语言。

 

  ※※※

 

  如天籁之音。

  为什么天才总伴随着疯狂?

  歌声骤然而止,出于对妻子的怀念以及歌唱者有意对最后一句歌词的修改所带给他的好奇心,沐天陉没有跟随走在前面的郁雨凡,而是停在了“Tarja”的门前,通过玻璃窗口看看这

位与沈依祎具有相同音乐喜好的人究竟是何容貌。然而环顾整个房间,还是不见人影。难道发出如此美妙声音的是一个幽灵?沐天陉蹲下,通过细小的钥匙孔向里张望,一团绿色的幽光

射来,深邃而闪烁。房间里明明是白炽灯,怎么会有绿光?

  郁雨凡终于觉察到自己在同空气说话,转身返回,沐天陉已经起身再次通过玻璃窗好奇地向里望着。

  她不满地说:“我可没有答应你同她见面。你最好老实地跟在我后面一起出去,而不是自作主张和他们中的什么人交流。”

  沐天陉有点尴尬,继续跟在郁雨凡后面向外走,问道:“只是出于好奇,那屋里什么也没有,谁在唱歌?”

  “你刚才瞅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到吗?”

  “只有绿幽幽一团光。真奇怪,灯光明明是白的。”

  郁雨凡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沐天陉的眼睛,半晌终于幽幽地说道:“‘Tarja’的瞳孔是绿色的。”

  沐天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后笑了,笑的有些诡异。

 

  ※※※

 

  还没等回到郁雨凡的办公室,沐天陉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罗从的短信。

  “好,谢谢你的帮助,我有急事,得马上走。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嗨!你还没有说自己的事,十分钟!”

  “……如果夏源有什么新情况或者你又突然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打电话给我,好吗?”

  “不好!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啊,什么样?”

  “心因性遗忘症?”

  “哦,是啊。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没有痊愈,经常出现幻觉。”

  “哇噢。”郁雨凡带出一种俏皮的装作惊讶的讽刺表情。

  “那么你的电话?”

  郁雨凡递给天陉号码后真诚地说:“再次重申,向你提供帮助不是为了做交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交谈可以不必奉行刚才的承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我看作你的朋友,这样就不会

有被当作病人的感觉。”

  “把你看作朋友,好让我尽可能把自己掏的干干净净?没门儿。”接过纸条,沐天陉立刻转身走了。

  案情有新进展,会议室,速来。

  这条短信让沐天陉义无反顾地打车赶回警局。

 

 

【第十一章 逃亡】

 

 

  传达室执勤的老姜主动同沐天陉打招呼,沐天陉在窗口按照规矩填了一个简单的表格,抬头望着对方。

  心率九十五,血压升高,呼吸每分钟二十二次。恐惧的背后往往是谎言。

  僵硬笑容旋即而过,沐天陉掏出手机,径直向青楼走去。

  临近中午,以往警员们会说笑着打饭,今天却人少车少,院子里寂静的很。这是只有每逢大案才会出现的气氛。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罗从的手机一直占线。沐天陉逐渐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前面不远便是青楼的大厅门口,门玻璃中各个方向似乎身穿警服的内勤人员二三一伙儿,端着饭缸缓缓走在不远的身后。这时

后退已经迟了。

  沐天陉飞速观察周围的环境,两个旁门肯定锁上了,大厅中一个以前相熟的同事似乎在专门等他。“罗队等你好久了,说这个问题只能你来解决。快上去吧。”

  笑容非常自然,心律、呼吸,控制的都不错,但是眼神。

  在迈第二段楼梯时,后面的人陆续跟了进来。向三楼迈出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很轻,但足以让他辨别,那是上锁的声音。除了那个认识的同事,后面又跟了两个人。

只能继续向上走。

  三楼,会议室就在前面,这是唯一的机会。

  将要开门之际,沐天陉突然一个侧腿将距他最近的人踹倒,推门而入,背身反锁。屋里果然没有罗从,段青山屁股依在正冲门口的桌延上,旁边一张陌生的面孔。裴宣意识到什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