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不能省去,‘中国人’也一定要保留……‘华商’如何?”
“听起来好像外贸商一样,感觉不怎么样。”
“《腊月的惨剧》呢?”
“我在圣诞节前是不会用‘腊月’这个词的。”
说着两名记者走出了店门。与先前相比,店内显得冷清了许多。
“各位,”陶展文说道,“可否不用‘高利贷’这个词?改用‘经营公寓’怎么样?虽然有些长。”
记者们沉默不语。他们感到陶展文眼中放射出的目光极其强烈,以至于心生怯意,一时冷场。
“不、不。”见状陶展文马上收回刚才的话,“我无权干涉各位的报道,请随意写吧!”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已精疲力竭。
徐铭义的确是令人疲于应对的患者,给陶展文造成了很多麻烦。但即便如此,他毕竟是陶展文相交已久的朋友。出于职业的关系,他或许会遭人记恨,但并不是一个理应被杀且罪有应得的坏人。莫不如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之所以严厉地催促返还贷款,并非出于贪婪,而是其一丝不苟的性格使然。陶展文并不希望记者对这个死者使用具有鞭挞色彩的表述方式——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总之,他无法控制报刊记者的表述方式,而且,中文里的“放重利”虽与日语中的“高利贷”含义相同,贬义色彩却更加强烈。反正报纸使用的是日语,“高利贷”又有何不可呢?至少,这与“重利盘剥”或“阎王账”等令人厌恶的字眼所营造出的感觉相比还有一段距离。
陶展文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用‘高利贷’也行,没关系。”
然而一经冷场,原来的快活气氛便再不复返,人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到小岛回来时,已走得一干二净。
“那些家伙去哪儿了?”
“不知道。”陶展文说。
此时店里只能听见朱汉生在厨房里向羽容和健次大声描述警署之行的声音了。
小岛看了看手表,“原本预定等到十点,那些家伙竟会提前离开,当真少见。他们想必改到警署前的咖啡馆去了吧!”
“也许。”
“虽然还不到十点,但已经没人了,打烊吧!”
“不行。”陶展文说道,“警察可能还会联系我的!”
“不会了。福田刑警托我转告您,可以打烊了,回家时顺便去趟警署就行。”
“原来如此。”陶展文重重点了点头,走进了厨房。
“桃源亭”打烊了。
在警署,就手提保险箱内的黑皮账簿,陶展文接受了盘问。
“封面上用白色的字写有‘壹、贰和杂’,是吗?”
“我没看过壹和贰,其中的内容并不清楚。至于杂,里面应该记有我们下象棋的成绩。”
“下象棋的成绩?”福田刑警疑惑地反问道。
“是这样的。”陶展文解释道,“我们每局胜负赌一百日元,月末结算,徐铭义一直在做记录。”
“原来如此。”刑警本欲露出嘲讽的笑容,却并未成功,他也累了。
“这种小赌并不违法。”陶展文说道,“我们互有胜负,每月输赢至多不过一千日元而已。”
警察叫陶展文来仅为此事。黑皮账簿似乎遗失了。
先来一步的朱汉生正同羽容和小岛一起坐在警署内的长椅上等待,他也被问及关于账簿的事,“我们的胜负记录写在哪里了呢?可能是记在后面了吧,我并没有留意过,所以也说不准啊!”
小岛认为,只要等到管理员清水出来,很多事情就会浮出水面。清水或许会被警察扣留下来,但小岛表示,他要一直等着,直至晨报的截稿时间为止。
陶展文父女和朱汉生乘坐计程车离开了警署。
在车中,陶展文注意到朱汉生换了身新衣服,而不再是昨天那副邋遢打扮。
“汉生,你终于换衣服了?”
“是啊,要去警署,衣冠不整可不成。”
“既然你已认识到自己衣冠不整,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
当朱汉生在东亚大街下车时,十点的报时音乐开始在夜空回响。
回到北野时,时间已是晚上十点零五分。
“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就结束了。”陶展文一边脱去上衣,一边对妻子节子说道。
“可是,徐先生真可怜啊,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必须找出凶手!”陶展文下意识地拔高了声音。
第十一章 管理员的讲述
第二天清晨,陶展文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正在庭院里练习拳法时,小岛赶了过来。
“管理员出来了,就在昨天深夜……不,应该说是今天凌晨。”小岛立刻就开始汇报情况。他两眼充血,明显地睡眠不足。
“是吗?说来听听。来,进来吧!”
被领进客厅后,小岛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快速说道:“管理员清水一出来,我就抓着他问,得到了很多情报。”
“按顺序说吧,先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据清水讲,他因为就税金问题想同徐铭义商量,昨天早晨曾两次去敲徐铭义的房门。由于无人应答,他便以为徐铭义在睡懒觉,也就没有多加理会。他知道徐老先生为人谨慎,即便略感风寒,也会小题大做地昏昏大睡,所以并未在意。可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有人给管理室打来电话,说他给徐铭义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无法接通,便来询问究竟。”
“打电话的人是谁?”
“是五兴的社长。他说本来与徐铭义约好下午三点见面,可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人来,电话又始终无法接通,所以就拜托管理员代为转告。”
“转告什么?”
“他拜托管理员转告徐铭义,如果四点还不能来的话,今天就不行了,只能择日再谈……”
“原来如此,于是清水就进了五号房间?”
“没错。起初他还是敲了敲门,但依旧无人应答,干脆就直接进入房间,然后就看见徐老先生已经死在床上。他一开始以为徐老先生在睡觉,但他发现一丝不苟的徐老先生竟然没换衣服,也没盖被子,觉得很不正常,于是走近一看……”
“我知道了,于是他就报警了。可是,电话无法接通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听筒没有放好?”
“是的。通过在电话局调查得知,从前一晚开始,听筒就一直不在原位。据警察讲,电话局担心会烧焦,便停止了供电。”
“哦?会烧焦吗?算了,这种事无所谓。我和朱汉生离开公寓时,清水似乎就在管理室的窗后。他或许看见了我们。”
“是的,他说看见了。如此一来,您和朱先生都没有嫌疑了。”
“五兴的社长也能证明我的清白……对了,那位社长怎样了?听说他昨天在其他房间接受了调查。”
“他也是清白的。管理员亲眼看见他离开了。而且,在那位社长离开后,还有很多人进出过徐先生的房间。”
“哦?徐铭义竟有那么多客人?平时他那里几乎都没人去啊!”
徐铭义将生意和个人生活划分得一清二楚,其一丝不苟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金融业、不动产交易他都在充当事务所的鞋店二楼进行,若非要事,一般不会带入“鸥庄”的五号房间处理。说到要事,或许便包括与吉田有关的秘密工作……总之,陶展文在“鸥庄”从未碰见过徐铭义生意上的客人。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似乎唯独那晚客人络绎不绝。”小岛说道。
“都有什么人去了‘鸥庄’的五号房间?”
“据说,五兴的社长前脚刚走,就有一个矮小的男人走了进去,但他很快就出来了,并未多作逗留。”
“知道那人是谁吗?”
“据管理员讲,他从未见过那个男人。”
“管理室就在徐铭义房间的隔壁,既然在同一侧,从那个收发窗口应该是看不见有人进入徐铭义的房间的。”
“好像是通过声音判断的,因为徐铭义的房间就在隔壁。”
“原来如此。脚步声在隔壁门前停了下来……又或许是开门声……”
“大概就是这样。据说,矮小男人离开公寓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
“时间竟然如此准确?”
“清水是个推理迷,星期天晚上一定会看《只有我知道》,所以会一直关注时间。那个节目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开始,当时他的注意力可能全都集中在时钟上。”
“电视机放在收发窗口所在的房间吗?”
“不,放在里屋。”
“也就是说,从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左右开始,窗口便没人了。清水又是独居,所以也无人换班。如此说来,矮小男人离开之后,应该就没人知道有谁进去过了。”
“可是,徐铭义后来找‘白宫’要过咖啡。清水刚开始看《只有我知道》没多久,就接到了女招待的来电。”
“如此说来,几乎是矮小男人前脚刚走,下一个客人就来了。”
“是的,还真复杂……”
“女招待一如平日,只端着咖啡壶过去……”陶展文暂时合上双眼,在脑海中模拟当时的情景,口中喃喃有声。
“据说徐先生当时在下象棋。”
“什么?下象棋?”
“女招待看得很清楚,而且徐先生落子有声。”
“当时的客人呢?”
“遗憾的是,客人被墙挡住没看清楚。当然,女招待也不会去留意,她只是在客厅桌旁倒咖啡时,通过半开的门向里面瞥了一眼而已。我也去现场看过,距离的确有些远。”
“下象棋……”陶展文陷入了沉思。
“结果,就目前所知,那名女招待成了最后见过徐先生的人。”
“如此说来,最有嫌疑的就是下象棋的对手。”
“不,还有奇怪的呢!住在徐先生对面房间里的女人说,快到九点半的时候,有人进入了对面的房间……也是通过脚步声做出的判断。”
“嘿,所有人都来得如此堂而皇之,对脚步声毫不掩饰。访客的名单到此为止了吗?”
“就目前所知,仅有这几人。不过,若是想不被任何人发现悄悄地进去,也并非不可能。管理员当时在看电视,住在公寓里的人又多为酒吧的女招待,那个时间都不在家……”
“是这样啊!”
“至于刚才提到的那个女人,她当时一边往门上挂抹布,一边等待丈夫回来,所以才会格外关注脚步声和时间,否则也不会留意到。”
“她说的那人是几点离开的?”
“据她所言,她的确听见有人吹着口哨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但她后来就去打扫厨房了,就算那人离开时发出声音,她也无法听见。”
“吹口哨的杀手?听起来好像廉价录影带中的人物。”
“基本上就是这些。”小岛掏出一根烟,仿佛在宣布“报告完毕”。
“陶先生。”小岛将烟点着。虽然周围没人,他仍压低声音说道:“虽然您现在开店,但听说您以前做过侦探?是朱先生昨天在警署的长椅上告诉我的。”
“朱汉生是个冒失鬼,不管那家伙说什么,都不能相信。”陶展文抱起胳膊,粗鲁地说道。
过了片刻,小岛又道:“您有没有发现什么破案的线索?”
“什么都没发现。”陶展文说道,“你提供的情报令我感到一头雾水。”
“名侦探也无法解开吗?”小岛看来有些失望。
“不要如此心急。虽然现在一无所知,但渐渐地总会找到线索的。一切有形万物都是从无形的自然之中孕育而生的。”
“只要耐心等待,总会迎来机会,对吗?”
“怎么被你解释得如此俗气,但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小岛离开后,陶展文仍抱着胳膊,沉思了许久。
小岛的汇报只是一个大概轮廓,陶展文需要得到更多的情报来补充,哪怕只有一点儿也好。他打算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收集情报。
离开时,小岛还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表示要继续深入调查吉田与徐铭义之间的关系。目前,此案还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希望之光,自然亦不知是否与吉田有关,但有必要沿这条线追查下去。只要与徐铭义有关,无论是哪方面的事,都必须彻底调查。
“徐先生的事见报了。”
不知何时,羽容走了过来,将报纸摊开在父亲面前。陶展文家订了三种报纸,他将这三种报纸对照着阅读起来。
《放高利贷的中国人遇害》——这是第一份报纸所用的标题,另两份报纸并未使用“高利贷”的字样,而是换成了“经营公寓”,其中《中央报》的标题便是《经营公寓的中国老人遇害》。
昨晚,陶展文在“桃源亭”针对徐铭义的称呼向报刊记者们提出这个建议时,小岛应该并不在场。也许他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报道内容极其简单,只有标题硕大无比。由于写报道时,管理员还被关在警署的里屋,因此没有一份报纸提及惨剧当夜复杂的访客情况。
“这家报纸太过分了,竟然说遇害的徐先生放高利贷,征收利钱的手段毒辣,所以遭到债务人的记恨……那位老爷爷才不是这样的人,对吧?”羽容撅嘴说道。
“没错。”陶展文心平气和地说道,“他只是一丝不苟,无论任何事情,不做到精确无误就不会罢休。竟被说成手段毒辣,实在可怜。”
电话响了,是华商俱乐部的发起人汪氏打来的。他想同陶展文商量一下徐铭义的葬礼以及遗产等善后事宜,请他下午去一趟。
吃早餐时,正当陶展文嚼着吐司,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这次是警署打来的。
“劳您大驾,请于上午再来一趟警署。”福田刑警以恭敬而又严肃的声音说道。
“总算变得紧迫起来了。”说着,陶展文啜了一口红茶。
第十二章 辻
在警署的盘问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但除去笔录所花费的时间,实际盘问的时间很短。
陶展文先被问及徐铭义的交友关系。福田刑警接连列出了约三十个人名,而陶展文所知不过半数。中国人大概都知道——南京街的廖先生、西服店的林先生、后来还出现了五兴李社长的名字。至于日本人的名字,有很多都是闻所未闻。陶展文与徐铭义既同为中国人,也是象棋对手,还有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但有关他的生意——即鞋店二楼的营生,陶展文并不了解。他不知道的那些人名大概便是在鞋店二楼与徐铭义有关的不动产商或者债务人等。
吉田庄造的名字自始至终均未出现。不知是因为尚未调查出来,还是已经调查清楚,但考虑到其地位而不能立即公开。
走出警署,陶展文向后耸动宽阔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
东南大楼离警署很近。但陶展文打算绕道,沿京町街向工商总会的方向走下去。他喜欢—边散步,一边思考问题。
就在陶展文打算边走边思考问题时,一辆轿车在警署前停了下来。五兴公司的社长轻捂着一头脱俗的银发,走下车来。在那个不祥之夜里,二人已在徐铭义的房间正式认识,于是陶展文上前打了声招呼。
“已经问过您了?”五兴公司的社长用很有礼貌的中文寒暄道。
“是啊,问过了。”陶展文答道,“您是下一个?”
“是的。”这位优雅的老绅士脸上掠过一抹略带哀愁而又不露声色的微笑。
“这差事令人厌烦,但双方都没办法。”陶展文说。
“没办法。”老绅士仿佛鹦鹉学舌般地重复,随后继续说道:“与阔别二十多年的旧友偶遇,哪知这份喜悦转瞬即逝,竟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真是令人想不透。徐先生在这二十年间做了什么我丝毫也不清楚……我以前所认识的徐铭义是个很好的人,在银行工作期间,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理想的职员,谁知竟会遇害。”
“正如您所言。”陶展文尽力使用体面的措辞说道,“他的确是个适合银行工作的人,若是一直在银行工作,肯定已经成为一位优秀的银行家了。”
“正是如此。”银发绅士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还记得,他过去工作非常细致而且极其准确。”
老绅士向通往警署大门的台阶瞥了一眼,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陶展文没有放掉这个机会,说道:“我告辞了,下次再见。”说着,他弯腰行礼。勉强自己用细柔的声音说话,喉咙深处会奇痒无比,还是趁早结束为好。
“那我也告辞了,想必警察先生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再见……”
老绅士踏上通往大门的台阶,步伐极其优雅。这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的走路姿势。陶展文一直盯着他的脚步,直至对方走入警署。随后,陶展文向南迈出了散步的第一步。
宽敞的京町街沐浴着冬日的阳光,笔直地伸向港口。街上行人寥寥,凉风拂面。陶展文在东京银行前横穿马路后,便沿着海岸大街向右拐去。
他本欲思考问题,但脑海中却并未浮现出任何条理清晰的线索。唯独徐铭义身死这一事实仿佛浓雾一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是令人感到悲伤的灰色浓雾。所谓人生无常,每逢有人死去,某种一贯的悲哀感便会莫名其妙地涌现。如今,这种悲哀感便混杂在这片浓雾之中。
东南大楼已经近在眼前,但陶展文尚未达到预期的散步目的。要想思考出什么,还必须再走走。于是,他又朝着大楼正对面的美利坚码头走去。
码头的海风掺杂着几分重油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气味刺激了陶展文的脑细胞,促使他开始思考。
在昨晚的盘问中,警察特别仔细地询问了徐铭义卧室内火盆中的炭火情况。星期日晚上,当陶展文在房间里时,堆成小山的炭火燃得正旺。他也将此情况如实地告知了警察。盘问的目的肯定与推测死亡时间有关。显而易见,房间的温度是计算死后经过时间的一个必要条件。尸体被发现时,火盆无疑已经熄灭。难道没有什么科学的方法能够准确判定炭火熄灭的时间吗?在陶展文离开后,不知徐铭义又加了多少次炭,毕竟他是个格外神经质的伤风患者。无论如何,陶展文离开房间的时间相对较早,向他询问炭火的情况并没有多大意义。
此案表面疑云密布,仿佛完全被浓墨染成的黑幕笼罩。然而,陶展文方才起便注意到,形成疑云黑幕的墨在浓淡上是有细微差别的。他一直走到美利坚码头的尽头,尽情地呼吸海风,随后便慢慢走回了东南大楼的地下室。
小岛捷足先登,早已等在“桃源亭”中。
“星期六,有四十七万八千二百八十日元从银行取出。”一见到陶展文,小岛便毫无预兆地突然说道。
“你是说徐铭义的事?”陶展文问道。
“当然啦!通过徐先生的代理银行调查得知,星期六上午,徐老先生亲自取走了四十七万八千二百八十日元的现金。”
“还煞有介事地带着零头。”
“这笔钱目前下落不明。”
“也许已经给了某人。”
“或许如此。不过,一个叫日下部的不动产商刚好遇到从银行出来的徐先生,二人便一路同行,直至回到‘鸥庄’。据清水讲,徐先生回去时向管理员大发牢骚,又是头疼又是发烧,说自己今天要睡觉了,此后便不曾外出半步。既然如此,那笔钱应该就放在手提保险箱里或是其他地方。”
“虽然不曾外出,但可以交给来访的人。”
“那倒也是……”小岛轻易妥仂道。
倘若手提保险箱内的黑皮账簿已经遗失,那么现金下落不明也是理所当然,并非不可思议之事。
与现金相比,陶展文满脑袋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在那块疑云黑幕之上,某个地方的墨似乎要淡一些。
“与此相比,倒有另外—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陶展文说道,“我方才去过警署,被问及很多人的名字,但其中并未出现一个叫过辻【辻(shi),日本地名、人名用字,意思是十字路口。】某某的人名。奇怪,太奇怪了。”
“叫辻某某的人?”
“事实上,我最近在徐铭义那里看过一封威胁信——嗯,应该说是被迫看的。”
“威胁信!”小岛兴奋地站了起来。
“只是一个因被追讨贷款而至自暴自弃的男人写的威胁信,尽是些陈词滥调。我本不想看,只因徐铭义非常想让人同情他,迫不得已之下才看的。因为不感兴趣,我只是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那封威胁信最后写有署名,就是那个叫辻某某的人。”
“只有‘辻’字吗?”
“后面还有,叫辻山还是辻川来着,总之我只记得‘辻’字。”
“陶先生,如此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若能清楚回忆起那个名字……”
“不好意思,我本就没有认真看信,我做梦都没想到徐铭义会遇害。”
陶展文只记得“辻”字。中国人在阅读日文时,不时会碰到一些难认的字,比如“辻”或“峠【峠(qiǎ),古同”卡“,表示山顶。】”这样的日本造汉字。在中国并没有这些字,因此令人印象深刻。陶展文之所以只记得“辻”字,原因便在于此。
“那封信被徐铭义小心地收在文件夹里,放进了抽屉。”陶展文继续说道,“警察理应已进行过细致的搜查,想必不会漏过那封信,应该早已欢呼雀跃地将其没收,以作搜查的重要线索。可是,我在警署被问及一大堆人名,其中却并未出现带‘辻’字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的确莫名其妙。”小岛说道。
“可能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封信并未落入警察手中。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哦!”小岛赞叹道,“不愧是名侦探,眼见胜过耳闻。”
“胡说什么,任何人思考之后都能想到这一点。”
“就是那家伙干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从旁偷听二人交谈的健次开口说道,“那家伙用铁丝勒死徐先生……”
“住口!”陶展文喝道。
然而,健次并未停止,而是继续说道:“然后将能成为证据的信取回烧毁……”
“这家伙也是名侦探。”陶展文冷冷地说道。
“我总觉得此案与吉田有关。”小岛说道,“事实上,我今早遇见了方才提到的那个日下部,他曾与徐先生合伙从事不动产生意。据他所言,徐先生最近转手了很多土地。这与您先前的猜测相吻合——徐先生之前一直在建筑业者和吉田之间担任洗钱角色,而吉田最近更换了洗钱人员……无论如何,这件事似乎都与此案有关。”
“你认为有什么关系?”
“徐先生对吉田的事知道得太多了,而知道重大秘密的人往往会面临危险。”
“我至今仍然毫无头绪,或许你说的没错……”
“我接下来要去调查扮演新的洗钱角色的是谁。据日下部讲,大桥街三巷有一块二百坪【坪,日本面积单位,1坪约折合3.3057平方米。】的土地也已被卖掉。只要调查登记手续,就能立刻得知土地转给了谁……这种事只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