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天价医疗费的新闻报出来后,朱制片开会时还得意地说,很多人向他求情不要播了,他没有答应!这个解释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那大勇和冯敬呢?”苏镜追问道。
“这两人跟这条新闻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何旋也是一脸的困惑。
苏镜无助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又是一个化雪天,马路上随处可见扫雪、玩雪的人们。他蓦然想起了朱玉,想起老婆,嘴角便泛起一丝笑容。老婆是个可爱的女人,有时候撒撒娇,有时候闹点别扭,有时候又像大人一样教训自己:“袜子穿了几天啦?也不知道换!”
康宁医院门口冷冷清清,两人下车后,踩着积雪来到罗子涵的办公室。罗子涵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坐。苏警官,今天怎么带着朋友一起来做咨询啊?”
“罗医生,今天我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病人,我是来调查冷建国的。不知道他今天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他的病情又恶化了,现在又多了一种症状!”
“什么症状?”
“以前是强迫型人格障碍和虚华型妄想性障碍,现在又多了一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苏镜问道。
“心理学里的偏执跟佛教的偏执不一样,佛教讲,断除烦恼是脱俗之始,克除偏执是入圣之门。但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并不是认识片面那么简单,而是相对持续的妄想或者幻觉,妄想的范围从一大堆混乱的、模糊的怀疑到想象出来一套设计精密的阴谋系统,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要迫害他,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冷建国昨天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他觉得每个人都要杀他!他不相信任何人。”
“你以前讲过,重大应激事件能导致人的某种心理障碍,冷建国会不会也遇到这种重大事件了?”
“有可能,但是我们不清楚,他昨晚离开医院这段时间,我们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何旋突然插话问道:“依你刚才的说法,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就要看有没有持续的妄想和幻觉了?”
“是。”
何旋犹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罗子涵带着二人来到病房外,透过窗玻璃,苏镜看到十几个病人正围成一个半圈,专心致志地聆听冷建国的“训话”。冷建国站在中间,背着手虎着脸,双目炯炯有神,说话抑扬顿挫:“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要遵守纪律,纪律!纪律是什么?纪律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纪律就是不迟到、不早退、只帮忙、不添乱!”这时,冷建国看到了窗外的人,便大声说道:“这几个人,就是典型的无组织无纪律,会议开始这么久了,还在外面瞎溜达,我们的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这种人手里!”
苏镜听着,小声对何旋说道:“这人好像是你同行啊!”
“看他大义凛然的样子,何止是我同行,简直就是我的老领导!”
这时一个护士托着药盘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男医生,跟罗子涵打个招呼,便推门走进了病房,苏镜等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护士喊道:“吃点心啦!”
有的病人轰一声围了过来,有的病人惊恐地看着护士,还有的干脆躲到了桌子底下。冷建国一看到护士走进来,便兴高采烈地凑到跟前,说道:“我喜欢吃点心!”说罢拿起一粒红色药丸一粒蓝色药丸塞到嘴里,一仰头吞了进去。两个男医生则去抓几个不听话的病人,逼着他们把“点心”吃了。
冷建国吃完“点心”凑到苏镜跟前仔细看了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见过你!”
“在哪儿?”苏镜问道。
冷建国想了想,然后嘿嘿地笑了:“你逗我玩,哈哈哈!”
“朱建文去哪儿了?”苏镜直盯着冷建国的眼睛问道。
“嘿嘿嘿嘿,他写检查去了。”
“写什么检查?”
“我告诉你,”冷建国凑到苏镜耳边小声说道,“他迟到了。”
“什么时候?”
“嘿嘿嘿嘿,”冷建国得意地笑着,然后看了看罗子涵和其他医生护士,说道,“你是警察,对不对?”
“对。”
“哈哈哈,我没猜错!哈哈哈,”冷建国几乎得意忘形了,他突然又凑到苏镜耳边说道,“我单独跟你讲!”
苏镜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罗子涵笑吟吟说道:“苏警官,很多精神病人是有攻击性的,让你单独跟病人在一起不符合我们的规定。”
苏镜看了看罗子涵,说道:“没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麻烦罗医生给我们安排一个会议室吧。”
罗子涵犹豫着,但是,苏镜坚定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会议室离病房不远,一出病房的门,冷建国顿时来了精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新鲜空气,看了看众人,脸色突然严峻起来:“你们像什么话?罗医生,人家是教授,应该走在最前面,你们两个医生什么级别?还凑到前面来了!还有你一个小护士,一点规矩都不懂,到后面去!”
何旋听着冷建国的话不禁笑了,这些话听上去是疯话,其实一点都不疯,他说的句句是事实啊!
众人按照冷建国的指点排好了队,他走在最前面,之后是苏镜,之后是罗子涵,之后是何旋,最后是两个医生和护士。
冷建国和苏镜刚走进会议室,他一转身将房门锁上了,把罗子涵、何旋等人挡在了门外。苏镜惊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疯脑袋里在打什么歪主意。只见冷建国冷笑着,露出阴森森的牙齿,然后张大嘴巴,将手指伸向喉咙深处!苏镜惊呆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过了片刻,冷建国开始干呕,最后吐出了刚刚吃下去的两粒药丸。苏镜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捡起两粒药丸,对苏镜说道:“看,这里所有的人都想整死我,我不就是迟到一次吗?犯不着杀人灭口吧?”
“这是给你治疗的药物。”苏镜说道。
冷建国冷笑着说道:“我偷听到他们说的话了,这两种药是氯氮平和酚噻秦。”
“这不是给你治疗吗?”
“嘿嘿嘿嘿,我告诉你吧,酚噻秦会把人变成僵尸,氯氮平会带来血液疾病!哼哼,他们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冷建国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已经看够了,苏镜单刀直入问道:“你昨天找过朱建文了?”
“朱建文?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他是电视台一个制片人!你昨天找过他了?”
“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了!”
“你有没有杀他?”
冷建国惊讶地看着苏镜,接着惊讶慢慢变成了惊喜,他拉着苏镜的胳膊,说道:“你也知道有人要杀我们?”
苏镜一怔,马上将计就计问道:“是,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你知道吗?”
冷建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不告诉你。”
苏镜气得真想揍他,但是他不能跟一个精神病人怄气,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吧?”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冷建国咆哮着。
苏镜微微笑着,直视着他问道:“谁?”
冷建国又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贴近了苏镜的耳朵:“就是这些穿白大褂的,还有一个精神病。”
听着一个精神病人说别人是精神病,苏镜觉得非常好笑。但是他不能笑,还必须装得跟冷建国一样傻,顺着他的思路问下去:“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我们都迟到了!”
苏镜实在摸不着头绪,便继续问道:“你是谁?”
“我是冷建国。”
“十年前,你是做什么的?”
冷建国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开始回忆,接着便勃然大怒:“他妈的你想干嘛?你也想来杀我是不是?”说着便抄起一把椅子朝苏镜砸了下来,苏镜一闪身躲开了。而冷建国并不罢休,他举着椅子追了过来,苏镜伸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冷建国受不了痛,椅子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第九章 皮下注射
“给大勇注射的青霉素全部淤积在针眼附近,还没扩散!”杨湃说道,“所以我说凶手很变态,注射青霉素并不是他的杀人手段,不如说是一种表演,一种变态的表演。”
何旋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想警告什么。”
1 睡尸入梦
苏镜和何旋走后,杨湃将丁川林的尸体搬到冷库里也离开了解剖室。今天确实够累的,天寒地冻的晚上,本来好端端地躺在热乎乎的炕头,看着无聊的爱情杂志,却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侯局长要他马上集合!
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杨湃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开车回到家里,躺倒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安稳,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三具可怕的尸体。杨湃并没有感到恐惧,在他看来,三具尸体更像是三件艺术品,可以供人鉴赏、揣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漏了点什么,但是仔细想想解剖三具尸体的过程,他觉得是无懈可击的,每个程序、每个步骤他都严格地完成了,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呢?带着这种疑问,杨湃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三具尸体仿佛是三个幽灵,走进了他的家门,走到了他的床边,狞笑地看着他。他们的喉咙汩汩地冒出鲜血,他们向他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抚触着他的脸颊。这时候,三具尸体再也不像艺术品了,而是变成了恶魔。睡梦中的杨湃想逃跑,但是却跑不动,他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仿佛被冻僵了浑身失去了知觉。但是,恐惧是真实的,冰凉的手指的触摸是真实的,杨湃想大声呼救,但是嘴却张不开。
一具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尸体的舌头已经不在了,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杨湃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窜到脑门。
另一具尸体同样阴森森地问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这声音绝不是从尸体的嘴巴里蹦出来的,也许只是在胸腔里回响。
三具尸体同时伸出了手,仿佛要掐住他的喉咙,它们同时狞笑着问道:“你真的看仔细了吗?”
三具尸体的手还没碰到他的喉咙,杨湃便已感到了窒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垂死挣扎。他大叫着坐起身来,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是噩梦一场,好在是噩梦一场!
窗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在这个美丽的仙境一般的城市里,不知道掩藏着多少罪恶。
你看仔细了吗?
杨湃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这句话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睡梦中三具尸体咒语一般的问话在这个冬天的早晨,仿佛具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三具尸体伸来的胳膊,仿佛是死亡的征兆!
你看仔细了吗?
“不!这不是尸体的话!这是我自己的话!”杨湃想道,“是我一直在责问自己,看仔细了吗?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有的只是庸人自扰。
“我看仔细了吗?”站在窗前,杨湃看着美丽的一片琉璃世界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对了,我没看仔细,还有一个地方,我没有检查过!”杨湃终于想到了什么,匆匆忙忙地披上外套,离开家门往单位奔去。
有了新的疑点,杨湃总是充满激情。到了解剖室,他将三具尸体一起拉出来,摆在屋子的中间,然后笑呵呵地对它们说:“兄弟们,我来了!”
2 记忆伤痕
听到会议室里传出打斗的声音,罗子涵正准备砸门,苏镜开门走了出来。罗子涵问道:“怎么了?”
“没事,也许是他病情发作了吧,”苏镜突然意识到何旋不在,便问道:“何旋呢?”
“她到那边打电话了。”
说着话,何旋脸色红红地回来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何旋刚问完,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转头看看罗子涵和其他几个医护人员。罗子涵正冲她微微笑着,何旋心中一阵慌乱,罗子涵的微笑似乎极具穿透力量,要把何旋的内心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了。何旋最初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竟然如此慌乱,可是当她看到罗子涵那蕴意深远的笑容之后,她恍然明白过来,她对苏镜太关切了,程度早已超过了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想到这里,她的脸便腾地变红了。
苏镜并没有注意何旋变红的脸颊,摇摇头说:“没事!”
两个男医生走进会议室,准备带走冷建国。可是冷建国疯狂地挣扎着,不停地大吵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两个男医生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几个回合就把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押着他走出会议室。
苏镜看着冷建国仇恨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刚才冷建国的话有几分可以当真,又有几分完全是他的胡说八道迫害妄想。冷建国看着苏镜,突然冷冷地笑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颗恶的种子,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和足够的水分,就能滋长出一朵恶之花。坟墓已经掘好了,丧钟将为你而鸣。”
苏镜惊讶地看着冷建国,一时间他搞不清楚冷建国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人了,也许所谓的精神病人只是一个标签吧,从冷建国眼里看来,也许罗子涵、何旋和他苏镜自己,都是精神病人呢!
何旋决定刺激一下冷建国,有时候当头棒喝倒能让人清醒不少,她冲着冷建国训斥道:“冷记者,你该注意自己的形象!”
冷建国突然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盯着何旋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冷记者!”何旋一字一顿地说道。
“冷记者,冷记者,”冷建国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是啊,因为你就是冷建国冷记者!”
冷建国咆哮起来:“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记者,我不是记者,记者都得死,我不是记者……”
苏镜一愣,本来还在疑惑地看着何旋,一听这话又马上拽住冷建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记者都得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建国似乎在两个极端之间犹疑,之前还是一只狂暴不安的野兽,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他紧张地低着头,细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苏镜还想继续追问,却被罗子涵拦住了:“你问不出什么来的,他现在需要治疗了。”然后吩咐两个医生赶紧把冷建国送回去。冷建国乖乖就范,也不用医生押着了,垂着双手低着头,跟着两个医生回到病房。
苏镜问何旋:“你怎么知道他是记者?”
“我猜的,”何旋笑着。
“哦?”
“第一,他说新闻事业迟早要毁在我们这种人手里;第二,只帮忙不添乱,基本上是对记者的要求,如果没有当过记者,谁都不会把这句话记得这么牢;第三,他天天喊着写检查,你也许不知道,三百六十行,新闻这行,是写检查最多的;第四,排队都要分个官大官小,这是典型的新闻思维。”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我本来一直觉得记者是最风光的职业呢,原来记者都成精神病了。”
“你难道没听说记者在最痛苦职业里排行第二吗?”
苏镜想了想,说道:“现在去你们台,调查一下冷建国,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正准备向罗子涵告辞,罗子涵却抢先说道:“苏警官,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关于你个人的。”
苏镜微微地笑了:“又是我的重大应激事件?”
“是!”罗子涵严肃地盯着苏镜。
苏镜还是一副笑脸:“罗医生,等我忙完了这个案子,再好好跟你聊聊吧。”
“你连自己的问题都不敢面对,还怎么去破案?”
“罗医生,你太夸张了吧?下次再聊!”苏镜说着扭转身往外走去。
罗子涵看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你老婆死了!你醒醒吧!”
苏镜骤然站住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疑惑!
不但他疑惑,何旋也疑惑了!她看了看一脸惶惑的苏镜,又看了看一脸坚毅之色的罗子涵,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镜看着罗子涵,看着看着便笑了:“罗医生,有些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苏镜,你该醒醒了!不要再回避了,你老婆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苏镜不屑地笑了:“罗医生,你该给自己做个心理分析了!”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选择性遗忘,你不断通过自我否认,来忘记一年前那次重大创伤!可是你可以欺骗你的意识,却欺骗不了你的潜意识。你的潜意识牢牢地记住了这件事并开始折磨你,让你的右臂麻痹!知道你的胳膊为什么麻痹吗?心理学上把你这种病叫做转换性躯体形障碍。很多这种病人眼睛失明、耳聋、麻木甚至瘫痪,但是他们的眼睛、耳朵以及所有的器官都没有任何问题,造成这些症状的原因全都是心理方面的原因。你知道这种疾病对病人有什么好处吗?”罗子涵不等苏镜回答,便继续说道,“这种转换性障碍可以减轻病人内心的焦虑,使病人有了逃脱责任的借口……”
苏镜冷笑一声说道:“罗医生,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逃脱责任?我逃脱什么责任啊?”
罗子涵专注地盯着苏镜的眼睛,冷冷地问道:“在你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有一种要砍掉自己右臂的冲动呢?”
苏镜脸色变得煞白,罗子涵的话一针见血,他的确不止一次地有过这种念头,恨不得把没用的右臂一刀砍下来。难道罗子涵的眼睛能看透人的内心?但是苏镜转念一想,有这种念头也不过是因为右臂麻木导致心情焦躁啊!换作任何人,都会有这种冲动的!罗子涵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别说啦!”他大声叫着,“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我老婆活得好好的,她回娘家了!你再这样咒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罢,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罗子涵看着苏镜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那是一种怜悯的笑,也是一种无奈的笑,在怜悯和无奈之中,似乎又夹着一丝阴冷。何旋看到了她的微笑,感到一阵寒意,忙转过身跟在苏镜身后,匆匆地离开康宁医院。谁知道刚走出门诊大楼,迎面撞见了殷千习匆匆地走进来,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周围的人,就像一个被警察追捕的贼。
何旋没想太多,立即叫了起来:“殷千习,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殷千习的脸色绯红了,一向滔滔不绝的他竟然结结巴巴起来。
何旋笑了:“你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吧?”
“没有,没有,”殷千习讪讪地笑道,“我来看我女朋友。唉,你干嘛来了?”
“你女朋友?”何旋问道。
苏镜说道:“我们也是来看一个朋友。”
“那好,你们忙,我先走了,”殷千习说完便匆匆走开了。
一上车,苏镜便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她要不是一个女人,我早就揍她了!”
“她也是为你好嘛!”
“什么为我好?咒我老婆死是为我好?滑天下之大稽!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啊?”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我跟她可不是一样的女人,我只是觉得她是为你好,即便说错了,你也不要这么大火。”
“她说这些话有什么凭据?没有调查就信口雌黄,我要投诉她!我怀疑她别有用心,故意想打乱我的方寸!”
“你不是怀疑罗子涵了吧?”
苏镜气鼓鼓地说:“案子没破之前,任何人都是怀疑对象!”
何旋呵呵地笑了,她不想跟苏镜纠缠这个问题了,换一个话题,倒可以平复他的怒气,于是问道:“你觉得调查冷建国真的有帮助吗?”
谈到案子,苏镜果然冷静起来:“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冷建国身上太多疑点了,首先,身份就是一个谜;其次,前天晚上他对朱建文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见到朱建文之后,朱建文就失踪了?”
“另外,”何旋说道,“我觉得他老是说有人要杀他,也不能仅仅看作是精神病发作。”
“你是说真的有人要杀他?”
“说不准,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怪怪的,但是怪在哪儿,我又说不出来。”
“你到电视台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冷建国这人?”
“没有。”
这时候,苏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马上接听了,之后便对何旋说道:“回局里,杨湃有新发现了。”
何旋一听,急打方向盘,汽车猛地往右一转,车轮碾在雪地上,扬起一片积雪。
苏镜说道:“小心被抄牌啊!”
何旋笑了:“有警察叔叔在,怕啥?”
3 皮下注射
苏镜和何旋站在三具尸体旁百感交集,其中一具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李大勇。李大勇身上挂着一层霜,眉毛头发几乎变白了,被割断的喉咙上还结了一层冰。何旋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哭了,赶紧转过头不去看他,下意识地拉住了苏镜的胳膊。
杨湃站在三具尸体前滔滔不绝地说道:“尸体是会说话的,我之前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我没有让尸体说完它们的话。当我检查李大勇和冯敬的尸体时,我只看到了他们的外伤,舌头被拔了,气管被切了,但是其他方面我却忽略了。丁川林的尸体让我寝食难安,从昨天你们离开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苏镜看着口若悬河的杨湃,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有什么新发现?”
杨湃得意地笑了笑,他拿起冯敬的右臂,说道:“你们看,这里有一个小点儿!”
苏镜和何旋凑近了看,何旋皱着眉头没看出什么异样,苏镜却看得清清楚楚,问道:“这是针眼?”
“是。”杨湃放下尸体的胳膊,“冯敬死前被人皮下注射过。”
“注射的什么?也是青霉素?”
“从检验结果来看,的确是青霉素。”
“他的死因是青霉素引起的?”
“不是。”杨湃很肯定地说道,“冯敬没有任何青霉素过敏症状。”
“那凶手为什么要注射青霉素呢?难道只是好玩?”
“谁知道呢?也许凶手就是这么变态。”
何旋插嘴问道:“大勇有没有被注射过?”
杨湃回答道:“也被注射过,但却是在死后注射的。”
“死后注射的?”何旋惊讶地问道。
“是,给大勇注射的青霉素全部淤积在针眼附近,还没扩散!”杨湃说道,“所以我说凶手很变态,注射青霉素并不是他的杀人手段,不如说是一种表演,一种变态的表演。”
何旋喃喃地说道:“也许他想警告什么。”
4 千言检讨
离开解剖室,两人驱车直奔电视台。马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路边隔几步远便能看到一个个雪堆,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光。何旋开着车进入电视台大院,苏镜看着那一个个雪堆,觉得活像一个个坟墓,那些坟墓有大有小,有的饱满,有的干瘪。
《顺宁新闻眼》栏目组办公室里几乎没什么人,记者都采访去了,只有殷千习还待在办公室里。何旋打个招呼:“哎呀,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是。”殷千习讪讪地笑笑,心里恨死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了,性格开朗不是错,可是开朗到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就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