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却突然问道:“李老师,那面墙上供奉的是谁?墨子吗?”
“那正是我们的祖师爷墨翟。”
“墨子主张过偷盗吗?”
李三清愣了一下。
“十五年前,你们墨家组织潜入故宫博物院,偷走了《清明上河图》,这不是偷盗是什么?”
李三清无限惋惜地看着沈蓉说道:“看来,我也救不了你了。沈蓉,我告诉你,那叫物归原主。《清明上河图》本来就是我们墨家矩子张择端所画,现在归我们墨家所有,难道不对吗?”
“这么说,李老师肯定知道《清明上河图》里的秘密了?”
李三清又是一阵大笑:“小蓉啊小蓉,如果你是墨家弟子该多好啊,我就喜欢你这种好奇的孩子。只有好奇,才能推动我们不断进步。”
李三清走到香案前,取来《清明上河图》问道:“你知道这幅图为什么用的是宋绢吗?”
沈蓉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宋绢吗?”
“宋绢的保存时间不会这么长是吧?”
沈蓉看着李三清没有作答。
“因为这幅《清明上河图》就是十五年前故宫失窃的那幅。”
听了李三清的话,沈蓉和白正天两人同时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三清手里的《清明上河图》。谁都知道,这幅图是国之重宝,人们想尽办法妥善保管,生怕弄脏了折皱了,而李三清却在《清明上河图》上随意地涂画!
李三清呵呵笑着:“千百年来,人们都说《清明上河图》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曾经有人以为藏着什么宝藏图,费尽心机地想据为己有。像溥仪,就是因为听信了谣言,而把这幅图偷出了紫禁城,他想掘得宝藏东山再起,恢复大清基业,真是痴心妄想。”
沈蓉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清明上河图》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哈哈哈,如果真的没有秘密,这个谣言也不会流传几百年了。”
李三清的全部心思都在《清明上河图》上了,白正天转头看看四周。
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那个暗门。
他偷偷活动手腕,希望能脱开绳索。
但是绳索捆得太紧,他根本动弹不得。
李三清说道:“《清明上河图》里的每个人物都有一个故事。”
他搬来一张桌子,将《清明上河图》摆在沈蓉面前:“小蓉啊,我一直很喜欢你,这次就为你破个例,趁你神智清醒的时候,告诉你《清明上河图》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将《清明上河图》展开,直接找到那座最高的钟楼,指着钟楼上那个眺望着远方的人物问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沈蓉更加疑惑了:“难道这图上的每个人物都实有其人吗?”
“如果没有真实的人物,又怎么会有故事呢?”李三清略带悲怆地继续说道,“这是你师兄陆亮。”
白正天和沈蓉吃惊地看着图,脑海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李三清到底用意何在。
李三清说道:“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你师兄死得其所,理应在这幅图上占一席之地。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
沈蓉睁大了眼睛看着画面上那个人物,他玉树临风,傲然站在城楼高处,睥睨众生般看着脚下的人们。她的目光立即被李三清下午刚刚加上的几个人物吸引住了:渔船上对酒放歌的四个人,桥上两个掐架的人,桥下一个落水的人。
李三清问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沈蓉想了想说道:“在九虹大桥被师兄杀掉的七个人?”
“正是,”李三清沉重地叹口气,“下午你问这艘渔船上为什么没有撑篙的,哈哈哈,四个已死之人,还撑什么篙啊?”
“上次,我见到图上多出的几个人,也是墨家弟子?”
“不,不是,”李三清说道,“那是被你师兄干掉的项忠诚、贺春风等人。”
“这么说,《清明上河图》上的人物,不是墨家弟子,就是被墨家干掉的人了?”
李三清不置可否,将画卷伸展到画首,说道:“祖师爷主张节用节葬,自己率先垂范一生俭朴,这里几间茅屋就是祖师爷住的地方。”
沈蓉问道:“就是中心公园那几间茅屋?”
“正是。”
茅屋向左,是几棵遒劲的大树,树下是另外几间屋舍,屋舍前面有人骑马经过,还有人挑着行礼跟随,屋舍后面是七八个匆匆赶路的人,其中两个人还抬着一顶轿子。
“你知道这顶轿子里面是谁吗?”
沈蓉摇摇头。
“这里坐着的是刘据。”
“西汉的戾太子刘据?”
“当年我们墨家子弟奋死救出了刘据,之后他改姓埋名隐居于世。直到西汉末年农民起义,刘据的后人才恢复姓刘,但是再也没有表露过皇族身份。”
“后来呢?”沉浸到历史的追忆中,沈蓉已经忘记了马上就要到来的危险。
李三清得意地笑笑:“刘据的后人现在还活着,只是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祖先是刘据。”
“谁?”
李三清哈哈一笑:“天机不可泄漏。”
之后,李三清在《清明上河图》上指指点点,这里画的是共敖率领勇士杀掉了秦始皇,那里又是怀素带着杨贵妃逃离了马嵬驿;此处是建文帝朱允炆从地道逃生,彼处又是隋朝宰相杨素被诛……
一幅《清明上河图》成了一部活历史。
一部活的墨家历史。
李三清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清明上河图》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吧?惟有牺牲多壮志,画这幅图,就是为了纪念那些牺牲的墨家弟子。”
沈蓉又问道:“建文帝是明朝故事,张择端怎么会把建文帝画上去呢?”
李三清呵呵一笑:“这幅《清明上河图》本来就不是张择端矩子一人所做,他只不过是开了个头,之后历代矩子都会在这幅图上添加一些人物,讲述一些故事。”
“彩虹桥下那艘船怎么解释?”
“千百年来,你是对这艘船起疑的第一人。船上的人都是墨家弟子,他们在下游租了一艘船逆流而上,没想到桅杆太高,以致出现了惊险的一幕。矩子张择端特地把这一幕画下来提示后人,每次行动前,务必做好各种准备,不能贸然下手。”
“他们要去杀人还是救人?”
“杀人!”
“谁?”
“赵匡胤!”
十几年来的疑问豁然开朗,沈蓉叹口气说道:“也只有闯入禁宫杀皇上,才能如此惊心动魄。”
一直没出声的白正天突然问道:“不知道李教授准备把我们画在哪里呢?”
“哈哈哈,我没有杀你们,干嘛要把你们画进去呢?不过……”李三清微微笑道,“我倒留了一个位置给你父亲——白市长。”
白正天本来一直很镇定,此时却坐不住了,着急地问道:“为什么?”
“九虹大桥建设时,你父亲是公路局长,九虹大桥的验收,就是他负责的。我们查过了,他收了杜宇清两百万的好处费,这才让一个豆腐渣工程顺利通过了验收。九虹大桥坍塌之后,为了封住世人悠悠之口,也是你父亲授意杜宇清堵住专家们的嘴。你说,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不,不会的,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不会的……”听了李三清的话,白正天顿时如五雷轰顶。之前,他早就听说过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话,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或许,他早已想到了,家里经常来来往往的那些客人,难道只是来找市长聊聊天吗?只是,他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意承认,甚至不敢去细想那些人的目的。乍一听到李三清的话,白正天多年来一直挣扎着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一瞬间全部崩溃了。
李三清继续说道:“难道白少爷从来就没想过,自己的钱从哪儿来的?”
白正天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绝望地摇摇头。
李三清展开《清明上河图》,看着彩虹桥。
彩虹桥旁是几间屋舍,一人驾着一辆牛车从屋舍中间的马路上经过,牛的右前方一个老者弯腰低头,跟一个带着小孩的男子说话。李三清说,那个老者是被墨家子弟干掉的宋朝奸臣秦桧。他指着秦桧身旁的空地说道:“白清运就画在这里怎么样?”
白正天看着《清明上河图》一言不发,沈蓉怜惜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劝慰。
李三清看看手表说道:“我跟白市长还有个饭局,我还得赶过去跟白市长把盏言欢呢。等我们干掉了白清运这个狗官,再回来收拾你们,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李三清将《清明上河图》收起来,装进木匣子里,然后走到墨子像前,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上,然后看也不看白正天和沈蓉,便离开了地下室。
地下室又恢复了安静,白正天漠然地坐在椅子上,父亲是贪官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也许像孔非儒那样变成了一个傻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吧?没有痛苦,没有纷争,没有世人的白眼,没有良心的折磨。但是沈蓉呢?她明明可以逃出生天的,只要她答应加入墨家组织。想到此,白正天说道:“小蓉,你真傻。”
沈蓉却调皮地看着白正天说道:“为什么说我傻呢?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你想啊,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变成傻子,天天生活在一起,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我觉得特别好玩,到时候,咱俩疯疯癫癫的,住在精神病院里,看到谁,就说谁是睚眦杀手,看到谁说就说谁是墨家弟子,精神病院肯定会被咱俩闹翻天的。”
白正天心里一热,不禁想起了自从认识沈蓉以来的点点滴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女孩子的,他一直不敢表白,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一个刚刚失恋的人总是对爱情充满绝望。他怕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没有做好重新恋爱的准备。而此时生死关头,听到了沈蓉的话,他压抑在心头很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为什么一定要在精神病院里逍遥快活呢?外面的世界虽然有各种痛苦与无奈,但毕竟要精彩得多。而且,傻子,懂得什么爱情?一股求生的欲望又在白正天脑海里升腾起来,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做警察,也应该有这份定力,只有这样,才能条分缕析,开阔思路,遇到危难险阻,才能披荆斩棘化险为夷。”
镇定,一定要镇定!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定有办法逃出去的。
白正天打量着地下室。
香案上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
白正天看了一会儿,挣扎着站起身来,还好被绑住的只是双手,而双脚还能活动。
他弓着腰,一步步向香案走去,椅子拖在屁股后面,勒得他双手生疼。
“正天,你干嘛去?”沈蓉叫道。
“等会你帮我咬住蜡烛!”
听了白正天的话,沈蓉觉得莫明其妙。
白正天终于挪到香案前,脖子伸得长长的,一口咬住了一根蜡烛的中间,火苗窜了上来,烧着了他的头发,散发出焦糊的味道。他顾不得了那么多,小心翼翼地叼着蜡烛,又一步步地挪到沈蓉跟前。嘴巴凑近了沈蓉的嘴。
“干什么?”沈蓉问道。
但是白正天无法说话,只能冲她点点头。
沈蓉只好张开嘴,咬住了蜡烛的底部,她突然想到了婚礼上闹洞房的场景,脸蛋不禁骚红起来。
白正天说道:“你咬稳了,用火苗把我手上的绳子烧断。”
沈蓉一听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这是我们逃出去的唯一办法,难道我们非要变成傻子才能在一起吗?我想跟你正常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沈蓉心里一暖,但还是担心火苗会烧到白正天的手。
“来不及了,傻瓜!我的手绑在椅子上,你烧椅子上的绳子不就行了?”说罢转过身来,背对着沈蓉。
沈蓉不再犹豫,含着蜡烛凑近了绳索。
毕竟不得劲,火苗一下子烧着了白正天,白正天条件发射地动了一下。
沈蓉又停了下来。
“小蓉,知道吗?傻子是不懂得爱情的,手烧伤一点不要紧。”
沈蓉镇定下来,火苗又凑近了绳索。
烛油不断地流淌下来,有的滴在椅子上,有的滴在白正天手上。
蜡烛马上就要燃尽了,但是绳索只烧了一点点。
白正天灵机一动:“快,先把烛油滴在绳子上,然后再点燃绳子。”
沈蓉刚刚犹豫了一下,白正天就叫道:“别婆婆妈妈的了。”
沈蓉依着白正天,将蜡烛移到绳子上方,烛油滴滴地落在绳子上,一会儿的工夫,绳子上沾满了烛油。她眼睛里噙着泪水,含着蜡烛凑到绳子下面,沾了油的绳子非常容易点燃,被火苗烤了一会儿,就燃烧起来。
白正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站了这么久,腰都酸了。
沈蓉吐掉蜡烛,也顾不得腮帮子的酸痛,便着急地叫道:“这……这怎么办啊?”
火苗舔噬着白正天的手,他感到火辣辣的刺痛,兀自坚持着说道:“没事。”
白正天的手已经起泡了,沈蓉大叫道:“变成傻子就变成傻子吧,我不管!”
她憋足了一口气,拼命地吹着火苗。初时,火苗越吹越旺,她继续吹了几口气后,火苗终于被吹熄了。
“疼吗?疼吗?怎么样?”
白正天疼痛至极,懊恼不堪:“还行,只要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得救了。”
“我不管,我宁愿变成傻子,”沈蓉含满了泪水。
“我可不想,”白正天笑了笑,说道,“这么一烧,应该可以绷断了吧?”
他试着双手用力,想绷断绳索可手上全是燎泡,他一用力,就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等等,我看看,”沈蓉说着,凑近了椅子看了看,“就剩一点点了!你再站起来!”
白正天又站起来,沈蓉凑近椅子上的绳索,张开嘴就咬。
被烧过之后,绳子不再那么结实了,咬了几下,绳子竟然松开了!
白正天的双手立即解放了,他把身上的绳索全部去掉,再帮忙沈蓉解绳子。沈蓉却说道:“快快,用冷水冲三十分钟,就不会疼了!”
“你这傻孩子,哪儿有水啊?”
沈蓉的双手解放之后,兀自不死心,满屋子找水,可一无所获。
而白正天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手机,拨打父亲电话,可是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
“小蓉,咱们赶快离开这里,我要去救我爸。”
沈蓉赶紧跟了上来,和白正天一起走出去。
到了门口,他们发现又有一道难题等着他们。
暗门已经关上了,白正天用力推了推,那道门纹丝不动。
门上也没有工艺宝剑。
没有机关,他们出不去了!
可是李三清是怎么走出去的呢?
当时白正天正沉浸在痛苦当中,沈蓉则一直关切地看着白正天,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留意李三清是怎么走的。
地下室只有这一个门,李三清必须从这里出去。
这里肯定有什么机关。
白正天在暗门附近摸了一个遍,墙壁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凸起。他双手又在门上摸了一遍,门上微微有点凹凸不平,似乎有很多纹路。但是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他转身飞奔到香案前,把还在燃烧的那根蜡烛拿过来,凑到门前一看,一幅睚眦图案呈现在眼前,有点像睚眦骑手摩托车挡风玻璃上的图案,一根根粗犷的线条组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睚眦,所不同的是,这道门上的线条环绕成了几个同心圆,睚眦的头就是圆心。睚眦是侧面像,一只眼睛怒目而视。
两个人观察着门上的纹路,根本看不出来哪里像是机关,白正天沿着线条摸索,依旧一无所获。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蜡烛的火苗一明一暗,眼看就要烧没了。
沈蓉突然说道:“这些线条好像是字!”
白正天忙将蜡烛凑到门上,睚眦的纹路竟然是用几百个蝇头小楷组合而成的。上面写着“宋所为无雉兔狐狸者也,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
沈蓉读了几段文字之后,说道:“这是《墨子●公输》的原文。”
《墨子●公输》记载了墨子劝止楚国攻宋的事,宣扬了墨家“非攻”的主张。当时墨子与公输盘斗法。墨子用腰带围作一座城的样子,用小木片作为守备的器械。公输盘九次陈设攻城用的机巧多变的器械,墨子九次抵拒了他的进攻。公输盘认输,楚便也停止了攻宋。把这篇文字用在这个暗门上倒是适得其所,只是白正天两人不是攻城,而是突围。
沈蓉在门上仔细寻找,首句“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从睚眦头部开始,尾句“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正好到睚眦尾巴处结束,只是在圆心处多了一个字:“攻。”这个字明显比其他字要大一号,沈蓉琢磨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多出这么一个字来!她退后几步仔细打量,那个“攻”字正好构成了睚眦的眼睛。她凝神思索,这幅睚眦图案,这篇《墨子●公输》里到底藏着什么机关呢?
蜡烛的烛芯爆出一个火花,蜡烛已经很短了。如果不及时发现这幅睚眦图案的秘密,他们就只能在黑暗中等李三清回来了。
白正天凝神思索。从外面进来,是旋转工艺宝剑的,也就是说这个暗门的内部肯定有轴承之类的可以旋转。既然如此,从里面出去,也肯定需要旋转这些轴承。可是从哪儿着力呢?他闭上眼睛,镇定心神,仔细地摸索着那幅睚眦图案。这幅睚眦盘旋成一个圆形,会不会就是一个圆盘呢?他沿着最外层的纹路边缘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条细细的、几乎不易发觉的缝隙,这条缝隙正好沿着睚眦的线条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他惊喜地叫道:“就是这里了,只要旋转这个睚眦图案,就可以打开门!”说罢,他便试着用力旋转睚眦图案,可门上毫无着力之处,他根本转不动。想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开锁的细铁丝,试着往缝隙里插。
沈蓉却突然叫道:“等一下!你看这几个睚眦雕像。”
门两旁的墙壁上雕刻着睚眦的浮雕,每个睚眦的嘴巴都冲着门的方向大张着。
沈蓉说道:“墨子擅长机关术,如果我们不破解机关硬来的话,只怕这些睚眦的嘴巴里不是射出箭就是喷出毒雾。”
听了沈蓉的话,白正天急忙收手,他不得不承认沈蓉说得有道理,可不硬来的话,如何才能破解这个机关呢?
沈蓉皱着眉头,盯着门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个多出来的“攻”字,那个“攻”字实在是莫明其妙,无论是李三清还是历任的墨家矩子,都不会把祖师爷的名篇随意地多写一个字出来,而且这个字非常突兀毫无意义。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公输》全文,发现这篇文章里,一共有八个“攻”字。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
吾从北方,闻子为梯,将以攻宋。
宋无罪而攻之,不可谓仁。
臣以王之攻宋也,为与此同类,臣见大王之必伤义而不得。
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
。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围有余。
杀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
善哉!吾请无攻宋矣。
沈蓉默念着八句话,始终不得要领。再加上那个莫明其妙多出来的,刚好是九个攻字。而墨子与公输盘论战,“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这个多出来的“攻”字是不是就为了凑齐“九”这个数字呢?难道这道暗门就在这九个“攻”字里面?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之后,白正天便眯起了眼睛,到处寻找那九个“攻”字。九个字,从睚眦尾部开始,沿着睚眦的脊柱,蜿蜒曲折,直到同心圆圆心处那个突兀的“攻”字。他找到一个“攻”字,仔细地摸了一下,字的边缘竟然也有一条细细的缝隙,他又逐个试了其他八个“攻”字,也都有这样的细缝,而其他的字都没有。
“我知道了,只要我们逐个按动这九个‘攻’字,门就可以打开。”
“可是,我们不能胡乱按吧?是从头开始还是从尾巴开始?”
白正天叹口气说道:“我们有50%的机率,就看我们的造化了。”他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你说从哪儿开始按呢?”
沈蓉张望一眼四周张牙舞爪的睚眦雕塑,如果选择错误,那些睚眦也许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她决然地说道:“随便吧,生死由命!”
白正天又看了一会儿睚眦图案,手指指向了同心圆圆心,就是睚眦眼睛上的那个“攻”字,说道:“小蓉,如果我选择错误了,我要现在就告诉你,我爱你!”
说罢,手指猛得往下按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蓉一把抓住了白正天的手。
白正天狐疑地看着她。
白正天的话让她感动,就在她心潮起伏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动手动,她马上制止了白正天。
“我觉得不对,我们的思路也许是错误的,”沈蓉说道,“墨家主张‘非攻’,怎么会用九个‘攻’字来做机关呢?这也许是一个陷阱。”
“为什么要做陷阱呢?难道墨家建这个地下室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我们会闯进来吗?”
“他们刺杀赵匡胤时,就总结出来一条教训,凡事都要部署完备,不能临时抱佛脚,所以留下一个陷阱不是不可能的。再说,如果不是防备外人闯入,干嘛弄这么复杂的机关呢?”沈蓉说道,“我觉得机关还是在这九个‘攻’字里,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沈蓉指着门上的文字继续说道,“这篇《公输》里面说: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可实际上,公输盘最后还有一计,说:‘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而墨子说:‘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这时候楚王就问怎么回事,墨子回答说:‘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杀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也就是说公输盘不止九种计策攻宋,而是十种。可是第十种计策也被墨子破解了。破解之后得到的是什么呢?楚王曰:‘善哉!吾请无攻宋矣。’也就是说,楚王不攻宋了,于是墨子就达到了‘非攻’的目的。墨子的十种计策,不应该是分先后准备的,而是同时准备的。你想,有人来攻城,总不能看到敌人拿什么武器,自己再准备什么武器应对吧?肯定是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所以,这十种计策应该是同时使用的,这九个‘攻’字也应该同时按下去!”
听沈蓉斩钉截铁地说完之后,白正天问道:“墨子使用了十种计策,可这上面只有九个‘攻’字啊?”
“圆心这个‘攻’字比其他的都要大一号,会不会是当两个使用呢?”
“可是如何同时按下这九个‘攻’字呢?”白正天说着,伸出双手,看了看十根指头,又在睚眦图案上比划一下,说道:“这九个‘攻’字正好每个指头一个啊!”
他将双手贴到睚眦图案上,每个手指头都对应着一个“攻”字,其中右手拇指按住了圆心处的“攻”,左手拇指转了半天,却无处放。
沈蓉骂了声“笨蛋”,将白正天左手拇指也按在同心圆处的“攻”字上:“不是说了吗?这个字可以当两个使用的!”
此时,白正天的十个手指同时放在九个“攻”字上。
两个人的心跳都特别快,虽然沈蓉的猜测合情合理,但是生命攸关,谁都无法保证这就是正确的方法。
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白正天说道:“小蓉,你到后面站着去。”
“不,”沈蓉坚定地说道,“要死一起死!”说完便从后面抱住了白正天。
白正天心潮澎湃,禁不住说道:“我爱你!”
“我爱你!”
此时,两个人的心情都特别复杂,有甜蜜,有悲伤,有希望,也有绝望。
白正天说完之后,双手十指一起用力,九个“攻”字被按了下去。只听暗门内部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之后就归于沉寂,沈蓉紧张地看着两旁的睚眦雕像,毫无动静,没有射箭,也没有毒烟。再过得片刻,只听又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暗门开始旋转了。
白正天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沈蓉,在她唇间狠狠地亲了一口:“我们成功了!”
两个人拿着《清明上河图》走出门,白正天忙拿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他要通知父亲有人要杀他。可是父亲的手机打不通,话筒里传来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他又急忙给母亲打电话,可是母亲说不知道父亲去哪儿吃饭了。白正天急得团团转,不知道父亲在哪儿了,又该到哪儿去救他呢?
沈蓉说道:“我猜答案就在《清明上河图》里,李……老师说,要把白市长画在杏花楼下,他们肯定准备在虹桥附近动手。”
最后的舞蹈
凤凰城浸没在夜色中,凤凰河两岸依旧灯火通明,这里林立着上百家餐馆酒肆、茶楼酒吧,是凤凰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这其中,尤以彩虹桥一带最为热闹,桥面两侧的人行道上,人们三五成群地边聊边走,河面上吹来清凉的风,可以拂去一天的倦意。彩虹桥南端,一座三层楼高的建筑特别引人注目,这建筑斗拱梭柱,飞檐起翘,门首斜斜地伸出一竹竿,挑着三个大字:“醉杏楼”。看这名字,定是一间酒肆,其实不然,这是凤凰城最大的一间茶馆,醉杏楼主人说,茶好水好,更易让人沉醉。
但这毕竟不是一座真正的古典建筑。中国传统建筑都有屋脊,坡面上铺着青瓦。而醉杏楼只是在楼下才能看出飞檐斗拱的气势,走到最顶层,一切就都露了馅。这里没什么屋脊,没什么青瓦,有的只是一个平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中西合璧”。站在平台上,可以看到凤凰河横亘在面前,彩虹桥横跨其上。桥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闵捷吃完晚饭便拎着一个长匣子来到醉杏楼喝茶,趁人不注意便溜到了天台上。他把长匣子打开,取出一个个零件,然后迅速地组装成一部狙击步枪,然后将步枪架在天台边缘,正对着彩虹桥的方向。今天晚上,是他第一次执行暗杀任务。陆亮牺牲之后,他成为李三清手里的又一把利器。
他匍匐在天台上,眼睛盯着瞄准器,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呵斥:“不许动!”
闵捷心中一凛,心里盘算着如何解决突如其来的难题。但是一双脚已经踩到自己背上,接着冰冷的枪管抵住了后脑勺。
“把手伸到后面!”
闵捷嘿嘿笑了几声:“白警官,你怎么出来了?”
白正天不言语,掏出一把手铐将闵捷铐了,然后一把将他揪起来:“说,李三清去哪儿了?”
“嘿嘿,不是跟你老爷子一起吃饭去了吗?”
“在哪儿?”
“我哪儿知道啊?”
就在这时候,闵捷的手机响了起来,白正天接了。
话筒里传出李三清的声音:“目标十分钟后到达,做好准备。”
白正天冷冷地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李三清怔了一下,立即挂断了电话。
白正天重新拨打父亲手机,电话通了,可一直没人接听。他把闵捷铐在栏杆上,拎着那把狙击步枪飞奔下楼,沈蓉紧紧地跟在了白正天后面。茶馆里喝茶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白正天气喘吁吁地跑到彩虹桥上,张望着从凤凰河对岸开来的车。他的心情异常焦躁,生怕父亲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警铃声大作,八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着开上了彩虹桥。警车一停,几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荷枪实弹地冲下车,各自找掩体半蹲下来,有的枪指着来车的方向,有的用瞄准镜扫视着周围的楼群。
颜志宏匆匆忙忙一溜小跑,来到白正天身旁,神色慌乱地问道:“白市长还没来吗?”
白正天疑惑地看了看颜志宏,还没开口,颜志宏便接着说道,“我接到线人报料,说是有人要谋杀白市长,这就赶过来了。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是李三清,”白正天说道,“李三清是墨家矩子,他策划了这一切阴谋。”
颜志宏怔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有证据吗?”
“我们就是证据!”白正天没好气地说道。
话音刚落,远方一个声音高叫道:“颜志宏,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话的人正是白清运,他的车被拦下来了,他恼火地要找颜志宏算帐。
颜志宏忙迎上前去,一脸讪笑地说道:“白市长,你没事就好。我们接到报料,说有人要杀你,我特地调集人手来保护你!”
“开玩笑,谁会杀我?”
白正天说道:“爸,这是真的,杀手就在醉杏楼天台上,已经被我收拾了。”
白清运骂道:“颜志宏啊颜志宏,你这公安局长怎么当的?连市长都有人敢杀了?那个什么地下组织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我听说,还有本书来诬蔑我,说我是什么矩子?这也太荒唐了!你这局长,要好好反省!”
颜志宏被白清运一通批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唯唯诺诺地一个劲点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正天第一次看到父亲当面批评下属,自己站在一边特难为情。他拉着沈蓉的手,转过身去,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灯火。
等父亲气消了,白正天才小心翼翼地向颜局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颜志宏被这一老一小纠缠不清,几乎要崩溃了。说道:“你去安排一下吧。”
得到局长指示后,白正天吩咐立即封锁凤凰市所有的交通孔道,任何人离开凤凰都要严加盘查,让李三清插翅难飞。 之后,他亲自带领一队警察向郎风轩飞奔而去,那是墨家的老巢,他要把郎风轩翻个底朝天。
警车开进了古玩街,一个人影在朗风轩门口一闪,走进店里。
白正天看得真切,那就是李三清:“包围朗风轩,绝不能让李三清跑了!”
警察们得令,荷枪实弹地在朗风轩门口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白正天握着手枪,正准备冲进郎风轩,突然屋里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声音连绵起伏,越来越近,一团火球猛得冲出门来,白正天着地一滚,躲了过去。接着,整个郎风轩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随后,又传来一阵水流撞击的声音,一般洪水从店里奔涌出来。
原来,李三清把地下室也炸毁了,爆炸形成的巨人冲力把凤凰河的水炸向四周,中间形成了一个旋涡地带,接着水流一起涌向中心,在郎风轩地底形成一股滔大巨浪, 这股巨浪直冲到地面上,打湿了所有的警察。
沈蓉站在郎风轩门首,眼眶微微有点湿润。
李三清死了,一代墨家矩子死了。
他该不该死?他是不是罪有应得?
沈蓉心中那杆秤左右摇摆。
李三清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也许炸得粉身碎骨了,也许沉到凤凰河底喂鱼喂虾了。
白正天安葬了父亲之后,和沈:蓉一起带着《清明上河图》赶往北京。
《清明上河图》离开故宫十五年,该回家了。
两人存了个私心,没有直接去故宫,而是来到了沈蓉家,给沈浩看看。沈浩就是因为这幅图失窃而变成现在这样的,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幅图的失而复得而变得神智清醒起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蓉指着《清明上河图》给父亲讲每个人的故事,沈浩时不时地点点头或者摇摇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
故宫博物院院长林墨轩热情地接待了两人,十五年前,他是沈浩的秘书。《清明上河图》失窃那晚,就是他首先发现的。后来,沈浩引咎辞职神智不清,十几年来,林墨轩一直不忘旧情,时不时地探望老馆长,沈蓉跟他非常熟络。一见面, 林墨轩就敞开双臂迎上前来:“小蓉,你立了大功啊!”
沈蓉扑到林墨轩怀里,甜甜地叫了声“叔叔”,接着说道:“"哪里,都是正……白警官的功劳!”
“一个金童,一个玉女,联手破获大案,这事全国皆知了,哈哈哈!”林墨轩大笑着,向白正天伸手来:“白警官,说话唐突了,见谅啊!”
白正天捧着《清明上河图》递给林墨轩,“这是在墨家总坛发现的,上面被李三清胡乱加了几个人物,恐怕还需要故宫的专家们想办法去掉。”
林墨轩接过图,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十五年了,终于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清明上河图》,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李三清新加的几个人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由衷地赞叹道:“想不剑李三清的丹青工夫如此之妙啊!我看这几个人物不妨留着,这也是《清明上河图》的历史嘛!有了这么一段曲折的经历,这幅图的价值更要翻上几番了。”
宾主双方又寒暄一番,白正天和沈蓉便告辞了。离开故宫博物院馆院长办公室, 沈蓉突然笑呵呵地问:“你知道那天在郎风轩地下室的时候,我最担心什么吗?”
“担心出不去喽。”
“不是。”
“那担心什么?”
“你猜! ”
“我猜不山来。”
“我最担心的是,你突然放个屁,把蜡烛打灭了,那样的话,绳子就烧不断了。哈哈哈! ”
“啊?你这坏蛋!”
说罢,两人打打闹闹地往外走。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敲钟的声音,那是钟楼在报时了。
一群鸽子扑打着翅膀,从故宫上空飞过,交织出一幅美丽的图画。
京城,沉浸在一片祥和安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