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烧掉这个方法依然存疑,但这样就大致能说得通了。问题是周历背后写了些甚么?
不得不撕下使用中的周历来写,可见得当时情况相当紧迫。如果时间充裕,应该会找到便条纸再写才对。
康正想着这些,眼睛看向书架那附近。看着看着,头不禁偏了。
他感到纳闷:这里怎么连枝笔都没有?
※※※
第二天早上,康正前往园子的公司,要向她的上司打声招呼。当然,另一个目的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情报。他一早已经和对方联络过了。
会客室摆了好几张四人座的桌子,康正在这里会见园子所属部门的课长和股长。股长曾来参加葬礼,长得一脸穷酸,而课长山冈则与他形成对照,是个胖子。吊唁的话讲了一大串,但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反而凸显出他的矫情。
“与舍妹最熟的不知道是哪一位?”谈话告一段落之后,康正问。
“呃,是谁啊?”山冈课长往股长看。
“前几天警方来的时候,好像是总务课的笹本小姐接待的。”
“哦,原来如此。她们两个进公司的时期也差不多。”
“我能不能见见那位笹本小姐?”康正说。
“我想应该没问题。你去联络一下总务课。”课长命令股长。
几分钟后,股长回来了,表示那位姓笹本的女职员正好有空,马上过来。
“那么,关于原因方面还不是很清楚吗?”山冈这么问,但康正一时无法理解这问题的意思。过了几秒钟,才明白他指的是自杀的原因。
“还找不到一个很特定明确的原因……”康正回答。“不过,也许其实都是这样的。”
“是啊。我也听说这类的自杀愈来愈多了。”山冈附和康正。
不久,一名女职员出现了,是个娃娃脸的娇小女子。山冈等人介绍她给康正后,便快步离去,大概是不想和麻烦事有所牵扯。不过和她两人单独谈话,对康正来说也比较方便。
她全名是笹本明世。
“因为与和泉小姐最熟,所以每次都找我,其实我和她没有那么要好,只是中午会一起吃饭、去过她住的地方一、两次而已。所以,如果问到一些太细的问题,我可能也答上来。”她一坐下便如此声明。
康正有所意会,露出微笑。
“刑警问了妳很难答的事吗?”
“如果真的很熟的话,可能不会很难,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其实我们没有那么要好。”笹本明世一脸抱歉地说。
“比如说对她的自杀有没有头绪、有没有男朋友,是吗?”
“是的。”
“其他还问了些甚么?”
“问了些甚么呀?我不太记得了。”笹本明世伸手贴着圆脸。“啊,对了。他问我知不知道和泉小姐喜欢葡萄酒。”
“葡萄酒?那妳怎么说?”
“我回答说,听他这么一提,我确实听和泉小姐说过。结果刑警先生问我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我回他说,其他人大概不知道吧。刑警先生没问起的话我也都忘了呢。”
看来加贺认为那瓶酒是别人送的,不是园子自己买的,所以才会想要找出送礼的人。
“除了这些,还问了些甚么事情呢?”
“除了这些……”笹本明世略加思索之后,一脸想起甚么的表情,但视线一和康正对上,不知为何就低下头去。
他顿时有所领悟。
“是问了我的事吗?”
“是的。”她小声回答。
“是哪方面的事情呢?”
“问说,有没有听和泉小姐说过哥哥甚么……”
“妳是怎么回答的?”
“在公司里没听她说过,但我去她的住处玩的时候,曾听说和泉小姐家里只剩一个哥哥,在爱知县……”
“那刑警怎么说?”
“没说甚么,就点点头记下来。”
“刑警问的问题还真怪。也许是认为我和妹妹的自杀有关。”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对吧!”笹本明世说得很肯定。只有这句话显得特别积极,因此康正有些意外。
“但愿如此。”
“因为和泉小姐非常信任哥哥。我听她说起来都觉得好羡慕。”
“是吗?”
“和泉小姐不是还给了哥哥她住处的钥匙吗?这种事情,一般人甚至是对父母都不太做得到呢。”
“原来如此。”
“和泉小姐说,因为这样,害她只剩下一把钥匙,所以又打了两把备份钥匙。”
“打了两把?”客套的笑容从康正脸上消失了。“真的吗?”
“嗯。我也觉得如果只是自己要以防万一的备份钥匙,一把应该就够了。”笹本明世的说法意味深长。
康正认为很有可能。园子以前应该也和几个男人交往过才对,为了男友打备份钥匙,顺便也打一把自己备用,这是很有可能的。而其中一把备份钥匙最近应该是交给了佃润一。
两把备份钥匙中,一把在门后的信箱里,那么另一把在哪里?
康正本想问笹本明世是否知道园子把备份钥匙放哪,但又作罢。他不认为她会知道,问了也是令她起疑而已。
“请问您还想知道甚么吗?”笹本明世说,一脸希望能够尽早解脱。
“没有了。谢谢妳。”康正低头行了一礼。
离开公司后,他看着电车路线图搭电车。来到二子玉川园站时,是十二点半。从这里到他与弓场佳世子约好的餐厅大约有三百公尺。康正竖起大衣衣领,沿着大马路右侧走着,一路上大型卡车频繁来去。
弓场佳世子当然还没来,他选定靠窗的位子,点了咖哩饭和咖啡套餐,一边吃一边等她。过了一点,店内的人比较少了,但相隔一桌有一群看似刚上完健身房的中年主妇,以高分贝的谈笑声打乱了店内的气氛。
康正吃完咖哩饭时,弓场佳世子正好进来了。今天她的打扮风格与上次的黑色小洋装截然不同,是轻快的裤装,一手拿着太阳眼镜。她一走近,中年主妇们看到她,会话中断了一下,然后才又开始聊天。
佳世子打了招呼,康正也应了,请她坐下。穿短裙的女服务生拿来了好大一本菜单,她点了冰淇淋。康正则要求咖啡续杯。
“妳也要跑外勤吗?”康正想起她在保险公司工作,便这么问。
“没有,我不用跑外勤。”
“不过妳是为了工作来这附近的吧?”
“今天比较特别,有个住在这附近的朋友找我问保险的事……”
“哦,原来如此。”
“请问您找我有甚么事?”佳世子问,纤细的指尖抚着水杯。
康正端正姿势,朝那群主妇瞟了一眼。看来没有人在偷听。
“想请教妳园子男友的事。”
“关于这方面,我知道的上次都说了……”
“妳认识佃润一这个人吧?”
弓场佳世子的黑色大眼眸里映着康正的脸。
“妳认识吧?”康正又说了一次。
佳世子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回答,肯定是在推估康正对实际状况掌握了多少。
她终于抬起头来。“园子曾经向我介绍过。”
“她是怎么介绍的?”
“我忘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是碰巧遇到才介绍的。”
康正盯着她的脸。
“上次我问妳园子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妳只告诉我园子有一个好几年前分手的男朋友,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佃润一这个人。为甚么?”
“没有为甚么啊……只是没有想到而已。”
“妳是说,妳当时脑袋里完全没有佃润一这个人?”
“是的。”
“哦。”康正喝了水,觉得口好渴。
正好在这时候,女服务生端来了冰淇淋和续杯的咖啡,但两人都没有碰。
“妳在说谎。”康正看着弓场佳世子雪白的额头说。那额头上立刻出现皱纹。康正看着那皱纹继续说:“妳现在正和佃润一交往。”
佳世子那体格虽小却异常丰满的胸部挺了起来,然后呼地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您在说甚么。”
“妳就别装了,我甚么都知道。”康正往椅子一靠,缩回下巴,观察眼前这名女子的反应。
弓场佳世子双手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就这样静止不动。那双眼睛望着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但她当然不是真的在看。康正本以为她会说些甚么话来辩解,但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我再问一次。”康正上身略向前靠。“妳和佃润一正在交往吧?”
弓场佳世子垂下的睫毛晃动了,但是这代表的意义,应当和守灵当时想起园子而晃动大不相同。
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点头,说“对”的声音也有点沙哑。
这回换康正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园子的男朋友佃润一现在和妳交往,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自然而然?园子都死了。”
“我认为这两件事没有关系。”
“是吗?”
“甚么意思?”佳世子望着康正猛眨眼。
“如果园子的死是自杀,动机就是被你们害的,妳不认为吗?”
“我们……”佳世子的脸虽然面向康正,但眼睛却看着斜下方。“我们是在园子和佃先生分手之后才开始交往的,所以我不相信园子是因为我们的事才自杀的。”
“和园子已经分手,是佃个人的说法而已。”
佳世子听到康正这句话,睁大了眼睛。
“你见过他了?”
康正心想糟了,但已经太迟了。
“我要告诉妳一件事。”康正说。
康正打算向佳世子道出她的说法与他目前的调查发现之间的差异。
“甚么事?”
“我不认为园子是自杀的。”
彷彿被康正的气势所迫,佳世子的身体稍微往后退。
“我认为园子是被杀的。不,我相信,因为我有证据。”
她的眼中虽然略有怯意,仍摇头说:“您弄错了。”
“很抱歉,”康正动了动嘴角说,“我不相信妳的话。”
“您怀疑我是吧?”
“是这样没错。我顺便再问一下,上上个星期五晚上,妳人在哪里?做些甚么?”
佳世子将手放在自己的右颊后,侧着头,耳垂上挂的金色饰品因而摇晃。连这种不经意的动作也散发了一股明星味。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就还不能证明妳的清白了。”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甚么事?”
“您为甚么不告诉警方?”
“我的目的,”康正说,凝视着佳世子,接着故意笑了笑,“不是逮捕凶手。”
弓场佳世子并不迟钝,她立刻领悟康正话中的涵义,从她那张因紧张害怕而僵硬的脸颊就可看得出来。
附近的那群主妇一边喧闹一边起身离开。其中有一人盯着康正他们一直看。
“妳是甚么时候剪短头发的?”康正问。
佳世子“咦”了一声,看着他。
“妳的头发掉在园子的房间里。这该怎么解释呢?”
佳世子挤出僵硬的笑容。
“您怎么确定那是我的头发?”
“要反驳,就先把妳那头漂亮的头发给我几根吧!好拿来做更详细的调查。”
她皱起的眉毛露出不悦之色。想必是料到守灵当晚自己的头发已经偷偷被采样了。
“星期三,”她说,“我和园子见过面。就在园子那里,和园子两个人。”
“妳是说,头发是那时候掉的?”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星期三见过面的事,之前为甚么不说?”
“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为甚么?”
“因为我觉得和园子的死无关,是无谓的事。”
“妳们碰面是为了甚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她打电话来说很久没见面,想见个面,我下班就过去坐了一下。”
“我看园子已经知道妳和佃润一在交往了。那她怎么还会想见妳?”
“我不知道。她没有提起我们的事,我想她并不知道。”
“妳想知道我的想象吗?”
“请说。”弓场佳世子的黑色虹膜发出异光。
康正吸了一口气才说:
“星期三,妳和园子因为佃而发生争吵,当然吵不出个结果,于是妳就对园子萌生杀意。”
“我为甚么要对她萌生杀意?如果是她恨我那还说得通。”
“如果园子坚持不肯和佃润一分手呢?而润一又说如果她不愿意分手,就不能和妳在一起呢?对妳来说,园子就是个碍事的麻烦。”
“亏您想得出这种事。”
“所以我说是想象啊。”
“您要说的应该都说完了吧,恕我告辞。”佳世子碰也没碰冰淇淋便站起来。
康正也留下第二杯咖啡离席。他在柜台付帐时,佳世子已快步走出餐厅。
他一来到店外,就听到尖锐的引擎声从停车场方向靠近。一辆绿色的 MINI Cooper 正要离开。康正发现开车的人是弓场佳世子,上前挡住车子的去路。车子停下来,他便走到驾驶座旁。
佳世子右手不耐烦地把车窗摇下十公分。原来不是电动车窗。
“这是妳的车?”康正问。
“是我的车。”
“有车的话,”康正盯着车内猛看,“半夜也一样可以行动。”
“失陪了。”佳世子的脚松开煞车踏板。MINI Cooper 发出吃力的声响,从康正面前离去。



康正一回到园子的公寓,就看到加贺等在门口。加贺双肘靠在通道的把手上,往下看着道路,一看到康正就露出笑容。那样子几乎可用亲切来形容。
“您回来了。”刑警说。
“您等多久了?”
“等多久了啊?”加贺看看表。“嗯,也没有多久。您上哪儿去了?”
“园子的公司。我之前没时间去打招呼。”
“我是说去过公司之后。”加贺仍挂着笑容。“您在中午时就离开那里了,之后上哪儿去了呢?”
康正打量刑警那张轮廓深刻的脸。
“您怎么知道我到园子公司去了?”
“我想您差不多该去了,便打电话过去问。结果对方表示您早上去过了。我的直觉还满准的。”
康正摇摇头,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可以让我再看一次里面吗?”加贺说。
“还有甚么要看的?”
“有些东西想确认一下。拜托了。而且我也有一些您可能想知道的情报。”
“情报?”
“是的,我想一定很值得参考。”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康正叹了一口气,开了门。“请进。”
“打扰了。”
康正暗自庆幸已经把证物收进包包里。那些东西要是被这个刑警看到,一切就完蛋了。
“离开公司后我去新宿绕了一下,我想知道园子是在甚么环境下工作。”康正边说边回头,看到加贺蹲在鞋柜前。“您在做甚么?”
“啊,抱歉。我看到这个,”加贺手里拿的是羽球拍,“靠着鞋柜放着的球拍。看起来还满专业的,应该是碳纤材质的吧?令妹曾参加羽球社吗?”
“高中时代参加过。又怎么了?”
“握把布缠绕的方向和一般人相反。”加贺指着握把的部份说。“也就是说,令妹是左撇子,没错吧?”
“您说得没错,舍妹是左撇子。”
“果然,”加贺点点头,“我没猜错。”
“依您的说法,好像还没看到羽球拍就知道了。”
“不能说是知道,只是这样推测而已。”
“唔,”康正环视室内,“是因为分析过她各种物品上的指纹吗?好比铅笔、口红甚么的。”
“不是的,是凑巧发现的。当时我负责调查寄给园子小姐的信件,您还记得吧?”
“记得,您说里面没有近几个月的信件。”
“这和信的新旧无关。我注意到的是拆信的方式。具体地说是信封口怎么撕开的。”说完,加贺好像想到甚么,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不好意思,可以请您撕一下这个吗?就像拆信一样。”
“拿别的纸来试吧。”
“没关系,反正还没用完就会印新的了,请不必介意,撕吧。”
印新名片这句话,是意味着单纯的调职呢,还是想到晋升才说的,康正有点好奇。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觉得是后者。他认为加贺是个很有自信的人。康正对准了印着巡查部长的部份,慢慢撕破。
“您的惯用手是右手吧。”加贺说。
“是的。”
“这是很典型的撕法。以左手拿好整张名片,右手撕下标的部份,而且撕的时候是以顺时针的方向撕,大多数是这样。”
听加贺这么一说,康正回想自己的手部动作。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吗?”
“其实并不是,可以说是各不相同。而只要看这撕破的地方,”加贺接过被撕成两半的名片,继续说,“就可以从破损面和指纹的位置等等,大致判断出这个人的习惯。我在调查园子小姐的信封时,发现她的动作与您刚才所做的左右完全相反,所以我才猜园子小姐或许是左撇子。”
“原来如此,知道原理后其实很简单。”
“这方面的事情,和泉先生应该更拿手才对。”康正不明白加贺的意思,沉默以对,于是刑警笑吟吟地继续说道:“您不也是从保险杆的凹陷程度、车灯的损坏方式、烤漆涂料的脱落等,推论车子是在甚么情况下发生事故的吗?换句话说,您是从物证拼凑出假设的专家。”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破坏中必有讯息。这句话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
“也许吧。”
康正心想,这个人不知从中看到了甚么讯息。
“对了,令妹做任何事都是以左手来做吗?”
“没有,被父母矫正过,所以筷子和笔是用右手拿的。”
“是吗?日本人都会这么做。听说外国人不太矫正左撇子,不过倒是很少看到刀叉左右拿反的外国人。令妹呢?”
“我记得应该和普通人一样。”
“也就是右手拿刀,左手拿叉了?”
“是的。”
“这么说,如果不是平常特别注意,很可能会忘记园子小姐是左撇子。”加贺说得不以为意,但他显然很重视这一点。“对了,那样拿刀叉感觉不知如何?我想应该还是会想用比较有力的手拿刀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和舍妹谈过这个。”说完,康正观察加贺的神情。“园子是左撇子,和这次的事有甚么关系吗?”
“这个嘛,目前还不能断定,我个人认为可能有。”
这种说法令康正感到不安。园子是左撇子这件事,确实是这次命案的重要关键。康正也是从塑胶外皮碎屑沾在菜刀上的位置,才确定凶手是惯用右手的人。
但是那条线索已经被康正销毁了,那么加贺为甚么还要追查园子的惯用手?难道是还有别的证据显示命案是右撇子干的吗?
想到这里,康正发觉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他为了怕沾上指纹而用了手帕,那么凶手呢?当然也会避免留下自己的指纹吧。但是完全没有指纹又很奇怪,所以凶手应该会把园子的指纹印上去才对。
当时是印了园子的哪一只手?
正如加贺所说,园子是左撇子的事平常看不太出来。凶手就算知道,情急之下让她用右手来握也是十分可能的。这个刑警是不是因为菜刀上的指纹与园子撕信封的习惯产生矛盾,才对自杀有所怀疑?
“有件事,希望您能老实告诉我。”康正在寝室的地毯上盘腿坐下来。“您显然对园子的死抱有疑问。说明白一点,您认为这个案子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为甚么?”
“我并没有这么肯定。”
“您就别装了。如果我是一般人,也许会相信这种说法,但不巧我不是。”
加贺耸耸肩,然后缓缓抓了抓右颊。那样子看来虽然有些迟疑,但还不到困扰的程度。也许他早就料到康正迟早会问了。
“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如果您肯说实话的话。”
“我自认为没有说谎啊。”加贺苦笑着进来。“我倒是认为没有说真话的,和泉先生,是您。”
“这话是甚么意思?”康正挺身戒备。
“没有特别的涵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您有很多事都瞒着我们。”
“我为甚么非瞒着你们不可?”
“您这么做的理由,我心里也大致有谱。”加贺不找地方坐,而是边说边在狭小的厨房来回走动。“一开始让我产生疑问的,是一些很小的事情。在饭店酒吧时,我问过您水槽的事,您还记得吗?”他在水槽旁站定,看着康正。
“您说……水槽是湿的。”
“是的。从推定死亡时间来看,园子小姐使用水槽大约是数十小时前的事,应该早就干了,否则会很奇怪。但事实上水槽却有相当大的范围是湿的。我把这个现象解释为您可能在这里洗了手,因为不这么想就说不通。”
加贺来到餐具柜前。
“其次引起我的注意的,也是已经向您提过的空酒瓶。从屋内没有存放酒类看来,可以想见园子小姐并不是一个酒量大的人,那瓶酒要她独自一人喝完也太多了。于是我便想,她真的是独自喝的吗?就算是自杀,在那之前有人一起对饮也不足为奇。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有必要赶紧找出来,问出详细的经过。我认为房里应该还有一只葡萄酒杯,但找遍了室内,却找不到其他放在外面的酒杯。园子小姐有好几对葡萄酒杯,但和她使用的成对的那一个,却收在餐具柜里。”他指着餐具柜。“然而仔细看这个酒杯,却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说?”康正隐藏内心的慌乱,不动声色地问。
加贺从餐具柜里取出葡萄酒杯。
“看得出园子小姐很爱干净,每个杯子都擦得很亮。但是只有这个酒杯上有白雾,可以说洗得很草率。”
“所以?”
“于是我想,这个酒杯是其他人洗的。那么,是甚么时候洗的?不可能是园子小姐身亡之前,因为没有理由只有这个酒杯由别人来洗,而且若是园子小姐还活着,她一定会重洗。换句话说,这个酒杯是在园子小姐死后才清洗的。但是这就奇怪了,因为这间公寓上了链条锁。不,因为有人声称这间公寓上了链条锁。那么,洗了酒杯的人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说到这里,加贺象是要观察反应般看着康正。
“我很想知道答案。”康正说。
“无法释怀的我就这样回到了警署,但看到不久之后鉴识科送来的结果,我反而更纳闷了。”
“这次又怎么了?”
“没有指纹。”
“指纹?”
“水龙头上没有指纹。”加贺指着水槽上的水龙头说。
“正确地说,上面只有园子小姐的指纹。所以您应该了解我为甚么会纳闷了。那么水槽为甚么是湿的呢?”
康正心头一惊。他开关水龙头的时候戴着手套。这是因为他怕在不该留下指纹的地方留下指纹,也显然造成了反效果。
“所以我就来请教您是否用过水槽。一说水槽是湿的,您就说您洗过脸。但这显然很奇怪,因为如果真是那样,应该会有您的指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