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一点。”长濑看着记事本继续报告,“社长见八岛那么沮丧,也于心不忍,便告诉他,要是想在家具公司上班,不远处有个同业,不妨去问问看。社长推荐的是‘吾妻家具’,位在江户桥附近。”
会议室里顿时一阵骚动,松宫昨晚听到时也吓一大跳。
“江户桥?”管理官不由得提高嗓音,“不就是案发现场吗?”
“对。我们循线找到那家公司,确认八岛并未前往面试,因为那天事务所六点半就休息了。以上。”语毕,长濑坐回原位。
管理官皱着眉,搔搔后脑勺。“究竟怎么回事?八岛不是约被害人在外谈话?”
“就时间上来看,两人有约的可能性非常低。”石垣回道:“即使八岛的面试过程顺利,也无法保证何时能脱身。何况,八岛的手机里没被害人的电话号码,不可能临时更改见面时间。”
“那两人怎么碰到面的?”
“有一种可能是,在路上偶遇。”
“偶遇?”
“之前也报告过,被害人每个月都会巡访参拜七褔神。所以,我们推论,那天被害人巡访到江户桥一带的神社时,恰巧遇上打算前往‘吾妻家具’的八岛。”
“然后,两人就一起进去那家咖啡店吗?”
“这样时间上便说得通。果真如此,问题就出在,无法解释八岛为何带着刀子出门。”
管理官的脸色益发难看,“还有刀子这个问题啊。”
“八岛与被害人若是偶遇,他没道理随身携带刀子。”
“当成是防身用的不就得了。”管理官低喃。
“防身用吗…”石垣的话声也有气无力。
关于这一点依旧没归纳出结论,侦查会议便告一段落。会后,石垣与小林等人围着管理官继续深谈,想必是在讨论那把刀子的事。
此时,一名年轻刑警冲进会议室,走到石垣身旁低语。那群主管一听,倏地沉下脸。
石垣环顾室内,最后视线落在松宫身上,唤了他一声。
松宫立刻上前问:“有甚么指示吗?”但石垣只默默招手,要松宫再靠近些,于是他挨近上司身边。
“麻烦你和加贺马上去被害人家里一趟。”
“发生甚么事?”
石垣神情苦涩地微微点头,“他们家的女儿今天一早割腕了。”
“咦?”松宫不由得惊呼。
“听说是叫救护车送去医院,已接受治疗,伤势不重。只不过,医院联络警方,消息便转到我们这里。目前她在家休养,总之去看一下情况吧。”
“了解。”
松宫回到加贺身边,转告此事。毕竟太过出乎意料,加贺也不禁倒抽口气。
“青柳家那个女儿,昨天稍微打了照面,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两人走向车站途中,松宫说道:“看样子,这次的案子让她遭受很难堪的对待。明明是被害人家属,真可怜。”
“凶杀案件就像癌细胞,一旦发生,痛苦就会不断往周围扩散。就算逮到凶手、终结侦查,仍难以阻止癌细胞继续侵蚀。”
一点也没错,加贺低沉的话声在松宫的心头回响。
青柳家外头和昨天一样静悄悄,但不久前救护车才来过,一定有不少邻居听到鸣笛声开窗探看。见青柳家的女儿被抬出,想必又会议论纷纷。松宫暗忖,希望不要传成难听的谣言。
松宫按下门铃。原以为会是史子应门,对讲机却传出男声,是悠人。
松宫报上姓名,表示想探问遥香的状况。沉默片刻,对讲机传出粗鲁的回复:“请进。”
松宫与加贺走到玄关,史子便打开门。她泛红的眼眶残留些许泪痕,神情也有些僵硬。
“不好意思,连续几天上门打扰。”松宫低头致歉,“听说令千金出事,我们想来探视一下。”
“遥香吃过药已睡着,大概无法接受问话。”
“您代为回答也可以,方便让我们了解情况吗?”
“这样啊,请进。”
“打扰了。”两人踏进玄关,便注意到一个运动提包扔在走廊,应该是悠人的。
悠人待在客厅,正确地说,是与客厅相连的和室。他盘腿坐在青柳武明的遗照前,看都不看松宫他们一眼。
“悠人,去上学吧。这里妈来处理就好。”史子劝道。
“今天不去了。刚才打电话到学校时,我跟老师报备过。”
“可是…”
“我说不用去就不用去,少啰唆。”悠人盘起胳膊,瞪着父亲的遗照。
松宫与加贺在沙发坐下。见史子打算进厨房备茶,加贺开口:“您别忙,真的。我们只是来了解状况,马上就走。”
于是,史子神情阴郁地落座。“今天早上,遥香迟迟没起床。我觉得奇怪,到她房间一看,发现床上都是血…那孩子就瘫在一旁。”
“她是用剃刀还是甚么割腕的?”加贺问。
“是美工刀,就扔在地上。她割了好几刀,手腕伤痕累累。”
“发现时,令千金有意识吗?”
“有是有,可是不管怎么问,她都没应声,只是一直哭。”
“去医院接受治疗后,妳们谈过吗?”
史子虚弱地摇头,“你们来之前,我一直在房里陪她,但没能讲上话。”
“您晓得她割腕的动机吗?”
史子叹口气,“实际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因为父亲的事,她似乎被同学讲得很难听,这阵子回到家就关在房里。”
和室传出“碰”的一声,悠人用力搥榻榻米一拳。“蠢毙了,闹甚么自杀!这样不就等于承认老爸干了坏事嘛。”
松宫瞪着悠人,“这么说不太好吧,多少体谅一下妹妹的心情。”
“我很清楚她的感受,因为我也遭到相同的对待。”
悠人倏地起身,走过松宫与加贺面前,离开客厅。
待冲上楼的脚步声消失,加贺问史子:“从昨天到今天早晨,府上发生过甚么事吗?”
“都很平常啊…”
“你们是不是在网络或电视上,看到案子的后续报导?”
史子摇头,“我们尽量不去接触那些。”
“或者,有谁来拜访吗?”
“没有。所以我才觉得,一定是昨天同学对遥香乱讲话。”
加贺默默点头。松宫在一旁听着,不明白加贺为何这么问。依史子描述的状况,及昨天遥香的模样看来,她会割腕并不意外,毕竟是心思敏感的年纪。
离开青柳家后,松宫忍不住问加贺,但加贺仅回句:“只是想确认一下。”
松宫打电话向石垣报告。一听遥香情况不严重,石垣似乎松口气。
“幸好没事。要是被害人家属自杀成功,媒体肯定会大炒特炒。”
“当事人在休息,交给家人照顾应该没问题。我们马上回署里。”
“不用赶回来。你们重新确认案发当天被害人的行踪,整理一下。”
“…被害人的行踪吗?”
“简单地讲,我需要被害人当天巡访参拜七褔神的证据。今早的会议也提过,若八岛和被害人没约定碰面,就是在路上偶遇。八岛出现在江户桥一带的原因已查明,只差被害人的部份。”
“原来如此。”
“你们不是最了解被害人的行踪?拜托喽。”
“好。”
结束通话后,松宫转告石垣的指示,加贺却难以释怀地偏着头说:“在路上偶遇…唉,也不无可能。”
“不知上头打算怎么解释刀子的问题?目前的假设不太合理啊。”
“大概想硬编个理由带过。总之,我们照做吧,本来就得确认青柳先生当天的行踪。”
加贺与松宫搭日比谷线返回人形町,踏上已熟悉到不需要地图的街道。至于路线,不用提,当然是巡访参拜七褔神。他们逐一拜访神社周边的商店,试图打探出目击证言,连之前调查过的店家也再度上门询问。或许受访店家之前一时没忆起,后来又想到甚么相关线索。
然而,两人耗费数小时四处走访,还是没找到案发当天青柳武明参拜七褔神的证据。
“搞不好,他那天途中都没进店里歇脚。”经过宝田惠比寿神社时,松宫说道。此时天色已暗。
“或者,他根本没进行参拜…”加贺低喃。
“怎么可能?那他干嘛到日本桥这一带?”
“不清楚。不过,每次要参拜七褔神时,他不是都会带上一百只纸鹤吗?可是,水天宫并未发现新的纸鹤串。”
“不一定会带吧。”
加贺一脸存疑,陷入沉默。不久,两人走到昭和大道。那间和纸专卖店就在转角,一楼店面还没打烊。
加贺停住脚步,“去看一下。”
“咦,昨天不是才去过?”
加贺当没听见,径自走进店门。松宫没办法,只好跟上。
昨天接待他们的女店员微笑迎上前,神情却难掩不安。“需要请主任过来吗?”
“不用了,只是有件事想麻烦妳。方便再借看‘和纸十色’吗?”加贺问。
“啊,这个吗?”
加贺接过,仔细地端详。那与昨天买的是同款和纸。
“哪里不对劲吗?”松宫出声。
“不好意思,”加贺对女店员说:“这款和纸颜色的排序,每套都一样吗?还是有不同的排列方式?”
女店员有些困惑,留下一句“请稍待”,便走进店后头。
松宫望向架上的“和纸十色”。每套最上面都是粉红,接着是正红、橘、褐、黄、绿…的顺序。
“颜色排序有问题吗?”松宫追问。
此时,女店员返回。“抱歉让二位久等。刚确认过,这款商品只有一种形式。”
“了解,感谢妳的协助。”加贺将和纸放回架上。
“怎么回事?”待女店员走远,松宫开口:“颜色照甚么顺序排列不都一样?”
加贺缓缓转向松宫。“记得在水天宫打听到的情报吗?第一次出现的纸鹤是哪种颜色?”
“当然,社务所那位先生说是黄色。”
“没错。据我们推测,青柳先生买下十套‘和纸十色’,取出同色的纸,折出一串一百只的纸鹤。但,不觉得奇怪吗?换成是你会怎么做?通常是拿最上层的色纸来用吧。这款商品最上头是粉红色,黄色在中间。为何刻意挑夹在中间的颜色先折?”
松宫再度望向“和纸十色”,确实如加贺所说。“你是指,他有非从黄色折起不可的理由…”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症结在于,那个理由究竟是甚么。”加贺的语气分外沉重。
21
弁庆像比想象中小,虽然一如预期得抬头瞻仰面容,却和成人的身高差不多。而且,既非设在高台上,也没架起围栏,一伸手就能摸到。
香织来到滨町绿道。时间接近晚上十点,空气寒冷干燥,树木的枝叶遮蔽了街灯光线,连脚下都看不清楚。
香织看新闻报导才晓得,案发当晚,冬树就是逃进这座公园。虽然没记下公园的名字,电视屏幕映出的弁庆像却成为线索。
在家吃晚餐时,香织突然想去那个地点瞧瞧──那个冬树最后与她通话的地点。外头天冷,她穿上外套,围条围巾才出门。搭地铁到人形町站很快,她走进营业中的食堂询问有座弁庆像的公园在哪里,得到大婶亲切的指引。
深呼吸一口,胸腔顿时窜进一股寒意,她忍不住想缩起肩膀。天这么冷,呼出的气息却没化成白雾,真不可思议。
四下静得有点恐怖,但香织仍走向林中的步道。长椅错落在茂盛的林间,那一夜,冬树藏身在哪里?是不是缩着躯体躲在暗处?
“香织…”
耳边响起冬树呻吟般的呼唤,正是那晚冬树打来时的第一声。
“我…犯了不该犯的错。糟糕,该怎么办?”
他究竟想说甚么,如今已无从知晓。通话后,他就为了逃离警察被车撞上。
冬树一定遇上极不走运的状况,只有这个可能。他绝对干不出杀人那种事。
此时,香织瞥见长椅上有一大团像行李的东西,好奇地上前探看,却吓得倏然停步。灰毛毯外露出一只手腕,原来是有人蜷着身子睡在长椅上。
她不禁心生恐惧,这一区的树木特别茂密,四下尤其阴暗。
香织立刻折返原路,眼看弁庆像就在前方,却又发现旁边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由于逆光,香织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总觉得对方正盯着她。
香织连忙别开脸,打算离开滨町绿道。
“中原小姐。”
对方竟然喊了她的名字,她吓得倒抽口气,脚下一个踉跄。
男子立刻冲过来。“妳没事吧?”
原来是认识的人。对方是刑警,日本桥署的加贺刑警。
“抱歉,好像吓到妳了。”对方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让她顿时安心不少。
“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夜里看不清楚,没认出您。”
“这种时间,妳怎么在这里?莫非是想…”
“嗯。”香织点点头,“想看看他最后打电话给我的地点,还有车祸现场。”
“果然。不过,他先是躲在这边,出车祸的地点则在另一头。”加贺指着反方向的步道。
“这样啊…”
“要去瞧瞧吗?我可以带路。”
“真的吗?”
“当然。”
还是跟着刑警安心,于是香织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今天松宫先生没和您一起?”香织边走边问。
“刚分别不久。工作以外,我尽可能避开他。一天到晚大眼瞪小眼,早就看腻了。”
大概是想让香织放轻松,加贺才故意这么说。香织回以一笑。
“那加贺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没特别的理由。遇到瓶颈时,就不断回到原点重新审视。这是我的办案方式。”
“原点…”
“这里正是原点,所以妳才会过来吧?”
香织默默点头。从这位刑警身上,她也渐渐感受到与松宫同样的温暖。原本他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不知何时,那种感觉已消失无踪。不晓得是所有刑警都这样,抑或两人比较特别?
地面依旧树影幢幢。之前眼中恐怖的景象,此刻却变成带着梦幻氛围的图纹。
绿道出口就在不远的前方,外头是大马路,车辆川流不息。
“他就是冲上那条新大桥大道。”加贺告诉香织。
“居然往那种地方冲…”
冬树真是乱来。看看那条大马路,单侧就有三线道,另一侧则是高速公路的出口。
脑海浮现他撞上卡车的幻影,香织不由得紧紧闭上眼,内心一阵激动,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但她拚命忍住。
深呼吸数次后,她睁开眼。“谢谢您替我带路。”
加贺点点头,带着些许犹豫问:“方便再跟我去一个地方吗?就在附近。”
“好呀,可是…哪里不对劲吗?”
“嗯,总之跟我走吧。”加贺含糊带过便迈开脚步。
两人沿新大桥大道前进。究竟要去甚么地方?香织毫无头绪。
途中经过便利商店,加贺要她稍等一下,径自走进店里。出来后,他拿着热的瓶装日本茶和一罐奶茶。
“挑一个吧。”他将饮料递到香织面前。
“那么,我喝日本茶。谢谢。”
“原本想买热可可,可惜店里只有两种热饮。”
“您喜欢热可可?”
“不,只是想说不含咖啡因的饮料比较好。”
“啊…”原来加贺是顾虑到她的身体状况。真是个贴心的人,香织自己都没考虑那么多。
加贺打开奶茶,香织也跟着转开宝特瓶。
“对了,冬树最喜欢可可。”她喝口热茶,继续道:“去家庭餐厅时,他总会点饮料喝到饱,然后狂喝可可。”
“他很喜欢甜食吗?”
“嗯,这样的男生很少见吧,不过他也很爱酒【注:日本有个说法,通常爱吃甜食的人不爱喝酒,而爱喝酒的人不爱吃甜食。前者称为”甘党“,后者称为”辛党“。】。”
可是,永远无法再和他去家庭餐厅,也不能一起去居酒屋干杯了。
“妳身体状况如何?不能走太久吧?”加贺握着奶茶罐,边走边问。
“不要紧,孕妇得适度运动。”
“是嘛?那就好。对了,有没有告诉亲友妳怀孕的事?”
“还没,但也该通知一下故乡的朋友了。”
“那他…八岛先生呢?他有没有提过,曾把这件事告诉谁?”
听到加贺称呼冬树“八岛先生”,而不是“嫌犯八岛”,香织有些高兴。
“没有。其实,他这阵子没跟任何人碰面…”
香织与冬树在东京没亲近的朋友,不然应该能帮困苦的两人出些主意。
走到一处大十字路口,加贺停下脚步,身旁是挂着大型人形烧广告牌的店家。
“请问…我怀孕一事,跟案件有关系吗?”
“不,还不确定。是说,妳晓得水天宫吗?是一座以保佑安产闻名的神社。”
“好像有印象…”
“去参拜过吗?”
“没有。”
“所以,也不曾和他聊这方面的事喽?”
“嗯…”香织不自主地抚着下腹部。她从未想过要祈求神明“保佑安产”,若是一般即将添小宝宝的夫妇,身旁一定有许多能给建议的亲友吧。“您为甚么问这个呢?”
加贺指着斑马线另一头,“那里有间派出所吧?”
“对。”
“从这边看不太清楚,不过再过去就是水天宫。所以,妳瞧,这个路口就叫…”
香织望向号志灯旁的路牌,恍然大悟。牌子上写着“水天宫前”。
“其实,遇害的青柳武明先生曾到水天宫参拜许多次,而且是定期的。”
“咦?”香织看向刑警。
“如何?有没有让妳想到甚么?”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毕竟,我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啊。”
加贺温和地点点头,似乎对香织的回答不意外。
“也是。好,我明白了。”
“请问…究竟怎么回事?”
“不清楚。”加贺摇摇头,“大概是某处还有另一个人怀孕吧。”
“怎么说‘某处’…”
加贺苦笑着搔搔头,“唉,我真的快举手投降了。每个谜团都找不到线索,唔,所以我想回到原点重新思考。”
香织心头一凛。这名刑警不认为冬树是凶手,才会如此苦恼。
“气温愈来愈低,还是回家比较好吧?我送妳。”
“不要紧的。加贺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嗯?”
“案发现场离这里不远吧?能带我去看看吗?”
加贺惊讶得睁大眼,“现在?”
“是的。您不方便吗?”
“不,不会…”加贺皱起眉,似乎在考虑甚么。不久,他点点头说:“好吧。不过,我再确认一遍,孕妇真的需要适度走动吗?”
“对,医师是这么交代的。”
“那就没问题,我来带路。”
此时,绿灯恰巧亮起。加贺迈出脚步,香织连忙跟上。
两人沿人形町大道前进,在路口左转。街上的店家大多已打烊,只剩小酒馆之类的还在营业。
“八岛冬树先生是怎样的人?”加贺问:“平常有哪些嗜好?看书吗?”
“嗜好…”香织回道:“我没见过他读书,连漫画他都鲜少翻阅。真要说,顶多就是看球赛吧。像电视转播的棒球或足球赛,他倒是很常看,不过算不上球迷。”
“案发前一天,你们不是去看电影?他喜欢电影吗?”
“啊,我们偶尔会去看电影。不过因为没钱,只有像这次拿到免费票,或在试映会时才进电影院。”
“试映会?”
“嗯,哪里办试映会,我们马上填资料参加抽选,还满常抽中的。”
“哦,有秘诀吗?”
“当然。”
听香织如此肯定,加贺有些意外,不由得望向她。
“关键在于明信片。”香织解释:“我们都是寄明信片。现下很多是透过计算机或手机填抽选数据,那类的就放弃。试着想想,方便申请的,表示参加抽选的人愈多,竞争也愈激烈,对吧?就这点来看,寄明信片既麻烦又贵,大家都是能避就避,那么相对地,寄明信片的我们中奖机率就高喽。”
“唔,不无道理。”
“有些同时接受网络和明信片报名的,也是寄明信片的抽中机率较高,大概两种是分开抽选的吧。所以,我们虽然没钱,唯独明信片一直很舍得寄。”
“原来如此,是这个原因啊。”
“还有,搜集情报也十分重要。透过手机就能轻易查到的试映会,竞争率较高,我都尽量寻找没发布在网络上的信息。”
加贺停下脚步,“比如翻阅电影杂志?”
“答对了。”香织竖起食指,“不过,这样还是不保险,因为会看电影杂志的,肯定是影迷吧?换句话说,主要读者群参加抽选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们随时留意一般杂志的电影介绍专栏,而且不挑女性杂志,尽量翻男性杂志。”
“怎么说?”
“加贺先生,您不晓得吗?女生贪小便宜,像填资料参加试映会抽选这种麻烦事也很乐意。但男生大多怕麻烦,与其大费周章,宁可花钱解决。”
加贺大大点头,徐缓迈开脚步,“嗯,学到一课。”
“这些全是我想出来的。冬树他啊,一旦出现喜欢的电影,就马上要冲去买预售票。加贺先生,您不妨试一次。照我的话,一定会抽中。”
“嗯,我会尝试看看。”
或许是顾虑香织的身体状况,加贺的步履相当缓慢,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一点也不觉得累。没多久,前方出现一座桥,加贺告诉香织:“那就是江户桥。”
穿越大马路后,爬上江户桥往南侧走,便来到一座阶梯前方。下了阶梯就是地下道,香织不禁倒抽口气。她想起电视新闻曾报导,案发现场在地下道。
“这里就是…”
“是的。”加贺点点头。
这条地下道既窄又短,白墙被灯光照得明晃晃。
单是站在入口,香织便不自主地颤抖,却不只是空气冰冷的关系。有人曾在此遇害,而且大家都认定凶手是冬树──这个事实化为一道看不见的墙,逐渐逼近。她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被压垮…
“妳还好吗?”加贺问。
香织抬头望着刑警。“加贺先生,相信我,冬树真的没杀人。他不会干那种事,请相信我,拜托。”
她很清楚再怎么哭喊都没用,却克制不了自己。狭小的地下道里回荡着她的话声。
对上加贺冷静的目光,香织心想,那是刑警的眼睛,是打定主意只相信事实、绝不受私情左右的刑警才会露出的表情。显然地,她的哀求根本无法动摇这名刑警的决心。
然而,加贺的下一句话,彻底颠覆她的预测。
“嗯,我晓得。”
“咦?”香织不由得回望加贺,“您说…”
加贺微微颔首,便走向地下道出口。香织连忙跟上。
踏出地下道,加贺指着眼前的大马路。“被害人遇刺后,就是从这边的人行道走至日本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