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芦原有点心动。他不想没有报仇,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人肉炸弹的方式当然行不通,武志的提议的确是妙计。
“但是……放炸弹并不容易。”芦原终于开了口,“外人进入公司时,检查很严格,而且我的腿又不方便,很容易引起怀疑。”
“所以啊,”武志说,“我会帮你。由我去放炸弹,觉得如何?”
芦原看着他的脸,武志撇着嘴。
“有交换条件吧?”芦原问。
武志点头,“对,有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就是芦原要教他投那个变化球。
“我搞不懂,”芦原说,“你愿意为了这种事协助犯罪吗?”
“我也有苦衷。”武志用手指搓了搓鼻子下方。“而且我很同情你,没骗你。”
芦原咬紧牙关,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好,但我有一件事要先声明,我没办法保证能不能教会你那个球。”
武志偏着头问:“甚么意思?”
“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完全掌握那个球的投法。”
芦原说着,在武志面前摊开右手。
※※※
看着芦原摊开的手掌,高间和上原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他用左手食指指着右手中指说:
“这个手指旁不是有一个小伤痕吗?我在东西电机工厂时,曾经被切削机割伤。一旦被安全调查部的人发现就会遭到处分,所以自己偷偷去看了医生。”
他注视着右手,弯曲、伸展了指尖。“我就是在手指受伤后,开始投出这种与众不同的球。原本打算投直球,但指尖突然又痛又麻,这样投出去时,似乎就会产生变化,就连捕手也接不到球。捕手说,这个球是怎么回事?绝对可以发挥威力。对我来说,那只是偶然的产物,无法自在地投出这种球。因为我不知道指尖甚么时候会疼痛。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投这种球,但在突发性疼痛出现时投出的球变化度更惊人,在投球的那一刹那,中指会变得僵硬,只是我无法正确掌握僵硬的程度。”
芦原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回想起来,真的是魔球。因为不知道它甚么时候出现、甚么时候消失,和我的意志无关。我认为这是上天心血来潮送给我的礼物。上天想要给没有甚么才华,却全心全意投入棒球的男人尝点甜头,所以送了这个礼物。”
“那你是怎么教武志的?”高间问。
“只能在不断尝试中摸索,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完全掌握。”
“武志同意吗?”
“他不同意也没办法。”芦原回答。
※※※
正如芦原对高间所说的,在传授时,只能不断尝试、不断摸索。武志从学校放学后,在石崎神社内持续摸索、练习。不只武志努力学,芦原也拚命教。一方面是被武志的热情所影响,只要想到可能是最后一次做和棒球有关的事,他就忍不住全心投入。
但是,他无法重现“魔球”。芦原也回想着以往的感觉投球,却没有发生任何奇迹。白球直线前进,直直落下,彷佛以前的事只是一场梦。
芦原也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北冈明。那天他陪武志练习结束,在回自己公寓的途中,被北冈叫住了。
北冈自我介绍后,问他为甚么和须田一起练球。因为北冈有事去武志家找他,得知他在神社后跑去一看,发现他们两个人在秘密练球。
芦原只好对北冈说出了实情,但当然隐瞒了爆炸计划的事,只告诉北冈,他们正在练自己以前投过的变化球。
“如果是这种事,他应该告诉我。”
北冈有点落寞。
“他好像打算学会变化球后再告诉你,因为接那个球也不容易,捕手也要接受特别训练。”
“有那么厉害吗?”北冈似乎很惊讶。
“因为是魔球啊。”芦原故意吓他。
“魔球喔……”
“但要先学会才行。”
“甚么时候可以学会?”北冈问。
“不知道,可能永远都学不会。”
芦原补充,他不是在开玩笑。然后,要求北冈不要告诉武志,他们曾经聊过这些话。因为他们约定,在“魔球”完成之前不告诉任何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某个星期五,武志出现在芦原的公寓。
“我做了这个。”武志在芦原面前摊开一张纸,那张包装纸的背面画了某种设计图。
“这是甚么?”
芦原看着图问。他只看到四方形的箱子中放了弹簧。
“简单的定时点火装置。”武志若无其事地说。
“点火装置?”
芦原惊讶地看着设计图。虽然是用手画的,但上面写了详细的尺寸。武志指着图纸向他说明。
“从这个部份把电线拉出来连结乾电池,然后在这个空间放乾冰,等时间一到,乾冰就会升华殆尽,自动打开开关──就是这样的构造。”
“原来如此。”芦原说完,用力吞着口水。
“只要你按这张图做好定时炸弹,之后的事全都交给我来处理。”
“你甚么时候要用?”
芦原问了武志计划执行的日子,武志不假思索地回答:“三天后。”
三天后,芦原一大清早就心神不宁,他关在自己房间听收音机。武志没有告诉他关于计划的任何事。芦原告诉他甚么时候放置、要把炸弹放在哪里,但甚么时候爆炸,由武志决定,而武志却只字未提,只说交给他处理就好。
芦原无心做任何事,只能等待收音机播报这条新闻。在等待时,他清楚地发现自己内心渐渐产生了罪恶感。他无法估计那么多炸药一旦爆炸,会造成多少人的伤亡?会有多少人送命?更担心可能会波及和他完全无关的人。
一看时钟才发现快中午了,芦原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爆炸时间取决武志买了多大的乾冰,但这才想起,武志没有告诉他要去哪里买乾冰。
时间在忐忑不安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芦原心跳不已,手上的汗擦了一次又一次,仍然不停地流。
但是,他没有听到东西电机爆炸的消息,直到晚上才从新闻中听到,有人在东西电机放置了不会爆炸的炸弹。
“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武志上门时,芦原质问他,但武志若无其事地说:
“我只说会帮你放炸弹,但从来没有说过要引爆。”
“……你骗了我,一开始就打算骗我。”
“我不是在骗你,只是想要满足你的报复心。你昨天的心情怎么样?”
“……”
“是不是感到后悔?是不是觉得不应该听我的怂恿?是不是想到有人因为自己而送命,觉得很害怕?一旦有这种念头,你的复仇也完蛋了。”
芦原咬着嘴唇瞪着武志,虽然很懊恼,但武志说得没错。他虽然为自己被武志耍了感到生气,但这样的结果也的确令他松了一口气。
“所以,”武志说,“赶快忘记不愉快的事,专心教我投球就好。等我进入职棒,拿到一笔签约金后,会好好酬谢你的。”
说完,他露齿一笑。
“告诉我一件事,”芦原说,“既然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为甚么真的去放炸弹?如果只是为了和我谈条件,只要假装去放炸弹就好。”
“刚才不是说了吗?”武志说,“因为和你约定好要放置炸弹,我向来遵守约定。”
之后,他们继续展开特别训练,却仍然没有进展。选拔赛结束后,武志又来找他,说要暂时停止和芦原一起练球,他打算和北冈一起特训。
“北冈想和我一起练球,所以我就答应了。他好像知道我和你一起练球的事,似乎之前偶然在神社看到了。”
“是吗?”芦原点点头。“或许换一个人,练习会比较顺利。”
“我可能改天还会再来拜托你。”
“随时欢迎。”
“谢谢你。”武志说。
“彼此彼此啦。”
※※※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芦原双臂抱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想起来,他这个人很有趣。”
高间转动着手上的原子笔,然后,用笔尖指着芦原。
“你有没有看选拔赛?就是开阳高中的那场比赛?”
“我没看,但从广播中听到了。是不是须田投出不像是他风格的再见暴投那一场?”
“你对那个暴投有甚么看法?不认为那就是你的变化球吗?”
“那个喔……”芦原偏着头说:“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所以没办法评论,但若果真如此,就代表他在紧要关头完成了魔球。不过在那个局面下,他会冒这种险吗?”
“那天,北冈写下‘我看到了魔球’几个字。至少在他眼中,最后的暴投就是你和武志练习的‘魔球’,所以才提出陪武志一起练习吧?”
“也许吧。”
芦原不禁想道,在那个紧要关头试投新的变化球,的确很像是须田会做的事。
“好……”高间站起来后,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芦原开了口,“魔球的事已经知道了,炸弹案也搞清楚了,但你有一件事说了谎。不,也不能说是你在说谎,只能说是隐瞒。你花了很长时间告诉我们的这些事,只是在这个最大的秘密周围绕圈子,你刻意避开了这个部份,难道不是吗?”
高间说完之后,侦讯室陷入一种诡谲的沉默中,只有充满尘埃的空气缓缓地在地板上流动。
“我隐约知道你为甚么要隐瞒,也充分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避而不谈,”高间又静静地说:“关于武志右臂的事。”
2
田岛恭平停下写功课的手眺望窗外。窗外的电线杆上有好几条电线,后方是月亮和星星,有几片云挡在月亮前。
他的眼前浮现出须田武志的脸。也许是想到明天要社团练习的关系。
想到棒球的事,田岛就感到头痛。往日的回忆似乎突然褪了色,自己之前都在干甚么?
老实说,田岛已经没有勇气再握球了。自从得知那件事后,他就不想再握球了。
他是在之前红白战时发现了这件事。在和队友争执时,直井一句不经意的话提醒了他。
没有了须田的右臂,就甚么都不剩了──
虽然他是说“开阳甚么都不剩了”,但田岛考虑到了其他事。对须田本身来说,一旦他失去了右臂,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的这种想法是有根据的。首先,名叫高间的刑警暗示须田正在密集地练习变化球。须田投了那么多快速球,从来不依靠变化球,为甚么突然开始练变化球?是不是发生了甚么,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球威有限?
其次,北冈向图书馆借的那两本书的书名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两本书都是关于运动障碍的内容。田岛去图书馆找了类似的书。《运动与身体》、《运动外伤》、《运动障碍对策》──他发现最近北冈曾经借过所有这些书,他显然在调查运动障碍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须田的右臂或是右肩出了问题?──这是田岛得出的结论。再仔细想一下,就觉得合情合理。比方在北冈死后的某一天,三年级的社团成员聚在一起开会,当时泽本说了一件事。北冈在安排训练比赛时,曾经打算让田岛和泽本搭档,做为先发投手。虽然泽本以为北冈这么说是在嘲笑他,为此感到愤慨,但也许北冈并非在开玩笑,而是出于真心?会不会是北冈为了减轻须田的负担,所以打算这么安排?
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投完整场的须田在紧要关头面临了悲惨的命运,为了克服这种不足,他试图学会“魔球”做为自己手上的王牌。
悲伤再度向田岛袭来,那是他难以了解的伤痛。他和须田并没有特别要好,事实上,田岛甚至不了解须田的死,究竟为他带来多大的悲伤,但此刻的哀痛却如此真实。
田岛把自己的推论告诉了刑警高间,勇树也在一旁陪同。刑警和勇树认真地听他说到最后,刑警不时点头,发出感叹的声音,但勇树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田岛不知道自己告诉刑警的话是否正确,至今仍然不知道。
可是,田岛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刑警,因为那个推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所以他无法说出口。
但是──田岛心想。
但是,那个刑警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因为在道别时,刑警的眼神很哀伤。
3
前往手塚麻衣子家的途中,高间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必须设法突破她的心防,让她说出实话,但他想不到有甚么好方法。
今天早上他联络了开阳高中,没想到麻衣子仍然请假。他想找森川了解麻衣子的情况,结果森川也请假了。
“听说手塚老师今天要去长野的亲戚家,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森川老师可能去送她了。”
接电话的事务员很多嘴,但也因此向高间透露了重要的消息。于是,他和小野两人急急赶往麻衣子的家。
来到麻衣子家门前,高间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轻声应了一声打开门,麻衣子探出白皙的脸来张望。她一看到高间,立刻张大了嘴巴。她脸上已经化好妆,可能正打算出门。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可以吗?”
“呃,这个……”
她似乎很在意屋内的情况,高间敏锐地察觉到了。
“森川也在吗?我们并不介意他也在。”
她又看了一眼屋内,关闭的纸拉门打开了,森川探出头。
“果然是你?”他露出苦笑。“又有事要找她吗?”
“一点小事,”高间说,“可以打扰一下子吗?”
“没关系,对吧?”
森川说服麻衣子。麻衣子低头不语,随后小声地说:“请进。”
房间内整理得很干净。矮桌还留着,但高间之前来这里时看到的书桌和柜子都不见了。麻衣子说,已经卖给二手店了。房间角落有一个大行李袋和一个小型运动袋放在一起。
“听说你打算去长野。”
高间问。正襟危坐的麻衣子点点头。
“我正试着最后一次说服她。”
森川抽了一口烟,把烟灰弹进孤伶伶地放在矮桌上的烟灰缸里。“我特地向学校请假,希望她不要走。”
麻衣子依然沉默。
“为甚么要走?”高间问。
她在腿上搓着双手,轻声地说:“我累了。”
“累了?因为工作吗?”
“……在很多方面。”
“听说你和森川的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还引起一点麻烦,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那种事不必理会啦,”森川吐了一口烟,气鼓鼓地说:“老师也会谈恋爱,我们可以表现得落落大方,反正只要过一段时间,大家就会失去兴趣。”
“不是你想的那样!”
麻衣子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森川惊讶地叼着烟,注视着她。高间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她似乎为自己大声说话感到不好意思,双手摸着脸颊,然后用压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样?”
森川不耐烦地问,在烟灰缸里捺熄了烟。
“我说了……我要好好想一下。”
麻衣子双手摸着脸低语。她的眼眶和耳朵周围都泛红了,因为皮肤特别白皙,所以很明显。
“我要好好想一想教师的职责,还有教育的问题……像现在这样,我根本无法站上讲台。”
“为甚么突然这么说?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
“这……”
麻衣子放下手,在腿上握紧拳头,似乎在说,我不能告诉你们。
高间觉得应该可以突破她的心防,她此刻的心情很激动。
“那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听到高间的声音,她抬起头。正当他打算再度开口时,房间角落的电话响了。
麻衣子起身去接了电话。高间暗自懊恼,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高间先生,找你的。”
她按住话筒回头说道。是搜查总部打来的,高间接过电话。
电话彼端传来本桥的声音。
“须田勇树被送去医院了。”
“甚么?怎么会?”
“是真的。他在上学途中遭到攻击,幸好只有左臂受伤,不会危及性命。”
“本桥先生,这恐怕……”
“嗯,我相信应该如你所说的。目前正在现场附近彻底调查。──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才正要开始。”
“是吗?那等你那里结束后再过来就好。”
“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挂断电话后,高间告诉小野:“须田勇树遭人攻击,手臂受伤。”森川和麻衣子听到后也都脸色大变。
高间转身对着麻衣子。
“但是,我们已经大致掌握了谁是凶手。而且,你也知道谁是凶手,难道不是吗?”
她深深地垂下头。“我甚么都……”
“喂,高间,这是怎么回事?”
森川语带责备地问,但高间继续说了下去。
“你说谎是为了教育吗?但已经没有意义了,只会让悲剧继续延续,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这一点。”
“我……”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僵住。她张大眼睛,凝视着半空,双眼随即噙满泪水,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4
勇树被送到本地大学医院的外科诊疗室。高间和小野赶到时,名叫相马的刑警正在等他们。
“他已经被送去三○五病房,他妈妈也在。”
“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在这里,”相马指着左手臂根部。“被利刃刺伤了,伤口并不是很深。他在离家大约三百公尺的小路上遭到攻击,那里的确很少有人经过。他说他正骑着脚踏车,那个人突然冒出来攻击他。遇刺后他从脚踏车上摔下来大声求救。凶手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年纪三十多岁。他没看清楚凶手的长相,对方在攻击他时说:‘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
“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
高间用右手揉着左肩,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凶器呢?”
“刀子就掉在旁边的地上,是一把水果刀。刀子还很新,应该是为了今天的行凶,最近才买的。”
相马以略带讽刺的口吻说:“目前监识课正在调查,上面并没有指纹,和北冈明、须田武志身上的伤口也不一致。”
“有没有目击者?”
“没有。”
相马一脸无趣地说。
“是吗?那我去看他一下,是三○五病房吧?”
高间他们准备离去时,相马说:“那就拜托罗。大家都很期待你,希望早日解决这起案子。”高间举起右手回应。其他侦查员似乎都已经察觉到真相了。
走廊上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三○五病房位在走廊的尽头。高间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后,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须田志摩子。
“啊,刑警先生……”
“你受惊了。”高间平静地说,志摩子脸色苍白。武志被人杀害,勇树又遭人攻击,也难怪她会吓得脸色发白。
“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请进。”
“打扰了。”
一走进病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学生制服。制服左肩有一个大洞,周围染上了奇怪的颜色。应该是血迹吧。
勇树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毛毯坐了起来。左肩上的绷带看了让人心疼。他看到刑警出现,神色有点紧张。
高间回头看着志摩子说: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我们和你儿子单独谈一下?因为有事想要问他。”
“喔……是吗?”
志摩子难掩讶异。想必刚才相马做笔录时,她也在旁边,但她没有多问。“那我去候诊室,如果有甚么事再来叫我。”就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勇树和两名刑警。
高间把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拿烟,但立刻想起这里是病房,又把手拿出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窗下是一片灰鼠色的瓦片屋顶,晒衣场的衣物随风飘扬。
“伤口会痛吗?”高间站在床边问。
“有一点。”勇树看着前方回答,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突然出现的吗?”
“甚么?”
“凶手。刺伤你的凶手不是突然出现的吗?”
“啊,对,没错。”
勇树轻轻抚摸着包了绷带的左肩。
“从左侧出现的?还是从右侧出现的?”
勇树的嘴微微动了一下。“我记不清楚了。因为太突然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骑着骑着……他就突然出现在面前,我慌忙煞车。”
“凶手就拿刀子攻击你。──你没有记住他的长相吧?”
“因为太突然了……然后又马上逃走了。”
“是啊。他突然出现,然后又马上消失,简直就像幽灵。”
高间说,勇树的眼神闪烁起来,右手用力握着毛毯。
“凶手说……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所以,我想应该是和杀我哥哥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高间没有回答勇树的话,再度看着窗外。蓝天下,不知道哪里冒着灰色的烟。
“不,不是。”高间没有看勇树,静静地说,“杀你哥哥的人和杀害北冈的是同一人,割伤你手臂的另有其人。”
“不对……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不。”高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来这里之前,去见了目击杀害北冈凶手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这个人之前都没有说出这件事,现在终于说出真相了。”
高间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向勇树探出身体。勇树可能咬紧了牙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凶手……就是须田武志。”
“骗人。”
勇树用力摇头。或许是太用力,造成了伤口疼痛,他的表情扭曲。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实就是这样,你哥哥杀害了北冈,然后自杀了。我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杀害北冈的和杀死武志的是同一个人。”
“那我哥哥的右臂又要怎么解释?”
高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
“你认识东西电机的中条健一这个人吗?”
勇树摇摇头。
“他是武志的亲生父亲。”
“甚么?……”
“武志在死前去见了他。”
“哥哥去找他爸爸……”
“我们也做了很多调查。”
高间暂时不想提牵涉到炸弹案的事,这些事要等勇树心情平静后再说。
“我们分析了这件事的背后意义,发现他可能是自杀,所以才会在死前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然而他为甚么要死?和北冈遇害有关吗?这时,刚好听到田岛的猜测,于是,我确信是武志杀了北冈。”
“不,我哥哥不可能做这种事。”
勇树旋转身体背对着高间,他的背影微微颤抖。
“关键在于凶器,”高间说,“杀害北冈和武志的凶器是甚么?这才是关键。我太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明明亲眼目睹了放凶器的地方,却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勇树的面前。那是向中条借来的照片,照片中中条和明代一起在做竹编工艺。
“这是你哥哥的亲生父母。照片中的女人手上不是拿着小刀子吗?那是用来削竹子和切竹子的,这就是这次一系列命案的凶器。”
勇树看着照片不发一语,高间继续说道:
“之前,你曾经给我看过武志最心爱的宝贝,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里面放着护身符、竹编人偶和竹编工艺的工具,但没有这把小刀。为甚么没有?因为这把小刀用来杀人后被丢掉了。我应该更早发现做竹编工艺时需要刀子,所以我刚才说自己太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