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利明这么说,高之抱着行李袋走向门口。玄关有一扇木制大门,高之抬头看向木门的上方,感到有点惊讶。因为门上挂了一个木雕的面具。雕工很粗犷,也没有上色,瞪大的眼睛和向两侧张开的大嘴有一种神奇的威力。应该是出国旅行时买的驱魔面具。他记得以前朋美曾经提起,她父亲经常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

高之在面具的俯视下打开了门,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预感而已。

他脱下鞋子进了屋,前面是一道玻璃门。应该是考虑到冬季会有冷风灌进来,所以特地设计了两道门。

进屋后右侧的挑高空间是酒吧,酒吧外是阳台,阳台外就是湖泊。站在阳台上,可以发现这栋别墅就建在湖畔。刚才从湖畔的道路驶向旁边的小路,以为远离了湖泊,其实只是错觉。

利明从旁边的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 POLO 衫和短裤。

“先来喝一杯吧。你一个人从东京开车来这里,一定累了吧?”

他走去餐厅,双手各拿了两罐啤酒走了出来,来到可以眺望湖泊的阳台上。阳台上放着木制的白色桌椅。利明坐了下来,高之也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利明在伸彦的公司上班,担任主管。他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是部长了。

“这次除了森崎家的人以外,还有谁来这里?”

高之问。利明喝了一口啤酒后回答:

“筱家的父女,你应该认识吧?”

“我知道,朋美曾经介绍我们认识,之后也见过几次。筱一正先生是你们的舅舅吧?”

“是啊,他是我妈的弟弟──你也快喝啤酒吧。”

“好。”高之也伸手拿了啤酒,啤酒很冰,他拿酒的手指都有点发麻了。

“他太太和女儿都很漂亮。”

“是啊,但我舅妈没来,好像是她娘家有甚么急事。”

“太遗憾了。”

高之说,利明放下啤酒,嘴唇上浮现了笑容。

“如果要监赏美女,我表妹就足够了。雪绘越来越漂亮了。”

“对,她真的很漂亮。”

高之回想起筱雪绘的容貌,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虽然不能算是代替我舅妈,但有一个叫木户的男人陪他们一起来。他是我舅舅的主治医生,有时候我父亲也会找他看病。”

“主治医师?”

“我舅舅心脏不好,但不光是这样,木户的父亲是我妈和舅舅的表哥,所以,他和我也算是远亲吧。”

“原来如此,那来这里也很合情合理。”

高之说完,利明又露齿笑了起来。

“木户有非想参加不可的理由。”

“甚么理由?”

高之放下正在喝的啤酒。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利明压扁了啤酒已经喝完的空罐,打开了第二罐。“除此以外,还有朋美的闺中密友阿川桂子,你应该也认识她吧?”

高之点了点头。朋美曾经介绍他们认识,桂子是朋美的高中同学,一看就知道很聪明。朋美说,桂子是她最好的朋友。

“再加上我们两个人,总共是九个人。”利明说。

不一会儿,玄关传来了动静。玻璃门打开了,森崎夫妇走了进来。厚子一看到高之,便表情温柔地走了过来。

“你一来就被利明拉去喝酒,真可怜。”

“不,我一路开车来这里,也刚好渴了。”

“我就知道你渴了,所以才邀你喝一杯。而且,也要事先让你了解一下今天有哪些人参加。”

利明笑了起来。

“根本没这个必要,高之都认识啊。”

伸彦也走了过来,一个剪了短发、一身中性打扮的高个子女人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有点像是宝塚歌舞团中女扮男装的演员,高之看着她出了神。

“你没见过她吧?”

伸彦问道,他似乎察觉到高之的表情。“她叫下条玲子,目前担任我的秘书。”

“请多关照。”她微微欠身说道。高之也慌忙回礼。刚才听利明说,伸彦有一个新秘书时,还以为是男性。

“高之,你睡最东侧的房间。”

厚子指着挑高空间的上方说道。楼上的走廊旁设置了栏杆,栏杆后方可以看到好几扇房门。

“就是朋美以前睡的房间。”

厚子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高之默默点了点头。

“一正他们怎么还没来,明明说好中午过后就会到的。”

或许察觉气氛有点感伤,伸彦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说道。挂钟指向三点多。

“他们好久没开车出门了,可能沿途顺便走一走吧。我差不多该准备晚餐了。”

“我来帮忙。”

厚子走向厨房时,下条玲子也跟在她的身后。

“那我们就来杀一盘。”

伸彦坐在酒吧中央的小桌旁,那张桌子上画着西洋棋盘,棋子放在抽屉里。

“不,我先去换衣服。”

高之婉拒了。虽然他也很会下西洋棋,但不太想和伸彦对弈。

“那我来陪你吧。”

利明拿起啤酒站了起来。

“下定离手,落棋无悔喔。”

“和你下棋,哪需要用这招啊。”

“这么说,和别人下的时候就会用吗?”

“这也是一种策略。”

高之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拿起自己的行李袋上了楼。他走在走廊上,低头看着酒吧内。厚子为他安排的房间位在二楼最深处。

原本以为房间内放满了会令人回想起朋美的物品,没想到房间内收拾得很干净。进门后左侧是淋浴室,后方窗前放了一张床和小书桌。高之感到泄气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如果被有关朋美的回忆包围,恐怕会夜不成眠。

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刚才来这里时的路,蜿蜒的山路宛如树林中的一条巨蛇。

一辆车子沿着那条路驶来,是白色的房车。高之以前曾经看过那辆车。

高之很快换好了牛仔裤和T恤,去淋浴室洗了脸,走出了房间。他刚才就很在意自己的脸很油腻。

来到走廊上,看到筱雪绘正在酒吧内和利明、厚子说话。她一头栗色的头发披在白色衬衫上。

高之沿着楼梯下了楼,雪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惊讶地张着嘴。

“你好。”高之说。

“你好,你甚么时候到的?”

“刚到不久,刚换好衣服。”

高之巡视周围,“你父亲去洗手间了吗?”

“不,不是的,”穿着围裙的厚子皱着眉头说:“他临时有紧急的工作,所以不能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有甚么重要的工作,但这种时候应该请别人代为处理嘛。”

“正因为没办法请别人代为处理,所以才紧急啊。他说处理完之后就会赶过来,有甚么关系嘛。”

伸彦安慰道。

“所以,你一个人来的吗?”

高之问。雪绘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是木户开车载我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高之身后传来玻璃门打开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一个男人身穿西装站在那里。他的脸很大,和身体有点不太成比例。皮肤很白、鼻子很大、眼睛和嘴巴则很小,很像是浮世绘中的演员。他的年纪大约三十多岁。

虽然利明刚才已经说明过了,但还是再度把木户信夫介绍给高之认识。原来木户的父亲开了一家医院。

“我在朋美的葬礼上见过高之先生,原本想和你打招呼,但你那时候似乎很忙。”

木户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但高之发现他的双眼打量着自己,似乎在掂自己的份量。

“雪绘,你的房间在二楼最右侧,你应该知道吧?”

厚子问。雪绘点了点头,拿起行李袋,木户慌忙伸出手说:“我来拿。”

“不用了,反正很轻。”

雪绘冷冷地说道,迈着轻快的脚步上了楼。

“信夫,你的房间在左边数过来第三间。”

厚子看到木户一脸尴尬,慌忙对他说。

“喔,好啊。”他回答后,拿起了自己的行李袋。

当雪绘他们离开后,厚子走回厨房,伸彦和利明重新坐在棋盘前。高之也把椅子搬到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阿川了。”

伸彦低头看着棋盘说道。

“她说要搭电车来,可能打算到了车站之后搭公车。”

“我告诉过她,只要打一通电话,我就去车站接她。”

利明才刚说完,就响起低沉的铃声。高之环视室内,不知道是甚么声音。

“是玄关的门铃,”伸彦说,“真是说到谁,谁就马上出现。应该是阿川吧。”

“我去开门。”

高之站了起来。

他打开玻璃门,又打开了木门,但站在门口的并不是阿川桂子。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这栋别墅。

“有甚么事吗?”

高之问,两名警官才终于发现有人开门了。

“你是别墅的主人吗?”

年纪稍长的警官看着他问道。

“我不是屋主,只是客人。”

“原来如此,”警官点了点头,“我们有事想要请教一下。”

“甚么事?”

“请问你们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男人吗?”

“对,男人。”年轻的警官回答。

“不清楚。”

高之轮流看着两名警官的脸,偏着头说:“我刚到不久,所以不太清楚。”

“还有其他人吗?”

“除了我以外,还有六个人。”

“他们也都是今天到的吗?”

“对。”

高之回答,警官噘着嘴,抓了抓下巴。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问一下其他人?”

“可以啊……”

但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不知道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伸彦和利明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发生甚么事了?”伸彦问。

“不,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请教一下,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形迹可疑的男子。”

中年警官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形迹可疑的男子?我刚才和妻子去散步时,没有发现特别奇怪的事。”

“其他人都刚到这里,还没有离开过别墅。”

利明补充道,警官露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看到可疑的人物,可不可以请你们马上通知我们?我们就在这条路出口的派出所内,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好,两位辛苦了。”

伸彦说完,两名警官沿着前方的路离开了。

回到酒吧内,雪绘已经下楼了。她问发生了甚么事,高之把警官的事告诉了她。

“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

雪绘露出不安的表情。

“十之八九是色狼吧。”

利明若无其事地说完,再度坐回棋盘前。

“真让人担心,晚上要锁好门。”

不知道甚么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的木户信夫瞥着雪绘说道。

“原本这一带都没有这种问题,这里的素质也越来越差了。”

伸彦叹着气说完,移动了棋子。“但如果这附近有色狼,阿川一个人来这里真让人担心,真希望她到车站后会打电话来。”

“她不会有问题的。”

利明很有自信地说。

利明果然没有说错,三十分钟后,阿川桂子到了。她说是从车站搭公车来的。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桂子鞠躬道歉。她一身牛仔裤加短袖针织衫的轻松打扮,脸上也几乎没有化妆,让她看起来有点冷漠的长相感觉柔和了不少。她比高之之前见到她时更有女人味了。

“对啊,等了很久了。喂,阿川来了。”

伸彦大声叫道,厚子她们也从厨房内走了出来。雪绘似乎也在厨房帮忙。

“欢迎欢迎,是不是累坏了?”

厚子微笑着说。

“不会,大家似乎都很不错。”

桂子的视线巡视着其他人,目光停留在雪绘身上。“雪绘,你今天也特别漂亮。”

“啊……”

不知道是否太突然了,雪绘红着脸,低下了头。桂子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后问厚子:

“你们在准备晚餐吧?我来帮忙。”

“啊哟,不用了啦,你先休息一下。”

厚子摇着手。

“不,一定要让我帮忙。”

桂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朋美以前不是也常帮忙下厨吗?我今天来这里,是打算当朋美的分身。”

“桂子……”

“有甚么关系嘛,就让她帮忙一下嘛,”伸彦说,“阿川在这里和我们这些男人在一起也很无聊。”

“是吗……那我去拿围裙。”

“不,我自己有带。”

桂子打开行李袋,拿出一件图案漂亮的围裙。

目送她走进厨房后,几个男人再度回到棋盘前。

“所有的角色终于都到齐了。”

伸彦拍了一下大腿。

晚餐的第一道菜是前菜,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葡萄酒。厚子的厨艺精湛,所以,朋美虽然是大家闺秀,但任何料理都难不倒她。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些菜的调味和朋美的手艺完全一样,高之不由地回想起曾经多次吃过朋美亲手做的料理。

吃饭时,大家聊到阿川桂子日前发表的小说。她在去年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获得了某小说杂志的新人奖,之后,她辞职离开了刚进的公司,专职创作。

“看了你的小说,觉得你对恋爱了解得很透彻,这些体会到底是哪里来的?”

已经开始喝兑水酒的伸彦露出纳闷的表情问道。

“当然大部份纯属想像,每次都在脑袋里想像,如果有这样的恋爱方式也不坏。”

桂子很谦虚地表示。

“大部份是靠想像,代表也有小部份自己的经验罗?”

高之并不是在调侃她,而是真心发问。

“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只是偶尔也会结合自己的经验,但这种情况很少,我没骗你。”

“真希望有机会见识一下阿川实际的恋爱经验。”

伸彦说道,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桂子能够成为作家真是太了不起了。以前你和朋美一起学芭蕾,你之后去读大学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跳芭蕾的才华,但又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所以就决定进大学再说。”

厚子拿着刀叉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桌上花瓶底部。

“也不知道朋美到底有没有芭蕾方面的才华,如果她没有继续跳芭蕾,也许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的这番话足以使众人沉默。

“这种时候别说这些了,之前不是约定不谈感伤的事吗?高之也在这里。”

听到伸彦的话,厚子低着头,露出寂寞的笑容。然后,她抬起视线向高之道歉。

“对不起,你不要介意。”

“不,没这回事。”他回答。

不知道是否为了化解沉重的气氛,伸彦宣布,明天为大家准备了水上摩托车游湖。

“不能玩滑水吗?”

刚才不停地和身旁的雪绘说话的木户信夫,第一次用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话,“我有时候会借朋友的船玩滑水。”

“原本没有准备,如果你们想玩,我来想想办法。下条,有办法张罗吗?”

“应该没问题。”

下条玲子很干脆地回答,高之有点惊讶。因为如果换成是他,可能无法在短时间内准备好滑水的工具。但也许正因为她有能力办到,伸彦才会雇她担任秘书。

“你现在在你父亲那里做得还好吗?上次听你说,好像很辛苦。”

高之问只隔了一个桌角的雪绘。刚才坐在雪绘另一侧的木户一直在和她说话,他没有机会发问。

“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我做的只是简单的事务工作。”

雪绘拿着葡萄酒杯,有点羞赧地说道。她白皙的肌肤上带着一抹红晕,应该是喝了白葡萄酒的关系,瞳孔颜色很浅的双眸有点湿润。

“但经营方面还是很辛苦,现在比以前竞争更加激烈了。”

“我也经常听说。”

雪绘的父亲筱一正经营补习班,招生对象是国小和国中学生,以前因为名声良好,所以有学生特地从很远的地方来补习,但最近学生人数减少了。不是因为补习班本身品质下降,而是因为有很多补习班靠电脑和网路招揽学生,以传统方式经营的补习班不再有吸引力。

身为姊夫的伸彦曾经对一正说,在资金的问题上,随时可以支援他。一正虽然深表感谢,但还是很客气地婉拒了。

雪绘希望能够助父亲一臂之力,所以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外面找工作,而是在父亲的补习班帮忙。

“我爸爸说,现在学生人数也减少了,所以比以前更难经营了。”

“我也这么听说,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目前的出生率逐年下降。”

“你们在说补习班的事吗?”

刚才和伸彦他们在讨论滑水的木户突然把和身体不成比例的大脸凑到雪绘面前。

“对啊。”雪绘点了点头,没看他一眼。

“补习班啊,”木户夸张地皱着眉头,“虽然我不好意思说,但我觉得你父亲也该趁早放弃了。如果真的想经营下去,就干脆扩大营业。按照目前的方式,经营会越来越困难。”

“但我爸爸说,需要有像我们这样的补习班,这已经变成了他的口头禅。”

雪绘仍然没有转头看木户。

“他认为比起考试技巧,人格教育更重要吗?但那些学生的家长可不认同这种想法。”

木户越靠越近。由于靠得太近了,高之很担心他在说话时,会把口水喷进雪绘的碗里,所以根本没注意听他说话。

“而且,”木户喝了一口水,稍稍坐直了身体继续说道,“我也无法赞成你没有到外面公司做事,直接去帮忙你爸爸的补习班。我之前也说过,你应该去未知的世界闯一闯,这比工作本身更重要。”

“我也这么觉得……”

“对吧?现在也不迟。比方说,你也可以来我们医院上班。”

木户张大的单侧大鼻孔微微抽搐着。说了半天,这才是他的重点。

“是啊,但我想再帮我父亲一阵子。”

雪绘露出微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厚子去厨房拿料理,她似乎打算帮忙。木户精心设计的对话被雪绘轻易闪避掉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利明下午向高之介绍木户时,曾经说他有非要参加这次旅行不可的理由。高之看着他的鹰钩鼻,心想应该就是指这件事。

高之也觉得雪绘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在去年的圣诞节晚上第一次见到她。原本打算和朋美两个人在东京的一家餐厅欢度圣诞,但朋美问他,可不可以找她表妹一起来。

“她比我小一岁,从小大家都把我们当双胞胎。去别墅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在一起玩。我以前就和她约定,只要我们有一方交到男朋友,就要在圣诞节的晚上介绍给对方认识。”

朋美说话时露出了带着稚气的笑容。

“我没有问题,但你突然找她没问题吗?”

“没关系,她应该就在那里等着,我马上叫她过来。”

朋美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后站了起来。

当雪绘出现时,高之发现她人如其名,皮肤像雪一样白皙。她穿了一身深色衣裳,更衬托了她的白皙。她的身材和朋美相仿,但长相和身体的细部曲线不太一样。她和朋美一样,都散发出少女般的清纯气质,可能是来自家族的遗传。只是她不像朋美那么活泼,个性温顺,举止文雅。

雪绘虽然不跳芭蕾,也没有玩甚么乐器,但喜欢监赏艺文表演。因此,当高之和朋美有机会观赏芭蕾舞或听音乐会时,有时候会邀她同行。“我好像变成了电灯泡。”有一次,雪绘这么说。朋美回答她:“今晚我们不单独约会也没关系。”

因为这样的关系,高之和雪绘的父亲一正之间也有生意上的往来。一正曾经和高之讨论,希望在补习班使用自己录制的录影带教材。虽然最终并没有实现,但当时雪绘也一起参与讨论。

──但是,之前不曾听说有木户这个男人。

高之看着木户的侧脸。既然是远亲,代表他们之间很早就认识了。以他们的年龄差距来看,木户二十多岁时,雪绘才刚读小学或中学,难道这个男人一直没有谈过恋爱,在内心孕育对她的爱吗?虽然高之觉得不太可能,但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偏执狂的气息,所以搞不好也有这种可能。光是想像这种状况,高之就觉得有点反胃。

吃完饭后,所有男士都在酒吧喝酒,不一会儿,收拾完的厚子和雪绘也加入了他们。伸彦开始和下条玲子下西洋棋,高之受利明之邀,和雪绘、阿川桂子一起打扑克牌。厚子忙着为大家送饮料,高之很好奇木户在干甚么,斜眼观察他,发现他果然把椅子端到雪绘旁,开始指导她的牌技。雪绘不时露出不悦的表情,但并没有抱怨,木户高兴地说:“我们是雪绘、木户合作队。”

阿川桂子果然牌技高超,完全在高之的意料之中。虽然她手上的牌并不是特别好,但她既谨慎又大胆,面前很快就堆满了赢来的筹码。

“即使你手上的牌不怎么样,也敢去打赌,不光是稳扎稳打而已。你很有赌博的天分。”

已经输了不少筹码的利明心灰意冷地说道。

“对啊,我很容易让想法表现在脸上……我果然是胆小鬼。”

雪绘说着,把牌倒扣在桌上。

“雪绘,我不觉得你是胆小鬼。”

桂子把自己的牌紧紧握在胸前,“我很清楚,你在紧要关头会下重手。”

“……是吗?”

雪绘露出腼覥的表情看着高之和利明。

“搞不好就是这样,”利明也轻声嘀咕,“朋美是行动派,你感觉比较文静,但搞不好朋美还比较胆小。她整天跳芭蕾,个性也很天真。”

“朋美很胆小,我可以打包票。”

拿了新饮料来的厚子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接下了这个话题,“小时候她就不敢在黑暗的房间睡觉,出门的时候,都会紧紧抓着我的手。”

“她个性很活泼,所以看起来很好胜,她去游乐园时最喜欢坐云霄飞车。”

“没错、没错,”厚子眯起了眼睛,“所以,她开始学开车时我很担心,怕她车子开太快了……没想到果然……”

她似乎想起了车祸的事,声音哽咽起来。

“喂!”

伸彦似乎担心厚子一谈起女儿的事,又会让气氛变得很凝重,所以赶紧制止道。

“好,我知道,对不起。”

厚子再度难过地闭了嘴,转身离开了,但阿川桂子叫住了她。

“我觉得朋美开车很小心。”

她尖锐的语气让空气凝结。不光是在打牌的人,连伸彦和木户信夫也都看着她。

沉默中,她继续说道:

“我绝对不相信她会超速,之前发生那次车祸后,她深切体会到开快车有多危险。”

“那又怎么样呢?”利明看着桌上的牌,“无论再怎么叮咛她,她最后还是发生了车祸,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还因为那起车祸送了命。”

“所以,”阿川桂子巡视所有人后,用压抑的声音说,“我认为那起车祸很可疑,有很多地方我无法接受。”

所有人听了她的话都不敢出声,窥视着其他人的表情。高之也一样。有一件事很明确,那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她在胡说八道,也知道早晚会有人提出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