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我在出发之前先去睡一下。阿田,今天晚上请你负责监视了。”

“我不能去睡吗?”

阿田不服地张大了鼻孔。

“你昨晚不是睡了很久吗?我来这里之后,完全没有阖过眼。”

“我是因为吃了药才会睡着。”

“不管是因为甚么原因,反正你睡得很熟,你好好看着他们,知道了吗?”

阿仁拿了一瓶洋酒,正准备走上楼梯。

“我一个人要监视这么多人吗?”

听到阿田这么说,阿仁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是都被绑住了吗?”

“我不要,还要带他们去上厕所,我讨厌这种麻烦事。”

“我们也觉得受够了。”木户说。

“是吗……那等一下。”

阿仁走去阿藤的那个房间,两、三分钟后走了出来。

“好,那让人质回各自的房间,用木板和钉子从外面固定。只要超过两个人,就不会有甚么好事,所以一个人一个房间。明天早上我们离开时,也不要把木板拆掉,即使他们想要反悔,也没办法立刻报警。”

“好主意。”阿田露出开心的表情。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回房间,必须留一个人在酒吧,由阿田负责监视。万一有甚么情况时,没有这个别墅的人出去应付恐怕不太妙。”

“那就这个女人吧。”

阿田指着阿川桂子,她皱着眉头,浑身紧张起来。

“但阿藤说,要找男人当人质。女人很麻烦,带去厕所也很麻烦。”

阿仁走上楼梯时说。阿田很不服气,但只能缩回准备去抓桂子手臂的手。

“你留在这里,”阿仁看着高之说:“因为我们要用你的房间。”

阿仁为每个人松绑后,带去各自的房间,阿田去储藏室拿了钉子和鎯头。

“一定要钉牢,不能让他们用身体撞一下就撞开。反正即使关在里面两、三天,人也没那么容易死。而且,连续几天没有联络,公司的人或是亲戚就会来这里察看吧。”

把所有人都带回各自的房间后,阿仁下了楼,蹲在高之面前说:

“不好意思,你可能会比较不方便,但反正不会太久。我们离开的时候,会把你和其他人一样关进房间,也会为你的手脚松绑。”

说完,他把高之的双手和双脚绑得更紧,高之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无法循环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高之问。

“甚么事?”

“你们从银行抢了多少钱?”

正打算绑住他眼睛的阿仁停下了手。

“为甚么要问这种事?”

“只是好奇而已,我在想,有多大的投资报酬率,让你们愿意去抢银行?”

“我们又不是企业,没有所谓的目标金额,当然是越多越好。嗯,这次差不多有三亿。”

“三亿喔……”

高之不太了解这个金额的价值,既可以说居然有三亿,也可以说,只不过是三亿而已。

“所以,为了三亿,即使杀人也在所不惜。”

“是啊,但并不是金额的问题,每个人都会有想要赌一把的时候,这种时候,即使杀人也在所不惜,你不觉得吗?你没有这种经验吗?”

“不知道……”

高之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一会儿,他就无法说话了。因为他不仅被蒙住了眼睛,连嘴巴也被塞住了。他倒在酒吧旁的地上,脸颊感受到地板冰冷的感觉。

“不好意思,让你像条虫一样躺在这里,不要恨我们。我刚才也说了,我们做好了杀人的心理准备,不瞒你说,现在没有伤害任何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死了两个人,但是都和我们无关。”

阿仁拍了拍高之的肩膀,脚步声渐渐远离,只听到阿田有节奏地敲钉子的声音。

高之独自留在酒吧,全身都失去了自由,眼睛也看不到,只听到隐约的虫鸣。虽然阿田可能在监视,因为感受不到他的动静,所以仍然感到很孤独。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之忍不住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来到这栋别墅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卷入这种事态里。

然而,最令高之震惊的不是被抢匪软禁这件事,而是关于雪绘死亡的真相。

雪绘杀了朋美,伸彦为了报仇,又杀了雪绘。

他无法相信。

他们说,雪绘把药盒里的药掉了包,真的有可能吗?但是,如果她偷偷把药放进原本是空的药盒里,其中一定有甚么原因。

但是,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认为雪绘会做出杀人这么可怕的事,一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那天,雪绘和朋美见面这件事似乎是事实,所以……

一个想法浮现在高之的脑海,这个想法彻底颠覆了在朋美死去之后,他一直相信的事,当然,也完全改变了这起事件所代表的意义。

──镇定,再重新整理一次。

高之一边告诉自己,一边重新整理了记忆。然而,越深入思考,就越增加了不愉快想像的真实度,雪绘爱上自己的事实也变得更加明确。

他的腋下流着汗。今晚特别凉快,照理说,不应该会流汗。

由于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他连续翻了好几次身,不祥的思考始终挥之不去。

高之独自忍受着痛苦的夜晚时,不知道哪里突然传来嘎登的轻微声音。

接着是木板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怎么回事?高之竖起耳朵,又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风吹了进来。那应该是阳台的方向。

阿田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吗?但是,只要他一走路,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因为他的脚步声很沉重。他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地板发出咯叽的声音。

高之紧张起来。他听到呼吸声。有人在自己的旁边。是谁?高之想要问,但嘴巴被塞住了,无法发出声音。

“嗯嗯……”

高之发出呻吟,但立刻被人抓住了脚踝。他的呻吟在喉咙深处变成了惨叫,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要说话。”

耳边响起说话声。听到这个声音,高之更加惊讶了。因为那是伸彦的声音。他还活着吗?

“你受委屈了,等一下,我马上帮你解开。”

伸彦为他拆下眼遮后,高之发现室内一片漆黑,但因为刚才一直闭着眼睛,所以并不会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但是,他还是一下子无法认出眼前的人是伸彦。因为他满身伤痕,而且浑身都湿透了。

“森崎先生……你没事吗?”

伸彦为他松开塞住嘴巴的布条后,高之压低嗓门说道。他左右张望,不见阿田的身影。

“总算还活着,我以前可是跳水选手,曾经在更高的地方跳水,当然,那时候没有现在的鲔鱼肚。”

伸彦为高之的手脚松绑,“原本想一死了之,真是讽刺啊。”

“你为甚么又回来这里?”

“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回来。当我得知自己没死时,想要远走他乡,抛弃过去的自己,去打工养活自己。我以前就很向往这种生活。”

大公司的董事长似乎都有类似的梦想。

“但静下来思考后,我发现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

“你说的犯错,是指杀了雪绘这件事吗?”

“对。但我对复仇这件事并不感到后悔,无论说甚么,那都是我必须做的事,只是我开始怀疑,复仇的对象真的应该是她吗?”

“甚么意思?”

“我必须从头开始说明。”

伸彦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否因为身体疼痛的关系,“真相大致就像下条说的那样,她真了不起,在大家都陷入一团慌乱时,只有她一个人冷静地思考。当初是我拔擢她成为秘书,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她真的很聪明,或许该说她太聪明了。”

“根据她的说法,你计划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她说的完全正确。”

伸彦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之所以会怀疑雪绘,也和下条说明的一样。在发现朋美的秘密日记后,才终于完全相信。朋美的日记上写满了对你的深情,身为父亲,我忍不住有点嫉妒,但在她去世前不久,发现从某些内容中,可以感受到她很担心雪绘会把你抢走,于是,我终于知道,雪绘有了杀死朋美的动机。”

“但是,你并没有马上报仇。”

“虽然我并不是拘泥于杀人舞台的设定,但也不想就这样随便杀了她,所以,我希望她死在朋美丧生的这个地方。”

“但警方会展开调查,你可能会成为警方眼中可疑的嫌犯,难道你没有想到可能带来的危险吗?”

“我当然考虑了各种方法,最理想的方法,就是让她看起来像是自杀。按照我的设计,就是她无法承受杀害朋美的良心苛责,投湖自尽。如果这个方法不成功,就伪装成外人所为。只要让警方知道大家都很爱雪绘,就不会怀疑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原来如此。高之点了点头。伸彦果然厉害,除了最理想的方案以外,还准备了替代方案。

“没想到发生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真的完全没有料到,”伸彦带着苦笑叹息道,“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抢匪会闯进我家。”

“即使如此,你的复仇计划仍然没有改变,反而想要利用这种复杂的状况。”

“我以为在这种状况下杀人,就可以嫁祸给抢匪,我真是太天真了。”

伸彦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转动了两、三次脖子,关节发出沉闷的声音。

“实际执行后,就发现有很多问题,最大的失算,就是消除了外人犯案的可能性。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在特殊环境下杀人,让我失去了自我。”

“但你还是达到了目的。”

“算是……达到了目的。”

伸彦露出忧郁的表情。

“有甚么问题吗?你刚才说,复仇的对象可能另有其人。”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他说:“这就必须提到杀雪绘时的情况。首先要说说叫她把房门的锁打开的纸条,不瞒你说,我是假冒你的名义写的。”

“我的?”

“对,因为我猜想她以为是你写的纸条,就一定会照做,我的猜想也完全正确。我一整晚都从门缝中监视那个叫阿仁的男子,因为我料想他早晚会上厕所。当他果然如我的预期消失时,我立刻从自己的房间冲出来,跑向雪绘的房间。她的房间没有锁门,一下子就进去了。雪绘没有睡,正在等你,看到我走进去时,露出了意外和失望的表情。我问她,是不是她在朋美的药盒里补充了止痛药。”

“结果呢?”

“她似乎没有马上领悟我说的意思,几秒钟之后才终于理解,那对大眼睛张得更大了。她说,对啊,但这是有原因的。但是,我没有听她说原因,只要看到她的这种反应,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没错,我确信就是她杀了朋美。我露出温柔的表情走向她,立刻绕到她的背后,毫不犹豫地把刀子刺向她。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痛苦地、哀伤地看着我。”

伸彦说到这里,脸上带着愁容,“但是,她轻轻摇着头,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是同罪。’”

“同罪?”

“对,她的确这么说了。也许是她承认是她在药盒里补充了药,但并不承认朋美是她杀的。只不过在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杀人让我情绪高亢,无法静下来思考。我只想赶快销毁纸条,赶快离开现场。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确认阿仁还没有回来,就溜出了她的房间。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动静。”

伸彦注视着高之的双眼。“雪绘正在撕日记,你猜她把撕下的日记怎么了?”

高之摇了摇头,伸彦说:“她把那张日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塞进嘴里?”

“我猜想那一页上应该写了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要抢过来,但刚好听到阿仁从厕所走出来的声音,我无法继续在那里耗时间,只能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在想,那一页日记上一定写了杀死朋美的事,因为雪绘不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才会那么做。”

原来她把日记塞进嘴里了──难怪一直找不到。高之心想。

“但是,当我静下心之后,就觉得她快死了,有必要做这种事吗?我脑筋一片混乱,最后,想到了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高之看到伸彦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他用力吞下口水。

“不同的可能性是指?”

“她……雪绘可能在袒护别人。”

“啊……”

“所以,她说的那句‘同罪’就有了意义。我是这么想的,假设还有一个雪绘以外的人X,X想要杀朋美,想到可以用止痛药换成安眠药的方式。那天,朋美毫不知情,把药放进药盒就去了教堂,回来之前和雪绘见了面,只是不知道她们是巧遇,还是特地约了见面。”

她们两个人应该有约。高之心想,如果是巧遇,未免也太巧了。

“我猜想朋美在雪绘面前吃药,朋美当然以为自己吃的是止痛药,但雪绘察觉那是安眠药,她察觉有人打算要朋美的命,搞不好她猜到那个人是谁。”

“她为甚么会猜到?”

“我不太清楚实情,但我在猜想,”伸彦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那个人对雪绘很重要,所以,当她得知朋美的死讯后,她最先想到不能让别人察觉药盒里的药被人掉包了。于是,她看到遗物时,就偷偷把止痛药放了进去,所以,她才会在临死前说自己同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高之紧紧握住拳头,他的全身发热。之前,他的思考方向完全错了。

“总之,”伸彦说,“我犯下了大错,既然这样,我就不能继续逃亡。我要向警方自首,弥补自己所做的事。”

“但是,杀害雪绘的事可以嫁祸给那几个抢匪,即使你想要补偿,为了家人着想,还是不要自首……”

但是,伸彦摇了摇头。

“我无法心安理得。如果是雪绘杀了朋美,我打算让那几个抢匪顶罪。”

“但是,现在还不了解真相啊,也许真的是雪绘杀了朋美。”

“不,不可能。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就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做这种事。无论如何,只要找到撕下来的日记就好,这也是我回到这里的最大目的。”

伸彦摇摇晃晃地走向楼梯,他打算去二楼。高之抓住了他的手。

“会被那几个抢匪发现。”

“没关系,我打算把实话告诉他们。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不,”高之缓缓摇头,他感受到某种黑暗的东西在内心扩散,“我不能放手。”

“你说甚么?”

伸彦感到讶异的同时,高之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高之并没有讨厌朋美,但是,对和她结婚开始感到犹豫。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在那一天,在情人节隔天见到了筱雪绘的关系。听了她对自己说出类似表白的话语,高之对朋美的感情渐渐发生了变化。

第一次见到雪绘时,高之就觉得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她的纯真、坦诚和可爱立刻打动了他的心。

但是,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应该说,他努力避免自己去想这件事,假装没有察觉自己深受她的吸引。每次朋美邀她一起去看戏时,他都感受到一种和朋美单独相处时不同的悸动。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雪绘对自己的心意。虽然雪绘并没有亲口对他明说,但他察觉到雪绘爱上了自己。

“你一定要让小朋幸福,绝对不能让她伤心难过。”

虽然雪绘这么说,但这句话反而点燃了高之内心的爱火。他千方百计希望和雪绘终成眷属,他打算了断和朋美之间的关系。

他并不是不能和朋美解除婚约,只要不怕遭到痛恨,高之可以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但是,有两个原因让他无法这么做。首先,一旦和朋美解除婚约,也将无法和雪绘结婚。一方面是因为周围的人无法谅解,更重要的是,以雪绘的性格,不可能接受高之的求婚。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高之的录影带公司靠伸彦的支持,才能够成长至今,一旦伸彦不再支持他,会影响公司未来的发展。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始终没有想出好方法。朋美开始着手筹备婚礼,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时,一位工作上的朋友给了他一种药。那是一种安眠药,据说这种白色胶囊效果很理想,当高之说他最近睡不着时,对方给了他两颗。

看到这种药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高之的脑海中。那种药很像朋美平时在生理痛时服用的止痛药。虽然仔细观察后,发现两者略有不同,但他确信,不知情的人绝对无法分辨出来。

朋美最后一次去教堂讨论婚礼事宜的早晨,高之趁她不备,把药盒中的药掉了包。他知道朋美刚好是生理期。

送她出门后,高之感到极度后悔和不安。她吃了那两颗药吗?会不会吃了药,在开车时睡着而发生车祸?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事?但是,她并不一定会死。如果想睡觉,一定会把车子停在路旁睡一下。不用担心,她不会死。但高之在这么想的同时,也期待可以成功发生车祸。

那天他根本无心工作,如果再没有接到电话,他恐怕会主动打电话去教堂。

但是,他接到了通知。应该说,很不幸地,他在电话中得知了朋美的死讯。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两种感情同时在他内心翻腾。在觉得自己的手变脏的同时,更觉得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是,当他开车去接朋美的尸体时,不由地想起和她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这些回忆令他心潮起伏,当他回过神时,发现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自己杀了朋美──高之带着愧疚赶到了分局。幸好不需要面对尸体,即使她的尸体毫发无伤──如果毫发无伤,他更无法正视。

回东京的途中,他有机会看到朋美的遗物。他之所以特地看药盒,是想要确认她是否真的因为吃了安眠药而死。

没想到他意外地发现药盒里有药。有两颗白色胶囊。这代表朋美并没有吃药。

高之难以形容当时的喜悦。原本以为自己杀死了朋美,但事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朋美的确是意外身亡。

高之内心的罪恶感渐渐淡薄。虽然试图谋杀未婚妻的行为无法原谅,但至少自己和她的死因无关。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所以,当高之来到这栋别墅,听到阿川桂子的推理后,仍然可以保持平静。他对朋美可能被人谋杀的话题很有兴趣,但他确信,凶手并不是自己。

但是,当他听到下条玲子的推理后,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因为她的推理认为,雪绘在药盒里补充了药,这代表朋美吃了药。她吃的到底是甚么药?

刚才听了伸彦的话后,一切真相大白。雪绘在教堂附近和朋美见面时,因为某个原因,得知朋美的药盒里装的是安眠药。她可能察觉到是高之在药盒里放了安眠药,于是,就在有机会接触到朋美的遗物时,悄悄地把药放进了药盒,目的当然是为了袒护杀了朋美的高之。

雪绘可能在日记上写了这些事,所以,她在死前拚命想要把这一页内容藏起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吞下去。伸彦的推理应该没有错。

高之掐住伸彦脖子的手指又稍微加大了力道。他不想这么做,但是,伸彦公布真相时,高之所做的一切就会浮上台面。只要杀了伸彦,把他从阳台丢进湖里,真相就会随着他沉进湖里。

伸彦露出悲伤的眼神。

“请你原谅我。”

高之移开目光,手指更加用力。

这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发生了变化。酒吧内灯火通明。高之松开手,东张西望起来。所有人都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他。

高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厚子、利明和阿川桂子用不带感情的冷漠眼神看着自己,自己脚下的伸彦因为被掐住脖子的关系,用力咳嗽着。

“老公,你没事吧?”

厚子走下楼梯,冲到伸彦的身旁。

“嗯,我没事,人没那么容易死。”

伸彦肩膀起伏,调整呼吸后,抬头看着高之,“果然是你杀了朋美吗?”

“啊……不。”

高之向后退,轮流看着排成一整排的人说道。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法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请你说实话,是不是你把止痛药掉包成安眠药?所以,朋美就……”

阿川桂子说到这里,咬着嘴唇。

“不,那个,你们搞错了。”

“搞错甚么?”利明说,“你还想杀我父亲。”

“所以,那个……哈哈哈,搞错了。”

高之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搞不懂为甚么,明明一点都不好笑,自己一定是疯了。“哈哈哈,搞错了,这是意外。对,这是、意外……真的没事。”

“你别想隐瞒了,那你为甚么想杀我父亲?请你解释一下。”

“这是……”

高之神色紧张地抬头看着他们,其他人都用冷漠的眼神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察觉眼前的状况很不对劲。

“怎么回事?”高之问,“你们听到了我和森崎先生的对话吗?而且,”他看着阿仁和阿田,“连你们也一起听到了?”

阿仁撇着嘴说:

“你就从实招来吧,是不是你掉的包?你打算杀了朋美,和雪绘结婚吧?”

阿仁说话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一样。高之张大了嘴。

“你们……你们到底是甚么人?”

“该回答问题的是你,”利明说:“赶快回答,是不是你把朋美药盒里的药掉了包?”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

“没想到你死不承认,好吧,田口先生,那就拜托你了。”

利明口中的田口先生就是那个大个子男人阿田。他点了点头,打开雪绘房间的门,对里面说了声:“请你出来吧。”

高之看到缓缓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顿时浑身发抖,说不出话。因为站在那里的是已经被杀的雪绘。

她用悲伤的双眼看着高之。

“拜托你说实话。”

她语带哽咽地说。高之立刻察觉到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伸彦。

“你终于知道了吧?”伸彦说:“这个别墅所发生的一切,不管是抢匪还是杀人案都是假的,统统都在演戏。”

“为甚么要这么做?”

“为甚么?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证明你的杀机。”

“杀机?”

“对,为了证明你的杀矶,才策划了这出大戏。”

原本在二楼的人纷纷走下楼梯,围坐在高之和伸彦周围。阿仁手上没有拿枪,阿田搂着下条玲子的腰。

“一开始只是身为父母,不相信朋美是意外身亡。我们进行了各种调查,得知了重大的消息。有目击证人说,曾经看到朋美在坠落山谷之前,在车祸地点附近停下车,然后才冲向悬崖,显然不是因为睡着而坠落悬崖,而是自杀。”

“自杀……?”

“但是,我们不了解她的动机。这时,我得知朋美那天和雪绘见了面,就问了雪绘,朋美那天的样子有没有甚么不对劲。雪绘一开始说,她甚么都不知道,但在我多次追问后,她终于告诉我药盒的事。”

高之看着雪绘。她低着头。伸彦对她说:“你可不可以把告诉我的话再说一遍?”

雪绘惊讶地抬起头,随即轻轻点了点头,把视线从高之身上移开后说了起来。

“那天,我和小朋约在教堂附近的咖啡店见面。是她约我的,她说有话想和我聊一聊。我也不知道她为甚么约会在那里见面,即使见面后,她也迟迟没有切入正题。不一会儿,她从药盒里拿出药,说她要吃药。我不经意地看了她的药,立刻惊讶不已。因为那并不是止痛药,虽然看起来很像,但并不是同一种药。我告诉了小朋,她很惊讶,然后勉强挤出笑容说:‘啊哟,真的耶,不知道怎么会弄错。’最后,她并没有吃那两颗药,我刚好有和她相同的药,所以给了她两颗。但是,小朋之后就心不在焉,脸色也很差。临别时,我问她找我到底有甚么事,她回答说,算了,没甚么事。”

没有吃药?朋美没有吃安眠药──?

“听雪绘说完后,我恍然大悟,”厚子说:“朋美发现自己的药被人掉包了,而且也知道是谁掉的包,高之,是不是你?”

高之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即使否认也没有意义。

“那孩子太可怜了,她认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试图杀她,高之,你知道她得知这件事所承受的打击有多大吗?她失去了对生命的希望,所以才会选择自杀。”

原来是这样。高之心想。终于真相大白了。药盒里的药不是别人放进去的,而是她根本没有吃药。

“当我们得知真相时,我们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高之,我们无法原谅你,觉得一定要向你报仇。但是,要如何才能证明真相?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证人,况且,朋美是自杀,并不是你杀了她。虽然等于是你杀了她。”

“所以才安排了这场戏……”

“我们想知道你是否抱有杀机,唯一的方法,就是了解你是否为了守住朋美的死亡秘密而再度产生杀机。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设计出这样的状况,我太太演过戏,但我和利明的演技太差了。”

“不,没这回事,你们的演技很棒。”

高之不知道谁在说话,转头一看,发现阿田面带笑容。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担任顾问的剧团演员仁野和田口团长。”

阿田和阿仁微微欠了欠身,“还有下条和木户,只有外行演戏太令人不安了,所以,重要的角色还是请了专业的演员来参与。”

“还有两个人,”田口说:“那两名警官。”

“对,他们真的帮了大忙了,又要演阿藤,又要打电话,在我从阳台上跳下去时,又把我救了上来。”

“多亏了阿川小姐的剧本,才能够这么成功,剧本真是写得太好了。”

听到仁野这么说,阿川桂子微微笑了笑。

高之茫然地看着他们说话,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不,一切的确都是虚构的,只有自己失去了一切这件事才是真的。

“我刚才说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伸彦低头看着高之说:“但是,你是不是还有疑问?比方说,关于药盒里的药。既然朋美没有吃,你放在里面的安眠药应该还留在药盒里。虽然无法成为决定性的证据,但可以成为物证。我们为甚么没有交给警察,或是采取其他的行动?”

听伸彦这么说,发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那两颗药去了哪里?高之抬起头。

“药被掉了包,”伸彦说,“药盒里的不是安眠药,而是如假包换的止痛药。”

“甚么?”

“所以,”伸彦舔了舔嘴唇,“朋美把雪绘给她的药放进了药盒,把安眠药丢掉了。她在这样的状态下自杀,你知道她为甚么这么做吗?”

高之摇了摇头。他的脑筋一片空白,已经无力思考。

“你应该不知道吧,朋美不希望你背负杀人的嫌疑。她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却仍然爱着你,想要袒护你。你想要杀的朋美就是这样的女孩。”

高之感到整个胃都挤了上来,心跳加速,耳朵嗡嗡作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我们已经证明了你的杀机,也完成了复仇。”

伸彦说完,转身面对其他人,“我们去休息吧,大家都累坏了。”

“真是一出大戏。”那个叫阿仁的男人说:“阿川小姐,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们要改写成舞台剧。”

“好,但我现在好想睡觉。”

所有人都走上楼梯,只有高之仍然坐在酒吧中央。

“很遗憾,没有你的房间。”

伸彦在楼梯中央说道,“你的行李都放在门口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无妨,但请在天亮之前离开,之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知道了吗?”

脚步声上了楼,传来关门的声音,但身旁有动静。高之抬起头,发现雪绘站在那里。

“为甚么?”她的眼中含着泪水,“我不是拜托你不要让小朋伤心难过吗?”

高之站了起来,说了声:“不是已经落幕了吗?”然后走了出去。

走出别墅时,他觉得有人在看他,但转过头时,发现身后没有任何人。而且,他发现来这里时,那副挂在门口的面具已经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