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支手机,拨电话给你的手机。」

新田迫于无奈,只好照办。外套内袋立刻传出手机的来电铃声。栗原说了一声「很好」,拿回自己的手机。

「确认一下我的号码。我会不定时从外面打你的手机,但是我会立刻挂断,所以你不用接。然后在三十秒内,用这个房间的室内电话打给我。不要搞错喔,用饭店的电话打。」

新田眨眨眼睛。「这到底是为甚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监视你呀!不让你去别的房间,也不让别人代替你打计算机。你不知道我甚么时候会打电话来,就不敢离开这个房间吧。」

「哦,原来如此…」

「别想跟我打马虎眼,没有用的。你就乖乖的打字吧!」栗原激动地说完后,拿起钥匙卡便走了。

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巨响后,新田愣在原地傻住了。但不久便怒气冲天。为甚么我要受这种对待?我只是为了查案潜入这里。

此时,手机震动了。原本以为栗原这么快就打来了,结果是山岸尚美。因为花了很多时间,她可能很担心吧。

「情况如何?」她问。

「糟透了。」新田说明情况,口气不由得粗暴起来。「那家伙根本故意找我麻烦。既然这样,我想干脆跟他表明我是刑警算了。」

「这可不行。你千万不要冲动。栗原先生不见得知道你的真实身分。让他知道的话,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对啦,是这样没错…」新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你在那里等一下,我马上过去。」山岸尚美说完,不等新田回应就挂断电话了。

五分钟后,她出现了。穿着柜台人员的制服。看来今晚她也不打算下班回家。想到这个,新田就觉得于心不忍。

「这是高中的英语吧。」看了参考书,尚美说:「他或许是学校的老师,或是补习班的老师吧?」

「不管是哪一种老师,我都没印象。也不记得曾经被刁难过。」

「可是我刚刚听你那么说,总觉得栗原先生应该从以前就认识你了。」

「不仅认识我,而且还恨我?不过刑警这一行,本来就是不知道会在哪里招人怨恨的工作啊。」

新田这么说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这次似乎真的是栗原打来的,因为响了三声就停了。

新田拿起桌上的室内电话,打给栗原的手机。接通后,听到一声爱理不理的「是我。」

「我是新田。」

「哼,好像在房间的样子嘛。开始工作了没?」

「现在刚刚开始。」

「你这样来得及吗?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不要偷懒好好做!」

叩一声,电话挂断了。新田凝视着电话,摇摇头:「真是伤脑筋啊。」

山岸尚美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坐在计算机前。

「妳要帮我打啊?」新田惊讶地问。

「对。你别看我这样,我对打字很有自信。」

「总觉得过意不去…」

「请不用在意。即使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身为一名刑警你必须做好随时都能出动的准备。这就交给我吧。」她的语气沉着而低沉,让人感受到身为专业饭店人的骨气。

「感激不尽。」新田行了一礼。

山岸尚美打字的速度确实惊人,难怪她说对打字很有自信。完全不用看键盘,而且几乎没有失误,快速且准确地打着英文长篇文章。

「妳真的很厉害耶。」新田在后面凝望她打字,如此说:「像我只是打个日文的报告就错误百出。」

「打英文比打日文轻松多了,因为不用变换找字。」她回答的时候手也没停下来。

「是因为这样吗?不过话说回来,这文章还真难懂啊。」新田看着文章说。「好像是从哲学书里挑出来的摘要。」

山岸尚美停下手来,回头看向新田。

「你看得懂内容啊?真厉害。」

「只是知道个大概啦。」

「看来你拿手的不只是英语会话啊。」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教育新田成为一名饭店人员的时候,已经测试过他的英语会话等级。新田在国中时代,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在洛杉机住了两年。

「学校教的还是食古不化的英文吗?我记得我回国的时候,看到教科书后也吓了一跳。」

「这不只是学校的关系,老师也有关。」

「对,这确实也有关系。」

「像你这样的人,看到拚命在教考试用的英文的老师,会觉得很滑稽吧?」

「不,滑稽倒是不至于啦…」说到这里,新田的脑中起了变化。感觉像是过去认为无关的一片拼图,突然不预期地吻合拼上了。惊愕之余,也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失望。

「怎么了吗?」山岸尚美问。

「我想起来了。」新田说:「我和那个男的,在高中时代见过。」

17

「教育实习?」山岸尚美侧首不解地问,眨了眨眼睛。因为听到太过意想不到的事。然而新田本人也没料到会谈起这件事。居然是高中时代啊。

「英文的教育实习课,我们班来了一个男的老师。好像叫栗原健治吧?我觉得是这个名字,但实际也记不太清楚。时间大概是两星期左右。」新田双臂交抱,试着搜寻古老的记忆。班上同学的名字,大概都想出来了。现在也有几个人还保持联络。那是怎样的教室?从窗户可以看到甚么景色?这些事情某个程度还能详细说给别人听。

但说到教育实习就没甚么印象了。因为期间很短,只要来的不是美女,对实习老师都没甚么兴趣。毕竟实习老师也还是大学生,在早熟老成的高中生眼里,不会把立志想当教师的大学生当大人看。

即便如此,新田稍微记得当时发生了一些事。那是高二的时候,来了一位英文实习的男老师,以身材比例来说头显得很大,短发梳成三七分,眼镜的镜脚几乎陷入太阳穴附近的肉里。这样的他,从踏上讲台的那一刻起就被同学看扁了。只要同学稍微指出他一点错误,他就激动得双眼通红,这一点也成为同学们嘲弄他的梗。

新田就读的高中升学率很高,几乎没有会引起暴力事件的学生。所以也没有人会想给这个有点怪的实习老师颜色瞧瞧。但是从讲台往下看,有些同学的态度让他感到不愉快这也是事实。

和新田感情很好的同学里,有一位姓西胁的男生,他就是惹得这个实习老师不高兴的学生之一。当时实习老师命令西胁在大家面前朗读英文,却遭到实习老师纠正了好几处发音而心生不满,气冲冲地杠上实习老师。

「喂,朗读这种英文有甚么意义吗?这种文章的重点在如何解读吧。既然如此,默念就已经很够了。」

这位被同学私下取了「娃娃脸」绰号的实习老师,听到西胁这么说立刻满脸通红。

「发出声音念出来是很重要的事喔。毕竟是在学习语言。」

「就算是语言,这种英文平常也用不到吧。如果对英语会话有帮助,我还能理解。」

「当然有帮助,可以练习发音。」

「发音?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不知为何,西胁竟然看向新田,莞尔一笑。

「怎样?你有甚么不满吗?」实习老师问。

「那么老师,你再念一次看看吧。让我们听听正确的发音模板。」

「要我念?」

「对啊。你不是专家吗?」西胁说完,比出「快啊快啊」的手势。

实习老师蹙起眉头,将视线落在教科书上。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滑顺的英文就从口中出来了。听得出来他平常勤于练习,念起来确实相当流畅,但是──外国人可能听不懂。

「OK!OK!念到这里就好。」西胁说完再度看向新田。「怎么样?新田,刚才的英文,你听得懂吗?」

新田心想「原来如此」,这才理解朋友的企图,但他觉得很麻烦。

「咦?这是怎么回事?」实习老师来回看着新田与西胁。

「这小子是从美国回来的哟!英文说得呱呱叫。」

原本满脸通红的实习老师,霎时脸色转白,同时吊起了眼珠子。

「说啦,到底怎样?你认为美国人听得懂刚才的英文吗?」西胁追问新田。

新田转头看了一下后方,指导老师似乎全部看在眼里,但依然默不作声。

新田叹了一口气暗忖:西胁,你做得太超过了啦。可是又不能在这里辜负朋友的期待。实习老师几个星期就走了,但高中生活还要持续下去。

「哦,我觉得听不太懂吧。」新田说:「而且会话上不会说这种老派的英文。」

「发音呢?」西胁继续逼问,打算彻底干到底。

「叫我说啊?」

新田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这句话却引来同学们哄堂大笑。

「新田,你也来念念看吧。」西胁说。

「叫我念?为甚么?」

「有甚么关系,念几句就好。我想听听两者的不同。」

周遭的同学也开始鼓噪,纷纷叫新田赶快念。如果在这里顽固拒绝,一定会被同学奚落说是没意思的家伙。

迫于无奈,新田就坐着念了前面两行左右。

西胁听完立刻吹口哨。「果然,地道的就是不一样啊。」

此话一出,同学们也跟着响起如雷掌声。

新田看向实习老师。娃娃脸感觉全身都飙出了油汗,犹如池塘里的鲤鱼,嘴巴一张一合的。

新田的记忆到此为止。后来变成怎么样?那个实习老师又怎么了?完全记不得了。指导老师好像有插嘴干涉,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虽然现在和西胁也有来往,但从没谈过这件事。因果如果要回顾高中时代的往事,比这个有趣的多的是。

新田把这件事告诉山岸尚美。她兴致盎然地侧耳倾听。

「那时候的实习老师就是栗原健治。」新田说。

山岸尚美一脸傻眼地回看新田。

「原来新田先生也有那种时期啊。那种像小孩恶作剧的时期。」

「那可不是我带头做的喔。在朋友面前,我总不能退缩吧。这妳应该也懂吧?不可以只有自己一个人当乖宝宝。」

「可是受到这样羞辱,实习老师一定很受伤吧。说不定有人会无法再重新站起来。也有可能会一辈子忘不了那些学生,会恨他们一辈子吧。」

新田知道她想说甚么,故意踉跄退了一步。

「等一下。妳的意思是,栗原健治找我麻烦是在报当时的仇?开甚么玩笑。那是朋友设计的,我是逼不得已才做的。」

「或许是如此,可是栗原先生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认为你和朋友两人连手要给他难看。」

「开甚么玩笑。」新田又说了一次,开始抖起脚来。因为配合朋友的恶搞,结果被当成坏人?不过既然原因水落石出,也就没必要再瞎操心了。

「总之,他不知道我是刑警就可以安心了。我不会再让这家伙为所欲为。」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对他怎样,只是要叫他停止做这种事。」

就在此时,新田的手机又传出来电铃声。是栗原打来的。跟刚才一样响了三声就挂断了。

「刚刚好。」新田拿起桌上的室内电话。

正当他要按下号码时,山岸尚美的手却从上面盖住电话。

「妳这是干嘛?」

「难道你想跟栗原先生说,你想起他当实习老师的事?」

「当然。如果他要报仇的话,我要叫他光明正大地来。用这种手段太卑劣了。」

山岸尚美目光凌厉地摇摇头。「不可以这么做。」

「为甚么?」

「因为你是饭店人。身为一个饭店人,即便客人是自己的知己朋友,只要对方没有说出口,我们就不能主动去相认。因为客人有他自己的考虑。」

「等一下。这样我就不能抗议了呀?」

「没错。不可以抗议。」山岸尚美瞪着新田说。

新田默默挪开她的手,开始按电话号码。此时已经超过三十秒了。

电话一通,栗原劈头就骂:「太慢了!」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刚才在上厕所。从下次开始如果可以改为一分钟,我会很感激。」

「少啰唆。倒是你打得怎么样?打多少了?」

「大概…两成多一点吧。」

「动作快一点!要是来不及,我可不饶你喔!」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新田摇摇头将话筒放回去,看向山岸尚美。

「感谢你忍下来了。」她行了一礼。

「不管任何时候都要照客人的吩咐做吗?对方明明对我有敌意,这有必要对抗吧。更何况也给妳造成困扰不是吗?」

「不是对抗,是要应对。绝对不能感情用事。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打字对我来说不算甚么。」

能干的女性柜台人员,始终保持冷静。新田搔着头在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又坐回椅子上。

「妳有过这种经验吗?以前认识的人以客人身分来到这里,而且对方还很恨妳,有过这种事吗?」

山岸尚美边打字边摇头。

「我有朋友来过,但我认为我不曾招人怨恨。至少,我没有被恶搞过。不过,这个社会上的人千奇百怪,我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刚才你说,刑警是一种不知道会在哪里招人怨恨的工作,其实饭店人也一样。我们自认提供了很好的服务,但说不定反而让客人感到不愉快,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面对不特定的多数人,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么说,饭店人员也有可能成为目标啰。」

「目标?」

「我是说连续杀人案。看来栗原和案情无关,但凶手锁定的目标不见得是客人,也有可能盯上了这里的员工。」

山岸尚美停下打字的手,回头看向新田。「为甚么会故意盯上员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

山岸尚美沉思半晌后,缓缓地开口说:

「如此一来,犯案现场就不是客房了吧。」

「怎么说?」

「因为员工在客房被杀的话,就能锁定凶手是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凶手和被害人,不可能在毫无关系的客人房间里两人独处。这一点,凶手应该也想得到吧。」

「原来如此。」新田也赞同。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比方说这一次,你和栗原先生好几次都两人独处吧。如果在这之中你被杀了,栗原先生当然会被怀疑。」

「妳说得对。」新田撇了撇嘴角,凝望笔电屏幕。「因为我没有被杀,所以还能在这里忍耐他的恶整啊。」

「这么想的话,只是这样就能解决一件事情不是很好吗?」山岸尚美微微一笑,继续打字。

可是看着她努力打字的背影,新田越想越气。栗原要对以前的事怀恨在心是他的自由,可是用这种方法报复,到头来把不相干的人也牵累进来,这实在无法原谅。有甚么不满就光明正大找我干架嘛。

栗原的包包放在床的旁边,新田把它拉了过来。

「你想做甚么?」山岸尚美察觉到,立刻厉声质问。

「我想调查一下他的事,说不定能逮到甚么把柄。」

「不行!」她从椅子起身,恍如滑垒似的将双手插进新田和包包之间。「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我只是看一下里面而已,又不是要偷东西。」

「不行就是不行。绝对不能擅自打开客人的行李。我不了解警方的办案规则,但即便是为了侦查,这种事应该也是不允许的吧。需要当事者同意才行。如果要强行搜索,也需要有搜索票吧?」山岸尚美几乎是以抵死的口气说。

新田叹了一口气,松手放开包包。她立刻把包包放回原处。

「妳真是饭店人的典范。我不是在挖苦妳,这是真心话。」

「我才不是甚么典范。这是应该做的事。」她坐回椅子上。参考书掉在地上,她弯下腰去捡。此时,新田注意到一个地方。

「等一下,这本书借我看看。」他翻开参考书的封底,上面贴着一张贴纸,贴纸上印着「今井补习班池袋分校」。

「果然是补习班的老师啊。」山岸尚美在一旁说。

新田抓起手机,打给本宫。他应该还在事务大楼。

「怎么了?」本宫问。

「查到栗原的工作地方了。那家伙应该是补习班的老师。」

新田说了栗原命令他打字的事,但隐藏了栗原是高中时期实习老师的事。

「你有没有想起甚么?」本宫问。

「不好意思,实在想不起来。」

「好吧。我会跟组长说,要火速调查栗原的背景。」本宫说出新田期待的响应之后,便挂断电话。

「为甚么,你不跟他说你想起来了?」山岸尚美不解地抬头问。

新田将双手插进裤袋里,耸耸肩。

「这要是说出来了。上司们会对栗原失去兴趣,就不会特地去帮我调查了。」

山岸尚美睁大眼睛。「连伙伴都骗啊?真是个恐怖的世界。」

「说谎也是一种权宜之计。更何况,并非已经确定栗原没有危险成份。」

女性柜台人员似乎不想反驳了,继续打字。

之后大约每隔三十分钟,栗原就会来电。而新田也每次都回电给他。虽然每次也都只是短短地说几句话,但明显听得出栗原有点醉了。

「为甚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新田侧首不解地说:「想确认我是否乖乖地待在这里,直接打房内的电话不就结了。」

山岸尚美埋头在打字,只低喃了一声「天晓得」。

当日期快要变成明天时,山岸尚美终于完成所有的英文内容的输入。两人确认没错之后,她缓缓转动脖子与手腕。

「真的辛苦妳了。」新田站起身,非常真诚地行了一礼。「如果由我来打,大概连一半都打不完。我真的由衷地感谢妳。」

山岸尚美穿上外套,露出笑容。

「如果这样能让栗原先生消气就好了。」

新田不知如何应答,鼻梁皱起皱纹时,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是栗原打来的。看了一下手表,刚好十二点整。

「情况如何?」栗原问。

「正好刚刚打完。」

「很好,那我立刻回去。你给我在那里等着喔!」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腔调也怪怪的,说完便粗暴地挂断电话。

「他要回来了。妳回办公室去吧。要是他知道不是我打的,八成又会大发雷霆。」新田对山岸尚美说:「当然,妳要直接回家也可以。」

「新田先生,你要答应我喔。不论他怎么说,你都不可以──」

「我知道啦。」新田伸出右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我甚么都不会说。我会遵守饭店人的规矩。」

山岸尚美露出质疑的眼神。就在此时,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本宫打来的。

「栗原的事,查出来了喔。就如你所说的,他是补习班老师。但只到上星期为止。」

「到上星期为止?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开除了啦。四月才刚录用的,可是学生的反应很差,所以被停掉了。之前他好像也辗转待过很多一般补习班和升学补习班。」

新田想起,栗原曾经对他说:「你是一份工作做不久的那一型啊。」那也是在说他自己吧?

「不过,没有甚么可疑之处,也找不到他和你的关连。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看来现阶段,还没查到栗原当实习老师那时候的事。

「当补习班老师以前,他当过学校老师吗?」新田基本上还是问问看。

「之前是公司职员。没有教师经验。听说他想当老师,但是遭到挫折,没有考到教师资格证照。不是要修教育实习学分甚么的,听说他在学生时代没有修这个学分。」

新田大吃一惊。「为甚么没有修呢?」

「我也不知道。负责查访的刑警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总之,栗原没甚么问题。虽然找你麻烦这件事令人在意,不过静观其变再说吧。」

「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新田扼要地说给山岸尚美听。她听完便蹙起眉头。

「那他去你们班上的教育实习呢?」

「这个学分之所以变成没有修,是因为当初他不是实习期间结束而不来了,而是自己不来了吧。」

「这个原因是…」

「可能是因为我们吧。」新田在椅子上坐下。「他该不会认为自己当不成老师,是那时候的坏小孩害的吧。」

山岸尚美呆立不动。可能是不知道说甚么好。

「妳快回办公室吧。栗原快要回来了。」

她点点头,说了一句:「有事就叫我。」便离开房间了。

新田将手指插进浏海,拚命搔个不停。心情沉重得像是吞了铅块。

但他也认为:这可不关我的事喔。为了那么点小事就放弃教育实习学分才有问题,这种个性不管做哪一行都很难。稍微被捉弄就逃跑的话,根本没资格当老师。

不过心里感到愧疚也是事实。虽然后续的发展他必须自己负责,但做出毁了别人梦想的开端事件毕竟是自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入口处传来声响。几秒后门开了,栗原走了进来。

「您回来了。」新田站了起来。

栗原两眼发直地看向新田。「英文呢?」

「在这里。请您确认。」新田以双手指向计算机。

栗原脚步不稳地走近写字桌,中途重心不稳,差点跌了一跤。看来喝得相当醉。室内的空气充满酒臭味。

栗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立刻开始操作计算机,时而会发出很大的打嗝声。

「喂!」他突然把脸转向新田。「这真的是你一个人打的?没有找别人帮忙吧?」说话变得有点大舌头。

「我完全照您的指示做。」

「哼。」栗原将目光转回计算机屏幕,再度打了一个大嗝。

「如果您觉得没有问题,那我要告辞了。」

栗原没有回应。于是新田说:「失陪了。」行了一礼,走向房门。

「慢着。」栗原呻吟般地说:「你来读这个英文。」

「啊?」

栗原用下巴指向计算机屏幕。

「我叫你来读这个英文。发出声音念出来。你的英文不是很好吗?那你来念念看啊!」

新田顿时怒火中烧,但下一秒不同的感情在心中扩散开来。那时候的事,果然把这个男人伤得很深啊。

新田走近写字桌,拿起笔电。「从最前面开始念吗?」

「哪里都好,挑你喜欢的地方念!」栗原粗鲁地说。

新田调整呼吸后,开始念出屏幕上的英文。虽然文中也有日常会话不会用到的高难度单字,但新田依然类推发音念了出来。

「…可以了。」栗原低声地说。

「可以了吗?」

「我说可以了就可以了!快给我滚!」

新田将笔电放在桌上,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走出房间时,一度回头看了一下。栗原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双膝间。

18

新田照例在休息室睡觉。山岸尚美说明天要尽量早来上班,也回去了。她好像还是很在意栗原健治的事。

躺在简陋的床上,新田想着栗原。若是因为刑警工作上的缘故招人怨恨,心情也不至于如此沉重吧。当然新田对这份必须彻底无情的职业感到自豪,只是事端的源头竟然是在高中时代,这就难以辩解了。他也对当时自己竟然完全不觉得有错感到失望。

话说回来,世上也有执念很深的人。诚如山岸尚美所言,如果这种程度的恶整能让他消除心中的怨气就好。此外也再度认识到,饭店这一行并不是那么安全的职业。

可能是太累了,新田不久就睡着了。后来破坏他睡眠的,果然还是手机。不是简讯声,而是来电铃声。看了一下号码,好像是从饭店的柜台打来的。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沉。

「我是新田。」声音沙哑。干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一早就打扰你。我是柜台的铃木。又是那位客人…栗原先生打电话来,说他现在要来办退房…」

「这样子啊。这真是太好了。」新田松了一口气。这下真的解脱了。

「可是,他叫新田先生过来。」

「叫我?」

「怎么办才好?我有跟他说现在不是新田先生的上班时间,可是他就是硬要你来。」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

新田从床上起身,把昨晚随便脱在一旁的制服又拿起来穿上。头有点痛,不只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到洗脸台梳洗、整装之后,走出事务大楼,小跑步奔向柜台。年轻的柜台人员铃木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看到新田来,用眼神示意大厅那边。新田随着铃木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栗原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饭店借给他的笔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