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在我门上的信箱里。本来还有更多封,都被我礽了。不过我看电视上说,万一出了什么事,留着这种证物对打官司比较有利,所以虽然很觉得恶心,还是留下了这三封。”
“借我看一下。”草薙说着打开信封。
每个信封都装了一张便签,是以印表机列印出来的文章,内容都不长。
“最近,你的妆好像化得比较浓,服装也很花俏。这样不像你,素雅一点的装扮才适合你,还有你的晚归也令人在意。下班之后,就该立刻回家。”
“你是否有什么烦恼?如果有,希望毫不保留地告诉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每晚打电话。以我的条件可以提供你很多建议,别的人都无法新人,也不可信任,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我有不详的预感,我担心你会背叛我。虽然我相信这决不可能,但如果真有这种事我绝不会原谅你。因为只有我才是你的战友。只有我能够保护你。”
草薙看完后,把便签又装回信封。
“可以先交给我保管吗?”
“请便。”
“还有什么类似这样的怪事吗?”
“我是没遇过……”靖子吞吞吐吐地说。
“是令媛遇到什么麻烦吗?”
“不,不是的,是工藤先生……”
“工藤邦明先生是吧,他怎么了?”
“上次见面时,他说他收到奇怪的信。没写寄信人是谁,内容是警告他不准接近我,信里还附了他被人偷拍的照片。”
“找上他了啊……”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发展,那封信的寄信人除了石神不可能是别人。草薙想起汤川学,他似乎很尊敬身为学者的石神。如果知道这个朋友竟然干出跟踪狂的勾当,不晓得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敲门声想起。请进,靖子一回答,年轻的刑警推开门探进头来,是负责搜索石神家的那组成员之一。
“草薙先生,请你来一下。”
“知道了。”草薙点头站起。
一去隔壁,间宫正坐在椅子上等他,桌上放着打开的电脑。年轻的刑警们正忙着把各种东西装进纸箱。
间宫指着书架旁的墙。“你看这个。”
“啊!”草薙不由得叫出声。
壁纸被撕掉大约二十公分见方的大小,连壁纸也被割下。从那里还延伸出细细的电线,电线末端连接着耳机。
“你戴上耳机试试。”
草薙照着间宫的吩咐,把耳机塞进耳朵,顿时听到说话声。
(只要一证明石神的叙述是真的,接下来进展就快了,今后应该也不会再给花冈小姐府上添麻烦了。)
是岸谷的声音,虽然略有杂音,但清楚得简直不像隔着一层隔壁。
(……石神先生会被判什么罪?)
(这要看审判的结果。不过他犯的是杀人罪,就算不至于判死刑,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获释,所以应该也不会再缠着花冈小姐了。)
这小子当刑警还这么长舌,草薙边这么想边拿下耳机。
“待会儿你让花冈靖子看看这个。照石神的说法,她应该也知道有这玩意,不过我想应该不可能。”间宫说。
“您是说,花冈靖子完全不知道石神做了什么吗?”
“你和靖子的对话,我都透过这个听见了。”间宫看着墙上的收音器咧嘴一笑,“石神是个典型的跟踪狂。他一厢情愿地自以为和靖子情投意合,想把接近她的男人通通铲除。前任老公,不就是最可憎的对象吗?”
“是……”
“怎么?你干嘛苦着脸?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倒不是,我自认还算了解石神这个男人的个性,可是他的供述内容和我对他的印象差太多了,所以我很困惑。”
“人哪,本来就有很多不同的面貌。跟踪狂的真实身份,通常都令人跌破眼镜。”
“这我当然知道……除了收音器还找到了什么吗?”
间宫大大点头。
“找到暖桌的电线了,和暖桌一起收在箱子里,而且是空心麻花绳,和用来绞杀富坚的凶器一样。只要上头沾了一点被害者的皮肤就可定案了。”
“还有呢?”
“让你看看这玩意吧。”间宫移动电脑的滑鼠,但他的动作很生涩,八成是谁刚才当场教他的。“就这个。”
萤幕上出现了一个文书处理档,画面显示着写好的文章。草薙凑近细看。
文章内容如下:
“我已查明和你频频会晤的男性是何来历。我特地拍下照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想问你和这个男人是何关系。如果是恋爱关系,那等于是严重背叛了我。你也不想想看我为你做了什么。我有这个权利命令你,必须立刻和这个男人分手。否则,我的怒火将烧向这个男人。要让此人走上与富坚相同的命运,对现在的我而言易如反掌。我已有此心理准备,也有办法做到。再重复一次,如果你和此人有男女关系,我绝不允许这种背叛。我一定会报复。”
第十七章
站在窗边的汤川,定定地凝视窗外。他的背影,散发出一种遗憾与孤独。在草薙看来,既可以解释为是因为得知久别重逢的老友犯案大受打击,又好似是被另一种情绪笼罩。
“所以呢?”汤川低声说,“你相信那个说法吗?我是说石神的供述。”
“身为警察,没理由怀疑。”草薙说,“根据他的证词,我们已从各种角度采证过了。今天,我去距离石神住的公寓不远处的公用电话附近打听过。据他表示,他每晚从那里打电话给花冈靖子。公用电话旁边有间杂货店,老板看过貌似石神的人物。好像是因为最近已经很少有人用公用电话了,所以他特别有印象。杂货店老板还说,他曾多次目击石神打电话。”
汤川缓缓转身面对草薙。
“请你不要用‘身为警察’这种暧昧说法,我是在问,你相信吗?我才不管什么调查方针。”
草薙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总觉得怪怪的。他的说法毫无矛盾,也合情合理,可是我还是无法信服。如果换个比较单纯的说法就是:我不相信那个人做那种事,这就是我的感受。不过纵使和上司这么说,上司也不肯理会我。”
“警方的高层想必认为既然已抓到凶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吧。”
“就算只有这么一个清楚的疑点也好,事态马上就会截然不同,可惜什么也没有,无懈可击。比方说关于脚踏车的指纹没擦这点,他说原来就不知道被害者会骑脚踏车来。这点也毫无可议之处,所有的事实都指出石神的供述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调查重新回到原点。”
“简而言之,你虽然不相信,却人云亦云地做出石神就是命案真凶的结论,是吗?”
“你不要这样话里带刺。而且,事实重于感情不是你向来的原则吗?既然在逻辑上合情合理,那么就算心情上无法相信也得接受,这不就是科学家的基本原则吗?这可是你自己向来强调的。”
汤川轻轻摇头,和草薙相对而坐。
“最后一次见到石神时,他问了一个数学问题。是p不等于pn这个问题。自己想出解答,和判断别人说的解答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这是个著名的难题。”
草薙皱起眉头。
“那是数学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哲学。”
“你知道吗?石神向你们提出了一个解答,也就是这次的自首、供述内容。这个自白怎么看都只能说正确无误的解答,是他充分发挥脑力想出来的。如果就这么乖乖地照单全收,那就表示你们输了。照理说,这次应该轮到你们全力以赴,判断他提出的答案是否正确。你们正受到来自他的挑战和考验。”
“所以我们不是做了各种采证了吗?”
“你们正在做的,只是按照他的证明方法走。你们该做的,是探寻有没有别的答案。除了他提出的答案之外别无可能——唯有证明到这个地步,才能断言那个答案是唯一的答案。”
草薙从汤川强硬的口吻,感受到他的烦躁。这个向来沉着冷静的物理学家,难得流露出这种表情。
“那你是说石神在说谎?你认为凶手不是石神?”
草薙这么一说,汤川皱起眉头,黯然垂眼。草薙盯着那张脸孔继续说道:
“你敢如此断言的根据是什么?既然你有你的推论,那你就告诉我。抑或是,你纯粹只是无法接受昔日老友杀了人的事实?”
汤川起身,背对草薙。汤川——草薙喊他。
“我的确不愿相信。”汤川说,“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他重视的是逻辑性,感情次之。只要他判断哪个方法对于解决问题有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至于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这简直超乎想象。”
“你果然只有这个根据啊。”
汤川一听倏然转身,狠狠地瞪着草薙。但那双眼睛除了怒意,却流露出更浓的悲伤与痛苦。
“我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得接受事实,世事就是如此。这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石神是清白无罪的吗?”
草薙的质问令汤川的脸一歪,微微摇头。
“不,我不会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认为杀死富坚的是花冈靖子,石神只是在袒护她,对吧?可是,越深入追查,这个可能性就越低。石神的跟踪狂行为,已有许多物证足以证明。就算是为了袒护她,也不可能伪装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愿意代人顶下杀人罪?靖子对石神来说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纵使有意袒护,或是真的曾经协助湮灭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人性本来就是这样。”
汤川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地瞪大了眼。
“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要坚持到底、继续袒护是至高难题。”汤川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低语,“石神也是如此,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
“才怎样?”
“没事,”汤川摇头,“没什么。”
“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得不认为石神就是真凶。除非出现什么新的事证,否则调查方针应该也不会变。”
汤川没回答,一迳摩挲着脸,吐出一口长气。
“他……选择在监狱度过一生吗?”
“既然杀了人,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汤川垂下头,动也不动,最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说道:“对不起,今天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有点累了。”
汤川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草薙想问,却还是默默从椅子起身。因为汤川看起来的确是筋疲力竭。
草薙离开第十三研究室,正在昏暗的走廊上走着走着,一个年轻人上楼来了。草薙认为这个身材有点单薄,长相略带神经质的年轻人,是跟着汤川做研究的研究生常磐。之前草薙在汤川外出时来访,就是这个年轻人告诉他,汤川可能去条崎了。
常磐似乎也注意到了草薙,略点个头后就打算擦身而过。
“啊,慢着!”草薙喊他。看到常磐面带困惑的转身,他对常磐露出笑脸。“我有点事想问你,你有时间吗?”
常磐看看手表,答应给他几分钟。
他们走出物理学研究室所在的大楼,进入以理科学生为主的学校餐厅。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比起在你们研究室喝的即溶咖啡,这实在好喝太多了。”草薙啜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说,这是为了让常磐放松心情。
常磐笑了,但脸颊似乎还是僵着。
本想先闲话家常,但草薙判断在这种情况下是白费力气,于是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的,是汤川副教授的事。”草薙说,“他最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常磐一脸困惑。大概是我问的方式不对吧,草薙想。
“他有没有为了和大学工作无关的事,正在调查什么,或是出门上哪去过?”
常磐歪着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草薙对他一笑。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和什么案件有关。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总之我觉得汤川好像在顾忌我,有事瞒着我。我想你也知道,那家伙向来个性偏执。”
虽然不确定这样的解释对方能理解多少,不过研究生总算略微放松表情点点头,也许只是在同意个性偏执这一点。
“我是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在调查什么,不过几天前,老师曾经打电话去图书馆。”常磐说。
“图书馆?你们大学的?”
常磐点头。
“好像是问馆里有没有报纸。”
“报纸?既然是图书馆,起码都会有报纸吧。”
“是没错,不过汤川老师想知道的,好像是旧报纸保管到什么程度。”
“旧报纸吗……”
“不过,好像也不是非常久之前的报纸。我记得老师好像是问,能不能一次看到这个月的报纸。”
“这个月的啊……结果呢?有吗?”
“我想图书馆应该有,因为老师后来立刻就去了图书馆了。”
草薙点点头对常磐道谢,拿着大约还剩一半咖啡的纸杯站起来。
帝都大学的图书馆是栋三层楼的小型建筑,草薙以前还在这所大学当学生时,总共只来过图书馆两、三次,所以连是否经过整修都不确定。在他看来,建筑物似乎还很新。
一进去就是柜台,里头坐着一名女馆员,于是他试着问起汤川副教授查阅报纸的事。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草薙只好拿出警察手册。
“不是汤川老师怎么样的问题。我只是很想知道,那时他看了什么报道而已。”他知道这样问很不自然,却想不出其他的方式来表达。
“在我印象中,他应该是想看三月份的报导。”女馆员慎重地回答。
“三月份的?什么报导?”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微微张口,“我记得他好像还说,只要社会版就行了。”
“社会版?那么报纸在哪里?”
这边请,说着她带他去的是摆放成排平台架子的地方。那些架子上叠放着报纸。每十天放一批,她说。
“这里只是过去一个月的报纸,更旧的报纸已经处理掉了。以前本来留着,可是现在只要上网搜索,就看得到以前的报导了。”
“汤川他说……汤川老师他说一个月份的就够了吗?”
“对,三月十日以后的就行了。”
“三月十日?”
“对,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可以让我看看这些报纸吗?”
“请便。看完再叫我一声。”
女馆员转身的同时,草薙已把整叠报纸抽出,放在旁边桌上。他决定从三月十日的社会版看起。
三月十日,无庸赘言,就是富坚慎二遇害的日子。汤川果然是为了调查那个案子才来图书馆,但他到底想从报上确认什么?
草薙搜寻和案子有关的报导,最早是刊登在三月十一日的晚报上。之后,随着遗体的身份查明,十三日的早报也有报导,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后续报导。接着再刊登时,已是石神自首的新闻。
汤川是在意在这些报导的哪一点呢?
草薙把为数不多的几篇报导,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都不是什么重要内容。汤川透过草薙,对于这起命案,得到了比这些报导更多的情报,照理说应该没必要再回头看这些报导。
草薙看着面前的报纸,双臂交抱。
基本上,他本来就不认为像汤川那么厉害的人,会藉助报章报导来调查案情。在这个天天都有杀人命案发生的时代,除非有什么重大进展,否则报纸很少会对一个案子穷追不舍。这起富坚命案,在世人看来同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汤川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但那家伙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虽然刚才草薙对汤川说了那番话,但在他心中,毕竟仍留有无法断定石神就是凶手的疑问。他无法抹去那份怀疑警方误入歧途的不安,他总觉得汤川好像知道他们错在哪里。过去,那个物理学家也曾多次帮助过草薙他们这些警察。这次应该也有什么有效的建言,既然有,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草薙把报纸收好,招呼刚才那名馆员。
“对您有用吗?”她不安地问。
“还好。”草薙含糊以对。
正当他打算就这样离去时,女馆员说:“汤川老师好像也查了地方报纸。”
“啊?”草薙转身。“地方报纸?”
“对。他问我馆里有没有千叶或琦玉的地方报纸,我告诉他没有。”
“他还问了些什么?”
“没了,应该就只有问这个。”
“千叶或琦玉吗……”
草薙抱着疑问走出图书馆,他完全无法理解汤川的想法。为什么需要地方报纸?还是说草薙自以为汤川正在调查命案,其实他的目的和案子根本毫不相干。
草薙一边左思右想,一边走回停车场。今天他是开车来的。
他钻进驾驶座,正要发动引擎之际。汤川学从眼前的校舍走出来了,他没穿实验用的白袍,罩着深蓝色外套。一脸凝重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周遭,笔直朝小门走去。
草薙看着汤川出了门左转后,这才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就看到汤川正拦下一辆计程车。那辆计程车开走的同时,草薙也上了马路。
单身的汤川,一天之中大半都在大学度过。他的解释是:反正回家也没事可干,而且要看书或运动都是在学校比较方便。他也曾说过,这样要吃东西也比较省事。
一看时钟,还不到五点,他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
草薙一边跟踪,一边暗记计程车的车行与车牌号码。这样就算中途跟丢了,事后也能查出汤川是在哪里下车。
计程车一路向东走,路上有点塞车。虽然两车之间,不时有几辆车切入钻出,不过幸好没被红绿灯拉开距离。
最后计程车过了日本桥,就在快要过隅田川的地方停下,是新大桥前。前方就是石神他们的公寓了。
草薙把车子停到路肩,伺机而动。汤川走下新大桥旁的阶梯,好像不是要去公寓。
草薙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幸好,一座停车计费器前空着。他把车往那儿一停,急忙去追汤川。
汤川正朝隅田川下游慢步走去,步调看起来不像有事,倒像是悠闲地散步。不时还将目光瞥向那些游民。不过并未停足。
一直走到游民小屋绝迹之处,他才止步。他把手肘架在河边装设的栏杆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把脸转向草薙这边。
草薙有点狼狈,不过汤川倒是毫不惊讶,甚至露出浅笑。看来他老早就发觉草薙在跟踪了。
草薙大步走近他。“你早就发现了?”
“因为你的车子太醒目了。”汤川说,“那么旧的skyline,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
“你知道被我跟踪,所以才在这种地方下车吗?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要来这里?”
“两种说法都算对,也都有点不对,本来的目的地是这里的再过去一点。不过发现你的车子后,我就稍微改了一下下车的地点,因为我想带你来这里。”
“你把我带来这种地方,到底想怎样?”草薙迅速扫视周遭一圈。
“我最后一次和石神交谈,就是在这里。当时我是对他这么说的: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齿轮,也只有齿轮本身能决定它的用途。”
“齿轮?”
“然后,我提出几个和命案有关的疑问问他。当时他虽然摆出不予置评的态度,但跟我分手后,他却做出了答复。那就是去自首。”
“你是说,他是听了你的话,才放弃挣扎去自首?”
“放弃挣扎……吗?也对,就某种角度而言或许的确是如此。不过对他来说,应该是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因为那张最后王牌,实在准备得非常周到。”
“你跟石神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齿轮的话题。”
“后来,你不是提出一些疑问?我是在问那个。”
汤川听了露出有点寂寞的笑容,轻飘飘地摇头晃脑。
“那个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齿轮,他就是听到那个才决心自首的。”
草薙大大叹了一口气。
“你去大学图书馆查过报纸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常磐告诉你的吗?看来你连我的行动都开始调查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没生气。那毕竟是你的工作,随便你要调查我还是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草薙盯着汤川,然后低头求饶。
“拜托,你就别再吊我胃口了,你一定知道什么吧?请你告诉我。石神不是真凶吧?既然如此,你不觉得让他顶罪太没天理了吗?你总不希望昔日老友沦为杀人犯吧?”
“你把头抬起来。”
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抬眼看他,不禁赫然一惊。眼前那张物理学家的脸孔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抬手按着额头,紧紧闭着双眼。
“我当然也不希望他变成什么杀人犯,可是已经毫无办法了。连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喂,你干嘛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肯坦白告诉我,我们是朋友啊。”
汤川一听倏然睁眼,一脸严肃地说:“你是我的朋友,但同时也是刑警。”
草薙哑口无言。他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多年好友之间,有一道隔阂。正因为身为刑警,以至于眼看好友露出前所未有的苦恼表情,却连那个原因都问不出来。
“我现在要去找花冈靖子。”汤川说,“你要一起来吗?”
“我可以去吗?”
“无所谓,不过请你别插嘴。”
“……我知道了。”
汤川一个转身,开始迈步,草薙也尾随在后。汤川起先的目的地似乎是便当店‘天亭’,他打算去找花冈靖子说什么?虽然草薙很想立刻问个究竟,但还是默默向前走。
汤川在清洲桥前走上阶梯,草薙一跟上去,就发现汤川站在阶梯上头等他。
“那里不是有栋办公大楼?”汤川指着旁边的建筑物,“入口有玻璃门。看得到吗?”
草薙把目光转向那边,玻璃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看得到,不过那又怎样?”
“命案刚发生时我来见石神,当时我们俩也这样望过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不过当时我本来完全没注意到,是被石神一说才看到的。在那之前,我压根没想过他可能和命案有关,能和睽违已久的劲敌重逢,我甚至有点乐昏了头。”
“你是说,你看到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所以才开始怀疑他?”
“当时他还这样说:你看起来永远都这么年轻,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头发也还很茂密——说着还做出有点在意自己头发的小动作。这点让我大吃一惊,因为石神这个人,本来是个绝对不会在意外貌的男人。他从以前就坚持,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靠这种东西衡量,他绝对不会选择必须受外貌左右的人生。现在他居然对外貌耿耿于怀。他的头发的确稀薄,但他居然为了这种事到如今早已无可奈何的事情哀叹。所以我才察觉,他正处于不得不在意外表与容貌的状况——也就是恋爱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贸然说出那种话?是突然在意起外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