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车子的引擎都坏了?
不可能有这种事。更不可思议的是,路上的行人好像一点都没发现这种状况。
“你怎么了,穿成这个样子站在外面?”后面有人问我。
我回头一看,是公寓的管理员,他正在公寓前扫地,扫帚一扫下去,就扬起大量灰尘,像倾盆大雨般落在他身上,但他却依然笑眯眯地扫着地。
“你在干嘛?”我问。
“干嘛?当然是在扫地啊。把玄关扫得干干净净的,心情也舒畅。”说完,管理员拿出香烟,点上一根。
紧接着,他像一头怪兽般,吐出了一条巨大的烟柱。
2
“是吗,这种症状出现在你身上了啊。你已经二十八岁了,或许也该出现了吧。”
听我原原本本说了事情经过,老爸看着我感慨地说。我这边是心事重重地倾吐烦恼,他的口气却悠哉得很。
老爸是个眼科医生。昨天突然发生的怪事让我不知所措,但我也发现看到那种怪异现象只有我自己而已,于是来到老爸的医院就诊。
“你刚才说症状,那果然是种病喽?”
“说是病可能并不恰当,不如说是特异体质,总之把它当成一种超能力就对了。我本来也想,总有一天要告诉你,但实在很难解释清楚。”
“这么说,老爸你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子了?”
“不,我并没料想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我们家族虽然遗传这种体质,但概率很低,好几代才出一个。我过世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也拥有这种能力,而我就没有出现。”
我不太了解爷爷的事,因为我记事时他就已经过世了。虽然存有照片,但从照片上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不管看哪张照片,他都戴着超大的口罩,架着眼镜,所以我一直以为爷爷眼睛不好,还老是感冒。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你有能力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细微颗粒。你觉得周围看起来雾蒙蒙的,其实是因为空气里悬浮着各种粉尘。你还说,从床上跳起来时腾起白白的雾气,其实那就是所谓的室内尘埃。车子排出的废气最终也会汇集成微粒,在你眼中看出来就成了烟雾。”
“别人抽烟时,我看起来也像是吐出了一股烟雾。”
“是吗?”老爸歪着肥短的脖子,“普通人只在烟刚刚呼出,微粒还在密集状态时才能看到,但你在烟已经相当稀薄时仍然能看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实际上我之所以当了眼科医生,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这种现象。不过我也仅仅只知道,你可以感知到光以外的事物,大概是一种电磁波。你能接收到各种微粒发出的电磁波,并产生类似看到的感觉。”
对于文科生的我来说,电磁波这种字眼就像东风过耳,有听没有懂。
“理论就免了,总之你快帮帮我。”
“帮帮你?什么意思?”
“就是帮我恢复正常啊。像这个样子,日子多难熬。”
“不好意思,我确实无能为力。因为发生的原因不明,也就没办法治疗。你就把这当成宿命,死心接受好了。我刚才也说过了,这并不是病。爷爷也曾经说过,习惯了之后,还蛮有趣的,用处也很多。”
“别说这么轻飘的话!老是看到怪怪的东西,简直麻烦死了。你好歹也是个眼科医生,总不能不帮病患吧?”
“真是败给你了。”老爸搔了搔头,斑白的头上立刻有东西四下飞散,好像是头皮屑和掉落的头发。
老爸砰地一拍手,“那你就戴眼镜吧。“
“眼镜?”
“是啊。玻璃和塑胶制品可以屏蔽那种特殊的电磁波,戴了眼镜后,你应该就看不到微粒了。”
听老爸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透过玻璃看公寓外的景色时,的确和以前看到的一样。
“什么嘛,明明眼睛好好的,还得戴眼镜?”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太阳镜啊。爷爷在世时,平常也都戴着眼镜的。不过务必要让我给你做一次精密检查,千万不要找别家医生,我绝不容许大好研究机会被别人抢走。”
或许是找到了难得的研究材料很开心,老爸乐呵呵地笑了。
我是上班时间偷跑来医院的,离开医院后,我马上赶着回公司。我工作的公司在大手町。
路上的计程车一边飞奔一边喷出蒙蒙烟雾,我招手叫了一辆,坐到车上。可惜这不是禁烟车,车里充满了上一个乘客留下的烟雾。但老爸说的没错,当我隔着车玻璃眺望外面的风景时,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公司里有空调和通风设备,废气带来的污染很轻微,但空气也并不清澈,一有人走动,地上就腾起淡淡的烟雾,而大家都满不在乎地在烟雾中走来走去。以前的歌曲节目里,歌手脚下常会涌起干冰制造的舞台烟雾,我看到的情形就和那很像。
我来到前台。那里并排坐着两位接待小姐,从我这边看过去,左边那位就是我的恋人由美。由美见我过来,嫣然一笑,脸边萦绕着浅黄色的薄雾,右边那位也同样如此,只是薄雾的颜色有点不同。
“工作时间还偷偷补妆了吗?”我歪着嘴促狭地问。
“真没礼貌,当然没有了。”她有点发慌,旁边的同事则心虚地低下了头。
“瞒我也没用哦,你应该扑了粉底。”
听我这样说,由美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朝我凑过脸来。
“你看到了?”
“没有,不过我就是知道。不说这个了,今晚一起吃饭吧?”
“好啊。”
“那就老地方,七点见。”说完我就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那里依然在举行火祭。
说火祭当然只是个比喻,其实是因为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放出大量烟雾,看起来活像正月火祭时大烧门松和注连绳(注:新年时挂在门前取吉利的稻草绳),我就随便这样叫了。今天早上第一次看到时,惊得我直跳起来。
火祭的源头是吸烟区。公司里实行吸烟区与无烟区分开的制度,在每间办公室都专门设置了吸烟区。虽然一般都设在通风口旁边,但烟枪们喷出的烟雾太多了,通风口根本疏散不过来,超过处理能力的烟雾就飘向远处的座位。讨厌吸烟的人一直要求把吸烟区移到办公室外面,我现在终于明白原因了。
我坐到座位上开始工作,这时,对面的铃木纪美子伸手端起纸杯。从杯子里冒出氤氲热气,一看热气的颜色,我就知道里面泡的是红茶。
铃木纪美子是我们部里首屈一指的美人,要不是我已经有了恋人由美,说不定也会去追她。不过由美品行可靠也是出了名的。
纪美子忙着工作,没有搭理我。我看着她,不禁觉得很惊讶,因为她也有补妆的痕迹,而且从肩到颈,萦着淡得似有若无的蓝色薄雾,我暗想那究竟是什么啊,但是想不出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纪美子一脸讶然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低下头。其实我很想打趣说,你还是那么漂亮啊,但这种话如今已经有性骚扰之嫌了。
火祭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秃头男人出现了。他虽然有着人的形体,但全身都笼罩在黄褐色的烟雾里,轮廓模糊不清。不过随着他大步走过来,烟也逐渐散开,烟雾里的人影终于清楚显现出来,原来是我们课长。
“喂,那份报告书怎么样了?”课长一看到我就威严地问。他周围的烟雾已经消散了一大半,但身上的西装却从本来的灰色变成了有点脏脏的咖啡色,可能是因为烟雾的微粒仍然附着在上面。他的脸和光秃的额头也比平常要黄,应该是头皮和脸上油光发亮的皮脂和烟粒混在一起的缘故。
“我现在正在写。”
“快点写出来,明天的会议上一定要用。”说完,课长重重坐到旁边的座位上,跟着就打了个大喷嚏,我急忙一闪身,因为我看到课长的嘴里喷出大量浑浊如沟水的微粒,其中还有颜色特别浓重的结块,应该是一小块痰。
课长吐出的唾液和痰的微粒像花洒般在空中飞散,大部分都落在前面的纪美子身上,尤其是她手上的纸杯,溅进了好些痰的微粒。但她似乎什么也没发现,仍然津津有味地喝着杯中的红茶。
课长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好事,自顾看起了文件,但朝我背后看了一眼后,他马上站起身来。
出现在我背后的是公司的常务董事,有名的花花公子。
“这次公司高尔夫球赛的干事是你吧,我正好有点事,就不参加了。”
听了常务董事的话,课长直立不动地肃然回应,西装和脸又都笼罩在黄褐色的烟雾里。
随后我发现了常务董事身上的异变。他穿着雪白的上衣,但胸口处却悬浮着淡淡的蓝色微粒,看来像是古龙水。我又看了看纪美子,她颈边的蓝色薄雾,颜色与常务董事身上的一模一样,而且她看起来正在竖起耳朵细听常务董事和课长的对话。我想常务董事缺席高尔夫球赛的原因,说不定是为了和情人秘密偷欢。
习惯了之后,还蛮有趣的,用处也很多——我不禁想起谈到我这种能力时,老爸说过的话。
3
骗人的吧!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吗?——听了我的话,由美一连发出了好几种惊叹。当时我们正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共进晚餐。
“是真的。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我也做梦都没想到。”
“真是不可思议啊。”由美不住眨着眼睛。她的颈边悬浮着一圈淡粉色的气体,就像土星的光环。我注意了一下,那应该是香水,看来是由美在约会前喷上的。
我的特殊能力似乎越来越强了,今天早上之前还只能看到烟雾的微粒,而现在连空气里的不纯气体也能看出来。
料理上来了,服务生替我们的高脚杯里斟上葡萄酒,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刚买的平光眼镜戴上。
“戴上这个,我看东西就正常了。”我告诉由美。
但由美显得不太高兴。
“总觉得好象变得陌生了,心里有点不踏实。和我在一起时就别戴了吧。”
“咦,是这样吗?”我摘下眼镜。
送来的料理上散发出大量的水蒸气、各种食材气味的成分、油和调料的微粒,在我看来餐桌上就像笼了层薄雾,高脚杯里也有什么东西咻咻地冒出来,我发现那是葡萄酒的酒精成分,便慌忙咕嘟一口喝干。再环顾一下四周,我不由得兴致大减。空气里飘荡的灰尘多得吓人,源源不断地堆积在精心烹制的料理上。灰尘无处不在,餐厅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人的头发、衣服,全部都是灰尘的源头,就连服务生身上笔挺的上衣,看起来也脏得十足就像流浪汉的行头。
“不行,这种环境里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我重又戴上眼镜。
我向诧异的由美解释了苦衷,一听我的描述,她也食欲全消。
“原来我们是在这么污浊的环境里吃饭啊?”
“只要看不到就没关系。”虽然这样说,我还是不想动筷子,刚才看到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从那天起,我就变得离不开眼镜了。不但吃饭的时候必备,做其他的事的时候,如果不戴上眼镜,也会在意周围散发出的气体、烟雾之类,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想碰。由美虽然一开始不喜欢我戴眼镜,但后来也称赞说“很适合你呢”。
可是一天早上,我搭公司电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把眼镜摔落在地,镜片当场碎裂。因为我的视力本来没问题,所以根本没有备用品,于是那一整天我都忍耐着没有眼镜的生活。
很久没有透过肉眼去看这个世界了,眼前的情景让我目瞪口呆。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来路不明的气体,几乎所有的物体都有微粒散发出来,来往的人们衣服上、随身物品上都飘散出不知什么东西,浑浊不堪的空气从口、鼻和皮肤进入每个人体内。就连他们的头发上都有东西飘散出来,特别是女性的脸,散发出的气体颜色真是丰富多彩。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座位上。虽然我也想走快一点,但眼前老是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办公室里,课长正在电话里嚷着什么。他的嘴里飘出浅茶色的气息,我霎时就知道他昨晚吃了大蒜。
课长的气息在空中扩散开来,随着空调送出的风往外飘出。我急忙站起身,躲开他的气息,但对面的铃木纪美子仍然坐在原地。正当她对着电脑沉思时,课长的气息飘到了她脸边,她马上表情大变,难受得脸都扭曲了,接着露出憎恶的眼神四下张望。发现气味的源头是课长后,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捏着鼻子站了起来。
课长的气息缓缓飘荡着,移向了其他职员的方向,他们一个接一个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从各人的表情来看,座位离得越远,到达时间越长,气味也会越来越淡。课长丝毫没发现部下们正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仍然大剌剌地讲着电话。
一个女职员从抽屉里拿出喷雾,对着空中咻地一喷。那看来是芳香剂,周围的人都偷偷拍手叫好。
芳香剂的雾气瞬间弥漫开来,最后飘到了我这边,甜美的香气传到我的鼻腔深处。那气体在我看来是非常刺眼的粉红色,但每个人都畅吸着这样的气体,浮现满足的笑容。
到了午休时间,我前往公司的屋顶平台。每天在这里享用由美亲手做好带来的便当,是我最大的乐趣。虽然现在天气寒冷,我还是照样来屋顶平台,因为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室内要干净一些。
我们两人并排坐在唯一的长椅上,由美拿出橙色的塑料便当盒。
“你看,今天有特制的明太子饭团哦!”由美打开盒盖,向我展示里面的内容。
“是嘛,这个看起来很诱人啊……”
我伸手去拿饭团,却在中途僵住了。
饭团的表面染上了橙色。这颜色从哪来的,我立刻就知道了。是塑料饭盒的成分有极轻微的溶解,附着在了饭团上。当然,由美是看不到的。
“怎么了?觉得不好吃么?”由美不安地问我。
“没那回事,我开动啦。”我拿起一个饭团,尽量不去看它,大口吃了下去。饭团很可口,味道也一如往常。
“对了,忘了倒茶了。”
由美拿出水壶。那水壶和便当盒是一套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把茶倒进白色的塑料杯里,说了声“给,喝吧”,朝我递出来。
“谢谢。”我伸手接过,看了看杯子里面。
正如我所料,茶水浑浊发白。我看得出,是白塑料杯的成分混在了茶水里。
我闭上眼睛,一气喝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戴着眼镜,我就会毫不知情地欣然喝下了——我这样告诉自己。证据就是,茶的味道其实一点都没变。
“好吃吗?”由美问。
“好吃,和平常一样好吃。”我继续吃着混杂了塑料微粒的便当。
4
隔天是周日,我陪由美去都内的某所小学,观看她侄女参加的合唱比赛。
“听说这所学校是新建成的,特别气派喔。”由美开心地说。
她说的没错,学校确实很漂亮,外墙雪白得简直耀眼生辉。我们前往合唱比赛的会场所在地体育馆。
虽然合唱比赛全校学生都会出场,前来观赏的学生家长却寥寥无几。我提出这个疑问时,由美歪着头,这样回答我。
“听说有很多学生身体不好请假了。不过原因好像并不是流感大爆发,而是这所小学的水准很高,跟不上进度,干脆就不想来上学了。听说那些请假的孩子在家里可是活蹦乱跳呢。还有的孩子抱怨一打开教材就头痛,所以应该是精神方面的原因。”
我觉得由美的话很有道理。
“我去下洗手间。”说完,我离开了体育馆。
所有人都聚集在体育馆里,教学楼空荡荡的,随便乱串也不会有人过问。我上楼去洗手间,中途随手摘下了一直戴着的眼镜。
我的眼前霎时一片灰色。
准确说来不是灰色,而是各种色彩混在一起后显示出的颜色。我凝神细看,发现是红、蓝、黑、橙等颜色的气体分子在空中混为一体。
走廊铺的是近来很少见的木地板,上面打了一层蜡。但从蜡层上喷涌出浓厚的灰色蒸气,我想起一种说法,蜡里含有有机磷。
墙壁和天花板也都有淡淡的气体飘出,那种气体我很眼熟,是甲醛。
我推开旁边教室的门,里面也充满了蜡层的蒸气。不止如此,空气里还四处飘荡着桌椅上使用的涂料的颗粒。墙上贴的时间表也有气体飘出,因为那是用万能笔写的,应该是笔迹里含有的溶剂挥发了出来。
讲台上放着一本语文教材,我翻开来看了看。
油墨的蒸气扑面而来,事实上,鼻孔也受到了油墨的刺激。我想起自己做小学生的时候,每次翻开崭新的教材,闻到油墨的气息,心里都雀跃不已。不过,那样大大咧咧真的好吗?有的孩子抱怨说翻开教材就头痛——由美的话又在我耳边回响。
我出了教室,走进附近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一个地方一直散发着花花绿绿的蒸气,我定睛一看,原来那里悬挂着除味剂。
走出教学楼后,我不由自主地又迈向花坛,因为我看到那一带飘荡的气体颜色险恶。走到近旁仔细看了看,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是喷得到处都是的除草剂。
“你干嘛去了,上个洗手间也这么久。”回到体育馆后,由美气冲冲地说。她几乎全身都散发出化学物质的气体,连涂的红指甲也袅袅生烟。
“没什么。”说着,我戴上眼镜。
合唱比赛比我想像的还要冷清。就像由美说的,很多学生缺席,出场的学生们看上去也有些没精打采,就好像被什么摄走了精气一样。
“对不起,今天的比赛没什么意思。”回来的路上,由美向我道歉。
“没关系,再说我也开了眼界。”
“开了眼界?什么啊?”
“这说起来就多了。”
“是嘛。”
话音刚落,由美连打了两个喷嚏,她伸手捂着鼻子。
“糟糕!”
“怎么了?”
“每年的老毛病。看来春天快来了呢。”
“是吗?”
我摘下眼镜。
黄色的烟雾正在缓缓覆盖整个城市,看上去就像海啸一般。烟雾无休无止地从空中飘落。
黄色的微粒从我眼前掠过,飘向由美的方向,然后被她小巧的鼻孔吸了进去。
“阿嚏!阿嚏!阿嚏!”由美不停地打着喷嚏,眼泪直流。
“你不要紧吧?”
“怎么可能不要紧!”
话虽这样说,到底她准备周到,平时包里就备有口罩。她戴上口罩,又架上透明的护目镜。
“花粉最讨厌了,要是没这种玩意就好了。”
我对花粉倒不过敏,真是幸运——在心里嘀咕着,我戴上了眼镜。但我还是心想,今后我最好也戴上口罩。这当然不光是为了抵御花粉。
说起来,过世的爷爷也是戴着口罩的。
钟情喷雾
1 午休前的屋顶平台上,隆司作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搏。他的眼前是庶务科的亚由美,是他把她叫到这里来的。 隆司盯着亚由美的嘴唇。就在几十秒前,他向亚由美提出交往的请求,亚由美的表情并不太惊讶,可能早就从他的态度有所察觉,而把她叫到这个地方,要说什么事大体也心里有数了。 虽然不惊讶,亚由美也没有露出喜色,低头不语,似在沉思。稍后,她抬起头,说出的台词对隆司而言不啻悲剧,虽然他也料到了几分。 那台词是——抱歉。 “我不讨厌川岛先生,但说到交往啊,做恋人啊,总觉得有点勉强,没有那种感觉。就像现在这样,做关系融洽的同事不是也很好嘛。” “可是……那先作为朋友交往如何?”隆司不死心地说。 亚由美笑了。 “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吗?大家一起出去玩玩什么的,完全OK。好了,我回去啦。”说着,她迅速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不久,钟声响起,宣告午休开始。隆司兀自呆站在屋顶平台上,怔怔听着钟响。 回到公司时,一个人也不在,大概都出去吃饭了。他坐到自己位子上,桌上的电脑依然开着,处于联网状态,画面上显示出健康食品的检索结果。 隆司叹了口气,打算关掉电脑的电源。正要行动时,却蓦然改变了主意,在检索栏里输入以下文字。 希望有异性缘—— 隆司很清楚,即便检索这个词也无济于事,但此刻的他,极想找个地方将这种心情一吐为快。既然无法向别人倾诉,在网上发泄一下也好啊。 检索开始了。几秒钟后,画面上显示出检索结果。理所当然地,全是主页上某人的日记啦,BBS上的闲扯淡啦,怎想都是招摇撞骗的幸运商品宣传之类,没有能疗治他伤心的内容。 这也难怪,隆司心想。广受女孩子欢迎,乃是全世界男性的梦想,可是偏偏无计可施,只能在日记和BBS上发发牢骚,解决的办法也唯有祈求老天照应。 为什么自己总是扮演好人的角色呢?隆司思忖着。他自认外表还过得去,对女孩子也有心温柔相待,但只要一提出交往的请求,铁定碰壁。至今为止的人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是我哪里有问题吗?想到这里,他不觉已两眼含泪。 正心不在焉地瞄着检索结果,他的眼光突然在一个地方定住了。那里写有如下内容。 “有的男性尽管性格长相都不坏,却无论怎么努力都被发好人卡。他为何不受异性青睐?为何总被人说‘让我们一直做朋友吧’?敝研究所致力于研究这一问题,最终得出一个答案……” 隆司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却格外在意。令他心有戚戚焉的是这句:为什么总被人说“让我们一直做朋友吧”?这正是困扰了他多年的疑问。 隆司决定浏览一下那个主页。出现在整个画面上的,是“人类爱正常化研究所”这一标题。他心想愈来愈古怪了,一边点击了所长寄语一栏,出现以下文章。 “恋爱究为何物?人为何会喜欢他人?这些问题的答案意外地简单,一言以蔽之,是为了人类的昌盛。一个人为谁倾心时,实际上是在寻求某种看不见的事物。那不是精神性的存在,可以用科学清楚加以说明。也就是说,若连那种事物也能掌控自如,便有可能俘获意中人的心。如果您正在为此烦恼,务请惠临敝研究所。地址是……” 隆司对着电脑低吟。感觉好像颇有点道理,但该不会到头来还是幸运商品那一套吧?这样的疑惑挥之不去,不过他还是记下了研究所的地址,就在他住的公寓附近。 2 那是一间比隆司的住处更老旧脏污的公寓,门旁贴着张用马克笔写的“人类爱正常化研究所”纸条。 隆司正暗忖是不是该掉头而去时,门开了,出现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是客人啊。”老人说。“请进。” “那个,我是……” “不报出姓名也无妨。你全身都散发出好人的气息。” “好人的气息?”隆司心头火起。“不,我并不是那么好人属性……” “别死要面子了。你倒也不是一看就难以消受的丑男,大概属于老是被人说‘做朋友的话还可以’的类型吧。” 隆司惊得当场往后一仰:“你看出来了?” “怎会看不出来,你以为我研究这门学问多少年了?总之先进来吧。” 隆司依照老人的催促迈进房间。看到房间里的情形,他吃了一惊。巨大的桌子上搁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药品,周围摆放着复杂的电子机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老人问。 “喔,那个,我从主页上看到的。” 听隆司这么回答,老人瞪大了眼睛。 “哎呀,你是看了那个来的啊?连那玩意你都信,看来你可真是万般无奈了。” “谈不上无奈……只是觉得很有趣……离家也近。” “不用撇清啦。我在主页上没透露具体的研究内容,为的就是把纯粹出于好奇凑过来的人排除在外。果然如我所料,遇到你这样出色的人材。” “那个,‘好人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唔,我这就解释给你听。”老人清了清嗓子。“你知道MHC吗?” “不知道。” “用日语来说就是主要组织相容性遗传因子复合体,由蛋白质构成,存在于白血球中。这种MHC说它如指纹般因人而异,绝无雷同也不为过,但也存在相似的情况。讲到这里你明白吗?” “明白。” “实际上MHC表现出对疾病的免疫力特质,因此若是MHC类型不同的男女结婚,彼此的免疫力便能相辅相成,生下拥有优异生存本能的孩子。反之,MHC相似的恋人结婚的话,孩子的免疫力则提升不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隆司茫然不知,摇了摇头。 “谁都希望有优秀的后代传承血缘,这是人的本能。正因如此,才会被拥有与自己不同类型MHC的异性所吸引。这是经由实验证明了的事实。倘若你对谁动了心,也希望得到对方垂青的话,最好拥有与对方不同类型的MHC。” “话是这么说,但MHC的差别是怎样看出的呢?” “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老人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大鼻子。“根据某种气味可以辨别。但那与通常的气味不同,即便刻意去闻也感觉不到。不过,若用我发明的机器来分析,就能知道对方MHC的特性。” 老人轻拍了一下旁边的显示器。 “老实说我在门前安装了传感器,对在房间外停留的人进行MHC检测,现在画面上显示的就是你的分析结果。” 显示器上出现一条线,没有什么起伏,几近平坦。 “这样就能发现什么吗?” “几乎是一条直线对吧?” “没错。” “这条线体现的是MHC的特性。如果特性丰富多彩,线条就会有剧烈的起伏,反之则很平坦。从检测结果看,你的MHC特性很贫乏。” “这也就是说……” “对对方而言,你没有结合的价值,因为与你结婚,孩子不能获得新的免疫能力。” “怎么会这样……”隆司哭丧着脸。“不能想个办法吗?” “所以说要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啊。首先需要分析你意中人的MHC,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弄到粘附有她汗液的物品,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老人拍着胸口保证。 3 一周后的一个白天,隆司站在公司茶水间门外,里面就是亚由美。他做了个深呼吸,悄悄从怀里取出某个东西。那是个小型的喷雾容器,昨天从那位老博士那里拿到的。 “你偷拿来的她的手帕,我已经作了MHC分析,这容器里装的液体能散发出与她截然不同的MHC,你把它喷到身上,她应该就会对你动心了。” 隆司将信将疑,但怎么也说不出不想尝试的话。况且因为液体还在研究阶段,博士是免费提供给他,就算没效果也不亏。 隆司往两腋咻咻地喷雾,液体没有一点气味。 亚由美从茶水间出来了。看到隆司,她咦了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好啊。”他说。 “你好。”可能因为前几天的告白,亚由美还是显得有些不自在。 “那个,今晚一起吃个饭怎样?当然,这纯粹是朋友立场的邀请。” “吃饭?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我们两人。” “就两个人?那可有点——” 亚由美刚说到这里,隆司朝她走近一步。博士叮嘱过他,最好尽量接近对方,以便让她感受到MHC。 隆司才一走近,亚由美一直绷着的表情便如冰雪融化般和缓了。 “是啊,偶尔两个人一起吃个饭也不错。那下了班联络吧。” “好、好的。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可以。” 亚由美开始爽快地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这是此前执意不肯告诉他的。隆司往自己的电话上登录时,心里雀跃不已。 这天隆司觉得挨到五点简直漫长得不得了。下班铃声一响,他马上给亚由美打电话,约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来到咖啡馆时,亚由美已经到了。她对隆司笑脸相迎,但隆司坐下的刹那,她的表情开始阴沉起来。 “我说川岛先生,今天还是算了吧。” “咦?为什么?” “来这里之前,我也兴高采烈,但实际一接触,怎么也没有期待约会的心情。真不好意思,不过……” 隆司心里发急,看样子药力开始失效了。 “等、等一下。”他站起身,朝洗手间走去。一避开她的视线,他便急忙拿出那个喷雾,再次往两腋咻咻喷去,然后返回座位。“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希望今天的晚餐就算了——”说到这里,亚由美的表情突然变了,刚刚还很凌厉的眼神柔和起来。“虽然这样想过,但毕竟已经约好了,我也想进一步了解川岛先生,还是走吧。我们去哪里?” “你喜欢的地方就好。”说着,隆司暗暗舒了口气。 这天的约会成了隆司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事情。这个且不说,他还是第一次约会如此圆满。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围绕着准备好的话题谈得十分热烈,亚由美向他投来心荡神驰的眼波。 当然,这都是拜药水之赐。证据就是,每次效力一过,她的态度就随之一变。 “川岛先生……让你破费了,不过两人单独吃饭就到此为止吧。我啊,终究还是没法把你当成特别的异性——” 这种台词一旦出口,就是亮起红灯。隆司急忙离开座位,喷洒药水。回到座位上时,她又和悦起来。 “对不起,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明明在一起开心得很。刚才的话就忘了它吧。” “没关系,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话是这样说,隆司的背上都被冷汗湿透了。 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每到这时隆司就喷上药水,为此药水越剩越少。在最后进的那家酒吧里,他开始提心吊胆,生怕她会恢复清醒。本来他甚至梦想进展顺利的话,邀她去宾馆,至此也不得不放弃。 第二天,隆司造访了研究室,肯定了药的效果,又拜托博士这次用更大的容器装药水。 “这样啊。可是按理说药效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过去才对……”博士歪着头思索。 “但她确实改变了态度。要是还用上回那点药水,以后也肯定不够维持到宾馆的。” “那还真叫人同情。好吧,这次用个大号的喷雾容器装药水。”博士拿出一个容器,有杀虫剂的喷罐那么大。看到那容器,隆司感到十拿九稳,股间早早便亢奋起来。 下一个周六,隆司的第二次约会来临。在咖啡馆碰头后,两人前往亚由美想去的公园。 天气很热,哪怕坐着不动也会出汗。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药效很快就会减弱。排队等坐过山车时,隆司也频频取出喷罐喷洒。 “我说,你为什么老是用止汗喷雾呢?”亚由美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提出疑问。因为喷雾容器体积很大,又是放在包里随身携带,自然遮掩不住。 “这个啊,因为我容易出汗嘛。”说着,隆司还是咻咻地往腋下喷去。 “唔。不过一闻到那个味道,总觉得心情也变得愉快了。” “是吗?” “嗯,感觉很陶醉。”亚由美伸手挽住他胳膊。隆司心醉神迷,股间也径自昂扬起来。 然而十五分钟过后,她的态度就逐渐改变,隆司正想着她会不会突然把胳膊抽离,就听她声音严肃地这般说道: “我们还是一直做朋友比较好,这么不咸不淡地约会也没什么意思。” “等一下,再考虑考虑吧。” 隆司一往腋下喷药,她的态度便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说得也是,还是应该深思熟虑,毕竟我这么喜欢你啊。” 可能是心理作用,隆司感觉药效的维持时间在渐渐变短。从公园出来,隆司急忙邀她吃饭,而后小快步去了酒吧,待她已经微醺时,隆司下定决心邀她去宾馆试试。开口之前,他喷了比平常略多的药水。 亚由美两颊微微泛起红晕,点了点头。 进了宾馆房间后,她提出想去洗个淋浴。隆司很想趁药力还管用时一亲芳泽,但又没道理不答应,只能怀着祈祷的心情叮嘱:“你快点出来哦。”在外等候的时候,他也一个劲儿地往身上喷药水。 亚由美总算出来了。她身上裹着毛巾,浴后的皮肤染上了桃色,看在隆司眼里,顿时血脉贲张,就想扑将过去。 “别忙,你也要去洗个澡。” “哎?我就算了吧。” “这可是我们值得纪念的一夜,彼此先好好洗干净身体吧。你好像汗出得不少呢。” 既然说到出汗的份上,也就不能对她的话听而不闻了。隆司很勉强地进了浴室。一旦洗了淋浴,煞费苦心喷上的药水就会冲得一干二净,可若是身上没有肥皂的味道,她恐怕也会起疑心。 边流眼泪边洗完淋浴后,隆司决定重新喷上药水。不料才喷了一丁点,喷嘴就开始冷酷地发出噗嗞噗嗞的声音。 哎呀,饶了我吧——尽管这样想着,药水还是无情地喷光了。 他匆忙走出浴室,亚由美已经钻进被窝,他挨着亚由美身边躺下。 “把灯关了。”她小声说。 隆司唔了一声,点点头,关了床头灯,心里暗暗祈祷,但愿药水的效力能维持到雨散云收。 “亚由美,我爱你。”他说出此前未曾出口的台词,因为他心急如焚,感到必须尽早行动。 “谢谢。”黑暗中传来亚由美的声音。“我也……” “亚由美……”隆司转过身,朝她伸出手去。手触到了一个柔软的所在,那一定是她的肩膀。隆司用力揽到身边,呼吸骤然急促:“我……我……” “对不起。”下一个瞬间,亚由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今晚我说什么也没有那种心情。我是刚刚才下决心的……下次吧。” 亚由美利落地换上衣服,抛下目瞪口呆做声不得的隆司,离开了房间。 几秒钟后,隆司才发觉自己拥过来的是枕头。 5 “调查的结果,发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博士语气平淡地说。“说到底,就是你的MHC太过强力了。” “什么意思?” “利用药水可以吸引对方,但那也是有限度的。像你这样散发出强劲MHC的情况,用药也没法蒙混过关。就算大量使用药水,用得过多对方也会产生耐药性。很遗憾,那药水早晚会完全失效的。” “那该怎么办才好?” 隆司拼命追问,博士却只是摇头。 “没办法。算啦,已经约会了好几次,也不错了。” “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隆司揪住了博士的衣领。 “好、好、好难受。就算你那样说了,你的MHC过分强力,我也没法可想。” “把药水给我,剩下的药水全部给我!”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药水失效只是个时间问题。” “那也无所谓。剩下的时间里我一定要想出个办法。” “我是觉得放手比较好啦。”博士从橱柜底下拿出一个两公升装的塑料瓶。“全部都在这里了。” 隆司双手捧起塑料瓶。再度喃喃低语,一定要想出个办法。 6 看到隆司,亚由美睁大了眼睛:“怎么这副打扮?” “说来话长。”隆司回答。“果然很怪吧?” “唔,那倒也不至于……”她吞吞吐吐地说。 隆司身穿西装,却背了个帆布背包。包里面不用说,装着那个塑料瓶,再通过软管把瓶里的药水流注到腋下。他觉得追不到手都是因为间歇性喷雾,因而苦思恶想,想出这个办法。 “我借了辆车,一起去兜兜风吧。” 听他这一说,亚由美神情欣然地抱起了胳膊。 “我向朋友炫耀说,交了很帅的男朋友。”坐在副驾驶座上,亚由美带着几分羞涩说。 “咦,男朋友……那是谁啊?” “什么嘛,你明明心里有数的。”她拧了下隆司的膝盖。 嘚嗨嗨嗨嗨。隆司顿时扭捏起来。这是他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约会,如同恋人般相处——简直像在做梦。 但事实上,这的确类似梦境。他对自己如是说。药水一旦用光,亚由美的爱意也就到头。即便药水还有,早晚也会归于无效。 兜完风,两人在餐厅用了饭,之后去打保龄球。隆司投球时也照样背着帆布背包,亚由美对此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太追根究底。她看来很幸福,隆司则更不用说,满心幸福。 出了保龄球馆,隆司步向港口。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从这里能眺望到夜色下的大海。 “好棒的一天,太开心了。”亚由美说。 “我也是。”这么说着,隆司的心情陷入了绝望。他发觉腋下已不再湿润,药水终于用完了。 “能与你邂逅,我感觉非常幸福。” 听到她的话,隆司深受感动,同时也坚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我一定要向你坦白。”他说。 “什么事?”亚由美不安似地眨着眼睛。 “实际上——”隆司咽了口唾沫,开始把至今为止的事和盘托出。从不可思议的老博士那里拿到药水,利用那种药水迷住她,等等等等。最后从帆布背包里取出已经空荡荡的塑料瓶给她看。 本以为她会大吃一惊,再不就是冲他发火,亚由美却哑然失笑。 “我喜欢你是因为药的缘故?哪可能有这种事。川岛先生,你在逗我吧?” “不,是真的。你会喜欢我,全是拜药水之赐。现在药水的效力已经过去,所以我希望在最后时刻向你坦白。” “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要真是玩笑该多好啊。”隆司不觉流下泪来。 亚由美的神色严肃起来,大概是从他的样子察觉出不像在开玩笑。 “这是真的吗?” “嗯……”他垂下了头。 亚由美用力摇头。 “我不信。不,你说的可能是实情,但要说我一直以来的心情是因为药水的效力,我绝不认同。因为,我明明是那样爱你啊。” “亚由美……”隆司凝视着她。 “一开始可能是药水的作用,但如今我这份心意绝非虚假。我喜欢你,相信我。” 望着她真挚的眼光,隆司涌起无法形容的喜悦。若是不利用药水她也爱自己的话,简直是无上的幸福——。 隆司伸手扳过她的肩,用力将她拥向自己这边,凝望着她的唇,将自己的嘴唇缓缓挨近。 “我喜欢你。”她说。 “嗯,谢谢。”隆司将唇再挨近几分。 “我对你的感情永不会变,今后也一直如此。” “我也是。” “今后也一直一直,”亚由美续道:“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哎?” “我们的友情毫无水分,让我们永远做朋友吧。”她点着头说。 7 与亚由美分手后,隆司恍恍惚惚地前往博士的公寓。纵然只是短暂的镜花水月,毕竟是博士赐给了他这段幸福时光,为此他准备去向博士致谢。 从博士的屋子里漏出怪异的动静。仔细听时,那是博士的声音,不知有什么乐事,他在快活地哼歌。 隆司推开门,只见博士手持一瓶日本酒,一个人兴高采烈,自得其乐。 “哎呀,是你啊。怎么啦,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总之先来干一杯吧,喝点庆功酒!”博士语气奇异,眼里也已醉意朦胧。 “有什么好事吗?” “好事之类欠奉,不过我终于成功了,制造出了大受欢迎的商品。” “是什么?那个钟情喷雾吗?” 博士听了猛摇手。 “比起那玩意,我想到了更能商品化的东西。你看看这个。”博士指着电脑画面,上面正显示着那个“人类爱正常化研究所”的主页,主页上追加了如下的宣传语: “好消息!您正在为老公或男友花心而烦恼吗?现在划时代的药物已经问世,名字就叫——好人喷雾!只消向老公或男友身上咻地喷一下,他就摇身一变成为任何女人都会发好人卡的男人,花心的担忧从此一扫而空。如果您希望获得试用品——” “这是什么?”隆司问博士。 “就是主页上说明的那样啊。派送试用品后,反响热烈,今天一天的订单多到吓人,这下我可从贫困生活里解放出来了。” “这个好人喷雾,难不成是……” “猜对了!”博士说。“是用你的MHC制造的。你的好人程度威力惊人,因此我便尝试反过来研发商品。哎呀,你可真了得,至今我也算见过形形色色好人属性的男人,像你这样的绝无仅有。你很了不起,好人气息的性质与众不同。今后也请继续被甩,进一步锤炼好人的气息吧。加油啊隆司,加油啊,好人之王!好人万岁!好人万事如意!好人长存——” 隆司把博士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