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家,纸箱不好处理了是吧?”直贵温和地问道。

“没有放的地方啊!”町谷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可是,放在房子背后不大好吧。为了防火或是什么理由,不让在那儿放东西。”

“只放两三天就扔掉了。”

“可是扔纸箱类垃圾的日子是固定的,而且住在这儿的人都遵守着规矩。”

“真烦人!知道啦。”町谷打断直贵的话,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返了回去。

(2)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要是说稍微有点变化,就是发现町谷家夫人像是怀孕了。搬家过来还不到两个月,可腹部的隆起变得明显了起来。

“那对好像是怀孕后才结婚的吧。”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的闲话,由实子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有趣般地说,“肯定是在肚子还不明显的时候,赶紧办了婚礼。”

“那跟我们不是一样吗。”

“是啊。所以呢,我们应当是前辈啊。我们是不是该拿点什么去表示一下祝贺呢?”

直贵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有些别扭。跟町谷在公司里很少碰到,可每次他都是很冷淡的态度。即便打个招呼,他的回应也让人感到像是很勉强似的。

是不是还记着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呢?直贵想,町谷没遵守规则把纸箱扔掉公寓后面的事儿。直贵只是出于好意提醒了一下,也许町谷认为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可是,就这么点儿事,值得吗?直贵想,不会总把这点事记在心上吧。

又过了三天。直贵从公司里回来,看到家门前放着个大的纸袋。往里一看,是新买的尿不湿。一问由实子怎么回事儿,她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药店里给的,用积分交换来的商品。”

“干嘛还换尿不湿呢?实纪已经不用它了。”

“别的没啥东西可换了,那个原想可以给町谷家。”

“哦,是那样啊。”直贵点点头,“那,明天给人家送过去吧。也许稍微早了一点,还会高兴吧。”

可是由实子缩了一下肩膀,撅起了嘴。

“可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拿过去了,可人家说不需要。”

“哎,真的吗,人家干脆地说不要?”

“说法倒是客气的。我们没打算用尿不湿,您特地拿来不好意思,请送给别人吧。大体上这么说。”

“不用尿不湿?”

“好像是有人不用的。说用的话,换尿布一般比较迟。对于婴儿来讲过于舒适也不好。我们家过去不也是尽量不让实纪用吗?”

“不过,外出的时候不是很方便吗?”

“我也这么说了,”由实子摇摇头,“不管怎样,我们不用。她那样说,也不能硬放到人家那儿。”

“所以才拿回来了呀。”直贵看着纸袋,歪了下脖子。抚育孩子各人有各人的办法这点没错,可好心好意拿过去硬是不要,这样的事有吗?用还是不用,先接下来再说不是也可以吗?至少自己不会就那样把人家顶回去。

“这样的话,别当尿布用了,做成简易救急包吧。”由实子没趣般地说道。

又说到关于町谷夫妇的话题,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的时候。星期六的傍晚,带着实纪去买东西的由实子,一回来就跟直贵说:“町谷家媳妇,今天第一次在公园里露面了。”

“在公园,孩子不是还没出生吗?”

“有人就是没有生之前先去公园,邻近产期的时候,预先听听大家的各种意见,孩子出生以后,也容易顺利地融入大家的圈子之中。”

“那你也给她提出什么指导意见了吗?”

“我没说什么。在妈妈们的圈子里,我是新兵,还是少说好。”

“真难啊。”

这时的对话就这样完了。直贵没有特别在意,由实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重要意义。相信今后也是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每一天会这样持续下去。

正好那段时间直贵工作忙了起来。这么说不是因为公司的业绩增长了,倒不如说是相反,清理了大量人员,结果每个人的负担加大了。每天都是因为没有加班费的加班回家很晚。到家的时候女儿已经睡了,他一边听由实子说话一边独自吃晚饭。由实子说的话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尽是些什么地方降价买了什么东西啦,或是电视里有趣的节目啦这类的内容。一结婚就没什么说的了,直贵模糊地感到,适当地附和着。

他觉得有些不对头是在一个休息日的下午。正在看报纸,实纪过来扯着他的衣服袖子。

“哎,去公园!”

“公园?哦,好吧。”直贵看看窗外,天上没有什么云,不用担心下雨。

这时,正在晾衣服的由实子说:“爸爸累了,一会儿妈妈带你去!”

“没事儿,公园也不远。我也想偶尔带着实纪去散散步。”

“那样的话,去别的地方吧。三人一起去远足?”

“好啊。去哪儿好呢?”直贵看着女儿的脸,“要不去游乐园,或是动物园?”

可是实纪摇着头。

“实纪,想去公园!想跟惠美、芹奈玩嘛!”

“她要去公园嘛。”直贵抬头看着妻子。

由实子在实纪跟前弯下腰来。

“好。一会儿跟妈妈去,先稍等一下。”

“不嘛,我不想去那个公园嘛!”

“那个公园?”直贵交替着看着妻子和女儿的脸,“说什么呢?另外还有公园吗?”

由实子没有回答,垂下目光,咽了口唾沫。

于是实纪说:“那个公园,芹奈不在,惠美也不在嘛。”

“不在,为什么?你带她去哪儿了?”直贵问由实子。

她像是气馁,叹了口气,“最近,去别的公园了。”

“别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买东西方便,那边车也少些。”

“那算什么,就为这点理由就把孩子的乐趣剥夺了?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可是……”她说了半句话,又闭上了嘴。

“我明白了。好啦,实纪,和爸爸一块去。爸爸带你去你喜欢的公园。”

“太好啦!”实纪说着,举起了双手。

“等一下!要是那样,我带她去,你歇着吧!”由实子说。

“你又怎么啦,都说好了。我带她去没关系的。”

“你在家里待着吧。今天管理公寓的公司也需要来电话,上次说过希望能跟你说话。”

“哎?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忘记了。实纪,稍等一小会儿。”说着,由实子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妻子和女儿走了以后,直贵躺下看着电视。不巧没有什么他感兴趣的节目,等得不耐烦。他看着电话,说是管理公寓的公司要来电话,究竟有什么事呢?就为等这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的电话,一天都在家待着不是太傻了吗?

他想不如自己给那家公司去电话问问。可电话拨通了,响了几声后就听到录音的留言,公司今天也休息。留言里还说,要是有紧急的情况请拨以下的电话,直贵在听到那个号码之前就把电话挂上了。

由实子这家伙怎么啦,是不是搞错了!

直贵抓起钱包和钥匙,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儿在公园里玩的样子。

实纪经常去的公园,从公寓走也就五分钟时间。直贵一边走一边歪着头想,由实子说为了买东西方便,最近经常带实纪去别的公园。可这边的公园没有什么不方便呀,汽车的流量也没那么多啊!

看到公园了,直贵心里突然萌发了个坏念头:悄悄地靠近过去,吓唬她们俩一下。

公园的周围都是树丛,直贵靠那个隐藏身体慢慢地走过去。她们俩肯定在沙坑和秋千那里。听到过这两个地方是实纪喜欢的。

公园中央的地方有几个像是小学生的孩子在踢足球,还有成对的男女在打羽毛球。

走到沙坑附近,他从树丛后面探出头来,马上看到了实纪。在沙堆上做着什么,由实子在旁边看着她。

好像没有别的孩子。特意来的,可实纪像是没见到芹奈和惠美。直贵想,也许大家并没有约好时间。

他正想要叫她们的时候,实纪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和直贵相反的方向。

往那边一看,一个和实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和像是妈妈的女性手拉着手走着。女孩子手里提着个小桶,像是在沙坑玩的用具。朋友终于来了,直贵心里踏实了些。

可是,那个像是母亲的女性朝着由实子低头致意后,拉着女孩子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去。女孩子好像不大愿意,直贵也看得出来。实纪站在那儿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然后由实子像是要女儿把注意力从她们身上转移到沙坑上来,把铲子递给了实纪。

看到这个情形直贵察觉了事情的原委。不仅理解了由实子不带实纪来这个公园的理由,还包括她不把这事儿告诉丈夫的心情。

直贵抬起腿,不吭声地走近妻子和女儿。

先看到他的是由实子,但她也没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像是从丈夫的表情中察觉出他已经了解了事态。

“爸爸!”实纪也看到了他。她高兴地跑了过来。跑的时候还在沙子上摔了一跤,可马上就爬了起来,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直贵蹲下身,看着女儿:“在玩沙坑呢?”

“嗯。可芹奈不在,惠美也走了。”

刚才走的像是惠美。

“是吗。”直贵抚摸着女儿的头,然后站了起来看着妻子。由实子低着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你看到了?”

“嗯。”他点点头。“是担心我在意没跟我说?”

“很难说出来……”

是啊,直贵想。一想起以前反复发生过的事情,“见外了”,这样的话说不出口。

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边眺望着独生女在沙子上玩的样子,一边听着由实子诉说事情的经过。可是,她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按她的话讲,“从某一天起,大家的态度都变了。”

“没有特别被人家说什么,或是故意找麻烦,可是不知怎么有些怪,像是故意疏远。要是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会回应,可不像以前那样站在一起说会儿话了。在商店里碰到谁,也是一下子就不见了。还有在公园里。”

“实纪也受到同伴排斥了?”

“我刚才说了没到那个程度。可是,只要我们一出现,大家就匆匆地走掉,要是我们先到,谁也不再过来了。就像刚才一样。”

“所以才要去别的公园?”

“嗯。”由实子说。

“我们要是在这儿的话,他们不让孩子们在这里玩,不是怪可怜的吗,都是些孩子。”她吐了口气,“当然,我也不愿意又不快的想法……”

直贵盘起手臂,说道:“怎么成了这样了呢?”

由实子没有回答。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好说出口。就是直贵,也不是一点不知道原因。

原因大概是町谷夫妇,他这么认为。知道直贵的哥哥在监狱的事儿只有町谷。而且按由实子的话,周围气氛开始变化的时间是他们搬来之后。

直贵想起町谷妻子在公园露面的话,肯定是她对公园里的母亲们说了武岛家的秘密。前些时候,由实子去送尿不湿遭到拒绝的事,现在看也可以理解了。

纸箱!直贵回想到。町谷记恨那天晚上的事才传播开来的吧。

“只好搬家了。”他嘟囔了一句。

“哎?”由实子转过身来。直贵看着她的脸继续说:

“没办法,我可以忍耐,可不想让由实子和实际不痛快。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吧!”

由实子皱起眉头,“直贵君,你说什么呢?”

“哎?”

“什么,哎?”由实子又回到了好久没说过的关西方言,“结婚时候说好的事又忘了?不管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从近以后再也不逃避了。不是这样定下来的吗?只是被周围邻居疏远这点事算什么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跟直贵君以前受过的苦相比不算什么。没关系,我受得了,不信你看着!”

“可还有实纪……”

直贵一说,由实子也把目光沉了下去,可马上又抬起了头。

“我来守着实纪,绝不让她受欺负。而且还有一个,不想让那孩子有自卑感。父母要是四处逃避,孩子也会抬不起头来,你不这么想吗?”

直贵盯着由实子真诚的目光。他微笑着:

“是啊。不能让她看到我们丢脸。”

“加油干吧!孩子他爸。”由实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3)

直贵:

身体好吗?

我这几天有点感冒的征兆,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可是同屋的人说不是感冒,大概是花粉过敏。我觉得花粉过敏一般只在春天才有,不是那样吗?他说就连秋天也会有的,不管那些了,我现在吃着治感冒的药。没什么大事,不久就会好的。

实纪姑娘好吗?幼儿园的生活习惯了没有?上次由实子来信说,还是个小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了。作为母亲要求太严格了吧。而且由实子比一般女性要坚强得多,也想让实纪姑娘长大后成为不寻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写过,实纪姑娘也不再那么费事了,是不是该考虑第二个孩子了呢?就实纪一个,她也会寂寞吧。这件事由实子也没提到,也许还是不好意思。

偶尔也想看到直贵的回信,一张明信片也好,寄给我吧。

那么,下个月再见。

 

武岛刚志

反复读了刚志的来信,直贵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写了些悠闲轻松的事。大概是有检查的关系,不能写什么过激的事情,可读信的时候,使人觉得监狱里不存在什么坏事。

最近写回信都交给由实子了。直贵本来对这样的事就不擅长,也没有时间写。可是觉得自己偶尔也写写信的话也许好些。

那样的话,写什么好呢?

如实写现在心情的话,像是对刚志唠叨牢骚和不满。把真心话隐藏起来,只说激励服刑者的话,怎么也难以做到。所以,对每个月都规规矩矩地做好这件事的由实子,真该重新认识。

一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去幼儿园接孩子的由实子还没有回来。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

几分钟以后,门外有些动静。门打开了,两个人回来了。

“我回来啦!”由实子见到他故意露出笑容。然后对女儿说:“去漱漱口,然后把手洗干净。”

实纪没有回答,跑到洗手间去。赶紧做完让她做的事,大概是想坐到电视机前的缘故。她最近总是把大部分时间用到看喜欢的动画片录像上。

“怎么样?”直贵问妻子。

由实子坐到他的对面,不高兴的样子。

“说是不管怎样,先注意一点儿。因为是孩子,还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园长那么说的?”

“嗯。”她点着头。

“那怎么办呀,就现在这样忍着?”

“别跟我发脾气啊!”

直贵叹气起来。

实纪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就像预想的一样打开电视机的开关。熟练地装上录像带,坐到平常坐的地方。一旦成为这种状态,跟她说话也不会回答,放手不管的话连饭也想不起来吃。

“人家委婉地说了,也可以换个幼儿园。”由实子说道。

“想赶走讨厌鬼吗?”

“不是的。”

直贵咂了一下嘴,拿起旁边的茶碗,碗里是空的。由实子看到后,开始洗茶壶。

昨天,幼儿园打来电话,说想商量一下孩子的事。直贵说自己去,可由实子坚持说没有那个必要。

“要说什么大体上我知道,以前也稍微透露过一点儿。”

“实纪怎么了?”

“不是实纪怎么了,是其他孩子吧。”

“其他孩子?怎么回事?”

追问着含糊其辞的由实子,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总之,又是那个“歧视”在实纪身上也开始发生了。

在幼儿园的事情,直贵只能从由实子说的话中得知一些。所以,要是她不愿让他知道的内容,他是听不到的。实际上像是从好久以前就发生了问题。具体说就是其他孩子基本不接近实纪,阿姨要是问,哪个孩子说的都是一样,被告诉过不许跟实纪玩儿。

对于这件事,幼儿园方面也问过几个家长,可他们都回答,没有叫孩子不跟武岛实纪玩。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太近。

今天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据园长说,像是有些奇怪的传闻,也许该说恶意的。”

“什么传闻?”

“是说直贵君的哥哥快要出来了的闲话。还说要是出来的话,会住到弟弟这儿来。”

“哪儿有那么回事儿呀!”直贵皱起眉头。不过倒不是让人吃惊的说法。实际他也听到过相似的说法,最近听总务部的人问过,你哥哥最近要释放了,是真的吗?

直贵回答说,根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那男人用充满疑问的目光对他说:“如果有那样的事情,务必尽早跟公司联系。而且,虽然是说万一,要想把你哥哥叫到现在住的公司宿舍来的话,请务必别那样做。公司宿舍的规则中也写着,除了父母、配偶和孩子,其他人不能一起居住。”

“根本没有那样的计划,今后也没那样的打算。”直贵清楚地回答。可对方好像还是不相信的样子。

直贵看着实纪。独生女还在看录像。他责怪着自己愚蠢,没有发现她的样子有些怪。女儿虽去了幼儿园,可没有一起说话的伴儿,一起玩的伴儿。大概是为了忍受孤独,才迷上动画片吧。一想到她那小小的胸膛中埋藏着多少痛苦,直贵的眼泪就要淌出来了。

“要不就换个幼儿园?”他嘟囔着。

去倒茶回来的由实子,像是吃惊般地看着他。

“没办法啊!我们确实约定了,再也不逃避地活下去,可是保护好实纪是最大的前提。”

“可是……”由实子没有接着说下去。

直贵非常清楚她心里很窝火。自从周围邻居知道了刚志的事情,她从未说过泄气的话。对无视她的对方也积极去打招呼,街道上的活动也主动去参加。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力量,武岛家才能到现在还在公司宿舍里住着。

可是她的那种力量,顾及不到幼儿园里,不仅是幼儿园,实纪的将来要碰到什么样的壁很难预料。

“哥哥的来信,看了吗?”由实子看着桌上。

“嗯。他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无忧无虑的家伙。”

“给他写封回信吧,”她伸手取信,“哥哥的感冒好了没有啊?”

看着脸上浮现出微笑的妻子,直贵沉默着摇了摇头。

(4)

直贵有机会再次见到平野,是在那之后不久。听同事讲,他要到店里来视察业务情况,听说平野还要到仓库里来。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课长的陪同下出现在仓库。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直贵笔直地站在堆积着的纸箱旁边。物流课长事先打过招呼,要是有什么提问的话你来回答。

平野看上去像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可是挺直的腰板、悠然的姿态根本没有改变。他听着物流课长的介绍,点着头,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四周。

平野他们走到直贵身边。直贵舔了舔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确信他一定会跟自己说句什么,他等待着个子不高的社长把目光转向自己。

可是,平野的步伐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视线也没有朝向直贵。走路的节奏跟刚才一样,对部下的介绍频频点头。几秒钟以后直贵目送着平野消瘦的背影离去。

就该这样吧,直贵想,有些失望。作为平野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很多职工中的一人。也许他还记得几年前和服刑者弟弟说话的事,可长相一定忘记了。没道理让他不要忘记。即便他还记得,现在也没必要再说一次话了。

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直贵自嘲般地一个人寂寞地笑了。

社长视察结束约一个小时后,物流课长来到直贵的地方,要他火速将几件商品送到五楼的一个会议室去。课长递给他那几件商品的编号。

“是什么呀?这个。”看了递过来的纸,直贵问道。

“跟你说了,把这些搬过去,快点!”

“搬过去倒没什么。”

“大概是突击检查吧,”课长说,“是不是检查包装情况什么的呀?所以,那个,拜托别出什么差错。”

“我知道了。”

虽不理解,可直贵开始干活了。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把指定的商品搬上手推车,出了仓库,进入对面的商店乘电梯到了五楼。

他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可是没有反应,觉得奇怪推开了门。会议室里只有排成凹字形的会议桌,没有一个人。五层又没有别的会议室,还是先把商品卸在这儿回去吧,他想。开始搬纸箱的时候,有开门的声音。

“商品放在这儿行吗……”刚说到这儿他一下子停住了嘴,平野笑着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啊!社长。”

“放在那儿就行了。”平野走到窗前,从那儿看了一下窗外,转过身看着直贵,“好久没见,干得怎么样?”

“还凑合吧。”直贵把抱着的纸箱放到地上,摘下帽子。

“听课长说你结婚了,没有发去贺信,对不起了。”

“不,连仪式也没有那么正式。”

“是吗。哦,仪式那东西怎么都行。不管怎样还是应该祝贺一下,听说有了孩子,可以说什么事都很顺利吧?”

“啊,那个……”直贵露出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笑,脸颊有些僵硬。

“嗯。怎么啦?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似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平野的话给他增添了勇气,直贵抬起头,看着社长的眼睛。

“是有件事儿,原想如果能见到社长,一定要问一下。”

“是什么啊?”

“以前社长曾这样说过,我们这样犯罪者的家属在世上被人歧视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是需要那样。重要的是,要设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构筑与他人的关系。”

“嗯。确实那样说过。”

“我相信您的话努力到现在。我觉得努力了。结果,有做得好的时候,妻子也非常配合,不管怎样曾平稳地度过每一天。”

“曾?是过去式啊。”平野脸上堆满笑容,拉了把附近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好像有点什么事儿啊。”

“我和妻子还好。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而且也决心不能从那里逃避。可是女儿……”

平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女儿怎么了?”

直贵垂下目光,然后笨口拙舌地叙述了现在的状况,吐露了不想让女儿遭到不愉快的心情。

听完他的话,平野点了几下头,表情上看不像是听到意外的话。

“你确实理解了那时我说的话,而且想把它实用到现实生活中去。还遇到个好夫人,这一点很好。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就是好像你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说过的话。”

“不是有什么误解吧?”

“要说是误解,对你是不是过于残酷了。可是,多少有些理解错了的印象。要是严厉一点说,你还是有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论是你,还是你夫人。”

直贵抬起头,咬紧了牙齿。要是说自己还好,可他说由实子,令人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