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准这种想法是一种对自己的宽容。歧视不会没有的,问题是在这个基础上怎么做。想到原以为是自己一直努力过来的,直贵在心里否定着。自己一直是在放弃,只是在扮演着悲剧中的主人公。
到了由实子的公寓,他摁了门铃,但没有回应。信箱中也塞着邮件。看来她还没有回来。他后悔来之前没给她打个电话。
是到什么地方待会儿还是就这样在门前等着?直贵犹豫着。由实子也有自己的事。大概工作单位里的人邀她一起去喝酒的事也会有吧。
要不去咖啡店什么地方,过一会儿再打电话看看吧——他这样想着,无意中扫了一眼信箱的时候,目光停留在夹在那里的一个信封上。准确地说,是注意到了写在信封后面的邮政编号的数字。那个数字像是有些特别。
难道说,他想着,把那封信抽了出来。
一看信封正面,他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简直不能相信看到的东西。
武岛直贵收——这笔迹已经熟悉到了厌烦的程度。
(5)
直贵:
身体好吗?
时间过得真快,今年马上又要过去了。对直贵来讲今年是个什么样的年头呢?我这里跟平常一样。认识的人中有几个放出去了,又有几个新面孔进来。说起来,上周进来个有意思的家伙。长得像著名演员志村健。大家都让他模仿志村健。开始本人好像不大愿意,但又好像并非真的不愿做。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一问为什么进来的,真让人有点吃惊。人不可貌相,真是那样。想仔细跟你说吧,那样的事不让写。从这儿出去的时候再说吧。不知怎么,最近关于“出去”的话题多了起来,是因为直贵写了这样的事吧。说起来,上个月的信中,写了等我从这里出去后,首先一起去给妈妈扫墓。你能这样说,我真高兴。我当然打算去给妈妈扫墓,不过,还是应该先去绪方家的墓地。在绪方墓前重新谢罪,然后才能去别的地方。
怎么又写起来出狱以后的事了。还有好几年呢。我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不管怎样先努力干,好好度过每一天。可是直贵连我出狱后的事儿都考虑到了,我真感激。还是兄弟好啊!真想重新感谢妈妈为我生了个好弟弟。
今年以来,每个月都认真地给我写回信,我很高兴。坦率地说,这以前感到有些寂寞。不过,不必太勉强,电器店的工作很忙吧,务必注意身体!只要在你高兴的时候给我写个回信就行了。
天要冷了,注意别感冒!下次去信再说。
武岛刚志
看到那熟悉得有些腻味的文字,直贵拿着信的手在颤抖。脑子里一堆的疑问在转悠。为什么给自己的信会在这儿?刚志究竟在说什么?上个月的信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看信封上收信人的部分,很容易想到答案。上面写的住址是由实子的公寓,后面写着“白石转交”的字样。
也就是说,刚志以为这里是直贵的新住所,把信寄到这里来的。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答案只有一个。
正在这时,听到有上楼梯的脚步声。直贵转过脸去一看,是由实子。她一看到他,脸上就露出高兴的神情。
“直贵君,你来啦!”她跑了过来,“怎么啦?”
“这个,怎么回事?”直贵把手中的信封和信纸伸到她的眼前。
由实子的表情一下子阴暗了,只是一个劲地低头、眨眼。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你说啊!”
“我慢慢跟你说,你先进来好吗?”她说着,打开房门。
“你这样自作主张,究竟要干什么……”
“求求你了,”由实子转过头来,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到里面来!”
直贵叹了口气,跟着她进了房间。
由实子脱下白色的外套,马上站到水池前。
“直贵君,咖啡可以吗?”
“你快点说啊!究竟是怎么回事?”直贵把信纸和信封扔到地上。
由实子把水壶放到火上,默默地拾起信纸和信封,小心地把信纸叠好收到信封里,插到挂在电话旁边墙上的信袋中。那里面已经有了几个同样的信封,都是直贵非常熟悉的笔迹,大概都是写给他的。
“对不起!”她跪坐在地上,低下头说。
“干什么呀,这是。这样郑重地道歉,让人讨厌。”
由实子吐了口气。
“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张,可没有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你没告诉我就给哥哥写信。还故意做成像是我搬到这里似的,让哥哥把信寄到这儿。这事没错吗?”
“从法律上讲,是错误的。”她低着头说道。
“作为一个人来讲也是错的。用我的名义发出信去,又随意地读哥哥的来信。”
“那个,”由实子像是咽了口唾沫,“每次打开你哥哥来信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要是不看你哥哥写的,我又无法写回信。”
“所以才说你干吗要干那事呢?由实子用我的名义和哥哥通信,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可是,”由实子稍微抬起头,并没有看直贵的脸,可他还是看出她的睫毛湿润着,“直贵君,因为你说过,再也不给哥哥写信了,新的住址也不告诉哥哥。”
“那跟由实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样,他不伤心吗?本来是兄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却不再联系了。”
“我以前说过,我要跟哥哥断绝关系。就是想哥哥的信不要再来。想生活在和哥哥没有关系的世界里。”
“你非要那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只是再也不愿意被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不愿意被人家歧视对待。”
他叫喊着说到这儿,突然一惊。自己刚刚说的歧视这个词,就像是针一样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想起就在几小时前,平野社长跟他说的话。
由实子慢慢地抬起头来,双颊上流淌着泪水。
“就是你隐瞒着,也不会改变现实的。不管直贵君怎样挣扎着逃脱也没有用的。那样做,还不如面对它更好些。”
她的话又一次敲击着直贵的心。是啊,到目前为止,自己都是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不对,这么生活过来的。今后必须在不再逃避歧视的前提下,摸索如何生存下去的道路,努力去实现它!刚刚下了决心。
直贵紧闭着嘴,在由实子面前跪了下来,把手放到她肩上。她好像觉得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
“对不起!”他短促地嘟囔了一句。
“哎?”由实子张开了嘴。
“我今天原来没打算说这些话,我是来感谢由实子的。”
“感谢?”
“给社长的信,写那封信的人,是由实子吧?”
“啊……”她好想弄明白了,轻轻点了下头,“那,也许也是多管闲事……”
直贵摇了摇头。
“社长来找我了。而且跟我说了很多。我弄懂了些事情,明白了以前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那么,不会为我给社长写信发脾气了?”
“嗯,而且……”直贵把目光投向信袋,“我为你给哥哥写信生气的事也许错了。能够给在监狱里的哥哥带来安慰的,也许只有我的信。”他看着默默点头的由实子,又说:
“可是,不是我的笔迹,哥哥怎么认不出来呀?”
于是她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子上。
桌上放着一台简单的文字处理机。
(6)
直贵:
身体好吗?
又搬家了?这么频繁地搬家,筹集押金和礼金很困难吧。可要是为了工作上方便也许就没办法了。
新的住所写着白石转交,是不是借住在叫白石的人家里呢?要是借住的话,是不是伙食也可以提供呢?那样倒是挺好的。因为你刚参加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忙。(以下略)
——4月20日
直贵:
身体好吗?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收到回信。坦率地说,我吃了一惊。是不是有空闲时间写信了。不,当然,我非常高兴。只是没有期待过你马上就给我写回信。对了,上月写信时忘记问了,你开始使用文字处理机了。看不到直贵的笔迹觉得有些冷清,不过使用文字处理机大概便利些。毕竟是卖电器的,不会用文字处理机就怪了。现在就连进了我们这儿的人,会用电脑的人都很多。甚至还有因为使用电脑犯罪被抓进来的家伙。不过,不能写做了什么坏事。(以下略)
——5月23日
直贵:
马上就要到连续闷热天气的季节了。雨水也多,到处都散发着发霉的味道。连有空闲的时候洗衣服都不行,很不好过。不可能不出汗,只好尽可能不让汗水弄湿了衣服。也就是说,在很多场合尽可能光着身体。这样做的人很多,房间里总是像澡堂子似的。
你工作非常辛苦啊!上次来信说,要记住的事太多了。连脑瓜儿好的你都这么说,可见相当难啊。每天都要把资料带回家晚上还要学习呀?真不得了!要是我,不论怎样努力也做不好吧。(以下略)
——6月20日
直贵:
身体好吗?
来信收到了。真好啊!发奖金,我也真想使用一次这样的词汇,说发奖金啦!想知道能拿到多少奖金,不过,你要是说不告诉我也没办法。即便这样,听到发奖金的事,再次感到直贵已经成了公司职员。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啊!你真能干!一边工作一边上大学,然后成功地找到好的工作。我真想跟别人吹吹,你是我的弟弟!实际上已经跟同房间的家伙们吹过了,我弟弟多了不起!(以下略)
——7月22日
读者刚志的来信,直贵的眼睛热了起来。刚志并不知道,自己写的信被一个叫作白是由实子的名义给他写的回信,只是高兴地写着信。大概刚志把弟弟的回信作为自己最大的激励,可直贵到现在为止连想都没想过,自己的信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直贵抬起头,目光从信上移向旁边垂着头的由实子。
“明白了,由实子总是问我公司的事啊,各种各样的事啊,原来是想收集给哥哥写信的材料啊。”
她微笑着。
“不光是为了这个,我也愿意听直贵君说话。”
“可是,哥哥一点也没发现是别人代写的吗?”
“嗯。各方面都是小心翼翼地写的。”
“是啊。”他坐回原先坐的地方,“可是,为什么那样呢?”
“嗯?”
“以前也想过问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事呢?”
“那个……”由实子稍微有点别扭似的低下头。
“我曾想过,到现在,不管是谁,只要跟他说了哥哥的事,都会从我身边离去。可并不完全是那样,只有一个人,没有离开我,那就是由实子。为什么呢?”
“你希望我离开?”
“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由实子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还是低着头,开口说:
“我也是一样的。”
“一样?”
“我爸爸,是自行申请破产的。”说着,她抬起头来,“像是傻瓜一样,他迷上了麻将赌博,借了很多钱。大概是被什么坏家伙骗了。”
“是付不起输的钱破产的吗?”
由实子摇了摇头。
“为了换赌债到处借钱。信用卡公司、高利贷……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每天每天,被人催着还债……”她故作笑容接着说,“甚至有人来说,让我去土耳其浴室干活。”
听了这话,直贵也觉得要起鸡皮疙瘩。
“亲戚们多少帮了些忙,可还是杯水车薪。结果,我半夜逃离家藏了起来,一直到自行破产申请得到认可。我被寄养在亲戚家,好歹熬到高中毕业。进现在的公司,也有过各种各样的难处。要是父亲的事被公司知道了,估计就职的事也就吹了。”
“现在呢?你爸爸。”
“在一个为写字楼清扫卫生的公司里干活儿,妈妈也在干着钟点工。可是,好几年没见了。爸爸好像觉没脸见我们。”由实子看着直贵,微笑着,“是不是像傻瓜一样。”
直贵想不出回答的话。她也有过那么辛酸的过去,连想也没想过。一直以为总是鼓励自己的她,大概是在优裕环境下长大的。
“我们父女一直是过着四处躲藏的生活,讨厌逃避了。看到别人逃避也讨厌。所以不希望直贵君逃避,只是这个。”
一滴泪水从她眼中溢了出来,直贵伸出手,用手指擦了一下。由实子用自己的两个手掌,将他的手握在中间。
第五章
(1)
直贵:
身体好吗?
最近这里天气变化无常,让人觉得时而闷热,时而气温骤降,我想是不是正在一点点地不如夏季。今年的梅雨季也许又是干梅雨,让人担心再出现供水不足,要是缺水,在监狱里也会叫我们节水。
实纪姑娘的身体好吗?上次寄给我的照片,我每天都在看。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像直贵,可看了最近的照片,又觉得还是像由实子。当然应该跟你们两个都像。问了别人,说是有像父亲的时期和像母亲的时期,还会交替变化,最终定格在哪一方,要靠运气了。小时候长得一般大了以后变得漂亮,或者相反,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这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不管像谁,你们是一对俊男美女,实纪大了以后肯定是个漂亮姑娘。不如说,现在三岁的她已经是个漂亮姑娘了。那么招人喜爱,在街坊邻居中是不是也有人气呢?可是要小心点啊!这世上可有整天想着做坏事的人,要看好她,别叫人拐走。没打算吓唬你们,可一想到是实纪的事儿,就好担心。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她,可做梦时梦见过。不过,三岁是最招人喜欢的时候啊。是不是快要不用那么操心了呢?
想起来,实纪是独生女,是不是有些可怜。差不多该再生一个了吧?当然花费要多了,但是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好。不过,我说这些可能要招你们笑话,笨蛋哥哥,什么忙也帮不上。
也许写了很多废话,别不高兴。那么,下个月再去信。
刚志
又及:实纪姑娘的照片,可能的话多寄给我几张。
回到叫作葛西阳光住宅的公司宿舍,一个姓前田的主妇正在给院中的树木浇水。她住在一楼,和由实子很要好。丈夫是新星电机葛西店里负责卖电器的。
葛西阳光住宅有两栋房子。每栋有八套住宅。新星电机使用其中一栋作为公司宿舍。
“你好!”
直贵一打招呼,前田夫人回过头来,马上露出笑脸。
“啊,您回来啦,今天很早吗。”
“东西卖不出去,送货也没事儿了。”
“真是的,我家先生也发愁,过去只要降价就能卖出去,可现在怎么降也没顾客来。”
“真没办法!”直贵点了下头,走上楼梯,直贵他们的家就在前田家楼上。
打开家门,闻到鲣鱼节高汤的气味。由实子站在灶台前正在尝着什么东四的咸淡。她停下手,笑了一下。
“回来啦,好早啊!”
“楼下太太也说了同样的话。”
兼作餐厅的厨房连着两个房间,一个是寝室,另一个作起居室。直贵一边脱上衣,一边看了一眼起居室。实纪在地毯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由实子给她盖的毛巾被。喜爱的狗狗毛绒玩具躺在实纪身旁。
“刚才,让她稍早一点吃了饭,结果马上就睡着了。今天去了公园,她好像有些累了。实纪真是个一下子就会兴奋起来的孩子。”
“习惯在公园里玩了?”
“不光是习惯了,每天都要去,可烦人了。小孩子还是喜欢在外面玩啊。”
“那当然。”
换了衣服,洗了手,直贵坐到餐桌旁。由实子麻利地端上饭菜。
“有没有交了朋友?”直贵问。
“嗯。还是跟最早认识的惠美和芹奈最好。不过,和一个叫作辰的男孩子也一起玩了。他比实纪小两个月,长得要比实纪大一圈,真让人吃惊。”
“没欺负实纪吧?”
“不要紧,我们在旁边看着,辰也是个温和的孩子。”
听了由实子的话,直贵放心了。不仅是对独生女,也觉得由实子顺利地度过了在公园登场这一关。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由实子做的饭菜,一边看着实纪的睡容。心想原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日子呢,每天平和安稳地度过一段时间。可这确实是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凡生活,对他来讲就像是宝物。
开始和由实子一起生活不久,她怀孕了。让直贵感到心烦的是,由实子没让他有丝毫察觉,突然宣布:“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入籍的手续是办了,可还没有举行结婚仪式。即便这样,还是在能看得见教堂的公园里,他把便宜的戒指戴到由实子手上,算是完成了两个人的仪式。
有了孩子以后,不能再赖在由实子的房间里。直贵申请了公司的宿舍,竞争的人相当多,可直贵抽中了签。
“直贵君完成了作为父亲的第一个任务啊。”由实子笑着这样说道。
“我从来都是手气不好的啊,”他这样说。她点着头表情有些严肃,“也许以前太不好了,今后什么都会顺利。”
“要是那样就好啦!”他也点头说道。
搬家、由实子退职、准备生产、然后是生孩子,情况不断地变化着。直贵只是做立即必须做的事就耗费了全部精力。由实子倒是很镇静。在事态变化多端的生活中,她总是跟直贵说起的,就是给刚志写信的事。
“赶紧把这事告诉哥哥吧,他肯定会吃惊的。不过,会感到高兴吧。”
从开始同居到结婚后,她总是想着给刚志写信的事情。直贵因为忙,或是没有兴致写信的时候,她肯定会督促他写。
“实纪会走路了。告诉哥哥了吗?哎!还没写呢?怎么啦,不赶紧写,哥哥的下一封信又要来了。上上个月也是这样。写点实纪的事吧!这个月的重要新闻,还是她的事。哦,对了,把照片也放进去怎么样?”
总是这样提醒,直贵应该感谢她,可是也有一点儿不安,因为觉得她是不是过于在意刚志的信了。
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自卑感,故意这样做的呢——有时他这样想。
快吃完晚饭的时候,大门门铃响了。直贵站在门里,从门镜中朝外看了看。一个长发的女性站在那儿,旁边好像还有人。
“哎!谁啊?”开门前他问道。
“晚上打扰对不起了,是明天要搬到这里来的,想跟您打个招呼。”女性的声音这样说道。
直贵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人。女性后面有一个男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下子想不起来。
“这个时间来,对不起!”女人再次道歉,低下头来。像是她丈夫的男人也模仿着她。“我叫町谷,明天要搬到二〇二号,今后可能少不了添麻烦,所以先来问候一声。”
很爽快的说法,大概是比较稳重的性格吧。给人的印象她丈夫只是沉默着随着她。
“那您太客气了!”直贵也露出笑脸应酬着,“有什么能帮忙的就告诉我,请别客气,明天我也在家。”
第二天使休息日,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在这一天搬家。
“谢谢!那个,这是点小意思,请收下吧。”女人递过一个小纸包,贴着的纸上写着“町谷”两个字。
“啊,那谢谢了!”接过纸包,回头看了一眼。由实子也来到身后,“是要搬到二〇二号的邻居。”
由实子也满脸堆笑。
“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就行。”
“谢谢!”那女人又低头致谢,看上去要马上离去。可是,她丈夫不知怎么一直盯着直贵的脸看,终于他开口说:
“哎!你是不是原来在电脑部干过的武岛君呀?刚进公司的时候。”
“啊!是啊。”
被说起好久以前的事儿,他一下子不知所措。然后重新看了一下对方的脸,猛然唤醒了过去的记忆。
“啊,是不是以前在会计课的……”
“嗯,町谷。这次又返回到这里了。前一段是在龟户。”町谷小声嘟囔着。
“是吗。”
直贵在电脑部的时候,曾经见到他两三次。他应该是比直贵早一年的。
“不知道你也住在这个宿舍里,”町谷把视线转到一边,用手指尖搔着脸颊。
“是你的熟人吗?”他妻子问道。
“啊,也谈不上熟人,”町谷像是辩解似的回答道。然后看了一眼直贵和由实子,“那,明天再见。”
“好!”
一关上门,由实子马上说,“什么啊,有种不好的感觉。”
“怎么啦?”
“不知怎么,总是一个劲儿盯着人看。再就是,夫人说话挺客气的,可丈夫呢,一发现你是比他晚进公司的,口气马上就变了。”
“这社会不就是这样吗,只重视身份地位。”直贵一边锁门,一边故意轻松地说道。实际上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在电脑不的时间并不长,但正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刚志的事情暴露,遭到一同工作的人们另眼看待,而这个町谷知道那时的事情。
不会吧——直贵微微摇了摇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町谷一定已经忘记了。
实纪已经醒了,开始不停地跟由实子撒娇。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直贵从窗口看到家具商的大型卡车听到了公寓旁,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人麻利地将货物搬运到二〇二室。搬运的全都是闪闪发光的新家具。直贵想起,自己搬来的时候,只有一张桌子是新买的。
那是,看到没有找搬家公司,只是年轻夫妇两人奋战着搬运行李,楼下的前田夫妇和住在附近的同事都来帮忙,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大家才熟悉了起来。
町谷夫妇的搬家在下午三点前后结束了。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直贵帮忙的机会。
“町谷家媳妇,像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啊。”买东西回来的由实子,一边往冰箱里放着东西一边说,“娘家在世田谷,父亲是哪个大公司的头头。”
“从哪儿听的呀?”
“前田说的,在超市碰到了。”
关于新人的闲话这么快就传开了。自己搬来的时候,闹不好也是这个那个地被人家说过,直贵想。庆幸的是,刚志的事没有传开。
那天深夜,直贵觉得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醒了过来,由实子正盯着他看。
“怎么啦?”他睡眼惺忪地问道。
“房子背后有怪怪的声音。”
“怪怪的声音?公寓背后?”
“嗯。”她点点头。公寓背后有点空间,人勉强可以通过。
“不是野猫什么的?”
“不像是。我从窗子往外看了,可是太暗看不清楚。”
直贵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打开超屋后的窗子。确实太暗,他什么也看不见。
“没听到什么动静呀!”
“刚才听到的。真讨厌,要是有人放火或是什么的可怎么办?”
“不会吧!”直贵朝她笑笑,可心里也变得有些不安。他脱下睡衣,“好的,我去看看。”
他赶紧换上衣服,拿上手电走到外面。各家都已熄了灯。
转到公寓的背后,打开手电的开关。看到的是大量的纸箱,折叠起来,满满地立放在那里。纸箱上有搬家公司的标志。
直贵关上手电,转身往回走。他正要上楼梯,上边有人影显现了出来,是町谷。手里拿着扎在一起的纸箱。
“啊……”他露出尴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