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们约好的,带来了,这位是武岛直贵。”

“我姓武岛。”说着,他低下头。

“喂!这位是我母亲,中条京子。”

“说什么呢,郑重其事的,”京子苦笑着看着直贵,“欢迎!请进来!”

“打扰了。”直贵脱下鞋子。豪华的玄关里,自己的运动鞋看上去显得那么丑陋。还是要买鞋子,他想。

“我爸爸呢?”

“在啊,院子里练高尔夫球呢。”

听到母女俩的对话,直贵有些紧张。可能的话,不想跟她父亲长时间接触。

“别那么僵着,”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样子,朝美凑过来小声说,“敌人也紧张啊,高尔夫什么的肯定只是装样子。”

“要是那样还好。”

客厅足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看不到餐桌,大概吃饭是在别的房间。客厅中央有张巨大的大理石桌,西周排放着皮面的沙发。直贵按照指点坐到正中间的沙发上。

玻璃门的对面,铺着草坪的庭院非常宽阔。可以听到轻微的砰、砰的声音。看不到人的身影,像是她父亲朝着练习网在打高尔夫球。

朝美母亲端来托盘,在直贵他们面前放下红茶的茶杯和糕点。三只茶杯,大概她自己也准备坐下来,直贵想到。

果然,朝美母亲也坐到他们对面。这个那个地问了起来。大学的事儿,打工的事儿等等,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意思,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似的。大概不会是那样吧!总是冲着自己微笑着,直贵险些放松了警惕,忘记这些问题一个一个都是作为分析自己的材料。

“喂!不去我的房间看看?”朝美问。也许是不忍看到直贵总遭受盘问。

“啊!你房间收拾整齐了没有呀?”母亲马上说道。

“我打扫过了。”

“在这里不好吗?如果嫌我碍事,我马上就去那边了。”

京子显然不愿意让他们两人去别的房间。

“在这儿直贵就没法轻松一会儿。走,我们走!”朝美站了起来,拉住直贵的手腕。他也趁势站了起来,总算帮我了!心里轻松了起来。

朝美的房间在二楼。是个南侧有窗户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像是以蓝色为基调选择的家具和窗帘。床罩也是淡蓝色的。

在低背沙发上坐了下来,直贵叹了口气。

“你紧张了?”

“那当然。”

“对不起!唠叨个没完没了。连大学里的成绩都想打听出来。”

“作为母亲,生怕自己的独生女碰上个坏人,自然要当心了。”

“即便那么想也够失礼的吧,她总是那样,做出和蔼可亲的笑脸,可又在刁难人。”

“我倒不觉得是刁难……不知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我想不会差。别那么在意。跟直贵交朋友的不是妈妈,是我啊。”

“我想要是印象不好,会反对我们今后交往。”

“不会的,要是说那样不讲道理的话,我会跟那样愚蠢的父母断绝关系的,别担心。”

直贵苦笑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要是那么简单就能跟自己的亲属断绝关系,自己早就不那么辛苦了。

正在看朝美的相册,有敲门声。朝美还没说话,门打开了,露出母亲的脸,“晚饭准备好了。”

“我说过的,敲门当然好,我没吭声前别打开门嘛!”朝美像是抗议般地说道。可母亲好像根本没在意,“噢,噢,”适当应付了两声,开着门走了。

朝美叹了口气,站起来把门关上了,“不满意女儿有自己的个人隐私,当妈的真是怪!”

“喂,我实在不大懂,她为了保护你,也许就应该这样吧。”

“这样的事多了,反而让人觉得还是没有爹妈好了……”说出来后她看了一眼直贵,低下了头,“啊,对不起!”

“别在意,就是我,也经常觉得没有爹妈自由自在一些。”他把手放到朝美肩上,“下去吧,再磨蹭的话,你妈又要上来了。”

一到餐厅,朝美父亲正坐在大桌子的一端看着报纸,满头银发向后梳理得非常整齐。直贵他们进来,连头也没抬一下,好像是说应该你们先打招呼。

“喂,爸爸!”朝美说道。

“什么!”父亲答道。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

“这是昨天说过的武岛,武岛直贵。”

“您好!我是武岛。”他站着低下头。

父亲终于放下报纸。摘下了像是老花镜似的眼睛,可还是没有看直贵,只是用指尖揉着眼角。

“噢,知道了。”父亲看了看直贵,“好像我女儿在得到你的照顾。”

“没有什么照顾的事……”直贵避开了他的目光。

“听说是帝都大学的三年级学生?”

“是的。”

“朝美,你原来说过什么来着,函授教育还是什么。”

“原来是在函授教育部,二年级的时候转入了正规课程。”直贵说道。

“嗯,”父亲鼻子里哼了一下,“那很辛苦啊!”

“没什么。”

“朝美,”父亲看着女儿,“从他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

她眨了一下眼睛盯着父亲,“影响?”

“有各种各样的吧。比如说看的书和以前的不同了,了解了新的世界,我是问这些呢。”

朝美不安似的看了看直贵,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到父亲。

“这样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啊。我觉得受到了很多影响。”

“所以,你说一个两个嘛。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能说出点自己的看法吧。”

朝美咬着嘴唇,吸了口气张开了嘴:

“直贵非常顽强,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没有一个亲人,即便这样还能读进大学,非常了不起。这个……怎么说呢?他好像给了我能量那样的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父亲一直盯着直贵的脸。直贵觉得不舒服,用手摸着脖子。

“能量啊,很抽象嘛。”

“可是……”

“好啦!下面想问问你,”朝美父亲对直贵说,“你呢,从朝美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

“来了!”直贵想到。中条先生本来的目标就是这边。他坐正了。

“和她一起说话的时候,”他舔了一下嘴唇,“会觉得通向自己不熟悉的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简单地打开了。我以前只知道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事情,虽然想向上走,可像是走进自己不熟悉的原始森林。她对我来说,就像是指南针、地图一样。”

“简单说,是不是跟朝美交往以后,多少可以看到富裕人家的生活了。”

“爸爸!”

直贵笑着不让她说什么,然后又看着她的父亲:

“我所说的是精神上的东西。当然也有那些物质方面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成为富裕的人,所以对于那些成功人士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也有兴趣,不过,那并不一定局限于朝美小姐。”

中条沉默了下来,虽然不是满分,但至少会及格,直贵想到。朝美也像是有些放下心来的样子。

“喂!说什么复杂的话呢,该吃饭了。”京子推着小餐车走了进来。

餐桌上摆了四套松花堂便当,另外还有清汤。像是从附近有外卖业务的饭店里叫来的。直贵一直以为会有自家做的饭菜,看到这个有些困惑。

“今天怎么吃起便当了呢?”朝美问到。好像她也没想到。

“没时间去买东西啊。客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随便吃点什么吧。”

“可我早就说过今天的事儿……”

“这家饭馆的鱼做得很好。我们经常叫他们的饭菜。”京子朝着直贵微笑着:“请用吧,不必客气。”

“那谢谢了!”直贵点了下头,拿起一次性筷子。

大概是很高级的饭店做的,便当盒里都是些好东西,不少是直贵第一次吃到的。不过,他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是个穷学生,作为朝美的男朋友,这位母亲肯定会自己特意动手做饭的对象。也就是说打算不靠诚意而靠金钱完成今天这个仪式。

只是那位母亲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整体上看吃饭时会话不多。父亲好像不大高兴似的动着筷子,时不时地喝口啤酒。

“直贵二年级的成绩非常好,所以还可以继续得到奖学金。而且教授也喜欢他,现在就劝他读研究生呢。”

朝美在拼命地提高直贵,可是父亲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直贵觉得他早就想好了,不被这些事打动。母亲虽发出感叹声,但让人感到像是演戏。

门铃响起来了,正是这样的晚餐将要结束的时候。京子走到对讲机的地方,用快活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马上又返了回来。

“孝文先生来了。”她对丈夫说道。

“啊,是嘛,快请他进来。”中条的脸上看上去松弛了一些。

“好的,马上。”母亲说着走了出去。

“怎么孝文来了呢?”朝美看着父亲问道。

“我有事叫他来的,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啊!”

“可是,今天这个日子……又是星期天。”

说话声近了,京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很结实的男人。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藏蓝色的媳妇,领带也打得很端正。

“哦,有客人在啊!”他看到直贵,站直了身体。

“没事,没关系的,是朝美的朋友,而且已经吃过饭了。”

“要不我到旁边房间等一下?”

“我说了没事的,先坐下!喂!京子,也给孝文那个杯子。”

京子应了一声,去了厨房。被称作孝文的年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中条说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小心地来回看着朝美和直贵。

“啊,说是朝美小姐的朋友,是学校俱乐部什么的吗?”

“是我男朋友!”朝美像是宣言般地说道。

“我叫武岛。”直贵说着,余光扫到她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

“哎,朝美的……哎。”孝文眼睛睁开了一些,身体向后一仰。

“真了不起啊,朝美小姐。”

“是吧!”

“那今天是来见你父母亲了?是吗,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孝文独自嗤笑着。可是,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还有面颊上微妙抽动的样子,都没有逃过直贵的目光。

“我表兄。”朝美对直贵说,“我父亲姐姐的孩子。”

“我叫嘉岛孝文。”他说着取出了名片。他工作的公司和朝美父亲的一样。也就是说在公司是上司和部下的关系。

京子端着放着玻璃杯、啤酒和下酒小菜的托盘走了回来。孝文拿起杯子的同时,中条端起了啤酒瓶。直贵看着他们倒酒。

“旧金山怎么样呢?”中条问孝文。

“是个好地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转着看了不少地方。”

“不是花着公司的钱四处游玩了吧?”中条微笑着说道。

“那,多少会有点。”

“这小子!”

中条的情绪好像好多了,跟刚才完全不同。不过在直贵看来,这也像是演戏。觉得像是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

“武岛君……是吧?在哪个大学呢?”孝文问道。

“帝都大学经济部,”武岛回答。孝文哼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

“是所不坏的大学,了不起啊!”

不坏,但也不怎么好。像是要说这个话。直贵故意没有问孝文毕业的大学,肯定是在帝都大学之上。

朝美又热心地说起来直贵是怎样才上了这所大学的,可孝文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哼了两声。脸上流露出的,像是不屑去听一个穷学生自满的那么点事。

“说起经营学科,将来打算作企业家?”

“不,没想过那样的事。”

“哦,没有野心啊。”孝文看了看旁边的中条。“我可没打算一辈子受别人雇用,只是在专务懂事面前不好说啊。”

中条晃动了下肩膀。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干出个什么名堂。不过,男子汉要是没有那样的气概……”

“光是嘴上说能有什么用?”朝美在反击他。

“是不是光嘴上说,十年后再看!”孝文笑了一下。也许是想显示自己有很强的实力。

“你呢,打算到什么地方就职呢?”中条问直贵。

“我还没有想好。”

“还没想好?那真是没点紧迫感呀!”

“可直贵刚刚上的三年级啊!”

“我从上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研究各个公司了。”孝文往嘴里塞着小菜,喝着啤酒说道。

“好吃!舅妈做得菜什么时候都令人叫绝。”

“是吧!人家送的最好的螃蟹,用那个做的。”京子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盛有下酒菜的盘子放到了孝文前面,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直贵吃。

“虽然那么说,孝文最终还不是进了父亲的公司。”

“最终,是的。那是再三考虑的结果。各种各样的条件、待遇、前景,还有自己的梦想,综合考虑之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那也是碰巧碰到我们公司了,是吧?”中条支持着他。

“正是那样。”孝文点着头。

“要是跟别人一样做的话,只能成为跟别人一样的人。那是肯定的。”中条看着直贵,“有些事儿按理说不该我们说什么。就是我们公司,都是做着公司职员,人也有各种各样的。”

“直贵不会是一点都没有考虑,是吧?”

朝美套着话,可直贵还是选择了沉默。他觉得在这种场合自己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他理解了今天被叫到这里的理由。

“已经这个时间了呀!”中条看着墙上的时钟。

直贵明白那句话的含义。看了一下朝美说:“我该回去了。”

她没有挽留,只是脸上带着抱歉的神情说:“是吗?”肯定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送你去车站!”走到玄关的地方朝美说道。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

“可是……”

“朝美,”后面京子温和地叫着,“已经不早了啊!”

“还没那么晚。”

“真的不用送了,”直贵冲她笑了笑,“谢谢!”

“啊,我用车送一下吧!”孝文说,“不送回家了,到哪个比较方便的车站吧。”说着,开始穿鞋。

“不!不必客气。乘车很方便的。”

“最近的车站是哪个?”

“狛江。”

“那么,是坐南武线到登户?”

“是的。”

“那我送到武藏小杉吧,那样只换一次车就行了。”

“我真的没什么的,而且你也喝了啤酒。”

“只是一两口。我还想跟你说点话呢。舅舅,不要紧吧?”

“啊,好吧。”中条点了点头。

直贵看看朝美,她脸上像是有点迷惑,不知该不该反对。大概不清楚孝文的心思。

“那,要不麻烦你?”他问道。

“没事,我马上把车开出来。”孝文先走了出去。

孝文的车是蓝色的宝马。方向盘在左侧,所以直贵转到了道路上。朝美也跟了过来。

“今天非常感谢!”坐上车以后,直贵隔着车窗说。

“嗯,”她点了下头。

“我再给你电话,”要说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动了起来,接近突然加速般地动作。直贵背贴在座椅上看了一下驾驶座,孝文一副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的表情看着前方。

“对不起!让你特意送我。”他道谢后系上安全带。

“不知你是什么打算,”孝文张口说,“你和朝美的关系,不要再有什么发展了。再说句真心话,对她你还是死了心吧!”

“为什么?”

“为什么!”孝文转动着方向盘,脸上有些松弛,是在冷笑,“你啊,不会是真想跟朝美结婚吧?是跟她玩玩而已?”

“你看我是在玩吗?”

“当然是。朝美有个坏毛病,自己是优裕家庭长大的,所以总是对逆境这样的东西抱有幻想,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也尽是些给人那种感觉的人。不过结果都是很快就腻味了,一腻味就分手,再转到别的男人,还是有点身居逆境那样感觉的人。”

“听你的口气,像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你都认识。”

“认识,全都知道。我想你还是适可而止吧,还是学生可能没办法,不过已经是三年级了,也该差不多稳下心来了。”

“为什么孝文先生对这事这么上心呢?只是因为是表妹?”

“我觉得没理由被你叫作孝文吧,”他吐了口气,“好吧,我对她的事在意有充分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也是将来结婚的对象。”

直贵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孝文嘴角撇了起来,“吃了一惊吧,不是假话。下次问问朝美就知道了。舅舅、舅妈都赞成。与其说赞成,不如说就是他们定的。”

“可这样的话今天一点也……”

“有什么必要跟你说呢,”孝文一边开着车,一边扫了他一眼,“跟没有任何关系的你。”

直贵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话,车子已经到了车站。

“就是这么回事,你考虑好了,要不对谁都是浪费时间。”脚踩着刹车踏板孝文说道。

直贵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第二天晚上,直贵在忙着“BJ”开店前的准备。门开了,朝美走了进来。她一坐到吧台前,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昨天,对不起了!”

“你没必要道歉吧。”

“不过,我没想到会成了那样。我父母真是傻瓜,简直没有一点办法。”

“大概是为女儿的将来考虑吧。不过,连订婚人都露面的事可真没想到。”

“订婚人?怎么回事?”

直贵把孝文说的告诉了朝美。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还没说完,她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

“没有那样的事!你,真信他的话?”

“他说都是真的,要是不信,可以跟你对证。”

“混蛋!”她愤然骂道。直贵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说谁呢?

朝美把指尖插到前面的头发里,挠着前额的地方。

“我想喝点什么,是不是开门前不合适?”

“哦,不!没那事。乌龙茶?”

“啤酒,”她生硬地说。直贵叹了口气,打开了冰箱。

“父母曾自作主张地说过那件事,我一次也没答应过。本来我们家族就好像喜欢往一起凑,我父母原来也是亲戚。”

“有血缘关系的还是亲呀!”直贵把杯子放到她面前,给她倒进百威啤酒。

“关键是怕分散了本来也没多大的财产。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加深现在的亲戚关系,比再建立新的亲戚关系更好相处,比如说不大会引起婆媳之间那样的矛盾。”

“是这样啊。”

“无聊!遗传学早已证明了近亲结婚的缺陷,而且就是从人的关系上看,纠缠得过于复杂,有点什么别扭的时候反而不好办。”

“比如说离婚的时候?”直贵一边用湿毛巾擦着柜台一边说道。

“是啊!可是这些道理他们怎么也不明白。”

“不管怎样,”直贵用水涮着毛巾,“好像你父母看不上我,或者说,不管是谁,都不打算认可,除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跟你交往的是我,不是我父母!”

“那倒是。”

“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昨天,从那以后你父母没再说什么吗?”

“你回去以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你说会说什么呢?”

“比如说,别再跟那样的男人交往了之类的。我可被人家说了,让我对你趁早死心吧,自称是你的追求者的那个人。”

“那混蛋!”朝美断然说道,咕嘟喝了口啤酒。

“喂!我看上去是那种由父母安排自己将来的大家闺秀吗?我可是准备用自己的脚走自己的路啊!”

还穿着高级的皮鞋吧。直贵心里嘀咕着。

开门的时间即将来临之时店长来了,朝美跟他打招呼,他也笑了笑。朝美又跟店长聊了会儿音乐,第二杯啤酒喝完,她说要回去了,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不管怎样,别在意我父母的事!”

“是个好女孩儿啊,家里又有钱。要是能和这样的女孩儿一起的话,可以说是一下子步入了上流社会呀,一定!”店长笑着跟直贵说。

上流社会,是吗!

真是从心里喜欢朝美,直贵自己感觉。如果她不是富裕家庭里长大的,大概也会喜欢。可是,在梦想和她一起的将来时,不由得想到她身上附有的一些东西,这也是事实。既没钱也没有力量,只是肩负着人生负债的自己,摇身一变进入上流社会——这种想象使他心里充满躁动。可以说,是把以往所有噩运一扫而光的机会。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这社会的底层浮上来,想到这里,他就感到隐约的恐怖。

可是,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顺畅。正如所料,大门正要关闭起来。中条夫妇同意自己跟朝美结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直贵想。这还是隐瞒了刚志的事。如果要结婚,早晚刚志的事会暴露,那时会受到多么强烈的反对,直贵很容易就预想到了。

(7)

过了十一点的时候,白石由实子带着两个女孩子来了。由实子露过几次面了,不过每次都是和别人一起来的。而且基本上坐到桌子那边的座位上。也许是这个原因,她没有主动说过话,当然,直贵也没跟她说话。

可是,今天有些不同,由实子一个人来到吧台旁边。

“看上去挺好的啊!”她还是用那改不了的关系口音笑呵呵地问道。

“你也是啊!”

“我是不是要杯波本威士忌啊,不加水。”

“不要紧吗?”

“什么?”

不!直贵又摇了下头,开始准备杯子。由实子像是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更加鲜明,好像不只是化妆的关系,甚至给人一种不大健康的印象。

他把杯子放到由实子面前的同时,她说:“听说在跟有钱人家的千金交往啊。”

“听谁……”问了一半,话又咽了回去。肯定是店长说的。由实子没有跟直贵说话,可是经常跟店长聊天。

“进展还顺利吗?”

“凑合吧。”

“嗯。”她把杯子端到嘴边,“听说她有时也来这儿,我见过吗?”

“啊……”

幸好朝美没有跟由实子碰到一起,直贵想。这么说,不是担心朝美误会他和由实子的关系,因为直贵并没有跟由实子交往过。他真正怕的,是由实子跟朝美认识了,两人没准会要好起来。那样的话,即便不是有意,由实子会不小心说出刚志的事。

必须封住她的口,直贵想。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就麻烦了。如果那是再想做什么都晚了。可是,怎么跟由实子说呢?他想不出好办法。

他正在思考,由实子开口了,“喂!”

“嗯?”

“那件事……你哥哥的事,说了吗?”

“跟谁?”

直贵一说,由实子厌烦似的把脸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