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尽管按钮上的数字只有零到九,他却丝毫也没有怀疑。一个按钮上印着善良的“外线”两字,上方的小孔还不停地发出信号声,这些他也都没留意。他平常都是用一楼客厅里的母机,做梦也想不到,这其实是部无绳电话。
记得好像是一频道。
伸太郎按下按钮一,响了一声过后,理所当然地,电视画面并没有改变。
我记错了?不是一频道的话,那就是十频道。
他正要按下十,又停下动作,因为没有这个按钮。他歪着头纳闷。
奇怪,应该有啊。
但他并未深想,转而分别按下一、零。画面依然如故。正在心头火起之时,手上忽然传来人声,声音正是来自他手中握着的“电视遥控器”。
“哇!”吃惊之下,他将那东西扔到床上。呆望了一阵子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只觉心中发毛。
伸太郎离开不久,小偷从挂满衣服的衣架里钻了出来。刚才他听到有人上楼,便慌忙躲进里面,直到对方走远才又溜出。他忙不迭地双手揉搓全身取暖。衣架就在空调正下方,躲藏的这段时间,他吹足了冷气,伸太郎调到“强冷”模式后,他简直快要冻死了。
处在这种状态,他对进来的是谁,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只从伸太郎的自言自语听出,来的是个老爷爷。他心想,要是只有爷爷看家,那还是大有可为的。
看到桌上放了把裁纸刀,他顺手拿起,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下到楼梯中段,他收住脚步,窥探楼下的动静。楼下没传来交谈的声音,他判断除了刚才的老爷爷,应该没有其他人在。
很好。
他做了个深呼吸,迈步走下楼梯。
伸太郎回到客厅,再度打开四十英寸的电视,但演歌节目已经放完了。他拿起遥控器,信手换着频道。不经意间,他按下了输入切换键,电视画面随即切换到视频输入模式,但录像机并没开机,因此画面成了灰蒙蒙一片。他见状又慌了神。
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怎么又不对劲了?这一个个都在发什么神经?
他拼命地按键换台,但画面毫无变化。他关掉电源,又重新打开,依然如故。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关掉算了。
“真是的,最近这都是什么烂机器啊。”伸太郎嘟囔着坐到沙发上,旋又觉得屁股下面硌着东西,站起来一看,原来是坐到了录像带上,正是他拿过来的那盘AV。他啪地一拍手。
差点把这事忘个精光。要是看不到这个,岂不是白忙一场?
想起自己的初衷后,他将录像带插入录像机带仓。和在信彦房间时不同,这次很轻松就吸入了录像机。这盒录像带已经拨上了防止误删的开关,放入带仓后,新型录像机一般都直接转入播放。伸太郎家的这台录像机也具备这种功能,迅速开始运转。
现在只差电视了,得想办法让它放出来。
伸太郎正要拿起遥控器再度打开电视,嘴忽然被堵住了。刚想挣扎,眼前已多了把裁纸刀。
“给、给、给我安静点!”一个男声威胁说,“要、要是不想见阎王,就乖乖照我的话做,不准抵抗。听、听懂了没有?”
伸太郎大惊失色,险些尿了裤子。他哆嗦着点了点头,就算对方不说不准抵抗,他也绝无此意。他生性胆小如鼠,最爱惜生命,还想长命百岁呢。忽然碰到这种性命攸关的境况,他不由得大为恐慌,光是站着都很吃力了。
“好,不、不准出声,手放到背后。”
伸太郎依言照办。强盗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后,他也没有出声呼救。
他的双腕被手巾缚住,原样坐在沙发上,被喝令不准乱动。
强盗四十上下,又黑又瘦,穿着件灰色夹克。那副面孔看着就像穷凶极恶的罪犯。
小偷心生怯意。眼前老人的体态出乎意料地年轻,态度也很是沉着。他丝毫没有试图反抗,反而令小偷心里发毛。小偷自知自己的长相不具威慑力,不禁暗想,这老爷子心中该不会没把我当回事吧?
“拿、拿钱出来!”小偷用刀指着他喉咙说。
“要拿多少随便你,”老人回答,“请你快点离开吧。”
“钱在哪儿?”
“隔壁房间挂着我的上衣,里头有钱包。”
“别的地方没有?”
老人摇摇头。“我儿子一向主张家里不放多余的钱,装生活费的钱包,媳妇也都是随身带着。”
小偷不满地想咂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太紧张了,嘴里干得冒烟。
小偷发现沙发上搁有颜色朴素的围巾和手袋,便用围巾绑住老人双脚,再将手袋塞进他嘴里。老人直翻白眼,喉咙里呜呜作响,一副濒死的模样。
小偷走进旁边的和室。正如老人所说,衣架上挂着件茶色上衣。一搜内袋,果然搜出个黑色皮质钱包。他没理硬币,只把钞票拿了出来,里面共有两张万元钞,四张千元钞。虽然抢走老人的零用钱心有不安,但已走到这一步,总不能空手打道回府。他把钞票全部塞进裤兜。
回到客厅,他四下张望想找点值钱的东西,却一无所获。最昂贵的看来就是四十英寸的电视了,可又不能扛着逃跑。
“没、没办法。今天就这样算了。”冲着老人丢下这句话后,小偷离开客厅,穿过走廊,走出玄关。
就在这时,门霍然洞开。
小偷的惊叫声噎在了嗓子里。出现在门口的,分明就是之前见过的一家三口,身旁还站着身穿制服的警丅察。
约有两秒的时间,小偷和他们原地对峙。谁都没出声,连表情也保持不变。
然后,小偷跌坐在地。
“哎呀,您真是机智过人!”中年刑丅警钦佩地说,这么轻而易举地破获一起抢劫案件,他自然兴高采烈。
刚才遭遇强盗的客厅里,刑丅警正向伸太郎了解案情。
刑丅警继续说道:“发现有人闯入时,与其冒冒失失地大喊大叫,不如假装没看到,设法暗中报警要安全得多。您干的太漂亮了!”
“呵呵,过奖了。”伸太郎暧昧地笑笑,啜了口孝子送来的茶。今晚一家人对他格外殷勤。
但有一件事令伸太郎莫名其妙。根据刑丅警描述,事情经过大致如下。首先警丅察接到一一零报警,但例行询问后,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电话却又没有挂断的迹象。警方怀疑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迅速对电话进行逆向追踪,很快锁定了地址。随后警方与附近的派丅出所联系,指示他们前去察看情形。制服警丅察到达门前时,刚好与用餐归来的一家人不期而遇。听警丅察说明缘由,贞男吃惊地打开玄关门,对面正站着一个陌生人。此人没做任何抵抗,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贞男等人来到客厅,发现手脚被绑的伸太郎。
伸太郎不明白的就是这通报警电话。他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但强盗被逮,众人钦佩,全是托这通电话的福,尽管心里兀自摸不着头脑,他还是决定不要太较真了。
“爸,亏你竟能发现躲藏的小偷。”贞男也一脸刮目相看的表情。最近伸太郎总被儿子瞧不起,此刻听他这样说,不禁心情大好。
“别看我这样,脑子可没糊涂。发现个把毛贼什么的,这种程度的机警我还有。”伸太郎揉着手腕说。被绑过的地方现在还有点痛。
“是啊是啊,上过战场的人,这方面的直觉果然格外敏锐。”刑丅警顺势拍起马屁。
“哪里哪里,哈哈哈。”伸太郎伸手抚摸着脑袋。其实他并没有参加过战争,当时因健康问题免除了兵役。
“总之爸爸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孝子绕到沙发后面,替伸太郎按摩肩膀。
这时,信彦和两名警丅察进来了,他们之前在二楼调查。
“怎么样,你们那边?”刑丅警问道。
“现场相当凌乱,但似乎没有东西被盗。”
“哦,那就好。”孝子边替伸太郎按摩肩膀边说。
信彦歪着头:“可是真奇怪,那小偷干吗要开冷气?”
“冷气?怎么了?”贞男问。
“不知道,反正房间里开了冷气,冷得要死。”
“确实很怪异。”刑丅警也侧头沉吟,“其他还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信彦微微摇头。其实他已经察觉秘藏的AV只剩下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他对此很在意,但这种事本来就难以启齿,当着父母的面,愈发开不了口。
“这个房间没有东西被盗,是吧?”刑丅警扫了一眼客厅。
“应该没有。”贞男回答,然后看着伸太郎问,“强盗完全没动过吧?”
“嗯,没有。”
“寒舍也没什么值得一偷的东西,噢呵呵呵。”孝子笑得很做作。
“哪里,其实只是东西没法带走罢了。你看这个多气派。”刑丅警指着四十寸的电视,“相必价格不菲吧?”
“这个啊,”贞男探出上半身,“我也很自豪。”
“这么大的屏幕,肯定能体验到影院的氛围吧?”
“是啊,确实是这样。”
“真羡慕,我也想买个大电视,可没地方放。对了,屏幕太大,画质会不会粗糙?”
“没那回事。”贞男拿起遥控器,“那你看看好了。”
众人一齐望向屏幕。
“咦?录像机在运转。”信彦小声说。
贞男打开了电视。
(完)
新郎人偶(本篇由 百度东野圭吾吧 御姐QUEEN 手打)
要子退后一步,从头到脚审视着茂秋那身带家徽的和服裤裙,边框呈三角形的眼镜闪闪发亮。那犀利的目光,一点都不像看到儿子身穿婚礼盛装、感慨万千的母亲,倒更像校规严厉的中学里亲自检查服装的教师。
要子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没问题了。”
“可以了吗?”茂秋平伸着双臂,眼神认真地向母亲确认。
“嗯,可以了。你再转过身我看看。”
茂秋依言向右转身。
要子看毕,满意地点头。
“不错,很得体。”
“是吗?”茂秋转回身,重又看向母亲。
“令郎身材真的很好,我们帮助着装的也脸上有光,而且礼服也很漂亮。”中年造型师不失时机地从旁恭维。得到新郎母亲的认可,让她如释重负。她早从会场人员那里听说,这位母亲容不得任何闪失,为此一直捏着把冷汗。
“他是我们御茶之小路家的继承人,当然要打扮得无懈可击,经得起任何人的目光。”要子正眼也不看她地说完,向儿子露出微笑,说道:“我要去应酬来宾,这就过去了。别的没什么不明白的吧?”
“没有。”茂秋话音刚落,又叫住她,“对了,母亲。”
“什么事?”
“那个......”
茂秋正要往下说时,敲门声响起,要子应了声“请进”,一个会场工作人员推门而入。在HEMOJI神社结婚会场的工作人员里,他算是最谙熟此道的了。这自然也是要子在预订会场时提出的要求,她坚持一定要请这样的资深行家。
“啊,您在这里。”工作人员三七分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看到要子后,便将手上的一叠纸递给她,“这是收到的贺电,请您遴选出需要由司仪在婚宴上宣读的部分。”
“哦,好。”要子接过,打开最上面那封看了看,回头望着茂秋,“是中林教授发来的,他卸任大学校长职位已有好几年了吧?”电报上说,他原本很想参加婚礼,但恰逢身体不适,不克出席。
“中林教授过去很关照我,他不能来参加,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您选好电报后,麻烦交给我或者司仪。”工作人员说。
“好的。那只手上拿的是什么?”要子盯着他的左手问。
“这是山田家收到的贺电。我想请他们也挑选一下。”工作人员回答。山田家就是今天茂秋结婚对象的娘家。
“既然这样,”要子扬起一边眉毛,“不如一并交到我这里。贺电总要汇总到一起挑选比较妥当吧?”
“噢......是吗?”
“是的。我家和山田家的电报,全部由我来遴选好了。给我吧。”
要子伸出手,只差没说快点拿来。
“这样啊,那就拜托您了。”工作人员犹豫着把那叠电报递给要子,转身离开。
要子哗哗地翻了翻山田家的电报,略一思索,望向茂秋。
“回头会场见了。”
“是。”茂秋条件反射地回答。
要子走出房间。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茂秋感觉内心的一抹不安正在扩大。其实他有个疑问想向母亲请教,若不事先问清楚,他就无法安心举行婚礼。
要不要现在去追上母亲呢?他正沉吟着,敲门声再度响起。应了一声后,一个神女装束的姑娘探头进来。
“现在为您说明婚礼的程序,能请您来这边吗?”
“哦,好的。”他穿着草屐,缓缓迈出脚步。这还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穿和服,穿草屐自然也是新鲜体验。
走进另一个房间,弥生已在端坐等候。她身穿纯白和式礼服,头罩丝绵白帽,帽下露出涂得雪白的尖细下巴。茂秋依照“神女”所说,坐到她身旁。
弥生朝茂秋转过脸。看到她的模样,茂秋一瞬间一生困惑——她是长这个样子吗?眼前的这张脸孔,就像在一张白板上信手勾勒出眼睛、鼻子和嘴巴。虽然这无疑是以山田弥生的五官为底子化妆而成,茂秋却想不起她妆容下的本来面貌,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
今后就是和这个女人共度一生吗?
茂秋怔怔地想着。
虽然这样想,他心里却并没有多少真实感,感想也是一片空白。决定和这位名唤山田弥生的女子结婚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
这下御茶之小路家传承有望了。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对他来说,结婚的意义仅止于此。
因此,他并不以结婚为满足,觉得后面还有重大任务。不消说,那就是生育子嗣了。
总之,今天的婚宴一定要顺利完成。
为确保这一点,必须先向母亲确认那件事。
御茶之小路家属于名门望族。
究竟有名望到何种程度,很难确切地说明,连茂秋自己也未能充分了解。要想细说渊源,就必须有祖上代代传下来的谱系图,而这份谱系图严密保管在御茶之小路家的金库里,茂秋也只寥寥数次亲眼见过实物。
“我们先祖曾担任过某藩的家老(江户时代大名的家臣之长。一藩有数名,通常为世袭。)。”每次要子谈到御茶之小路家,都以这句话为开场白。之后她就一路畅谈下去,诸如明治政府成立后,家族获得特权阶级的地位,与形形色色的实权派人物都有密切联系云云。
要子是御茶之小路家的第十二代家主。上一代家主没有儿子,便为长女要子择婿入赘。
茂秋的父亲——要子的丈夫是一名教师,在茂秋的印象里,他是个纤细的人,假日里时常呆在书房读书,平时少言寡语,总是躲在妻子身后。每逢亲戚聚会的场合,这种表现就格外明显。因为出租祖传土地的收入已足以保障一家人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人当他是家庭经济的顶梁柱。
茂秋五岁时,父亲罹患胃癌过世。他对父亲所知不多,只是曾经有一次,要子这样说过:
“你父亲他啊,头脑很聪明。他们家历代出过很多勤奋好学的优秀人才,这方面比我们家还略胜一筹。我当初和你父亲结婚,也是因为祖父发话说,这样的血统加入御茶之小路家也不坏。”
换句话说,招赘他是想获得聪明人的基因。
父亲过世后,茂秋由母亲一手抚育成人,但两人的生活远非母子相依为命那么简单。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还有女佣全盘打理家务。比如茂秋选择小学时,御茶之小路家里的客厅里就聚集了十多位亲属代表举行会议。只要关系到本家长子的前程,任何事都必须召开
家族会议商讨决定,这是御茶之小路一族历来的规矩。
由于这样的环境,茂秋的日常生活也要在要子的时刻盯紧之下,从说话措辞、生活态度到穿着打扮都受到严格监督。
其中要子最关注的是交友情况。茂秋每天放学回到家,首先要向要子毫无隐瞒地报告学校里发生的事。只要带出一个陌生名字,要子立刻就问:“那个中村同学,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假如他说不知道,要子当场就给班主任打电话,连对方的成绩、学习态度、家庭环境都一一刨根究底。擅自透露信息的老师固然不对,要子的口气也确实强硬得不容拒绝。
如此了解到相关资料后,要子就会对茂秋今后是否可以和对方——如中村同学——交朋友做出判断。很多时候她都会告诫:“以后别老和那孩子一起玩了。”这样,茂秋只能唯唯答应,之后常常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哭泣。因为母亲禁止交往的朋友多半都很有魅力,在一起玩得很开心。而要子说“一定要和他好好相处”的孩子,总是既无趣又老实巴交。
但他无法违背母亲的决定。不论是选择朋友,还是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容他有丝毫反抗。因为他是家族的继承人,为了将来继承御茶之小路家,他必须具备成为家主所需要的条件,而担负指导之责的就是要子。
茂秋就读的小学,是某著名私立大学的附属小学,本来可以附属初中、附属高中这样一路念下去,但从初中起他就被转到别的学校。那所学校同样是著名大学的附属学校,大学知名度与之前的不相上下,唯一的不同在于,新学校是所男校。
“读初中、高中的时候,特别容易沉迷于男女情事,那些堕落的人都是在这个时期走上歧途,我们一定要避免茂秋发生这种事。”
以上是要子在家族会议上的发言。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致决定安排茂秋读男校。
会上还有过这样的讨论。
“要想他不被那种事迷住,光是送进男校还不够。如今的社会乱七八糟,随便到街上走走,那种诱惑满眼都是。”说这番话的是要子的叔父,家族中资格最老的长辈。所谓那种事,应该是对性爱之事的统称。
“是啊,最近杂志上登的那些小姑娘的照片,简直就和裸体没两样。”要子的表妹说。
“不是什么没两样,有时根本一丝不挂就登出来了。那种照片真不得了,赤条条的,脱得精光。”要子的堂弟瞪大眼睛说。他在家族里算是年轻一辈,平常因为说话粗俗,常被其他人瞧不起,但此时比起措辞,他说的内容更令人皱眉。
“啊?”
“怎么可能?”
“是真的,不信你们买本周刊自己看看。”
“他说的很有可能。”要子用克制的语气说,“不单是性风气,最近的年轻人男女关系之随便,真令人难以容忍。除了刚才那种下流杂志,电视里的节目也让人恨不得捂住眼睛。”
“对,电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叔父赞同,“电视看多了,只会把人变成呆子。”
“我一向只看NHK台,民营电视台都太无聊了。”
“要子,这方面你最好考虑周详。”家族中最受要子信任的堂兄郑重地说,“上初中后,各种不良诱惑比比皆是,如果不对他的生活严加管理,很难不近墨者黑。”
确实如此,众人一致点头。
“不用说,我自然要比以前更加严格地培育他。请大家也不惮辛劳,多多费心指导。”说罢,要子深深鞠了一躬。
经过这场充满紧迫感的会谈,从上初中开始,要子对茂秋的监控愈发严厉,简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首先体现在上学路线的选择上。要防止路上有不良诱惑,要子亲自把各条路线都视察一遍,最后选出一条她认为最安全的作为上学路线。她坚决禁止茂秋从其他路线回家,倘若因为某种缘故不能走那条路,茂秋就要给家里打电话,由要子指示他如何选择。
日复一日沿着同样的道路上学放学,茂秋有时也会蠢蠢欲动,很想走走别的路线。但他无法付诸行动,只要一想到在母亲面前败露时,会遭到怎样的痛斥,他就无论如何都拿不出勇气。至于“不可能会败露”这种想法,从来就没出现在他脑海里,因为过去他也曾几次违背母亲嘱咐,却没有一次能成功瞒过。实际上,对于儿子的事,要子的嗅觉敏锐得堪称超乎寻常,不管什么样的谎话都能一眼识破。
此外,茂秋也没有钱包。要子只给他公交车的月票和电话卡。
“午餐有学校提供,去学校为的就是学习,我不认为会有忽然需要用钱的事。”这是要子的主张。
那有想买的东西时怎么办呢?这时茂秋就要向要子如实报告,如果要子判断可以买,再买给他。但实际上,茂秋提出的要求寥寥无几。个中原因很多,比如日常生活和学校念书需要的东西,要子都已准备齐全、平常学习很忙等,但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没有想要的东西”。如果说得再准确一点,就是“完全不知道市面上正流行些什么,也想不出想要的”。
茂秋对社会的了解,仅限于上学路上的见闻,而他接触的资讯也同样受到要子全面控制。电视一天看一小时,而且只许看NHK台。书籍方面,漫画自不消说,杂志也全部禁止,即使是文艺书,只要是现代作家的作品,不论是纯文学还是大众文学都不准阅读,音乐也只允许欣赏古典音乐。
茂秋对潮流时尚可说一无所知。从初中到高中,他外出时永远穿着学校的制服。而他外出也不是和朋友一起出去活动,只是跟着要子拜访亲戚,不然就是参加古典音乐会,穿着制服也不会显得不合时宜。
至于他在学校的交友情况,由于要子依旧严格把关,没有朋友往坏里引诱他,或者给他灌输乱七八糟的知识。其实班上根本就没什么同学接近茂秋,人人都觉得他怪里怪气的。
这种无菌室般的环境,直到茂秋上了大学也依然如故。他攻读的是天文学,每天上完课后直接回家,透过二楼卧室里安装的天文望远镜眺望天空,这就是他的生活模式。
但这个时期的他,很为一件事烦恼,那就是他迟来的性觉醒。他开始以约一个月一次的频率遗精,而这种现象的意义和原因他却不太清楚,在懵懵懂懂中独自苦闷。
察觉到儿子的变化后,要子经过深思熟虑,在某天对茂秋进行了性教育,地点是在供奉着佛龛的客厅。茂秋正襟危坐,要子将一个匣子放到他面前。匣里收藏着祖传的书本,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性教育手册。书中的内容随着时代发展有所补充,但最古老的部分采用的还是类似浮世绘春宫图的图画。利用这些资料,要子平静地向茂秋讲述男女的身体结构、妊娠原理等等。
“这么说来,我的那种现象不是生病了?”茂秋问。
“不是。那是你拥有生育后代能力的证明。”
“我和某个女人,嗯,完成您刚才教导的事情后,就能生下孩子,是吧?”
“这个过程我们称为结婚。但现在为时尚早,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替你物色合适的人选。在那之前,你绝对不能接近别的女人,知道了吗?”
“知道了。”茂秋挺直身体答道。
他遇到那位“合适人选”,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茂秋和弥生正听着“神女”说明婚礼的程序,没多久会场工作人员过来了,通知已经到了进入会场的时间,全体亲属都已在里面等候。
“那个......”茂秋开口说。
“什么事?”
“那个,呃,我母亲呢?”
工作人员脸上浮现出一抹轻蔑之色,转瞬又消失了。
“令堂也在里面等候。”
“噢,这样啊。”茂秋无奈地点点头,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