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什么样?”
“脸颊瘦削,眉毛很淡,留着长头发。”
孝三不假思索地答道。为什么会忽然记得这么清楚,他自己也不明白。

根据孝三提供的线索,警方在发现尸体的次日逮捕了山下一雄。
山下符合凶手的全部条件。
他是被害者下田春吉的徒弟,但不肯正经工作,老是向春吉借钱,前后借了将近一百万。为此,最近春吉不断责骂他。
案发当晚十点左右,山下从同居女友的公寓出门,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办完事马上回来”。女友证实,他当时穿的正是白色棉质长裤和红灰相间的条纹毛衣。这件毛衣也在他住处寻获。
山下在审讯室里矢口否认罪行。他声称,当晚他的确跟下田春吉见过面,但只是去归还部分借款,见面地点在一个距离案发现场二百米的公园里。将二十万现金交给春吉后,两人就分手了。
被问到这二十万如何筹来时,山下起初不肯回答,但可能是怕这样下去嫌疑愈来愈深,终于坦白说是玩麻将赌博游戏赢来的。这一点倒是有据可查,但山下的嫌疑并未因此而消除,因为下田春吉的遗物里没有发现二十万现金。
除了毛衣的条纹,警方对“两人在小巷里站着谈话”这一证言也很重视,这说明凶手和被害者相识。
几次审讯无果后,侦查员将正木孝三传唤到警局,请他透过单面镜辨认审讯室里山下的长相。
“就是这个人。”孝三作证说。

“我那天啊,原是乐呵呵地走在半道上。在杂煮店喝了杯啤酒后,想着:“啊,下周也要好好干活”,一边往公寓走。可是经过那条小巷时,听到了奇怪的说话声。要知道那种地方居然会有人在,实在很可疑,我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就看见巷子里有两个人,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高高的,面对面站着。可能是因为气氛很紧张吧,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对两个人都有印象。要是当时仔细看看那瘦子就好了,因为他就是凶手。嗯,对,穿的是红灰条纹的毛衣。我那时看了还想,这人穿的可真花哨。可我做梦也没想到,后来竟成了重要的证言。”
孝三滔滔不绝地说着,连纸杯里的咖啡都顾不得去碰。这时是工厂休息时间,听众都是打零工的大妈。
“嘿,这可是大功一件呀。”一个大妈佩服地说,其他人也一致点头。
“哎呀,功劳谈不上,只是凑巧碰见罢了。不过呢,要是我啥都想不起来,只怕这会儿凶手还逍遥法外。所以说,多少也算有点贡献吧。”
“不光是有贡献,还是大大的贡献。”大妈说。
“是吗?嗯,果然是这样啊。”孝三怡然自得地喝起微凉的咖啡。
这些打零工的大妈当中,也有人是第二次听孝三津津乐道了,但他说的兴高采烈、唾沫横飞,谁也没办法打断他的兴头。至于正式员工,即便在休息时间也不来这个休息处,因为从第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对他的目击奇遇听得不胜其烦了。
“刑丅警先生对我说.......”孝三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存心卖关子似的慢悠悠抽完一根,“庭审时我也要亲自去一趟。”
“咦,去法庭?”
大妈们露出单纯的惊异表情,这话她们倒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可是件大事,你这个证人果然很重要。”
“应该是吧。警方全仰仗我的证言了,有没有罪,都凭我一句话说了算。凶手虽说是个恶棍,要是判了死刑,过后想想还挺不是滋味的。想到这一层,心情就有点沉重。”
孝三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眼里却掩不住幸福。
实际上这两三天来,他过的日子用“光荣”来形容也不为过。只要一提起关于命案凶手被捕的证言,谁都愿闻其详,而且听后又是感叹,又是佩服。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体验。过去谁也不注意他,都觉得他无关紧要,他本来还以为到死都不过如此了。
然而,那起命案发生后,一切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的证言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比方说,他只轻描淡写一句“我看到他了”,那个人就受到了处罚。
在公寓周边,孝三作证的事也很有名,因为他每次去附近店里购物时都会顺便谈起。
“老实说,我目击到了凶手,还被警丅察找去作证,真麻烦啊。”
说到这里,对方大多会吓一跳,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他就装腔作势地大谈经过。不知是不是这一举动的效果,最近附近的主妇碰到他时,也会冲他打个招呼,有时还会问上一句:“那个案子后来怎样了?”每逢这种时候,孝三就隐隐觉得自己宛如明星一般。
一遍又一遍讲述的同时,内容也在不断地整理。就连本来含糊不清的地方,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补足。事实上,这纯属添枝加叶,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就在浑然不觉之中,他开始产生错觉,把编造的内容当成了事实。

案发一周后,又到了周六,孝三来到惯常光顾的杂煮店,尔后想起还没与这家铺子的老板聊过目击凶手的事。
“那个凶手还没认罪吗?”他佯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头缠毛巾的老板表情有点茫然。“呃,那个凶手?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那件事啊,在前面小巷发现尸体的命案。”孝三语带责怪,似乎在说,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那么耸动的案件,一般人一辈子也碰不到一回。
“哦,是说那个案子啊,不晓得怎么样了。我没看报纸,不太清楚。”老板答道。看他的表情,明显更关心锅的火候。
孝三很想咂嘴。才过了一周而已,为什么就这样漠不关心?这可是近在咫尺的杀人事件啊。
但不光这位店主这样,从昨天开始,工厂的同事,附近的邻居,也都渐渐不再议论这件案子了。
在他们看来,既然案子与己无关,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挂在心上,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忘也是理所当然。况且孝三的话也已经听得够腻了。
然而,孝三并没有察觉这个事实。正因没有察觉,他开始感到焦急。在他心里,已经把这起命案和他的存在价值联系到了一起,命案被淡忘的时候,也就是他被淡忘的时候,到那时,他又不得不回归之前那种平凡、无趣而又郁闷的生活了。
“那个凶手啊,”孝三往杯里倒上啤酒,喝了一口润润喉咙,“我凑巧在现场目击到了,然后把他的特征告诉了警丅察,这才逮捕归案的。”
“咦,这样吗?”老板看来着实吃了一惊。
“是啊。我上周不是也来过这里嘛,就在之后回公寓的路上看到的。”
“真没想到,这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头一遭听到这番密闻的老板,反正正如孝三的期待。他当下絮絮谈起这个故事,语气已经熟极而流。老板不时附和上一两句“这真叫人吃惊”、“太厉害了”,于是他的口齿就愈发伶俐。
比平常多喝了一瓶啤酒后,孝三起身离开杂煮店。晚风吹在发热的脸上,好不舒服。
他顺着和上周同样的路线回公寓,边走边想,当时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不经意的一瞥后来竟如此重要。
忽然,他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某个情景。
上周从杂煮店出来,还没走到那条小巷的时候,他曾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此刻这记忆蓦然兜上心头。
孝三感到脑袋骤然发烫,心开始狂跳,鬓角流下一滴汗珠,冰冷得让人恶心。
接着腿也颤抖起来,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迈出脚步。
“红灰条纹.....红色条纹......”
他像念咒般一遍遍念着。
红灰条纹的毛衣,是那时擦肩而过的男人穿的。瘦尖的脸、稀疏的眉毛、长长的头发,也都是那个人的模样。
这些根本就不是凶手的特征。在看到小巷里发生的事情之前,他碰到过那个人,就此把他的特征错当成了凶手的。
而且......
那个与孝三擦肩而过的男人,就是山下一雄。
与山下擦肩而过后,孝三才在小巷里看到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
山下不是凶手。
毋宁说,孝三正足以证明他的无辜。
得赶紧去找警丅察,孝三想,然后把真相和盘托出。
可是,如果说出实情,别人会是什么反应?
孝三仿佛看到了警丅察怒发冲冠的样子。因为孝三的证言,他们才逮捕了山下,如今却又跑去作证他是无辜的,他们不气得发疯才怪。
周围的人也肯定不再理睬自己了,孝三想。
“夸夸其谈得跟真的似的,结果居然是记错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那么迟钝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记得凶手的特征?”
“被他耍了的警丅察肯定也很头疼。”
“最郁闷的还是被错抓起来的人。竟然因为别人认错了人而平白被捕,简直是无妄之灾。”
“听说这次他又证明那个人是清白的。”
“那种话也能信?太蠢了。”
孝三仿佛听到了众人的唾骂声。轻蔑过后,等待他的一定是比以前还要冰冷、还要黑暗的无视。
不能说出真相,孝三想,只能坚持原来的证言。我确实看到凶手穿着红灰条纹的毛衣,但是不是山下就不知道了。虽然我说过他很像凶手,但并没有百分百肯定。也可能是认错人了。就算搞错了,那也是警丅察的责任,怪不得我。如果山下不是凶手,只是刚好那晚穿着红灰条纹的毛衣,那就纯属巧合。凶手也穿了,他也穿了,就是这么回事。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公寓时,孝三坚定了之后的应对方针:绝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记错对象的事,绝不推翻先前的证言。
不久,他走到那条小巷前,像那晚一样往里张望。巷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幽暗。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地方如此幽暗,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人的衣着长相。他同时还想起,上周在这里看到那两人的身影时,也是暗得看不出一点细节。
妈的,为什么暗成这个鬼样?他环顾四周,发现答案就在斜上方。电线杆上的路灯的荧光管早已老旧,光线微弱,闪烁不定。
孝三只觉胃里像被塞进了重物一样,两颊也抽搐不已。他急急向公寓走去,一进房间就无力地跌坐在没叠的被子上。
他脑中一片混乱,拼命地思索着。
警丅察知不知道路灯的事?
他们好像没在夜间勘察过现场,应该还不知道。
可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知道。审判的时候,辩方也很可能提出反驳,强调在那样昏暗的地方,不可能看清毛衣的花纹。
孝三透过窗子俯视案发现场,那里路灯依然昏暗。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环视室内,最后目光停在流理台上方安装的荧光灯上。这只灯管和路灯用的规格相同。

与此同时,警方这边事态也急转直下,人人困惑不已。
“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伙才是真凶?”负责侦办这起命案的警丅察朝着部下怒吼。
“是的,看来是这样。他对现场的情况的供述与事实一致,从他交代的抛弃凶器的地方也找到了带血的刀,他还持有被害人的钱包。”部下答道。
“钱包里还装着钱?”
“对,有现金十万出头,其他的据说是花掉了。”
“伤脑筋。”警部一脸扫兴。
让他们陷入尴尬的,是今天其他警局逮捕的一个抢劫犯的口供。此人供认,下田春吉也是他杀的。他说自己和下田素不相识,只是正向找个有钱人打劫一把时,刚巧就碰到了他。
“那家伙作案时穿的什么衣服?”
“听说是茶色夹克。”
“那和目击证人的说法对不上啊。”
“是的,那个目击者还说,两人站在小巷里说话,这也和凶手的供述相矛盾。”
“伤脑筋。”警部又嘀咕了一次,嘎巴嘎巴活动着脖子,“普通老百姓的证言真真假假,就因为这样才难办。”
“他们的话多少有点靠不住。我对您报告过路灯的事吧?”
“听说荧光管旧得很?”
“是的。光线那么暗,不太可能看得清巷子里的人穿什么衣服。那个声称看到了的人,只怕多半是看错了。”

等到十二点一过,孝三悄悄出了房间,手里握着从流理台上方卸下的荧光管。
来到安有路灯的电线杆下,他把荧光管插进腰带,确认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后,猛地跃上电线杆,然后手足用力,拼命往上爬。
今晚一定要换掉灯管。
这样**或许就不会察觉了。
不想被任何人觉得,自己的证言是信口开河。
他平常难得运动,加上挺着个啤酒肚,要爬上电线杆实在是难如登天。他喘着粗气,流着口水,拼命向上攀爬,汗水直渗进眼睛。
终于爬到了伸手可以够到路灯的高度,他竭力伸直左臂,卸下的就灯管叼在嘴里,接着拔出插在腰带里的荧光管。
他再度伸出左臂,正要把灯管装到路灯上时——
右手倏地一滑。
往下直坠的时候,种种思绪掠过心头。其中包括,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但他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直到被附近***的**发现。
(完)

本格推理周边鉴定秀

诊察结束后,医生摘下听诊器,收进皮包。他没有动手打针。
“大夫,我的病已经不可救药了吧?”山田铁吉躺在和室的被褥上,开口问医生。他已经瘦成一把骨头,满是皱纹的喉咙微微抽动。
“没那回事,只要好好调养,肯定会好起来的。”医生避开他的目光回答。
“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治疗手段了,哪里还会好起来啊。不过大夫,我很感谢你,全靠你悉心关照,我才能活到这把年纪。我已经了无遗憾。”
“怎么说起这话。”
“大夫,请你老实告诉我吧,我还能活几个月?”
“这种胡思乱想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别这么说,告诉我吧。我还有几个月?莫非,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请不要担心。”
医生站起身,向山田铁吉的儿子、儿媳点头作别。儿媳育子慌忙起身相送,儿子史朗也要跟着站起,就在这时——
“史朗,”铁吉唤住他,“你留下来。”
“好的。”
史朗向妻子使个眼色,育子便独自把医生送到玄关。
“史朗,你坐到这里。”铁吉声音嘶哑地说。
史朗膝行而前,坐在铁吉枕边,低头望着比自己整整大四十岁的老父亲。
“有什么事吗?”
“史朗,我的日子不多了。”
“怎么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像您。”
“不是我软弱,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况且我也不怕死。只是趁我还有口气在,有件事要交代你。”
“什么事啊,说得这么郑重。”
“爸爸没给你留什么值钱的东西,要说的话,只有这栋房屋了,但这种乡下屋子,也卖不上好价钱。”
“快别这么说。”
“你先听我说完。别看我没本事,也有一样宝贝要传给你。这样宝贝我秘藏了几十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说得也太夸张了吧。”史朗笑了笑。
老父亲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咳了几声后,他说:“你去打开佛坛旁的壁橱,最右边应该有个细长的箱子。”
佛坛就设在这个房间,史朗依言到旁边的壁橱里一找,果然有个约一米长的木箱。
“把箱子打开。”
史朗打开箱盖,里面并排放着两根长约一米、直径约有数厘米的木棍,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木棍是做什么的?”史朗问。
铁吉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这就是我要传给你的宝贝。以后万一有事急需用钱,你就把它卖掉。”
“卖掉?可这种东西,再怎么看也不像值钱的古董啊。”
“它不是古董,但和古董倒也有点像。在不感兴趣的人眼里,它不值分文,但对感兴趣的人来说,它可是价值连城。”
“谁会对一根木棍感兴趣?”
“这就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秘密,你绝对不能透露给无关的人。”
铁吉开始娓娓道来。起初史朗并不是太关心,只是适当附和几句,但听着听着就被深深吸引。个中的故事实在非同小可,为什么铁吉如此看重这两根木棍,他终于明白了。
两个月后,铁吉离开了人世。

2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格推理周边鉴定秀’。古今中外发生过种种不可思议、充满戏剧性的本格推理案件,而与这些案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物品,都将在这里接受我们专业鉴定师的鉴定。我是主持人黑田研二。”
“我是助理主持白山亚里沙。”
黑田研二是位搞笑明星,白山亚里沙则是模特儿出身,两位主持人说过开场白后,节目便拉开了帷幕。接下来开始介绍台上排列坐着的各位鉴定师,今天节目的特邀鉴定师是壁神辰哉,天下一相关案件的专家。观众看到这里,也就心知肚明,今天会有与天下一相关的物品出场。
“现在欢迎我们的第一位委托人登场!有请。”
伴随着助理主持有点含混不清的声音,后方的大幕拉开,舞台涌起烟雾,一位来宾走了出来。是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身穿灰色西装。
“敝人来自饭能市,名叫本、本、本、本山元雄。”男子作了自我介绍。他好像很紧张,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
“你好,本山先生,别紧张,放轻松。请问你今天带来了什么收藏?”主持人问。
“噢,呃,就是这个。”
本山将手上的镜框举到胸前。他拿颠倒了,助理主持慌忙纠正过来。
镜框里嵌着一张面值一万元的钞票。
“啊呀,原来是张万元大钞。这张钞票有什么奥妙吗?如果是印刷错误、编号特殊之类,也许确实很有价值,但还是移步其他节目更为合适。”主持人说罢,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不不,不是那样的。这张钞票啊,它是,它是在那起小竹料亭【料亭为高级日本料理餐厅,以传统日式建筑为主,价格昂贵,主要客户为政治家、大企业经营者、财团法人等】杀人事件中使用过的。”
“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主持人假装大吃一惊,转头望向助理主持:“那是怎么回事?”
“让我们来看看影像资料。”曾是模特儿的助理主持嫣然道。
旁白声响起,演播室开始播放事件的回顾录像。
“事件发生在位于东京下北站的小竹料亭。这一天,某建筑公司的社长邀请议员朋友在此见面。社长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来到料亭,在最里面的单间等候,而他的年轻男秘书也一如往常,在其他房间待命。议员比约定时间晚十分钟到达,料亭的妈妈桑将他领到里边的单间,两人却看到了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社长的头部血流如注,业已断气,身边还散落着不计其数的万元钞票。这些钱应该是预备当天送给议员的。凑巧的是,富豪警部高屋敷秀麻吕当时正在别的房间宴客,得知事件发生,立即将料亭内的人都控制起来,禁止外出,尔后亲自着手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社长在单间里独处了约二十分钟,而这段时间没有人离开料亭。换句话说,凶手仍然留在店内。不久,高屋敷警部的下属赶来支援,警部认为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凶器,便命令他们全面搜索料亭,并对当时店内所有人等搜身。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凶器却遍寻不获。重点怀疑对象自然是厨房的刀具,但那里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被凶手偷去当凶器使用。凶器究竟消失在了何方?凶手又是何许人?”
影像戛然而止,电视画面又转回到演播室里的主持人。“哎呀,真是起骇人听闻的事件。这也是我们常说的高屋敷秀麻吕警部系列案件之一——消失的凶器疑案。那么真相是怎样的呢?”
“我们继续来看录像。”助理主持笑容可掬地说。
“仔细查验尸体后,发现凶手是分两步杀害了社长。先用相当坚硬的物体猛击他后脑,致其昏迷,然后用刀具割断颈动脉。由此看来,凶器应该有两样。既然找不到刀具,就势必得找出殴打被害人头部的钝器。侦察员们无不面露焦急之色,就在这时,高屋敷秀麻吕忽然竖起食指,说出一贯的台词:‘神探杜宾【奥古斯特·杜宾(C.Auguste Dupin)是美国作家爱伦·坡笔下的名侦探,也是推理小说史上的第一位侦探。】与我同在,即刻破解一切谜团!’紧接着他如此说道:‘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凶器,它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是因为它巧妙地改变了形态——更确切地说,是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才使得我们视而不见。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两样凶器。’说着,他指了指尸体旁狼藉一地的万元钞票。‘牢牢捆扎在一起的钞票就与钝器无异,而一张边缘锋利的崭新钞票则是现成的刀具。使用过后,只消往尸体旁一丢就万事大吉,就算钞票上沾到了血也不会有人起疑。既然如此,凶手就可以锁定了。他就是和被害人一同将成捆钞票搬到这里的人,也就是你!’高屋敷指向社长秘书。秘书低下了头,当场跪倒在地。这就是著名的小竹料亭杀人事件。”
影像资料播放完毕后,切换回两位主持人鼓掌的画面。演播室里的观众也都堆出做作的笑容一同鼓掌。
“原来是这样一个诡计。提到崭新钞票,我们的确常用‘锋利得足以划伤手’来形容,只是谁也不会留意到这个细节。这么说来,这张万元大钞就是当时散落在尸体旁的钞票喽?”主持人指着本山元雄所持镜框中的钞票问。
“是的,它就是当时作为凶器使用的钞票之一。”本山依然表情僵硬地回答。
“那如何会落到本山先生手里?”
“案发现场的钞票当时全部作为物证加以保管,但审判结束后就会向银行兑换新钞。我表哥刚好在那家银行工作,就帮我留下了一张。”
“原来如此。请问你是否有证据证明。这确实就是案发现场的钞票?”
“我想只要看看钞票的编号就知道了。”
“哦?那就请鉴定师为我们鉴定!”
助理主持将嵌在镜框里的万元大钞送到鉴定师处,几位鉴定师围着这张钞票商讨起来。但实际上,凡是高屋敷警部系列案件的鉴定,一向都由固定嘉宾绫小路道彦拍板定夺,其他鉴定师只是洗耳恭听他的高见罢了。
不久,讨论结束,鉴定师各回各位。主持人见状开口道:“看来结果已经出来了。这张在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中作为凶器使用的万元钞票究竟价值多少呢?”
鉴定师上方的电子显示屏亮出数字——九千五百元。
“啊,才九千五百元。这个价格还真让人意外。”
主持人说话时,镜头给了委托人一个特写。本山元雄眉头紧皱,困惑地眨着眼睛,眼神很可怜。
“这是什么缘故?”主持人望着鉴定师问。
“噢,是这样的。”绫小路道彦闻言回应。他身穿双排扣西装,系着领结,留着一撮招牌式的小胡子。“从编号来看,可以断定为真品,的确是小竹料亭杀人事件中的万元钞票。”
“既然这样,怎会只值九千五百元?”
“这是因为,首先,这起事件中散落在尸体周围的万元钞票共有五千张,这五千张并非张张都身价相同。而是依凶手的使用方式大有差别。价格最高的是用来割断动脉的那张,现在约值一百万元,应该是在大阪的推理古董商手中。那张钞票下方三分之一都沾满鲜血,而且附有曾作为庭审证据的证明书。除此之外,其他钞票也因情况不同而价值各异,高价的条件是必须染有被害者的血迹,但也并非多多益善,而要沾染得有美感才受欢迎,很可惜,本山先生拥有的这张钞票完全没有血迹,类似这样的钞票足有三千五百张之多。染有血迹的钞票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价值也就相应而生,但如果没有血迹,就只是普通的万元大钞,收藏家不会感兴趣。大致来说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