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到这里就可以了,没多少时间了。”
“是嘛,那就在这里看夕阳好了。”
他坐在草地上,我也在他身边坐下。
“小泉先生常常来这里散步吗?”
“是啊,这可是个好地方呢,不管来多少趟都不会腻味。我对这里的季节变换也了如指掌。这就是在城市里生活所不能体会到的乐趣了。”
“我还真羡慕您呢。”
“是吧?你要是也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是啊。”
我点点头,又看看手表。乘车时间已经迫近了。还是回灯塔去好了,我心想。
“今晚住的地方已经定下了?”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心思,问道。我摇摇头,回答说所以我想尽快返回X车站,好给自己物色一个歇宿的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他说,“你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怎么样?”
“在这里过夜……您是说,在灯塔吗?”
“是啊,”他点头微笑道。
“我们平时都是在这里睡的,所以被褥什么的都有。才两个人嘛,可以宽宽敞敞地睡得很舒服呢,就是不太干净,嘿嘿。”
“那可要打扰您休息了。”
“没事。就我一个人,孤单的很,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但是……”
“别犹豫了,就这么着吧,也省的去住贵的要命的旅馆了。”
“那我可就叨扰啦。”
我一冲动就应了下来。在灯塔过夜也可称得上奇事一桩了,可得和佑介好好说说,省的这家伙总以为我是那种只会住旅馆的公子哥儿。
“好嘞,那就这么定了。咱们还得想想晚饭该怎么办呢。我们一起去买点什么可好?”
小泉站起身来,我有些手忙脚乱。
“那个,我们不是还要看太阳沉入海中的景象吗……”
“啊,对了对了。我光顾着说话,连要紧事儿都忘了。”
他苦笑了一下,又坐回草地上。
待我把太阳落入日本海的美景拍了个够,我们便往回走去。步行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一家小小的食品商店出现在面前。
“虽说人在旅途,可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品尝当地的土特产,倒是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更为重要呢。”
说着,小泉往购物篮里放了些咖喱调料和橄榄油渍沙丁鱼罐头。大老远来到这里还得吃速食产品,我有些不痛快,却也说不出口。
走出食品店,他又到隔壁的小酒店买了两瓶一升装的地方土酿。
“咱们能这样相逢也算是缘分了,今晚就一醉方休吧。你能喝酒吧?”
“嗯,能喝一点。”
大概是遗传的关系,我的酒量倒是挺不错的。
等我们走出小酒家的时候,那家食品店已经关门了,周围的一些商店也纷纷做着打烊的准备。一时间,幽暗的小道上只有我们两个默默行走着。
走过巴士车站时,我不经意间看了一下时刻表,突然发现X车站有临时巴士,距离发车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我不由停下脚步。
“怎么啦?”
走在前面的小泉停步问道。
“小泉先生,我还是走吧。这里有临时巴士可以乘呢。”
“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来,看看时刻表,又低头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
“但你也没有住的地方吧?”
“这个嘛我总能想出办法来。大概附近肯定会有商务旅馆的。”
“真扫兴啊!”
他发泄似的大声说道:“这样旅行多没意思,不就是乱花钱嘛!别多说了,就在我这里睡一晚吧!”
“可是……”
“我们吃的东西都买好了,连酒都准备下了,请你别让我失望嘛。况且,你还是个学生呢,住旅馆也太奢侈了吧!”
小泉的声音里明显含着怒意。我有些害怕,心想他何必这么较真呢。大概是看我一个学生单身旅行,想施以援手。一片好意却又遭到了拒绝,所以有些恼羞成怒的缘故吧?
如果真是那样,我倒是不便拒绝他的这番好意了。
“好吧。那我在您那里打扰一晚上啦。”
“啊,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小泉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拎着食物和酒,继续向前走去。
返回灯塔之后,我们就马上开始张罗起晚餐来。其实也就是把咖喱热一下,再把罐头里的沙丁鱼倒进塑料餐盘而已。这里也没有像样的炊具,我只得随手拿起一把刀刃已经卷起的水果刀切奶酪。
晚餐终于准备好了。小泉拿出两只杯子,满满地倒了两杯酒。
“为你一个人的旅行干杯!”
“多谢您啦。”
我们碰了碰杯。
一瓶一升的酒,眨眼就见了底。小泉喝得很快,我也被他劝得兴奋起来。
“啊,你还真能喝哪。”
他边开第二瓶酒边说。“经常喝酒?”
“喝的倒是不多,不过挺喜欢的。”
“喜欢喝哪种酒?威士忌?”
“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但在我的朋友中间倒是有人只爱喝波旁威士忌酒呢。”
那就是佑介了。
“嗯,我只喝日本酒。像威士忌和白兰地那样的洋酒,价格贵得出奇,可一点也不上口。”
他说着,又为我满上。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从彼此的身世到文化、体育,无所不谈,还大声发泄着对当今政坛的不满。刚才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转眼之间就打得火热,这种转变所带来的紧张和兴奋是我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
第二瓶酒也喝了一大半。
“我说啊”
小泉唇边渗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有些醉眼朦胧起来,大概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自己倒还清醒得很。
他竖起一根小指,问道:
“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了吗?”
“啊,那个嘛,说不好……”
“什么呀,买什么关子呀,你有女朋友吧?”
他嘲弄地看着我,露出两颗门牙。牙缝里塞着刚吃的沙丁鱼皮。
“现在没有,不过高中的时候交往过一个。”
“嗯。那后来为什么分手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她父亲到国外工作,所以她也跟着去美国读大学了。我们觉得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就……”
我刚说到这儿,小泉便捧腹大笑起来。
“这算什么呀,原来你被她给甩了呀!”
“但我们现在还在通信呢。”
“是嘛?不过信嘛……”
他又往自己的酒杯倒了酒,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那么,你和那个女孩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意思?”
“少装糊涂了,你们俩到底做过那个事没有?”
“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思前想后,只好简单地说:“这个嘛,就由您自个儿去想象吧。”他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是吧,我就觉得你有过那方面的经历呢。”
他好像很满意似的连连点头,然后抬起脸来,又问道:“那是你第一次做那种事?”
我差点被酒呛到。
“这个也留给您想象。”
“什么呀,老老实实地说给我听嘛。你不会是同性恋吧,哈哈。我还没喝够呢,要是再多买一瓶酒就好了。”
他倾过酒瓶,我像条件反射一样递上杯子。就这样,与这位灯塔管理员呆在一起让我渐渐觉得痛苦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脱身。
4
自打决定要在灯塔过夜之后,我估计今晚是泡不成澡了,因为这里的条件实在简陋。所以当小泉备好浴池请我洗浴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只要洗得快一点就行。泡澡最能解乏了。”
浴室在走廊另一侧。我又问小泉更衣室在哪里,他苦笑着答道:
“我们常常是独自一人呆在这里,这种设施早就变得可有可无了。你在这里脱就成。”
“那,我就失礼了……”
我在观测室里脱了衣服,折好摆在长凳上。然后从背包中拿出洗浴用品,穿着三角裤向浴室走去。
“把短裤也脱了吧?”
背后传来小泉的声音。
“不用了,我就简单地洗一下。”
“这样啊,那就算了。”
浴室比想象当中更为阴暗狭小。圆筒形的澡盆好像是由古旧的大鼓改造而成的。我舒舒服服地泡了好一阵子,又站起来冲洗身体。就在此刻,门忽然被推开了。
“水温怎么样?”
小泉问道。
“正合适。”
“那就好。要我帮你搓搓背吗?”
“哦,不用了。”
“别客气嘛。”
“我可不是跟您客气,是自己已经洗过了。”
“好吧。”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低下头注视着我。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便顺口问道:“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我去准备睡觉的地方。”
说着,他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洗完澡后,又穿上之前的那套衣服,走出浴室。虽说带了替换的衣物,但万一睡觉的地方脏兮兮的可就麻烦了。
正当我坐在长凳上看书时,小泉走过来说:“卧室就在隔壁房间,床上的毯子随便用。请早些休息吧。我先去洗澡。”
“有劳您了。”
我把书放在一边,朝隔壁房间走去,那里大约只有三平方米大小,几条毛毯就把房间塞得严严实实的。我也不知道该把哪条毛毯盖在身上,哪条铺在身下,就胡乱拿起一条把身子裹起,躺了下来。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我望着斑斑驳驳的天花板出身。才过了五分分钟,小泉就走了进来。
“您洗的可真快。”
“是啊,就是把汗水冲去而已。”
穿着运动衫裤的灯塔管理员高大强壮,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像哼哈二将那样结实。他关了灯,在我身边躺下。
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沉入梦乡。大概是酒精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我的头昏昏沉沉的,父母和小妹的脸庞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脑海当中——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在这种地方过夜吧。
就在这时,我猛地睁开眼睛。下腹传来异样的触感。
我缓缓扭头,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竟然发现我的牛仔裤拉链已经被人拉开,一只手正隔着三角裤抚摸我的私处。
小泉的头就靠在我的腰部。
我的心脏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身体像结了冰一样硬邦邦的。
原来如此。
我这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这个灯塔管理员的猎物。他用双筒望远镜观察着每一个从巴士上下来的乘客,然后寻找自己喜欢的年轻男性,我不幸被他选中了。
我全身汗出,紧张思索着应该如何是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和他撕破脸皮,这个男人像大猩猩一样强壮,和他搏斗是肯定没有胜算的。
他的手指已经伸进了我的三角裤里,再这样迟疑下去可不行。我装作沉睡不醒,嘴里嘟嘟哝哝的,翻过了身。他吃了一惊,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我面朝墙壁,屏住住了呼吸,恐惧和不安在脑海中像漩涡一般飞速旋转。我无法预计他接下来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背对着他令我更为焦虑害怕。我很想把拉链拉上,却又怕他知道我已经醒了。
我就这样僵直着身子躺了一会儿,他又把手伸到我的腰上,开始缓慢地抚摸起来,似乎是在确认我到底有没有睡熟,我可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我下定了决心,假装“嗯”地呻吟了一声,又翻了个身。他的手再次缩了回去。我清咳一声,懒洋洋地抬起上身,还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模样,用力搓了搓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也赶紧俯下身去装睡。
我一边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一边向门边匍匐爬去。随后,踩着运动鞋的鞋帮往外就走。我想让他误以为我是起床上厕所,便打开卫生间的灯,随即快步来到了观测室,幸好那时候把行李放在这里。
我穿好运动鞋,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打开铝制窗,先把背包放到外面,紧接着自己也顺着窗框爬了出去。
灯塔外侧还有两堵高约两米的水泥围墙,我背着背包,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攀爬。那家伙似乎马上就要追出来了。我从墙上纵身跃下,借着月光的些微光亮没命地奔逃。那里没有路灯,四周一片昏黑,我对此心怀感激。
是夜,我生怕小泉追来,不敢睡在巴士车站里,就在离车站不远的草丛里钻进睡袋过了一夜。
天亮了,头班巴士早早地停在站上,我睡眼惺忪地上了车。昨夜根本睡不着,刚要入睡,就梦见那男人又追了上来,便立刻吓醒过来。
我坐在车上,朝窗外眺望着。这个地方,我怕是再也不会来了。
到达X车站以后,我又乘上电车,前往和佑介约好的车站。我在一家小饮食店里坐着等他,思考着该如何把昨晚发生的故事讲给他听。
佑介比约好的时间晚到了大约半个钟头,但他毫无歉意,一坐下就嚷道:
“昨晚真是太棒了!我在远野市碰到一个女招待,她一个人住在盛冈,我昨晚和她共度良宵来着,这女的比我还大上了一岁,充满成熟女性的魅力哦。”
“是嘛……”
“能在独自旅行时碰上这种事也算不错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奇遇可以说来听听的?”
“嗯,有啊。”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际。这个念头太过邪恶,但就是把我的心给牢牢抓住了。
“那就说来听听吧。”
“我想想啊,什么中尊寺啦……”
我把前天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佑介听到一半忽然哑然失笑。
“跟我想得一模一样,你总是那么循规蹈矩的,就连一点冒险行为也不敢尝试?”
“那也得找到机会呀。要说起来,昨晚我本来倒是可以在一个古怪的地方过上一夜的。”
“古怪的地方?”
“是一座灯塔呢。”
我把在那个小海角游玩的经历告诉了佑介,又说自己最终还是在X车站过的夜。
“那地方的奇闻在游客中间口口相传。大伙儿都说,那座灯塔偶尔会向路过的旅客免费提供食宿,然而,迄今为止,并没有多少人享受到这一待遇。这座灯塔在东北地区也算是一个传说了吧。”
“这可真有意思呐!”
果然不出我所料,佑介大感兴趣,“那我今晚就到那儿去看看吧。”
“你能行吗?我听说灯塔管理员可是一个恐怖的男人呢。”
“没问题。我可不想老和你呆在一块儿啊。”
他扭曲着嘴唇笑道。
5
和佑介分手以后,我北上到了青森县,随后游览了恐山,又返回青森车站,住进了一家商务旅馆。我一边洗澡,一边想象着灯塔之上的盛宴。
今夜,灯塔管理员肯定还会去买那种当地土酿,而佑介则会痛饮波旁威士忌。他们两人将喝得不亦乐乎,不醉不归。
佑介的酒量也很好。平素的他应该和昨夜的我一样,不会轻易醉的不省人事。
但今夜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今晨与他见面时,我趁他上厕所的当口,从他的背包里找出波旁酒瓶,把我随身携带的安眠药放在里面。
今夜,他酒量再好也会沉睡不醒吧。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次日,我乘坐巴士翻过八甲田山,在奥人濑下车,步行至十和田湖。只见许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沿着溪流漫步。我乘坐观光船游览了十和田湖之后,又坐巴士来到了盛冈。
在盛冈,我找到一家兼做椀子荞麦面店的旅馆住了下来。椀子荞麦面是盛冈的地方小吃,在小碗内盛入一口就能够吃尽的荞麦面条,以不断添加,直到客人叫停为止的吃法而闻名。我足足吃了七十二小碗,肚子都快要撑破了,终于招架不住,回房休息。
我随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着新闻。一则报道突然进入眼帘,我大为震惊,几乎跳起身来。
以上就是十三年前那桩往事的大致经过了。
次日,我赶紧买来报纸进一步了解这起事件,还把报道的相关部分仔细剪下,夹在东北地区的导游书里面。
那张剪报,现在就贴在这本照相簿里。
见过这张剪报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佑介了。旅游结束以后,我们又见了一次面。
他的照相簿如实记录了他那截止小海角便戛然而止的行程。而他注视着我的照相簿时的表情,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对于我将这则新闻剪下并贴在本子上的举动,他什么也没说,也没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关于此事,我们两人恐怕都是无话可说吧。这样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合上照相簿之前,我又把那则旧闻读了一遍——某个小海角的灯塔管理员在深夜被杀死在灯塔之上。
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我知道这肯定就是那把刀刃已经卷起的小刀了。
根据警方推测,死亡时间大约在清晨五点到八点之间,被害人在睡梦中被杀害于卧房之内。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毛毯上沾有被害人的精液。
我对两人之间的纠葛怀有浓厚兴趣,却也无法向佑介询问此事。
我静静地合上照相簿。恐怕又要等上十余年才会再度翻阅了。
话又说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佑介之间的“良好关系”恐怕仍将长久地持续下去吧。
新婚照之谜
1
我可不认识什么叫做山下典子的人呐,智美一边思忖着,一边拆开蓝底印花的信封,只见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巧圆润的字迹。
——嗯?难道是那个典子?
智美有些焦急地展信读了起来。
这封信果然是老朋友长谷川典子寄来的。
“智美,好久不见了,你好吗?我让大家操了好些时候的心,这回总算当上新娘了。这一路走来起起伏伏的,我也算是历尽波折了。
“正当我即将坠入三十岁这道深渊时,这个名叫山下昌章的人解救了我。他是新潟人,比我大一岁,是公司的同事,这也算是职场婚姻吧。
“智美你也清楚吧,我的理想对象应该长的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肌肤光滑,呈巧克力色,不生粉刺,肩膀宽阔,臀部结实,体格像运动员一样高大魁梧。山下昌章却连这十分之一的条件都不符合。是朋友介绍我跟他认识的,说是人很老实。他的身材倒也强壮,做丈夫算是合格了。只是他喜欢收集蝴蝶标本,这可真叫我伤脑筋呢。两居室的小房间都叫这些让人看了心里不痛快的标本盒给占满了,里面还尽是些飞蛾似的玩意儿。前阵子,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日子难过,你这个兴趣价值不菲,还是适可而止吧。说真的,我们这儿的物价可一点也不低呢。
“智美你过得怎么样?肯定正在有条不紊地扮演着职业女性的角色吧。我也知道你忙,不过如果抽得出空来,还请到我家来玩。
“又及:我们也花不起那个钱,就连婚礼都没办。随信附上合影一张。”
——哼,什么叫做有条不紊地扮演着职业女性的角色?你就想说我是个老也嫁不出去的女人吧。
把信连读两遍以后,智美在心里狠狠地抱怨道。然而她却并未感到丝毫不快。两人从学生时代起就常这么互相取笑着闹着玩儿,早就习惯了。
两人是东京某短期大学的学生。智美家住琦玉县,每天花大约一个半小时来校上课;而出生于石川县的典子则在东京租房住下。因此,每当智美在市里玩得太晚回不了家时,就到典子那里借宿。
毕业后,智美在一家小出版社找到了工作,开始独自一人在东京生活。典子则因反感东京巨大的生活压力,回到老家,在她父亲工作的公司上班。
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智美心想。大约在三年前,典子因公来到东京,便约了几个朋友聚了一次。那个时候,尚未结婚的就只剩下典子和智美了,有两位朋友甚至早已当上了母亲。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智美和典子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而别的朋友尽在吹嘘自己的丈夫孩子,无趣得很。
那个典子,也终于结婚了。
——嘿嘿,这也算是水到渠成了吧?
智美叹了口气,朝信封中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看典子在信上的描述,对丈夫的长相有诸多不满,但说不定还是个帅哥呢。智美心中怦怦直跳,取出照片,只见上面一男一女。男的虽然说不上英俊,但身材高大挺拔,正眯缝着眼睛微微含笑,显得很是温柔可亲。
——典子啊,这不是挺好的嘛。
智美心想,又将视线移向照片上的女子,却突然“啊呀”一声叫了出来:“这,这是怎么搞的?”
照片上的人不是典子。身材和发型虽然相似,脸庞却迥然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
智美凑近细看。照片上的人影颇为清晰,两人依偎在一起,看背景是在金泽城拍的。
——不对,这不是典子。这家伙,怎么给我寄这样一张照片过来?
智美把信和照片摆在面前苦心思索,却怎么也找不出合理的解释。难道是一时没留神拿错照片了?但典子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
智美越想越觉得不对,终于忍不住拿起了桌上的无线电话。现在是晚上十点,这会儿打电话还算不上太过失礼吧。
她照着信封附的号码拨了过去。等待电话接通时,一个念头忽然浮上脑际——难道这是典子整容之后的结果?倘若真是如此,问得太紧也不妥当。
这不可能,智美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典子算是个美人,根本没有整容的必要;就算整容,也绝对不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拨号音响了两三声。智美等着电话那端传来典子那明朗的声音,然而却始终无人接听。
——大概是出去了吧。
买个留言电话多好啊,智美嘟囔着放下听筒。
次日,智美一从公司下班便给典子打电话,却依旧无人接听。
随后的两天,智美猜想典子可能老是在晚间外出,便在白天偷偷地从公司打电话过去。然而,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
智美担心起来。电话没人接倒还情有可原,可照片一事却着实令人毛骨悚然,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和典子的娘家联系一下,问问情况,却又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啊,真伤脑筋呐,这可如何是好呢?
智美又把信读了一遍,在“如果抽得出空来,还请到我家来玩”这行文字上注目良久。
——事已至此,我就走一趟算了。只可惜这会儿不是旅游的好时节啊。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历。明天是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2
智美从羽田机场乘飞机至小松机场,再从小松车站乘电车到达了金泽,全程不过花费一个半小时而已。这倒是一条极为适合单身女性的旅行路线呢,智美暗自思忖。她在学生时代也曾独自来过这里。当时,沿途常有年轻男子前来搭讪。有些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一些“你从哪儿来呀?”“你是一个人吗?”之类不着边际的问题。也有人比较露骨,直接邀请她一起玩,还想让她上自己的车。甚至还有说“我知道五木宽之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不如带你去转转吧”的,惹得智美忍俊不禁,真想回说一句:你又不是早稻田大学的学生,跟五木宽之扯得上什么关系?却又忍了下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什么兴趣。”便一口回绝了。话中之意其实是,我对你这个人可也没什么兴趣呢。智美至今仍依稀记得那男子惨遭拒绝的可怜相。
到达金泽车站时刚过十点。要是在往常,这可该是取稿的时间呐,智美心想,昨天深夜她给社长家打电话,提出要休几天假。光头社长似乎很少能在公司以外的场合和年轻女性说上话,兴奋非常,“好嘞好嘞”地答应得十分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