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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子瞪着迷惑的美晴。
“你也很奇怪。当小叶说‘不能说出来’的时候,你骂了她一句。为什么?”
“没什么……”
看着语塞的妹妹,薰子的疑惑越发强烈。
“难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说的?‘虽然小穗已经死了,但到播磨家去的时候,要记得说她还活着哦。’”
美晴为难地垂下眼皮,低声道:“不是的啦。”
“那小叶为什么那么说?你为什么要责备小叶?不是很奇怪吗?”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若叶只是想提醒一下生生罢了,对不对?”美晴问女儿。若叶默默地点了点头。
薰子摇头。“够了,我明白了。”
“姐……”美晴一筹莫展。
这时,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终于,拎着纸袋和塑料袋的千鹤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家里好久没有大扫除了,结果就回来晚了。你爸爸啊,连浴缸都弄不干净——”说到这儿,千鹤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气氛的异常,停下来看了看姐妹俩和外孙女,才又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薰子撑着下巴,说。
美晴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若叶,回家了。”
若叶弹了起来,走到母亲身边。
“怎么?这就要回去了?电话里不是说要玩一阵子的嘛。”千鹤子疑惑地问。
“对不起,突然有急事,下次吧——好了,若叶,去跟小穗打个招呼就走吧。”
若叶点点头,薰子却对两人说:“不去也罢。不,还是别去了。别进那个屋了。”
但美晴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了房间。薰子望着她匆匆走过走廊,走进瑞穗的房间。若叶也犹豫着跟在后面。
千鹤子惊讶地回头看着薰子:“怎么回事呀?”
薰子没说话,凝视着走廊。
母女俩终于走出了瑞穗的房间。千鹤子小跑着追了上去。薰子移开了目光。
“再见,妈。”她听见美晴用生硬的语气说着。若叶也说了句什么。千鹤子应着:“再来啊。”
大门关上了,没多久,千鹤子返了回来。
“这究竟是怎么了?”
“没事。”薰子说着,站了起来,“得给瑞穗喂饭了。”
“啊,对哦,已经这么晚了,得赶紧准备。”千鹤子看看墙上的钟,向厨房赶去。薰子对她的背影喊道:
“妈,要是太辛苦,你就不用来帮忙了。我一个人照顾瑞穗。”
千鹤子的表情僵硬了。“你说什么?美晴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妈太累了。”
“哪有啊?别说傻话!”母亲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薰子无力地点点头。只有母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她希望能相信这一点。她必须相信这一点。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向瑞穗的房间走去。
4
在沿着小径向播磨家大门快步走去的时候,妈妈一句话都没说。若叶紧跟着她,心想妈妈一定是生气了。都怪自己无意中说错了话,害得薰子阿姨发了火。明明事先说过好多次,提醒过好多次了啊。
“这种话,在薰子阿姨面前是不能说的哦。”诸如此类的话。
她已经做好了待会被骂的准备。
但走出播磨家之后,妈妈对若叶说的却是“别放在心上”,语气也很柔和。
“因为生生那么说,薰子阿姨吃了一惊,才迁怒到我们身上了。啊,你知道什么叫‘迁怒’吗?”
“就是发火的意思吧?”
“嗯,对。不管发火的对象是谁,总之先发了再说。没事的,过段时间,阿姨就会冷静下来的。所以,若叶不要放在心上,明白了吗?”
“嗯。”若叶点点头。
“不过,”妈妈弯下腰,凑近若叶,“这件事要对爸爸保密哦,不能说。”
若叶没说话,又慢慢地点了一次头。她原本就没打算告诉爸爸。
“好了,回家吧。还有时间,我们去买块蛋糕吧!”妈妈快活地说。
若叶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响亮地应了一声。
妈妈迈步向前。若叶跟在后面,又回头看了看播磨家的大门。这个地方,她从小到大,不知来过多少次。
不过,或许暂时不会再来了吧,若叶想。
若叶的爸爸在商社工作。不过,她并不清楚爸爸究竟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出差特别多。瑞穗在泳池出事的时候,爸爸也正在国外单身赴任。所以,瑞穗是如何沉睡着回到播磨家,薰子阿姨和外婆是如何照料瑞穗的,这些,爸爸都不了解。
其实,若叶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妈妈说,薰子阿姨想把瑞穗带回家,于是就这么做了。
爸爸每隔几个月会回国一次,在日本停留一周。那是若叶最开心的时候。每到这时,他们都会去许多地方旅行。若叶很喜欢学识渊博的爸爸。所以,当前往成田机场送爸爸返回赴任地的时候,她往往在车上哭得一塌糊涂。
爸爸在家短暂停留时,几乎不曾提到播磨家。好不容易团聚,当然要说说自家的事。他们从来不缺话题。当然,也就没办法去探望瑞穗。
今年二月,爸爸的单身赴任结束了。新的工作地点在东京,从那以后,一家三口就一直生活在一起。据说,爸爸的工作地点应该不会再变了。
生活安定下来没多久,妈妈就向爸爸提出,该去看一看瑞穗。
“非得去吗?”爸爸明显没什么兴趣。
“姐姐知道你回国了,你总不露面也说不过去呀。她一定会想:为什么不来呢?而且,别的亲戚也都去看过一次了。”
“可她不是一直躺着,没有意识吗?有什么好探望的啊?”
“所以,与其说是探望小穗,不如说是去慰劳姐姐和妈妈。”
“简而言之,就是顾及一下你这个做妹妹的一点面子。”
“也可以这么说。”
爸爸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三月初,春寒料峭,一家三口拜访了播磨家。薰子阿姨欢迎了他们。看到爸爸也来了,她格外高兴,连连道谢。
在瑞穗面前,爸爸频频表达自己的感佩之情。看上去这么健康,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似的——和大多数人的感想一样。听爸爸这么说,若叶也很开心。她觉得爸爸和自己一样,很喜欢一直沉睡着的瑞穗。
可一回到家,爸爸的说法就完全变了样。他粗鲁地说,再也不想去探望第二次了。
“我那么说全都是迫不得已。我不赞成你姐姐的做法,完全是她的自我满足嘛。医生不是说已经脑死亡了吗?在外国,一般在判定脑死亡的时候就会终止全部治疗啦。居然花那么多钱来延长生命……真是不可理喻。”
爸爸语速很快,若叶没怎么听懂,但她明白,爸爸是在批评薰子阿姨。
“日本和国外的规则不同啊。”妈妈说。
“所以就逆天而行,不承认脑死亡,让她活下去吗?那也无所谓,他们自己家里搞搞好了,别把其他人卷进来啊。说实在的,这对我真是个负担。”
“老公,若叶在听着呢……”
“这对若叶也不好。人应该好好地接受事实。——若叶,”爸爸忽然用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觉得瑞穗总有一天会睁开眼睛吗?”
严厉的语调让若叶心里发慌,她求助地望着妈妈。
“现在不用问她这个啊……”妈妈说。
“这很重要,我想弄清楚。若叶,回答我。你是怎么想的?你真觉得瑞穗的病能治好吗?”
“我不知道。”若叶回答。她只能这么说。于是,爸爸抓住她的肩膀。
“好了,你认真听我说。小穗以后会一直沉睡,就这么睡下去。她看上去是在睡,其实并非如此。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没在想,不管你和她说多少话,她都听不见,不管你怎么碰她,她都感觉不到。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穗了,只是一个空了的躯壳。你知道灵魂吗?她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你熟悉的那个小穗,已经去了天堂。你要是想和她说话,就对着天空说吧。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去那个家了。明白了吗?”
若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她再次望着妈妈,希望得到帮助。
可是爸爸抢先开了口:“你妈妈其实是知道的。”
“诶?”若叶看着妈妈。
爸爸接着说道:
“你妈妈知道小穗已经死了。但在阿姨他们跟前,只能装得若无其事。那是在演戏。”
“别这么说话!”妈妈生气了。
“那该怎么说?对已经脑死亡,没有意识的人笑脸寒暄,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演戏吗?我问问你,你和小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对那孩子说话吗?会和她聊天吗?如果薰子姐姐不看着,你是不会这么做的吧?怎么样?你实话回答我看看?”
爸爸的话让若叶吓了一跳,她想,或许真的是这样。薰子阿姨不在的时候,妈妈曾经对瑞穗说过话吗?回头想想,的确一次都没有过。
仿佛默认了似的,妈妈不做声了。
“明白了吗,若叶?”爸爸的语气重归平和,“大家都只是在阿姨面前演戏罢了。就连你外婆,恐怕也是这样。全都是演戏。刚才在你阿姨面前,爸爸也秀了一下演技。虽然很讨厌这样,可没办法啊。话总得对上才行。不过,若叶,爸爸不想让你也这么做。所以,你最好尽量别再去那里了。明白了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了声“明白了”。爸爸理解地点了点头。
等只剩下她和妈妈两个人之后,她问妈妈:“我们不再去小穗那里了吗?”
“完全不去是不行的呢,毕竟是亲戚呀。爸爸不也说‘尽量’嘛。有时候,还是不得不去的。”
“到那时候该怎么做?演戏吗?”
母亲好像伤口被碰到了似的,皱起眉头:“像以前一样就好。”
接着,她又加了一句:
“不过,这种话千万不能在阿姨面前讲。”
“嗯。”若叶应道。就算不问为什么,她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些,虽然说不清楚。
从那之后,她没再去过播磨家。不过今天,“不得不去”的时刻来临了。出门的时候,妈妈提醒她:
“记得吗?就像以前一样。在薰子阿姨面前,就像以前一样哦。”
“知道了。”若叶说。而且,要是和以前不一样,又该怎么做呢?那反而更难一些。
所以,见过许久未见的薰子阿姨之后,她就表现得像以前一样,也就是先去看瑞穗,在阿姨和妈妈去客厅吃点心的时候,自己也得说要待在瑞穗这里。若叶的态度让阿姨很满意。
若叶留在瑞穗房中,脑海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念头。其中之一就是爸爸问妈妈的:“你和小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对那孩子说话吗?”
看见妈妈无言以对,若叶十分震惊。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自己也是这样。
若叶注意到,当薰子阿姨不在的时候,自己也没怎么和瑞穗说过话,或是碰过她。原因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不过,她觉得那不是爸爸说的“做戏”。要说自己没有注意到阿姨的目光,那是假的,不过和爸爸不同,若叶在和瑞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厌恶。她真心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传到瑞穗心中。妈妈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不止是妈妈,和瑞穗说话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这应该和爸爸说的“做戏”不同吧?
可要是问她,如果不是做戏,那又是什么,她依然会不知如何回答——
正想着,生人走了进来。她也很久没见过这个比她小两岁的表弟了。生人拿着一个便携式游戏机,很唐突地开口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刚上小学的生人,即便在若叶眼里,也已经长得很健壮了。但让若叶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并不是这一点。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生人完全不看自己的姐姐。若叶问他,他无精打采地说“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若叶问。
生人低下头,嘟囔着:“姐姐……”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啊。”
这回答让若叶又是一惊。他在说什么啊?连这个表弟都放弃了吗?觉得姐姐苏醒只不过是一个梦?他是不是已经想开了,只要在妈妈面前装成相信梦想会成真的样子就好了?
若叶默然。她没法说“不是这样”。对于已经从梦境中醒来的少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去那边吧。”生人说,“我不想待在这个房间里。”
于是两人向妈妈和姨妈所在的客厅走去,接下来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若叶提心吊胆,唯恐生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所以当他那么说的时候,若叶脱口而出:“不能说出来。”
结果,薰子阿姨大发雷霆。
若叶被阴郁的情绪包围了。以后该怎么办?妈妈说过段时间阿姨就会冷静下来的,可真的会这样吗?若叶无论如何也不这么认为。阿姨绝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不管若叶怎么努力和瑞穗说话,都会被阿姨看成是演戏的。
若叶心中弥漫开一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打碎了,再也无法复原。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她下定决心,无论别人怎么说,自己一定要站在瑞穗那边,直到最后一刻。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她觉得,瑞穗或许是代替自己成了这样的。
去游泳的那天重现在眼前。
她不记得事故的细节了。知道瑞穗溺水之后,她脑子里就一团混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仍有清晰的记忆的碎片留存下来。
那年夏天,若叶戴上了戒指。那是一只用串珠做成的戒指。这是幼儿园放暑假之前,她的好朋友送给她的,若叶非常喜欢。
就连去游泳的时候,她也戴着戒指下水。瑞穗看到戒指,也说“好可爱”。
两人一块儿玩着,比赛谁潜入水中的时间更长。
途中,不知怎么的,她把戒指摘了下来。为什么这么做,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浮上水面时,戒指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若叶叫了一声,急忙潜进水里。她知道身边的瑞穗也潜了下去,大概是看见她的戒指掉了吧。
戒指掉在游泳池底部的一张网上了。若叶赶紧去捡,却没抓住。戒指滑了一下,卡进了网眼里。她想拔出来,但戒指卡得很紧,怎么都拔不动。瑞穗也在一边帮忙,但同样取不出来。若叶终于屏不住了,浮出水面。她的鼻子里灌进了不少水,疼痛难忍,便游向池边,去擤鼻子。
已经没办法啦,若叶想,放弃那只戒指吧,跟朋友道个歉就好了。
她稍微定下心来,朝周围一看,瑞穗不见了。
若叶正觉得奇怪,这时妈妈跑了过来,问她瑞穗在哪里。若叶急切间说不明白,只好说“一下子不见了”。
附近的大人们乱了起来。很快,有人说“沉在这儿呢”,接着,瑞穗的身体被拽了上来。
接下来的记忆十分模糊。但之后,当听说瑞穗是手指卡进了池底吸水口的网眼里,拔不出来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当自己屏不住气,浮出水面的时候,瑞穗一定也同样难受吧。可她的手指拔不出来,没办法浮上去。那时,她该有多么痛苦?
要是自己在浮出水面之后,马上就开始担心瑞穗……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旁边的人……
在医院重新见到瑞穗时,她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深渊。是自己的失败夺走了表姐的幸福。
现在,这成了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5
和昌在银座一家著名的玩具店里,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店里的玩具琳琅满目,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三个月前,在给瑞穗和生人挑礼物的时候,他听了店员的建议,听得头大不已。原以为暂时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结果事情来得比他想得更早。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太马虎了。其实只要稍微一想,就能够料得到的。都因为工作太忙,结果把这茬给忘了。
上个周末,薰子发邮件来,说下周六是生人的生日会,让他把时间空出来。其实生日本该在下下周一的,但为了请学校的朋友来,就选在了周六过。时间段放在白天,也是这个原因。
和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同学们一起举行生日会——光想想就让他心情沉重,不过他只能做好思想准备。光和小孩子们打打招呼倒还好,要是被人说他是装出一副假日在家的样子来,他倒也无话可说。
而且,他有点放心不下生人。
他仍旧两周见生人一次,可最近,生人的样子明显有点奇怪。大多数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与和昌说话。薰子说没事,可他还是不放心。是不是随着年龄渐长,现在才意识到父母分居的事实?要是这样,他必得履行一下父亲的责任。
在玩具店逛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点子,他只好继续向店员求助。斟酌了半天,他为生人选择了一款法国的棋类游戏作为生日礼物。他听薰子说,生人很喜欢玩游戏。
他拎着纸袋,打了个出租车,向广尾的家而去。看看表,时间正好。
薰子在邮件里说,希望他跟公公也说一声。生人上小学了,她希望把今年的生日会办得热闹些。
和昌给多津朗打了个电话,回答和他预料的一样,“我就不去了”。
“那天我不方便。周六父亲不在家不太好,不过祖父嘛,就算不在,孩子也不会觉得奇怪的。虽然很想祝他生日快乐,不过还是请快递把礼物送过去吧。”
这明显是不想与薰子照面。多津朗还是不喜欢她。和昌只说了声“好”。
出租车开到家附近的时候,朝同一方向行走的母女俩映入眼帘。和昌示意司机停下,摇下车窗,叫了声:“美晴!”
美晴回头,“啊”了一声,向他点头致意。
和昌飞快地付了车费,下了车。
“她也请你们来了啊。”他一边走近,一边说。
他原以为对方会马上给出肯定的答复,结果回答并非如此。
“是我问姐姐的,问她生生的生日要怎么过。因为每年都会用某种形式来庆祝的嘛。姐姐说要把学校的朋友请来,开个生日会,我就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那天把礼物带过来……姐姐说那也行……”不知为什么,小姨子有些口齿不清。
和昌觉得奇怪。既然想把生日会办得热闹些,连多津朗都请了,为什么不请美晴他们呢?
“把礼物给生生,看一眼小穗,我们就走。”美晴似乎感到了和昌的差异,解释似地说。
“别这么说,请再多留一会吧。生人也会很高兴的。”
美晴只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若叶躲避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疏远。
和昌领着她们进了屋,薰子沿着走廊过来了。看见美晴,她眉毛一挑:“一块儿来的?”
“不,凑巧在路上碰见的。”
“哦,这样。”
“姐。”美晴问候了一声,表情僵硬。
“特地过来一趟,谢谢了。”薰子看着妹妹。
从她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和昌感到两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想出声询问,却又决定现在还是不问为好。接下来还有漫长的一天,他不想一开始就不顺利。
薰子低头看着外甥女,扬起嘴角,这表情似乎是特意做出来的。“还有若叶,为了生人这么费心,谢谢啦。”
若叶轻轻点点头,仰脸看着和昌。
“姨父,我可以去看看小穗吗?”
“当然可以,去吧。可以的对吧?”
和昌征求薰子的意见,但不知为什么,薰子的反应有点慢,看着另一个方向。
若叶脱掉鞋子,走向瑞穗的房间。但在她开门之前,薰子说:“她不在那里。”
“在那里呢?”和昌问。
“在客厅。既然是弟弟的生日派对,当然要在那里了。”薰子说着,朝内室走去。
和昌脱了鞋,一看脚边,才发现有一双男式皮鞋。
和美晴、若叶走到客厅一看,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室内用气球、彩带等派对用品装饰得热闹非凡,若叶不禁叫出声来。
“真是太棒了。”和昌看着墙上挂着的银色“Happy Birthday”的字样,嘟囔道。
“很了不起吧?”站在桌旁的薰子说。
“是你一个人布置的吗?”
“妈妈也帮了点忙。”
“真厉害。”
“谢谢。”
和昌的视线移向窗边。那儿站着身穿休闲T恤的星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星野不穿正装的样子。
“打扰了。”星野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
“你也被叫来了啊?”
“是。夫人说希望我一定要来。”
“我想让他来帮忙。”薰子在一旁说,“我一个人有点困难。”
和昌看向星野身旁的轮椅。瑞穗就坐在上面。她身穿华丽的礼服裙,这件衣服他之前从未见过。大概是为了今天特意买的吧。长发的发梢微卷,肯定是薰子卷的。长长的睫毛,双目微闭,看上去就像娃娃一样可爱。
他注意到轮椅背后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什么东西,用布盖着。仔细一看,布下面有电线伸出来,连接着轮椅的靠背。
“你打算做什么?”和昌问薰子。
她狡黠地一笑:“秘密。”
和昌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看看星野,对方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这时,千鹤子笑容满面地从厨房走了出来,朝外孙女走去:“哎呀,小叶,你来了啊。”
“我给生生带礼物来了。”若叶捧起拎着的纸袋,“生生在哪里?”
“哦,生生啊……”千鹤子确认似地看着薰子。
“在二楼的房间里。”薰子说,又看了看墙上的钟,“他在干什么啊?朋友们应该都快到了。”她不满地皱起眉头,快步走了出去。
和昌叹了口气,往桌子上看去。桌上摆着盘子、杯子,还有叉子和勺子。数了数,一共有七组。要坐在桌子主位,即所谓生日席上的,当然是生人了。
有六个朋友要来啊,他模模糊糊地想。生日会能来这么多人,看来生人的学校生活还是很顺利的。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薰子怒气冲冲的吼声,回声在走廊里回荡。和昌与身边的千鹤子面面相觑。
又有声音响起。这次似乎是生人。但具体内容听不清楚。
和昌来到走廊上,正听见薰子的斥责:“说什么傻话,快点下楼!”
“不要!我不想去!”
“为什么?小叶都来了,还有你爸爸。而且你朋友也就快来了。好了,快点!”
生人连连喊着“不要不要”。
和昌走到楼梯口抬头一看,薰子和生人正在上面拉扯着。
“喂,你们在干什么?”
生人正要甩开妈妈的手,中途停了下来,面孔扭曲着,几乎要哭出来。
“究竟怎么了?”和昌问薰子。
“搞不懂。忽然说不想办生日会了。”
“为什么?”
生人蹲在地上,不做声。
“总之,先到客厅去吧。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就到那里去说。”
听了和昌的话,生人开始慢吞吞地朝楼梯下挪动。薰子沉着脸跟在后面。和昌低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说不知道。
生人一走进客厅,美晴她们便笑着迎了上去。若叶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盒子,上面扎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生生,生日快乐!”
生人噘着嘴接过盒子,小声说了声“谢谢”,脸上一点儿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更像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