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侦查员乔俊烈对符箓背后的刑具图案非常在意,认为这是破案的关键线索,经人介绍,他拜访了刑具博物馆的馆主袁秉德。袁秉德谙熟各类古代刑具,堪称这个领域的方家,深受业内人士的推崇。
乔俊烈在袁秉德这里了解了不少古代刑具的知识,他试图在这两种刑具之间,寻找某种联系。但专案组其他侦查员却认为刑具图案不过是罪犯误导警方的手段,并无太大价值。
然而,继第二起失踪案才过了一个月,第三位失踪者又出现了……
由于现场出现了“催命符”,人又不知所终,许多自媒体渲染说他们是被抓去了阴间,好事者还给这次连环失踪案取名为“阎帝案”。
接二连三的失踪者令重庆警方陷入舆论危机,公众开始质疑警方的能力,媒体也质问警方破案进度何以如此之缓慢。负责此案的刑警乔俊烈当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他背负巨大的压力,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整夜目不交睫。
袁秉德得知此事后,还特意打电话给乔俊烈,让他不要太有压力,侦查案件和研究古董都要慢工出细活,需要一双慧眼慢慢辨识,急不来。破案太急,不讲证据,容易抓错好人,收藏古董,如果太急,容易被骗得血本无归。
他不仅在专业上提供帮助,精神上也一直支持着乔俊烈。
乔俊烈受到袁秉德的鼓舞,振作起来,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案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这些失踪者的共通点。首先,这些人都是名流阶层,非富即贵。其次,经过详细调查,乔俊烈发现这些人做的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光彩。说他们是为富不仁也不为过。那位姓蒋的院长,就利用职务之便非法牟利,与黑心药企合作,贩卖不合格药品,造成大量病患出现不良反应,甚至死亡。另一位企业老总更是个令人唾弃的恋童癖,经常嫖宿幼女,私生活劣迹斑斑。
乔俊烈甚至觉得这些人都死有余辜,绑架他们的备不住还是个“侠客”呢!
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即便这些人有罪,也应该交给法官来裁决,私人没有权利对任何人进行惩罚,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身为人民警察,乔俊烈必须遵守法律规定,将凶嫌捉拿归案。可话虽如此,目前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被害人生死未卜,除了符箓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前几日,乔俊烈正在食堂用餐,老远瞧见朱沛在角落抹眼泪。
他走上前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朱沛失恋了,起因是她男友的妈妈觉得刑警的工作太危险,经常奋战在第一线,如果想要继续交往,她必须辞职。男友是个妈宝,自己也没主意,什么都听妈妈的话。朱沛气得不行,说要分手,结果男友也没挽留。
“你说,他怎么这么没用!”朱沛哭得鼻头通红,说话一抽一抽的。
“身为人民警察的男友,应该感到骄傲才对!没有他更好,警队里那么多好青年,你瞧上哪个,跟烈哥说,其余的包在我身上!对了,咱们刑侦队的小叶不错,长得又帅,个子又高,你不考虑一下和他耍朋友?”
“豁我哦!小叶儿子都五岁了!”朱沛瞪了乔俊烈一眼。
“啥子?都有儿子了?”乔俊烈瞬间一愣,“看不出啊,小叶这龟儿,真看不出。”
朱沛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滴,吐了口气道:“算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也谈不到一块儿去。我爱看的东西,他觉得装,他喜欢的,我又觉得俗气。有时候我想,门当户对更多是指精神层面的吧?唉,就算勉强坚持,最后还是会分手。男女朋友是这样,朋友也是这样。”
乔俊烈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朱沛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在理,于是顺着她说道:“没错,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需要棋逢对手,否则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明白……”就在此时,他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正是整起“阎帝案”的关键所在!
朱沛见乔俊烈面色大变,怯道:“你没事吧?”
“如果罪犯是因为他们的恶行而绑架他们的话,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乔俊烈没头没脑地说道,“而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都忽略了!”
“什么问题?”朱沛知道他在说失踪案的事。
“这些家伙非富即贵,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接触到的。那么,这个罪犯是如何得知他们这些罪行的呢?警方都花了大量的精力去调查,才查出一些端倪,普通人可能吗?所以,罪犯得知这些情报,唯有一种可能……”
朱沛一听之下,随即明白了乔俊烈的意思,接口道:“罪犯是从他们自己口中听来的。”
她脑海中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富商们围坐在一起夸夸其谈的场景。酒过三巡,就连平日里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而在角落中某个还有良知的人,冷冷看着他们,虽然面上保持着笑容,但心里已动了杀机。
如此看来,这个罪犯的真实身份和社会地位,恐怕也非同凡响。
“还有个问题,他啷个要那么做呢?”乔俊烈把视线投向窗外,喃喃道,“有财力,又有脑子。犯了那么多事,竟然都没留下线索。小朱,这老鲫壳可是根硬骨头噻……”
4
听完陈爝的叙述,我忙道:“所以,你一听谭丽娜说他的公公是袁秉德,就已打算要来这里调查‘阎帝案’了,是不是?”
陈爝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满道:“那你何必骗我呢?说什么仰慕袁秉德老先生之类的屁话!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难道我会阻止你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陈爝不耐烦道:“别嚷嚷,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况且你这人口风不紧,还胆小怕事,我如果跟你讲这次来重庆是为了调查杀人案,你进这博物馆还会这样淡定吗?”
不管怎样他总有借口,我也懒得和他继续辩下去。
送走乔俊烈和朱沛后,我们一起回客房。我让陈爝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案子有眉目了吗?”我随口一问。
“刚才见了乔警官,我便放心了。就目前来说,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他多多少。谁是始作俑者,相信乔警官心里已有了答案。眼下只剩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是关于……”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爝立刻噤声。过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袁嘉亨。
他保持着那标志性的笑脸,对我说道:“韩晋老师,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呢,我正和陈……陈先生在闲聊。”
“这样啊?不知能不能和你去书房聊聊?”见我表现出些许犹豫,袁嘉亨立刻道,“放心,就是想和韩晋老师聊聊推理小说,没有其他事。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虽然我很想听陈爝下一步的计划,但袁嘉亨盛情难却,总不好扫了他的兴。何况若不是他接纳我们,我和陈爝昨夜很可能露宿郊外。
“那太好了,请随我来。”袁嘉亨很高兴。
看来只能等聊天回来之后,再和陈爝讨论案情了。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爝,发现他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袁秉德的书房很大,藏书颇丰,其中大多是关于古器物的著作。袁嘉亨让董琳沏了壶茶,然后与我隔着书桌,面对面坐下。
“我身边都没几个读推理小说的朋友,平时也没机会和人交流,这次能遇到韩晋老师,真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一个同好,可以交流一下阅读心得!”
“网上就有很多推理迷啊!”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网络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嘛!我更喜欢真实的感觉。对了,老师您喜欢看哪些作家的作品呢?塑造角色的时候,有没有真实人物参考?”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读的推理小说并不多,算不上资深推理迷,而且所谓“小说”也只不过是把陈爝的经历记录下来,算不得创作。
但我知道这么说恐怕会令袁嘉亨失望,于是道:“我比较喜欢的推理作家是柯南·道尔。至于笔下的人物,应该都有原型的。”
“那陈爝真有其人吗?”袁嘉亨有些兴奋。
“嗯,是的。”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是谁呢?我真想见见他呢!生活中应该也很有趣吧?”
我心想你已经见过了,就是躺在客房里的那个瞌睡虫,嘴上却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俩认识……”
“真的吗?那太好了!”袁嘉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告诉韩晋老师。”
“请说。”我冥冥中觉得他接下去说的话,才是找我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我想成为一名推理作家。”袁嘉亨鼓起勇气说道。
他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堂堂富商之子,竟想写推理小说?
袁嘉亨继续道:“我哥哥袁嘉志你见过吧?他在上海开了家广告公司,生意做得不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我大姐袁嘉月在成都经营服装生意,做得也是有声有色。袁家只有我废人一个,留学回来后无所适从,父亲介绍的工作也没一份做得下去。为此,我一直被父亲嫌弃,被他看成袁家的耻辱。”
“我觉得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父亲可能并不是这么想呢……”
“他希望我继承他的工厂,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根本不喜欢那种东西,我只喜欢推理小说,我想将来都靠摇笔杆子生活。韩晋老师,你觉得我行不行?”
袁嘉亨抬起头,殷切地望着我。
我实在不忍心打碎他的梦想,只得说:“我觉得你应该行……”
“真的吗?果然只有你懂我!”袁嘉亨站起身来,上身前倾,伸手握住我的手,“我想把我的处女作给你看看!希望你能从职业作家的角度,给我一点建议!”
“啊?你已经写好了?”
“是的,之前我给她看过,她也说好!”话说到一半,袁嘉亨突然缄口不言。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我闻声望去,原来是陈爝倚靠在门口看着我们。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淡淡地说道:“外面好像出了大事,你们还要在这里聊文学创作,不出去看看吗?”
“大事?”经他这么一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房门。
声音是从客房区传来的。袁嘉亨立刻冲出书房,我紧随其后。来到客房区一看,才发现是董琳在一间客房外不停拍门,但房内却毫无动静。她身边还站着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和储立明医生。
“怎么回事?”袁嘉亨劈头就问。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喊夏律师去用餐,可他一直没有回应。我觉得奇怪,就把小姐和少爷都喊来了……”
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董琳说话磕磕巴巴,总算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袁嘉亨微微一怔,颤声道:“不可能,夏律师从昨天中午就进了房间,昨天晚饭也没用。不可能睡这么久啊!”他显然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快,去取钥匙来开门!”袁嘉月冲着董琳喊。
董琳点点头,准备去档案室取备用钥匙。
“来不及了。”陈爝冷然道,“撞门。”
袁嘉志早已等不及了,上前就是一脚,客房大门震了一下。接下来抬脚踹门的是袁嘉亨,这时,门开始松动。经过几轮踢踏,房门终于承受不住冲击,咔嚓一声,锁舌被踹飞,客房门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口中的夏律师,此时已成了一具尸体。他面色苍白,已无半分血色,一双赤脚悬在离地三四十厘米的半空,脖子上套着绳圈,绳子的另一头则系在屋顶的一根粗木梁上。我瞧得真切,房间唯一的窗户是从内反锁的。
这个场景吓得汤洛妃花容失色,她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往我这边靠近。
袁嘉志率先冲了上去,抱住夏律师的双腿,用力往上抬起,陈爝也上前帮忙托住夏律师的身体。袁嘉亨从厨房取来了水果刀,好不容易才割断这根粗绳。放下尸体后,大家发现夏律师口中塞着一块抹布,双手被人捆绑在后。
储立明本想上前做心肺复苏,但检查了一下夏律师的颈部脉搏,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瞳孔,最后还是放弃了抢救,对大家宣布道:“夏律师已经死亡有段时间了。”
“他妈的!究竟是谁干的!”
袁嘉志听见这个噩耗,气得一脚踢在门上,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时,谭丽娜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见众人围在夏律师门口,她也上前凑热闹。一看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吓得忙躲在袁嘉月身后瑟瑟发抖。
陈爝在尸体边上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问储立明道:“我刚才发现他的舌骨骨折,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不确定是自缢还是被人从背后绞杀?储医生,你有什么看法?”
储立明当然明白陈爝的意思,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而道:“主要是看这脖子上的缢沟,你瞧,这边表皮脱落,皮下也有出血点,应该是缢死,不是绞杀。”
陈爝又问道:“死亡时间能够确定吗?”
储立明回答道:“夏律师的角膜有点混浊了,可是瞳孔还可以透视,死亡时间应该在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间。不过我不是验尸官,这只是我非专业的意见,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警察来了才知道。”
“应该不会早于昨晚八点。”汤洛妃上前一步,“因为我找过他。”
此时她不像刚才那么惊慌了,恢复了从容的神态。
“你见过他?”陈爝问。
“不,我只是隔着门问他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他说了什么?”
“他……他没说话,就是‘嗯’了好几声,可是过了好久也没开门。我觉得他可能在睡觉。就离开了。”
袁嘉月打断道:“我看是你杀了他吧?”说话时脸上尽是厌恶之色。
汤洛妃却平静地说:“你可以去查录像,整个博物馆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头。”
一听公共区域有摄像头,我顿时精神一振。这样一来,凶手是谁就呼之欲出了。但汤洛妃接下来的话又浇灭了我的期望。
“可是因为内存有限,录像只保留十二小时的内容。”换言之,如果超出十二小时,就没法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她说完便吩咐董琳去取笔记本电脑,因为联了网,电脑可直接看录像的内容。
“你说听见夏律师发出声音,会不会听错了呢?”陈爝问道。
汤洛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谭丽娜望了一眼。
谭丽娜被她瞧得不自在,颇不情愿地说:“我也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你当时和袁夫人在一起吗?”这次轮到我发问了。
谭丽娜摇了摇头:“当时我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就开了门,探出头去看。见袁夫人在隔壁门前站着,对着房门问了几个问题,但屋里的人只是‘嗯嗯嗯’地回答她,听上去挺不耐烦的样子。”
“会不会是别的声音,让你给听成了夏律师在说话?”
面对袁嘉月的质疑,谭丽娜直接呛了回去:“我虽然没听过这律师说话,不过究竟是不是人发出来的声音,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隔壁就是夏律师的房间,距离这么近,应该不会听错。如此看来,基本可以确定汤洛妃去拜访夏律师的时候,他还活着。那么,杀死夏律师的真凶一定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因为这间客房只有两个出口,除了窗户外,只有这扇房门,而窗户呈反锁的状态……
陈爝“咦”了一声,双目在尸体周围来回扫视。我忙上前问他怎么了,陈爝回道:“很奇怪,尸体附近没有发现垫脚的物品。”
如他所言,夏律师上吊的位置在房间中央,四周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看来是凶手将夏律师双手反绑之后,再将其抱上绳圈的。
袁嘉月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道:“遗嘱呢?”
“对啊!”袁嘉志也如梦初醒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陈爝转过身对我说:“韩晋,快去报警!”
原本我被突如其来的杀人案吓得没了方向,被陈爝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取出手机准备报警,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跑出客房区,发现董琳怀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序厅哭喊:“着火了!”
果不其然,滚滚浓烟从刑具展厅冲我们这边袭来,呛得我透不过气,我冲着客房区拼命喊道:“着火了!快跑!”说着忙回到自己房间,背起带来的波士顿包。但我来不及替陈爝拿他的东西,就立刻往序厅跑去。
我刚回到序厅,一股热浪便向我席卷而来,跳跃的火焰已爬上了展厅的大门,没过多久,火苗向四周蔓延开来,连成一片。
董琳站在我身边,眼中都是泪水,整个人已经呆住了。我忙抓起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喊:“走啊!不然就来不及啦!”
汤洛妃、袁嘉月、袁嘉志、袁嘉亨、谭丽娜、储立明、陈爝七人从客房区奔出,见序厅已被火焰包围,都惊恐失色,纷纷往前厅跑去,我则拖着董琳的手紧随其后。
身后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其间也有木材被烧塌、掉落的声音。由于这栋建筑有不少木质材料,极容易成为火源,但火势进展如此之快,难免怀疑有人纵火。可是,所有人都在这里,均被困于火场之中,究竟是谁纵火呢?难道是死去的夏律师?
想到这里,我背后不禁冒出一股冷汗。
我们一行人连滚带爬,跑至前厅。袁嘉志速度最快,一马当先来到前厅门前。他发力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用。屋里的空气渐渐稀薄,鼻腔里都是浓烟的味道,呛得我双眼直流泪。
“糟糕!门被锁住了!”袁嘉志回头对着董琳吼道,“钥匙呢?”
“钥……钥匙在档案室……”董琳急哭了。
我回头望去,迎宾桥另一端一片火海,想要再回档案室取钥匙,着实比登天还难。
第四章 游地府1
疯狂的火舌已在迎宾桥两侧蹿起,黑烟翻滚涌出,所有人都被熏得咳嗽不止。
袁嘉志拼命踹着前厅大门,可这扇门是铁门,不比客房的木门,如何能够踹开?重重踢了几脚后,也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颓然倒在地上,脸上写满了绝望。
袁嘉月和谭丽娜哭得撕心裂肺,边哭边喊,说不想死在这里。汤洛妃业已六神无主,怔怔站在原地。储立明则跪倒在地,不停在胸口画着十字,向上帝祷告。陈爝在前厅的墙上拍打,一会儿又趴在地上,用手去敲石板。众人乱成一团。
尽管火焰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但我感觉自己快被浓烟呛得窒息了,感觉完全吸不进空气,肺似炸开般难受。
“谁来帮我一下!”
背后传来陈爝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见他正伏在地上,用力扳着一块地上的青石板。但是他力量有限,使了好几次劲,也没让石板移动分毫。
我立刻上前帮他。这石板看上去不厚,实则非常重,我和陈爝用尽两人之力,才起开一寸的缝隙。接着袁嘉亨和储立明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虽然我们都不明白陈爝这一举动意义何在,不管他在计划什么,一定是在绝地求生。
与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掷。所有人都这么想。
青石板被缓缓拉起来,下方竟现出一口四尺宽的竖井,一股阴风从里面刮出来,吹得脸颊发凉。众人一看还有活路,纷纷惊喜交集。
陈爝对我喊道:“韩晋,跳下去!”
下面黑咕隆咚,也看不清有多深,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拒绝陈爝,但眼下火烧眉毛,我也没其他选择。
我刚准备往下跳,就感觉屁股被人踹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摔下洞去。不用想,能在我背后下黑脚的人,一定是陈爝。
落下去时,我暗道此番休矣,没想到我竟会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谁知那竖井并不太深,两三米高,但后背直直摔在地上,还是痛得钻心彻骨。
因为知道了这竖井的深浅,陈爝从上方跃下,稳稳着地,与我着陆时的狼狈判若云泥。
“刚才干吗踢我?”我起身拍了拍背后的灰尘,脊椎骨传来一阵刺痛。
陈爝轻描淡写地道:“你动作太慢,等下去大家都得烧死。”
紧接着,袁家三姐弟、汤洛妃、储立明、董琳、谭丽娜依次跳下,陈爝在下方负责接应。众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有人哭泣,有人欢呼,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除了竖井上方有些许微弱的亮光,我们所在的地方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最先打开手机照明的是陈爝,他看了看我肩上的波士顿包,揶揄道:“韩晋,你逃命时还惦记着钱包里那点零碎钱哪,我的包呢?”
我没有理他,也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往四周照了一圈。除了我的正前方,其余三面都是灰色的岩壁。面前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甬道的地上铺陈着古朴的石板,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陈爝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前指了指:“不想死的话就快往里走,过会儿烟就要涌进来了。”除他之外,袁嘉志和储立明也不住催促我快走。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往隧道深处走去。隧道很窄,只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若有什么变故,我第一个就得遭殃。
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大家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气中只有众人呼吸的声音,而正是这细微的呼吸声,反而衬得这条黑暗隧道更加诡秘。
手机发出的光只能照亮眼前很短的距离,远一点,光就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看不清。
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又走了十多米,隧道前忽然出现了一条螺旋向下的楼梯。梯阶很陡,且看不清下边的情况,所以我们都走得很慢。黑暗容易让人类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感知,不知走了多少梯阶,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楼梯尽头。
下了楼梯,紧跟着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石阶很陡,尽头是条隧道。隧道四周皆凿巨石而成,墙面坑坑洼洼,隧道则深不见底,还呼呼地冒着阴风。除了照明范围之外,皆是漆黑一片,能见度非常有限。
黑暗造成的压迫感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回过头,对陈爝说:“这次该你打头阵了吧?”
陈爝瞥了我一眼,接过手机,大步朝前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没人知道这隧道通向哪里,只是觉得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完。周遭的空气十分潮湿,还夹杂着某种腥臭味。这股味道我从未嗅过,也不知如何形容。复行十多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陈爝拿起手机往四下照了照,终于让我们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我们面前是一道古旧的石门,门上有石雕的飞檐斗拱,但瓦片残缺,屋檐不齐,显得十分破败。石门因长久风化气蚀,面上已有不少细小的裂痕,积年潮湿,裂痕的缝隙中长出了一撮撮如苔藓般的植物。可此地常年不见阳光,不知这些植物是靠什么生长。
“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是谭丽娜发出的声音。
“怎么了?”站在她身边的袁嘉亨和我一样被她吓得不轻,急忙问道。
谭丽娜面色惨白,用颤抖的手指了指石门的上方,战战兢兢地道:“鬼……”
她才说出头一个字,就吓得我差点儿瘫倒在地。不敢去看她指的方向,只能僵着脖子用余光去看陈爝的表情。
陈爝面不改色地盯着谭丽娜所指的方向,朗声道:“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