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启程回去之前,我先跳转到了热带草原中间的竹林中,找到空空和点点。
那两头幼年熊猫在竹林里背对背坐着,它们看到我,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上啃食的竹枝。
“你们好。”
我话音未落,右边的熊猫就说:“哦,是日语呢。”
看到它惊讶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干什么啊?”左边的熊猫看到我失笑,好像不太高兴。
“那个,我是专门从事失踪儿童搜索的侦探,其实不久前我接到了你们母亲的委托,要求我把你们找出来。”
“哦。”右边的熊猫哼了一声,又继续啃竹子。“你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啊。”嘎吱嘎吱。
“嗯。”跟母亲熊猫的那副知书达理的形象相比,他们简直是无法无天,不过熊猫年轻时估计都这样吧。“找得蛮辛苦的呢。”
“然后呢?”左边说。
“我想问的是,你们希望回到母亲那里吗?”
“怎么说呢,如果要我们选择的话,”左边又说,“还是觉得要妈妈过来比较好吧。因为这里有无数的竹子可以吃,还非常开心。你能把我们的妈妈带过来吗?”
听到它的话,我也想道。与其让两只行踪不明的幼年熊猫来往于这个世界和动物园,还不如选择他们的方法比较没有风险。
而且,就算他们说想回去,我恐怕也会很伤脑筋吧。
“嗯,Fair enough(很合理)。”
我刚说完,右边的熊猫又停下了正在进食的手说:“哦,是英语呢。”
听到这里,我再一次失声笑了出来。左边的熊猫马上瞪着我。
“啊哈,抱歉抱歉。那我找时间把你们的妈妈带过来吧。”
就在我说完正准备离开时,左边的熊猫把手上吃到一半的竹子扔了过来,我赶紧接下。
“你先帮我们把那个交给妈妈吧。如果她知道我们身边有吃的,一定会安心不少的吧。”
“……也对啊。嗯,我会交给她的。”
左边的已经没有在看着我了,但右边却朝我挥了挥手。
“再见。”只有我说了句道别的话。
我为了俯瞰一次这个世界的全景而跳转到了上空,但即便飞到所有热带雨球的上面,也还是看不到全部的地面。我看到的都是些胡乱扭曲,随意改变成各种形状,或分或合的风景,这个世界原来随时在改变着自己的形态。我看着眼前这幅印证了独立意识所隐含的力量的光景,陷入了思考。《旧约》的神在摧毁巴别塔〔※从前,地上的所有人都使用着同样的语言,有一天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要建造一座巴别塔去看看神的存在。他们齐心协力,巴别塔很快就建起来了,神为此震怒,他将巴别塔摧毁,又让人们的语言彼此不通,再也无法共同建造任何的奇迹。〕后,将各种不同的语言赐予人类,让他们难以相互沟通。但就算是那样,外面的世界还是比这里的整合性更强,人们也拥有更多的共通意识。虽然我并没有让两个世界一较高下,分出谁好谁坏的意思,但是只要孩子们在这里不会受到虐待,那我就要断言这里真是好太多太多太多了。
无论我怎么看,都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整体面貌,而且这里的任何一个状态都不能代表全部,所以我只得死心离开这里。
首先回到黑匣子里。因为我曾经在那里待过,所以就算没有十分清晰的地理信息也能去到那里。
我只需要在黑暗中待几秒钟就好。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记住了那种上下左右暧昧不清的感觉。
下次来的时候,这段调整的时间应该还会再缩短一些吧,在身体彻底适应后,很可能根本不需要这个步骤了。
我将扭曲的凤梨居恢复原状,再修改时空将灰尘的分布状态也调整回去。与此同时,我想,我现在所在的未来是在诺玛·布朗的介入后被创造出来的架空未来,只要我回到过去,这里的一切就会瞬间回到本来应有的状态,到那个时候,不知道这座凤梨居会变成什么样呢?我的离去是否会对那个双胞胎世界也产生某种影响呢?我说过的那些话,三田村一郎和二郎到底能否记住呢?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吧。被诺玛·布朗……冬野·布朗·诺玛阻挠着绕了不少大弯的人们无论到凤梨居来多少次,对凤梨居做出什么样的扭转,也一定无法推理到风梨居的真正形态,更加不可能找到那个双胞胎世界。因为没有一个人跟我有着一样的体验,也没有一个人跟一郎和二郎有着同样的身世。况且那个双胞胎世界位于世界尽头的另一头的另一头,也就是跟我所在的那个时空拥有同样时间流的空间。所以无论外面的逆流未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的言行都一定会在那里残留下来成为历史的。
……虽然那个世界里应该没有谁会在意历史这个东西。
我离开凤梨居,绕过“终结时刻”,回到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上午七点二十九分的调布上空。我跳转到未来后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普林斯顿酒店就在我脚下,但我却想起了一些事情,又向北边大约一公里以外的电通大校园里跳转过去。
我在里面找了大约一分钟,根本看不到一家名叫“海人草家”的和式点心店。于是我拦住一个貌似附近居民的骑在自行车上的阿姨询问,她也说这附近并没有叫那个名字的点心店。
为什么我会如此轻易相信那个有着水星C这一奇怪名字的日本人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太过奇特,这种奇妙的感觉在不知不觉间麻痹了我的直觉,让我变得迟钝了吗……
我取出被我插在屁股口袋里的团子的竹签,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把它跟另一只手上的竹枝一同缩小,扔到装满了微缩菜刀的口袋里,然后突然明白了水星C是如何跳进普林斯顿酒店那个小卧室里,将星野真人的脑袋切下来的。
其实非常简单。
进入了那个虐待房间的只有梢、我和星野真人,还有那个“黑鸟男人”。在星野和“黑鸟男人”登场后,时空被以一种复杂而坚固的手法密闭起来。如果无法调整时间流的速度,是根本不可能突破那层屏障的。现在的我虽然能够应用黑匣子来勉强解决这层屏障,但我并不想在那个时刻把这一方法传授给水星C。因为黑匣子正是通往那个凤梨居里世界的关键所在,所以我不想把这个方法告诉任何人。
可是,水星C最后到底是怎么进到那个房间里去的?
如果房间在密闭后是无法进入的,那只要在密闭之前进去就好了。
因为当时已经有四个人在房间里了,所以只要跟其中一个人一起潜进去就好。
只要将自己像被我扔在口袋里的菜刀、团子的竹签和竹子的枝条一样缩小,然后偷偷地贴到某个人身上就可以了。
当我们站在那个封闭了虐待房间的透明“壁垒”前面束手无策之时,“壁垒”内部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水星C跳了出来,并将星野真人的脑袋砍掉。但那个砸开房门的动作其实是水星C为了让里面的人分神而故意制造的视觉陷阱。因为万一被那个搞不好能像切牌一样随意安插时间的“黑鸟男人”知道了自己的侵入路径,历史就有可能会被改写,所以水星C才会使出这么一招障眼法吧。
虽然很简单,但是非常漂亮,我打从心底赞叹道。当时站在那个四面八方都被时间操作调整得固若金汤的房间前,我只顾着思考如何调整时间的速度了,没想到最后的解决方法居然跟那个想法完全没有一点关系。而且,只要避开他人的认识偷偷潜入,恐怕没有什么地方是进不去的吧。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并忍不住感叹的同时,我又想起自己现在也有个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场所,不禁呆立在电通大的学生宿舍后面动弹不得。如果水星C用同样的方法贴在了我身体的某处,那我岂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带到了那个双胞胎世界去了吗?
我拼命拉扯着突然僵硬起来的身体继续前行。我不能表现出半点动摇的态度。如果水星C真的就潜藏在我身体的某处,他有可能会察觉到我举止的变化,并因此产生警惕,然后逃之夭夭。
可是我该怎么把那个变小的水星C捉住昵?思考间,我调整好了一张扑克脸,不过此时我已经为了寻找“海人草家”在电通大后面走了一圈,如果水星C真的藏在我身体的某处,他恐怕早就心生警惕跑到安全距离之外了吧。
虽说如此,以防万一还是要确认一番,我想。
用突如其来的空间移动进入深水中怎么样呢?他会不会着急忙慌地逃到水面上呢?
可是对手是同样能够在空间中自由移动的水星C,他肯定不会单纯地逃到水面上让我发现吧。既然要逃,他肯定会逃到更远的地方。那家伙虽然看似毛糙,但并不笨。
这样一来……我接下来想到的办法乍看上去很不错,所以我狠狠心放弃前思后想,果断行动了。
在跟同样能够操纵时空的对手战斗时,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超出对手的意料。虽然这句话就是水星C本人说的……
我在自己周围布下一层真空的屏障,然后又在下一瞬间,一下把自己的身体缩小了。
要找缩小了的东西,只要把自己也缩小就好了!
可能是因为我为了保持气压而留下的那点空气对我的鼓膜大小来说振动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吧,我瞬间被“嗡——”的强烈耳鸣袭击,脑袋似乎要炸裂开来,但我还是强忍着,并仔细观察周围。
我口袋里的钱包和手帕,还有房间的钥匙、菜刀、竹签、竹枝都飘浮在半空中,唯独不见水星C的身影。
无论我怎么找,都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于是我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原状,再碰了一下真空屏障。“啾”屏障被破坏的同时,我的皮肤也被吸破,指尖出现了小小的血点。
可是,这层屏障完好无损并不能代表我身上没有隐藏任何人。虽然这是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但只要直觉够好,就能够使用空间移动避开它,就算不小心弄坏了,他或许也能在瞬间就做好一个同样的屏障。
我是个侦探,本能的怀疑是很难消除的……
15
“哟,你回来啦。”水星C站在半套房的走廊上冲我微笑。我再次回到了上午七点二十九分,出现在普林斯顿酒店一二〇一号房。我已经准备好要突击了,说出这句话的水星C好像真的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战斗准备,他现在的呼吸比任何时候都要粗重。说是任何时候,但我跟他相遇到现在也还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你找到‘世界的尽头’了吗?”
“啊啊。”我说,“算是吧。”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找到了很多东西,水星C是否知道这一点呢?
“哦,找到啦?嘿嘿,不过还是我找得快啊。”
我说:“只要来得及就好。”
“嘿嘿,也是。”
真正面对面跟他交谈的时候,我一点都看不出他在对着我演小把戏。可是,水星C这种人说不定很适合演大把戏……
我并没有向他说明自己推测出来的突击方法,水星C也并没有像追问脑筋急转弯的答案一样要我详细解答。
“水星,你要贴到谁身上?”听到我的问题,水星只用一句“这个嘛……”便糊弄了过去。
不过,无论水星C的那句话后面跟着谁的名字,我心中的恐惧都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我们成功潜入了“我”和“梢”、“星野真人”和“黑鸟男人”所在的那个小卧室,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梢受苦,一直等到水星C跳出来把星野的脑袋砍掉。而且我还有理由相信,水星在解决了星野之后没能及时地压制住“黑鸟男人”,面对这个未知的障碍,我感到异常恐惧,就像我对水星C的神秘身份和不明意图感到恐惧一样。
可是,水星C接下来问的却是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
“侦探,你相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呃,我愣了一下。怎么他现在还问这种问题啊,我想。他跟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应该已经很清楚了。过去和未来都是既定的,我们对某个特定事物的介入将完全不能影响那一事物,所有的介入最终都会被回收。如果那个特定事物完全阻隔了时空的话,我们的介入本身就会变成毫无效果的。水星C应该也知道出逗海住院的事情,同样也看到了那张消失在半空中的复印纸。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问这个问题呢?
正在我迷惑不已的时候,水星C又说:“我要贴在你身上进入这个房间,因为不知道‘黑鸟男人’在登场之前躲在哪里,虽然也可以在‘星野’跟我一起闯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找机会贴在他身上,但这样一来,在闯入前被‘黑鸟男人’接近并发现的几率也会增加。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出乎他们的意料,所以要尽量避免接触。”
原来如此,虽然我接受这个想法,可是……
“所以我会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瞬就一口气冲出去。”水星C盯着我。
“可是……”那在我和你都知道的未来中,不是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发生吗?
“侦探,你刚才是不是在想那不可能发生啊。”水星C对我说,他并没有笑。“不过正因为如此,所以你也要跟过来。你所知道的那些过去,我会果断帮你改变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看着。”
“……!”他的那种自信到底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啊。在惊讶的同时,我又想了起来,这家伙是能在调布上空数百米制造“世界尽头”的男人。
“本大爷可不是那种会被历史啊宇宙法则之类的东西束缚的男人哦。侦探,你可不要小看我。”说着,水星C抓住了我的肩膀,下一个瞬间,我就被黑暗包围了。
这里是哪里?!我惊慌起来,但马上又感到一阵“嗡——”的耳鸣袭来,原来水星C把他自己连同我一起缩小了。
“梢。”
我小小的身体在那阵透明的波浪中摇曳着。发出那个巨大声音,把我震得摇晃不已的是“我”!那个声音让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好像随时都要被吹散!我整个人好像变成了大鼓的鼓膜!
“啊迪斯科,早上好~”
是梢!啊啊!这就是梢被虐待的那个早晨!
“你在干什么?”
“啊……在给熊猫起名字,梢‘熊猫。”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察觉的。
“〇ん〇ん”→“0202”
然后……记忆又开始重现那个可怕的场景,我一边被梢的声音震得全身皮肤不停发抖,一边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手脚僵硬动弹不得,此时在我身边,出现了一个正常的声音。
“我要出去了,你给我好好看着哦,侦探。”
是水星C。
就在这时,我所在的那片黑暗突然开始急速落下。我感觉背部撞到了一面巨大的墙壁,紧接着便开始跟随那片黑暗一同坠落。
“哈哈哈哈哈!白痴!去死吧!”
那个声音像一枚巨大的铁钉,刺进我的耳朵里直捣天灵盖,发出声音的是星野真人!
而且我身处的这片黑暗应该是“过去的我”的身体某个部分,那个巨大的“过去的我”正被巨大的星野打倒在地!
回响在我耳中的那个“啪、啪”的声音,应该是“我”被星野狠揍的声音吧!
啊啊啊!
开始了!
我不想听到梢在如此近距离下发出的如此音量的悲鸣!
可是从这里开始,我的记忆再现突然发生了混乱。
“啊!”
“哇、哈哈哈!”
“呜哇哇!对不起我错了!”
哒嘟——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了,侦探快出来!出来看看!”
是水星C!他在叫我!!
下一个瞬间,不知道是因为水星C的操作,还是我自己的意识,抑或是就着某个势头,我的身体恢复了原来的大小。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脖子的横切面,大量的血液正在喷涌而出,那是没有头的星野真人。水星C已经用手刀让他脑袋搬家了!
“迪斯科——”
我猛地回头,梢和“黑鸟男人”正坐在床上,他镜片后面的小眼睛正极力瞪着。
“死吧!浑蛋!”
就在我扑过去的瞬间,“黑鸟男人”在床边制造了一个透明的“壁垒”,但我也在撞上去的那一刹那,运用了黑匣子的经验,一下穿过了那个“壁垒”。
“呜哦!”男人措手不及,被我一拳揍倒。
咚!
打中了!是他真正的脸!虽然有点冰凉,但那同样是普通人柔软的肌肤和坚硬的头盖骨的触感!太好了!我真正需要的只有这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在他找到反击的空隙之前,我要决定胜负。我把水星C给我的菜刀恢复到原来的大小握在手中,学着水星C的样子向“黑鸟男人”的脖子砍去。在这个脸颊瘦削的男人的脑袋飞出去前一瞬,我把梢用被子包裹起来。大量的血液飞溅到了包裹梢的被子上,男人的脑袋“啷”撞到床后面的墙上,掉落在地,他的身体则颓然滑落到床脚下。
“好!”水星C大吼一声,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向我露出笑容。他脚下躺着星野真人没有脑袋的尸体。
呼,我吐出一小口气,在床上跪坐下来,听到梢在我身边发出声音:“迪斯科。”
“梢!”我掀开被子把她抱在怀中。
“呜呜呜,呜,迪斯科。”梢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哭声,但却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半带癫狂的悲鸣。
我马上开始检查梢的身体,睡衣没有被脱下来。我又掀开她的睡衣检查里面,内裤没被弄脏,小穴中也没有异物。然后我才终于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我”,他一脸茫然,一动不动。
得救了。
“过去的我”和“过去的梢”都得救了。
我紧紧抱着嘤嘤哭泣的梢开始思考。
经过这件事以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面前这个下颌不断颤抖的“我”真的会成为现在的我吗?
改变“过去的我”的未来,难道不是意味着将现在这个我的存在否定掉吗?
难道我真的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理,梢也会一样吗?
“我知道未来将会被改变。”说这句话的是一屁股坐在星野尸体上的水星C。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会……”
“你不是到过电通大后面,去找我的店了吗?”
“……啊啊。”
“可是,已经没有了。不对,应该是从来没有过。”
这……
“我早就知道了,你以为我会一个人乖乖地待在这个房间门口等你回来吗。在你跳转之后,我马上对这个房间进行了各种试探。还有整个酒店的内部和周边环境。结果就在外面看到你出现在天上,本来以为你会直接跳转下来,没承想却跑到电通大的方向去了。我见你样子有点奇怪,所以就跟踪你一起去了。”
“……水星,”我说,“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不是说过了嘛,我是‘海人草家’的和式点心师。那可不是说谎哦。”
说着,水星C取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操作,不一会儿,他把画面转过来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那上面是一张照片,背景是一块写着“海人草家”的白色门帘,有几个貌似店员的人站在镜头前,中间那个人正是水星C。他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对着镜头微笑。那三个女孩子身上穿着的七分袖浴衣的图案也似曾相识。而且,连那个店铺右边的自动售卖机和左边的干洗店我也似曾相识……就在刚才,我还在电通大的学生宿舍旁边见到过。可是那里却并没有一个挂着白色门帘的店铺。倒是照片上的那个店铺装饰,跟我在二〇一九年秋天的某个傍晚,在调布车站南端出口附近看到的另外一个“海人草家”非常相似……
“现在的事情被改变了,证明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不是吗?”水星C一边拿回自己的手机一边说,“而现在被改变了,也就证明了未来也是能够被改变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
因为我从未见到过“现在应该存在但却消失了的‘海人革家’”,所以无法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可是,既然现在已经像这样被改变了,那么未来恐怕也会继续改变下去吧。
“水星……你失去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本来应该拥有的未来,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听到我的问题,水星“嘿嘿”一笑,说:“我的过去才没有消失。‘海人草家’的一切都依旧保留在我的脑子里,和式点心的所有制作工序也都健在哦。这跟其他人经历过的过去是一样的,只是没有了证据而已。我的店,员工和朋友,只能等以后再重新找了。不过,就算店铺消失了,曾经在里面工作过的人们一定都还在吧。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我的孩子。再怎么说,现在就是此时此刻的我,未来什么的,反正都是从此时此刻的我身上延伸出去的。所以我会不断做出选择,而且是往好的方向。”
“……水星你也许没什么问题吧。”我又说,“但我很有可能会就此消失掉,难道不是吗?”那个“过去的我”肯定已经跟现在的我发生了分裂。现在待在那里的“我”恐怕不会跟我联系起来吧。
我回过神来,发现“我”已经在我和水星C面前摆了个十分不习惯的正坐姿势,并低下了头。
“‘水星’,还有另外一个‘我’,谢谢你们。”
我怀里的梢被“我”身上散发出的气氛所压制,突然停止了哭泣。
“我”依旧低着头说:“我好像有点明白刚才‘水星’说的话了。也就是改变未来的方法。”
可能因为“我”的姿势实在太奇怪了吧,水星C“哈哈”地笑了起来。“非常好,迪斯科君。你可以把头抬起来了,先把你的话说明一下吧。”
“是。”
我虽然看不惯那个对水星C唯命是从的“我”,但对这家伙来说,我和水星C毕竟是救了梢的恩人。学日本人伏地道谢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而我们放任他这么做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跪在两具无头尸体喷涌出的血液形成的血泊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关于时间流,”他开始说明。虽然这样的光景非常奇怪,不过我并不在意。我自己也非常想就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得到一个解释。“某个人物从未来世界来到现在,让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者让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的时候,时间流就会被改变,通往未来的道路就会产生偏差。一旦时间流不能准确地流向作为这个人物X的出发点的未来,那么时间跳跃这一事实就会产生矛盾……人们一直都把这种事情当成悖论而忌讳到现在。但是,这种事情其实真的会发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因此,未来其实也存在着被改变的可能。这就是说,如果一个存在于架空未来的真实人类借助时间跳转来到这里,并且毫不忌讳地做出一些事情,让自己的未来就此消失,或者让自己所属的历史和世界架空起来,他就完全有可能让整个时间流发生变化。而为我们做出这种事情的正是你们二位——‘架空未来的我’和‘架空未来的水星’。我的呼唤和期待得到了回应,你们来到了这里,救下了我和梢。谢谢你们。真的是……你们简直就像天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