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呢?她怎么了?”兼彦问夫人。

  “她说不舒服,睡了。也不想吃饭。等会儿煮点牛奶给她喝。”

  “那怎么行呢!等会儿我去看看她…仁木,啤酒和威士忌,你喜欢喝什么?”

  “喝啤酒。”

  哥哥回答。哥哥非常喜欢喝酒,可是又很容易醉,喝了酒就要睡觉。所以,如果不是单独和我或是和要好的朋友在—起的时候,是不喝烈性酒的。

  幸子尖声尖气地向我说她过节穿的金鱼图案的夏装。

  “这么点儿小人儿,就知道打扮。”

  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却用非常疼爱的眼光看了幸子一眼。

  “小女孩儿嘛。也许女子从小就对穿着感兴趣。”

  我随便应付地说了两句。夫人听了,说:

  “唷,就是男孩于也很讲究打扮的。英一这孩子,只要是干净衣服都穿。可他弟弟就不同了,父亲的旧衣服绝对不穿,家里自己熨的衣服还嫌领尖熨得不平,罗嗦话可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家还有一个男孩子。是叫做什么健二呀、还是敬二。他不在家吗?夫人好象看出了我的心事,含含糊糊地说:

  “敬二现在不在家。今年四月进医大后,就允许他到中野的朋友家去寄宿了。说起来,家就在东京,没有寄宿的必要,可是年轻人就喜欢自由自在。好容易把他们养大成人了,可他就嫌弃起父母了……”

  夫人突然停住不说了,并且改变了话题,说了一些诸如我们家医院和厨房离得太远不方便啦,运送患者和hushi的饭很费人力啦等等之类的话。

  “最初的时候,洗衣服也是忙得一塌糊涂。自从买了医院专用的大电气洗衣机后,才轻松了。hushi中有谁手闲下来了,只要按一下电钮就行了。现在,我们计划雇人在附近增建一个伙房。医院食堂不和家里的分开,真是照应不过来呀。”

  “我们也来给您添麻烦,真对不起。”

  我刚一说出口,夫人就连连摆手。

  “不,不,哪儿的话。你和你哥哥不过就是在这儿搭个早餐。在这么多人中多一、两个或少一、两个人,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只要来人好,我们也高兴。对了,还要请教悦子一下呢。不知你那儿有没有可供教小孩音乐的参考书?”

  “是给幸子看的吗?”

  “不,是为父母亲写的书。悦子是音乐教育专科的。你说,作为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母亲,要看一些什么书才能入门呢?”

  “噢,是这么回事。那么这样吧,明天我找一本来。那种参考书各种各样出了不少呢。”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动着筷子的英一,转向哥哥问道:

  “白英这种植物有毒吗?”

  “白英?”哥哥透明的茶色眼珠转了一下,看着对方。“是的,那是有毒植物。多半生长在山里。白英的叶柄绕在别的植物上,一直向上爬去,是一种藤蔓植物。结红色的果实。总之,属茄科的植物,有很多都是有毒的。”

  “茄科?那样的野生蔓草,也是茄子的同族吗?”

  “是啊。”哥哥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女孩子吹着玩的酸浆果,也是茄科的。辣椒也是,还有烟叶……酸浆果和辣椒没有毒,可烟叶还是算有毒植物。”

  “那么芒草呢?”

  “芒草属于木兰科,是小乔木。不是草而是树。结出来的果实有光泽很好看。这是剧毒的。小孩子吃了就会死。原来叫做‘恶果’,现在才叫‘芒草’……你也进行有毒植物的研究吗?”

  “谈不上什么研究。可是因为将来要当医生,所以我想什么都知道点有好处。当然啦,那是以后的事。万一小孩子吃了毒果引起中毒,如果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植物,就不好办了。昨天,从朋友那里要来了几种有毒植物的标本。可是卡片没有了,所以有一种草不知叫什么。”

  “什么样的?”

  哥哥来劲了。哥哥雄太郎只要一谈到草呀什么的,就特别能讲,好象他什么都知道。英一也因为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所以话特别多。他用手指头在桌面上画着植物的形状。

  “对了,还是让你看看实物容易明白。到我房间来好吗?”

  “好的。”

  哥哥说着就要起身。这时,大家都吃完了饭。

  “吃过水果再去吧。”

  敏枝夫人说。正好女佣人家代端着盛有白里透红的水蜜桃的玻璃盘走来。

  “我到百合那儿去看看。说不定那孩子也要吃点什么了。”

  桑田老奶奶把自己的桃子放在小碟子里,端着走出了茶室。

  “先生,泽井先生又来了,他说儿子烫伤的地方疼得很厉害。”

  老奶奶刚出门,野田hushi就仲进头来,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

  “是吗?我马上就去。”

  正在给坐在膝头上的幸子剥着桃子皮的兼彦,有点遗憾地抱起女儿,放到坐垫上。

  “把这一个吃了再去不行吗?泽井这个人,总是大惊小怪的。”

  敏枝夫人很不高兴。也许她对今夜的桃子特别欣赏,所以一定要让丈夫先吃一个。兼彦看来是个不愿贻误工作的人。

  “嗯,可是…我去看看马上就回。”

  他说着起身走了。

  接着,我们谢过夫人,和英一一起,也告辞了。幸子一边叭搭叭搭地动着下颔啃着桃子,一边眨了眨睡意朦胧的眼睛,算是表示“再见”。

  英一的书房在跨院的东侧,是一间八领席大的日本式房间。窗户旁,放着书桌和椅子,旁边并列着两个密密麻麻排满了书的书架。屋里的一切井井有条。使人一看就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书架上,大部分是医学书,其余的都是些什么原子能、昆虫生态学等等之类的通俗科普读物。至于文学、美术之类的书,找遍整个书架,也看不到一本。在对面的窗户旁,还有一个小的迭式书架。旁边也有一张桌子。着张桌子看来不是用于写字的,倒象是用来堆放东西的。上面尽是些书籍和字典。英一走到两个并列着的大书架前,歪着头。

  “奇怪!箱子没了。”

  “什么样的箱子?”哥哥问。

  “这样大的、扁平的纸箱子。”

  “箱子是不是放在这上面的?”

  我用手指着靠墙堆着书籍的桌子。

  “不,我记得确实是放在书架上了。你为什么说是放在桌上了呢?”

  “为什么?这桌上不是有放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吗?刚好是一个箱子大小的四方形。”

  桌面上,三分之一的面积被一堆报告文学手稿之类的东西占据着,剩下的三分之二,什么也没放。在那块巧克力色的板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留下一个小型手提箱大小的长方形。可以肯定,在那个地方,直到刚才,还放着一个类似四方形箱子的东西。英一用他那谨慎的目光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放在那儿的不是纸箱子。那是一个星期以前,人家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我刚刚把它送回去。你可真有眼力。那边的书,你喜欢吗?”

  他用手指着小型迭式书架。其实,我早就注意到那里全是很有趣的侦探小说。有的我已经看过了,但没看过的占多数。我笑了笑。

  “很喜欢。英一也喜欢吗?”

  “不,那是敬二的书。”

  “敬二的?”

  “我弟弟的。这房间是我和弟弟两人同住的。弟弟寄宿后,就成了我—个人的天下。如果喜欢的话,你就看吧。那家伙看来放暑假也不会回来的。”

  我仔细地浏览着书架上的书名。《ABC杀人事伴》、《红房子的秘密》、《血的收获》等等,最畅销的书差不多全有。在《X的悲剧》和《加娜丽娅人命案》之间,刚好空出了大约两本书的空闲。大概是谁借去了吧。在《加娜丽娅》那本书的上方,明显地留有斜擦过的灰尘的痕迹。当我正考虑借哪一本的时候。

  “啊,在这儿哪,那个箱子!”

  哥哥说着,从一大堆报纸下面拉出一个纸箱子来。

  “就是它!就是它!又是家代搞的。她打扫卫生时,总是搬动房里的东西。”

  英一不高兴地紧闭着嘴唇,取掉了箱盖。他似乎很反感人家动他的东西。

  “是哪个?噢,是这根草吗?”

  哥哥一下凑过去。

  “这是山附子。它的花没有毒。根部含有乌头碱。这个标本损伤得太厉害,很难辨认。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做一个。嚯,各种各样的东西还不少呢!”

  哥哥把标本一个一个地取出来,就象集邮爱好者在欣赏收藏着许多邮票的集邮簿似地,看得津津有味。与那些枯草相比,我还是喜欢侦探小说。我一边物色着有趣的书,一边对英一说:

  “你们家有人看这些书吗?能不能把这本和这本借给我看?”

  “可以的。你不用急,慢慢着好了。妈妈和百合说,看了这种书,晚上连厕所也不敢去;爸爸说侦探小说尽是些编造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们都不看。我也同意爸爸的观点。因为这些书都是把最初一些不合理的情节牵强附会地扯到一起、捏造出来的。这类读物…”

  编造出来的也好,捏造出来的也好,反正我喜欢看。最后,我借了三本。

  从英一房里出来,在走廊上碰见了桑田老夫人。

  “百合怎么样了?”哥哥问。

  “啊,谢谢你。”老奶奶不知为什么有些慌张,用吕纱和服的一只袖子护在胸前。“没有什么大毛病,也许是中暑了。”

  “您家里有医生,谁生病都不要紧。放心……”

  我这么一说,老夫人显得很为难。

  “那孩子太任性,不愿意让人看。真急人。想点什么办法就好了。啊,对不起了。”

  她慌慌忙忙穿上木屐,打开侧门消失在外面的黑暗里。就是在拉隔扇的时候,她的一只手也仍然放在胸前,好象袖子里藏着什么似的。

  我也没再多想,和哥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三章

七月五日 星期天

  又是一个炎热的天气。对于我来说,高1.45米、重六十公斤的矮胖子简直是一大负担。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烈日下艰难地走着。

  现在住在战时疏散地信州的我的父母—在那儿任高中数学教师,脾气古板的父亲和会做一手好莱、性格开朗的母亲—从平等对待孩子这一点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父母了。可是只有一点,简直是太不平等了。这就是给了哥哥雄太郎一个几乎要顶到门檐的高个头,而给我这个当妹妹的一个活象圆橡实一样的矮胖身材。就因为这一点,至今我还时常埋怨母亲。可是,单从运动细胞这点来看,我一点儿也不亚于哥哥,甚至比哥哥更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这一特长。正是这一点,不时弥补着我身长不足的弱点。

  看得见箱崎医院的大门了。我舒了口气,抹了一把汗。因为把暑假中的工作让给了别人,所以从今天起,我就自由了。哥哥今天有事,晚上才能回来。他从明天起,按理说就没什么事情了。那样的活,我们俩可以一起到信州去一趟。春假的时候,因为脱不开身,没能回去,所以爸爸妈妈盼望我们早点回家。

  一进大门,靠近医院的门口,有一个陌生的老头儿在拔草。可能是从附近农户雇来的吧。这一家面积相当大,加上职业关系,所以必须把门面搞得清清爽爽。这么一来,一到夏天,拔草就成了一件大事。虽然搬到这儿来只有一天的时间,但我看得出箱崎医院生意很兴隆。正象介绍人牧村说的,兼彦院长一向很慎重,诊断准确无误,手术技艺高超,再加上对患者护理精心,所以,有很多人听到传闻便专程从老远的地方到这儿来看病。可是,当我进去的时候,候诊室里没有来看病的人,只是一个凉棚的大阴影。不知是谁把窗帘都换成了新的天蓝色帘布。

  在楼梯下三角形的空间里,野田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膝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妇女杂志。我刚一走近,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哎呀,我又睡着了吗?”野田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逗人喜爱地笑了。“这么热的天,患者也都尽量选择早上和傍晚来。一没事做,人就光想睡觉。”

  这时,门诊室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满脸雀斑的大个子hushi。箱崎医院有三个hushi。这是人见hushi,年纪和家永hushi相仿,她的工作主要是司药。

  “人见!”门诊室里传出兼彦的叫声。“等会儿山田来取药的时候,你告诉他,已经用不着经常换药了。让他一天早晚来两次就行了。”

  “好的。”

  人见hushi关上门,穿过候诊室向药房走去。就在同一时刻,楼梯上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是平坂胜也。因为呆在病房里,所以他的皮肤显得苍白。但是他那魁梧的身体,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病人。平坂穿着一件浆得硬挺挺的浴衣,腰上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悠然地叼着象牙烟斗,由医院的门里向外面走去。

  “喏,喏,悦子。”野田拉了拉我的袖子,“那个平坂让妻子回家去了。”

  “是不是已经好了,不需耍护理了?”

  “话虽是那么说,可也用不着赶人家走呀。再过两、三天就出院了,让夫人在身边呆到出院不也行吗?可他却说,家庭主妇一直在外面呆着,家里没人,你就能放得下心吗?就连院长也看不过去了,劝他说,只有两、三天了,算了吧。可是劝不住。真是个要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只考虑自己的人。谁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事,他也是绝不会原谅的。发脾气算是客气的。他呀,总是故意找碴子,非报复一下不可。前两天,夫人弄错了牙粉……”

  “野田!”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又是家永。野田象被什么东西蛰了似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拿起扫帚就四处扫开了。我不由地笑了起来。

  然后,我打开医院和跨院之间的小门,进到跨院去了。我准备把刚买来的《幼儿音乐教育》给敏枝夫人送去。

  夫人正和女佣人家代一起,在里院背珞背。当我告诉她书已经买来了时,她急忙擦干净了手,拿出二百八十元钱付给我。

  “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下功夫学。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悦子的。”

  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幸子跑来了。

  “妈妈,(被禁止)不见了。”话音刚落,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什么?(被禁止)?(被禁止)不是和幸子一起玩的吗?”

  “不见了呀,没有了。哇!”

  “不要大声哭,好宝宝。英一哥哥正在学习呀。妈妈把这一点儿背完了,就去给你找,好不好?等一会儿啊,乖孩子。”

  “不,不嘛。现在就去找,嗯哼,悦子姐姐,给我找(被禁止)好不好?”幸子搂着我的腰嚷嚷。

  “幸子,不要胡闹!”

  夫人怎么劝也不顶用,幸子硬拉着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和她去了。在家里找了一圈,可是没有猫。当我们走过放钢琴的房间时,不知哪儿响着一种奇怪的声音。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拱着门板。

  “呀,那是什么呀?”幸子也侧着耳朵听着。

  “好象是想打开哪儿的门。”

  “是(被禁止)?”

  “不是吧。要是(被禁止)的话,应该喵、喵地叫呀。”

  但是我们俩还是手拉着手,朝着有声响的地方走去。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门。玻璃门大敞着,夏天的太阳光耀眼地射了进来。走廊的右边,嵌着两扇黑色的门板。声音似乎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幸子跑过去,用小拳头咚咚地敲着门板。

  “是谁呀?(被禁止)吗?”

  “幸子吗?把锁给我打开,够得着吗?”

  听声音是桑田老夫人。

  “啊呀,是姥姥呀!”

  幸子扫兴地说。门板中间上着一把锁。这家不管哪儿都上锁,厨房、澡堂、通往走廊的侧门……据说这样的话,万一有强盗、小偷时,就不易危及到更多的地方,受害就会小一些。

  我把插销拔掉,向里面喊着:“锁开了,开门吧。”

  两、三秒过去了,没有回答。也许是我的声音来的太突然,里面的人感到诧异吧。但是很快地,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了老夫人的脸。这是一间黑洞洞的、充满霉气味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陈旧的竹箱子和破旧的东西。

  “是悦子啊,谢谢了。”老夫人一脸难堪和难为情的神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在找东西,就被关起来了。”

  “是谁锁的呀?姥姥。”幸子仰着头问。

  “那一定是妈妈呀、家代呀。姥姥在那边的箱子后,看不见哪。”接着,老夫人踌躇了一下小声说,“幸子,姥姥被锁在储藏室里的事,对谁也不要讲,好不好?”

  “那为什么呀?”

  “为什么?唉,是啦,说出去多难为情啊,是不是?”

  幸子点了点头。我也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并随便问道:

  “我们正在找(被禁止),这里面没有吗?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找(被禁止)吗?它跟着我来了,还在我脚下跑来跑去的,是不是钻到哪儿去了?”

  老夫人借着发黄的灯光向储藏室的各个角落望去。

  “没有呀。幸子,我们走吧,(被禁止)一定是躲在房檐下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了。”

  我催着幸子离开了那儿。因为桑田老夫人不想让人知道她在那儿。不然的话,她就应该大声地叫人才对。也许她要找的那个东西会成为被人笑话的对象,所以她才那么躲着人吧。总之,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关我的事。只是猫到底没找到。我们又回到里院去了。

  “真对不起。这孩子就是不听话。”

  敏枝夫人一边从板上揭下干了的珞背,一边焦躁地回过头来。

  “没有找到。也许是到外面去玩了吧。”

  “不会吧。抱来还只有十天。而且这猫又特别喜欢跟着人。就是跑得远点儿的话,也跑不出院子。”

  我找了个空子,离开了那里。我真怕再让我去找那只猫。

  听到敲门声,我从读得津津有味的小说上抬起眼睛。

  “对不起,悦子。”是野田的声音。

  “请进。门一推就开。”

  我冷冷地回答。正看得有趣的时候来打扰,真扫兴。

  可是,野田询问的事情也太离奇了。

  “悦子,你没看见平坂吗?”

  门一开,她就用从未有过的客气的口气询问。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没有看见?刚才在楼梯那儿不是碰到他了吗?就是我和你两人在一起的时候。”

  “不,是那以后。”

  “那可没看见。出了什么事了吗?”

  “平坂……不见了。”

  野田压低了声音。离得很开的两只眼睛,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你说什么?不见了?刚才出去后就没有回来吗?”

  “如果是出去了不在这儿,倒也没什么奇怪。可是他并没有出去呀。”野田好象听到了幽灵的脚步声似地,突然向后看了看,然后低声地对我说:“他出了医院的门,可是没有出大门。在大门那儿,有一个叫做松造的农民在拔草。后门那儿,夫人和家代在浆洗衣服。他们三人都说没有看见平坂出去。你说奇怪不奇怪?悦子。”

  “这么说,他应该在一个什么地方。”我有点儿不安地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

  “刚才发现的。因为那间房里就住他一人。四点钟我去查体温时,二号室就是空的。我以为他去厕所了,就等了一会儿。可是他还不回来,我就到下一个房间去了。后来,我也就忘了平坂的事。再说他已经没有查体温的必要了。后来,到了五点钟,家代送来了饭,我们把饭分送到各个房间去。人见去送二号室的饭,可是马上转回来说:‘野田,平坂不在呀!’。我吃了一惊,说刚才查体温时就没看见他。我想他是不是擅自出去了。但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他既没出大门,也没进里院。”

  “野田,我和你在楼梯那儿站着讲话看见平坂,是快两点的时候吧。啊,是的,两点差一刻。”我从桌前站起来,看了看表,五点十八分。“那么,最后看见平坂的,就是我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