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鹳’怎么办?他们几乎没什么武装可言。”安德里亚并不喜欢抛下他人独自逃生的想法。
“我们离开之后,‘送子鹳’的载重会减轻数百吨,可以飞得更快些。”珊希板着脸。
“你自己也不相信这套说辞吧?这只是一架货机,即使抛掉全部载重,以跟踪者的速度,要捕捉它还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了找出掩星基地的方位,跟踪者可能会对那两个飞行员用刑。”安德星亚眉头紧蹙。
珊希一字一顿说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海恩扬起铜金色的双眉:“等一下。假如‘神临’真的就是我们平时使用的模拟机体,那么在武器全部卸载的状态下,左大腿后侧的储物仓里应该还有一支手持加农炮……”面对四周那些骤然充满希望的目光,他镇静地把这个句子说完,“……的炮管通条。装甲上有耐热耐冲击的硅蓝涂层,手里有简单的武器,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应对跟踪者,保护我们自己和‘送子鹳’
。”
泽维尔怪叫:“你管一根拨火棍叫简单的武器?这跟原始人用来互殴的木棒没有区别!”
“其、其实那根通条的硬度和韧性都很好,耐2100摄氏度高温,还可以折叠……当初是我提议添加的。”诺亚怯怯插嘴。
十个人面面相觑。

安德里亚早就认出了自己的座机,它正悬在天花板上,肩甲上带有他在模拟机上设置的标志:他的姓名缩写A.L.G。靠着磁力爪的帮助,他敏捷地攀了上去。
“你在做什么?”珊希质问。

“我要解决一个最基础的问题——看看那根通条是不是真的存在。”安德里亚滑进驾驶舱。
弧状屏幕瞬间展开,将驾驶座360度包裹起来,呈现出外部的全景。十几个半透明对话窗同时浮现在全景之上,十指指纹、两手掌纹、双眼虹膜、面部轮廓……一切密匙同时开始核对,带有动作感应功能的贴身衬甲左右扣合,锁住了他的双腿和躯干。一切都和他待了三年的模拟舱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响应指令的不是虚拟的画面和声效,而是真实的钢铁部件。安德里亚的手指飞速在操作界面上跳动,机体周身的气闸和活盖一处处打开。所有的弹匣和武器夹仓全都空空如也。队友们也都跟着启动了各自的机体,每台机体的检查结果都令人失望。
“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通条真的还在。”安德里亚摸出那根通条,巨大的钢铁手腕一振,原本折叠为三段的合金棍棒展开了,全长8米,有两层楼之高,也不过刚刚超过“神临”的半身长度。

海恩的声音从全舰通讯频道中传出:“人员就位,启动待机。西尔贝克中尉、乌第少尉、威茨少尉、奥利维埃少尉、道森少尉,你们五个担任第一梯队,解除锁定准备作战,其余人保持固定位置。”
安德里亚打开左脚的固定组件,让他的机体踢了海恩一脚,金属相击,发出铿然巨响。
海恩也解开右手的锁定,用巨大的金属手掌公事公办地、安抚地拍拍安德里亚机体的脑袋:“我知道你讨厌当第二名,可是货仓的体积不够,只能让地面上的五个人先走。你知道的,在西洋象棋的棋盘上,兵不先行,车与象也无法移动啊。”
“别吵了,你们听。”珊希悄声说。

头顶方向传来连续几下细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轻盈地落到了他们的机身上,以灵巧的步伐奔跑。
“送子鹳”左侧的几个辅助引擎喷口陡然嘶叫起来。机身毫无预兆地连续横滚,却仍然保持着前进的方向与速度,像一枚射出枪口的子弹在空中旋转着飞行。附着在机身外侧的那些东西——不管究竟是什么——立即被甩开了,或许是撞在了岩壁上,片刻之后,从遥远的后方传来几声爆炸。
翻滚最终停止的时候,机舱上下又对换了位置,海恩指派的第一梯队全都被悬吊在半空中。一旦锁定装置松脱,他们根本无法在拥挤的货仓内找到立足之地,只能砸在下面的队友身上。
“看来现在我们成了必须先行的棋子了。”安德里亚瞥了海恩一眼。

下一秒,厚重舱壁外传来剧烈密集的闷响,送子鹳的自卫机炮开火了。

舱内通讯频道送出机长的声音:“孩子们,刚才的过山车还开心吗?可惜不能再来一轮了,刚才算我们走运,那段通路恰好比较宽,往后可没有能这么折腾的空间了。”
“怎么回事?”海恩问。
“对方开始攻击了。掩星基地还是不回应任何呼叫,这帮见死不救的家伙。”副机长接口。
从驾驶舱传来了运输机外侧的全景图像。为了摆脱追踪,“送子鹳”运输机正以全速在谷底贴地飞行,尘雾翻腾,上方的黑暗中却有刺目的氙灯冷光投射下来,将他们笼罩在内,如同舞台追光一般片刻不离。对方正悬浮在他们头顶,以完全同步的速度飞行,始终封住他们唯一的上方出路。
在过去的半小时内,追踪者只是雷达屏幕边缘的一个时隐时现的小光点,此刻它第一次如此接近,以至于肉眼都能看清轮廓。那是一艘帝国军制式的工兵维修舰,外表破旧,似乎经过多次修补,被灯光照亮的舰腹上一道狰狞的焊接痕迹蜿蜒着贯穿首尾,如同被开膛破肚又粗略缝合起来的伤痕。
探照灯光自上而下倾泻,运输机身侧的机炮自下而上喷吐火焰,弹幕与冷光交织中,许多黑影正曳着减速伞,先后悠然降落。一旦落到“送子鹳”的机身上,它们便切断伞绳,挥舞着八条纤细的金属长腿快速移动起来,寻找装甲薄弱的地方,无数带着吸盘的小小脚爪在舱顶上奔跑,噼啪作响,如同一场冰雹。
“缝衣蜘蛛?”莱昂奈尔?乌第少尉惊愕地说。这种小型机器人一贯用于战场上即时修补舰船装甲,可是他们也从未见过缝衣蜘蛛像现在这样密密麻麻如暴雨倾落的景象。
“这次它们可不是来帮你缝衣服的。”在中队频道里以讥讽语气回答他的是缪茜卡·梭尔少尉,“它们是来拆装甲的。”
已经有几只缝衣蜘蛛选定了满意的地点,用一条长腿作为支点,伸出另一条加装了切割工具的长腿,像圆规般转动起来。脚爪下射出的纤细光束轻易溶解了“送子鹳”厚达半米的多层装甲,不需借助舰外全景图像,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花板上几处正在成型的红热圆弧。
“好像……我的引擎旁边就有一只。”悬吊在天花板上动弹不得的诺亚声音中带着恐惧。那只蜘蛛就快切割出一个完整的圆,激光的路径恰恰将要经过诺亚的聚变引擎,眼看就要引发爆炸。
“别紧张,我马上就到。”珊希就在他身边,立刻解开了机体的一只手,准备去帮他。
安德里亚比她更快,瞬间挣脱了剩余的几处锁定,操纵“神临”起身,一脚踢开那块即将脱落的金属,专注于工作的缝衣蜘蛛随之翻滚着跌入峡谷深处。安德里亚让机体舒展了一下筋骨,顺手捅飞另一只企图从缺口钻进货舱的蜘蛛。
“葛立芬伯格,没事干的话就去把后舱门打开,我们需要到机身外面去。”海恩也从固定中脱离出来,抽出唯一的武器,“梭尔、诺依曼、萨克森,跟我一起去解决工兵舰。我们离开货舱之后,其余人清扫一下机身上的蜘蛛,保护‘送子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