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背脊离地还有三寸的时候,他的身子已贴地窜出。

十三枝只比绣花针大一点的银箭都打空了,薛穿心的拳掌双杀手也打空了。

可是楚留香也快要一头撞在墙上。

院子不大,后面就是一道墙,他的去势又太急,像楚留香这一类的人,当然也不会练油头贯顶那一类死功夫,这一头若是真的撞到墙上,也不是好玩的。

他当然不会真的撞上去。

他的身体里就好像有某种机关一样,可以随时发动,把他的身子弹了起来,忽然间他就已坐在墙头上了。

薛穿心忽然变得面如死灰,忽然解开了他腰带上的环扣,从腰带里拔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软剑。

银光闪动间,这柄剑已毒蛇般噬向咽喉。

他自己的咽喉。

可惜这一次他可比楚留香慢了一步,只听“嗤”的一声响,他的这条手臂就软了下去。

急风破空声响起,已经有一粒石子打在他这条手臂的关节上。

然后他就听见楚留香在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也想要你死。”薛穿心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漠、那么骄傲!“要别人死,自己就得准备死。”

“可是你的手里还有剑,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既然败了,又何必再试?”薛穿心傲然道:“我一生纵横江湖,享尽人间艳福,活也活够了,又何必再厚着脸皮为自己挣命?我生平杀人无算,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一次?”

“如果我一定要你活下去呢?”

薛穿心冷笑:“楚留香,我知道你很行,很有本事,只不过你要是真的以为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你就错了。”他厉声说:“这件事你就办不到。”

他的右臂已经不能动了,可是他还有另外一只手。这只手里居然也有件致命的武器。

一根三寸三分长的毒针。

他的左手握紧时,这根毒针就从他无名指上戴着的一个白银戒指里弹了出来,就像是杀人蜂的毒刺。

“楚留香,你要救人,去救别人吧,我们再见了。”

他的手一抬起,这根毒刺就已到了他的眉心前三分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他的手就再也没法子移动半分。

因为他这只手的脉门忽然又被扣住,用一种极巧妙的方法扣住。

一种除了楚留香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了解其中巧妙的方法。

薛穿心吃惊的看着楚留香,全身都已弓弦般绷紧,厉声问:“我不是你的朋友,如果我比你强,刚才就已杀了你。”他问楚留香:“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楚留香淡淡的说:“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

“你是不是一定不让我死?”

“大概是的。”

薛穿心忽然叹了口气,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声调说:“那么你自己大概就快要死了。”

就在他开始叹气的时候,就忽然有股轻烟随着他的叹息声从他嘴里喷出来,喷在楚留香脸上。

楚留香的瞳孔立刻收缩,脸上的肌肉也开始痉挛扭曲。

他看着薛穿心,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穿心冷冷的看着他的手松开,冷冷的看着他倒下去,脸上全无表情。

“我并没有要你来救我,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冷冷的说:“所以我并不欠你。”

第七回出价最高的人

花姑妈一直在笑,看着胡铁花笑,甜甜的笑,笑声如银铃。

她笑得又好看、又好听。

花姑妈的笑一直是很有名的,非常有名,虽然不能倾国倾城,可是要把满满一屋子人都笑得七倒八歪却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一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人。

墙上的破洞她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隔壁房里的黑竹竿已晕迷睡着,桌上还有酒有菜,胡铁花已经被她笑得七荤八素,连坐都坐不住了。

可是他也不能躺下去。

如果他不幸躺了下去,问题更严重,所以他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你为什么要叫黑竹竿他们去刺杀史天王?”胡铁花故意一本正经的问:“是谁叫你做这件事的?你为什么要做?”

“因为我不想让人把一朵鲜花去插在狗屎上。”

“难道你也不赞成这门婚事?”

胡铁花显得有点吃惊了:“请我护送玉剑公主的那位花总管,明明告诉我他是你的二哥,他请我来接新娘子,你为什么要叫人去杀新郎倌?”

“因为新郎倌如果忽然死了,这门亲事也就吹了,那才真是天下太平,皆大欢喜。”

胡铁花皱起了眉,又问花姑妈:“你二哥是玉剑山庄的总管,你呢?你是不足杜先生门下的人?”

“也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

“你究竟是谁的人?”

“这句话你不该问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人。”花姑妈甜甜的笑着说:“我是你的人,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胡铁花简直快要喊救命了。

他知道楚留香一定在附近,他刚才亲眼看见的,他希望楚留香能够忽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到这里来跟他们一起坐坐,一起喝两杯,那就真是救了他的一条小命。

因为他也知道这位要命的花姑妈喝了几杯酒之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的妈呀!”胡铁花终于叫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你的妈。”花姑妈吃吃的笑:“你是不是我的乖宝宝?”

“他不是。”